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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冰心在玉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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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刚刚浅浅入睡,便听见她在唤他,只好又睁开眼睛。
“你听见蝉叫了吗?”
“听见了。”
她的声音又小又低,倒象在别人家里做贼一般:“那你听没听说过,蝉其实是冤魂化成的,叫,是在喊冤。”
“没有。”
被她这么一说,他也隐隐觉得蝉的叫声是有几分邪气。
“你……杀过人吗?”隔了半晌,她又问。
“杀过。”
“那你怕不怕鬼?”
“死在我剑下的人并不冤,我不怕。……你杀过人?”
“没有。”
“那你怕什么?”
“我怕那些鬼认错人……”她轻轻道,回答地很认真。
展昭不由无声地微笑,怕见尸体,怕鬼,蜷缩在火堆那旁的她分明还是个孩子。他俯身捡了几块小石头,待蝉再叫时,扬出手中的石头,“噗、噗”两声,顿时归于寂静。
“时辰不早了,睡吧。”他温和道。
她似乎低低咕哝了一句什么,裹了裹衣服,把头埋进袍子里,方沉沉睡去。
不过两、三个时辰,几缕曙光透过树木的缝隙落下,火堆早已熄灭,余了一丝袅袅青烟,混在清晨的薄雾里,四下飘散开来。
展昭倦倦地睁开眼,刚想要起身,腰背上传来一阵剧痛,逼得他不得不又坐了回去。他无声地咬咬牙,这是老毛病了,陈年的旧伤,每日起时都会酸痛。若是到寒冬,更是僵硬如铁,必要用热毛巾敷上一炷香功夫,方能活动开来。此时只是初秋,大概是因为在郊外,更深露重,寒气入体,所以痛得愈发厉害了。
伸手到腰间,揉了一会,他方扶着树慢慢站起来,抬眼处正看见莫研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乌溜溜的眼珠子正盯着他……
“你腰上是旧伤吧。”她倦倦地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伸展下身子,同情道:“现在你还忍得住,等老的时候就难挨了。”
她说得确是实话,不过也确是不太中听。
展昭只是笑笑,不吭声。
“我知道有种药酒不错,你不妨试试?”她凝眉想了想,“不知道江宁、姑苏有没有得卖?”
“只是一点老毛病,不用费事。”展昭推辞道。伤在腰背,自己推拿不便,他生性又不喜劳烦他人,故只是在得空的时候到医馆中请大夫推拿一番。
莫研耸耸肩,不再多言,收拾好东西,两人上路。
第八章
如此又赶了两日的路,黄昏时到了江边的一座小镇,天色已晚,找不到船渡江,所以他们只好就在小镇落脚。
小镇不大,只有一家客栈,展昭与莫研几日都未吃过热饭,这下子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莫研兴致勃勃地点菜时,展昭环顾四周,大概是因为地处江边渡口,这家小客栈虽然颇为简陋,可是生意居然不错。大堂里头三三两两坐了几桌的客人,口音各异,显是来自各地的人。
“……有鲈鱼么?要一斤多的,一斤以下的我可不付银子!”莫研已经盯着墙上的菜牌看了半日,又问了半日,还是没决定吃什么。
“真对不住您,小店没有鲈鱼,后院还养着条花鲢,红烧清蒸鱼头作汤都使得,您不妨尝尝?”
“花鲢?”她支着腮想了半晌,才摇摇头道,“不要!”
展昭已在旁等了半日,看她还没有点完菜的意思。此时门口进来两位大汉,店小二想上前招呼,又碍于点菜的莫研,一脸的为难相。
“小店还有新鲜的野鸭子肉,炖得烂烂的,姑娘不妨尝尝?”店小二耐着性子道。
“野鸭子肉……可加了陈皮?”
莫研还在犹豫,转头看见展昭无奈地盯着她,遂问他道:“野鸭子肉,你吃么?”
“就野鸭子肉吧,再来两个时令菜,一碗汤。”展昭对店小二干脆利落道,“汤清淡些便是。”
“好勒!客官您稍候,菜马上就来!”
店小二生怕莫研又没完没了,忙不颠儿地跑去照顾另外一桌。
莫研不满道:“你这么马马虎虎地点菜,又不问清楚,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能吃饱即可,这不过是乡野小店,想来做法也不会太讲究,何必为难人家。”
“我哪有为难他。”莫研嘀咕了一句,别开脸去,望向他处。不过一会儿,依旧转了回来,对他低声道:“那桌的人也是从京城来的。”
展昭循她目光望去,与他们隔了三张桌子,正是方才刚进门的两名大汉。
“有什么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再开两间上房。”其中一名大汉对店小二道,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展昭这桌。
“你们识得?”莫研奇道。
展昭摇摇头:“我不识得他们。”
“不过他们好像识得你。”她百无聊赖地拿着筷子在手中摆弄,展昭在京城名气不小,有人识得他倒也不奇怪。
那两名大汉都带着剑,虽然穿着普通衣衫,打扮得如江湖中人一般,行事气度却免不了带出些官家做派,倒更象是官府中人。
“右边那人头上带的方巾,好像是京城丝翠坊的。听说薄如蝉翼,轻若浮云,三两银子一块呢。”
展昭凝目望去,他虽不懂头巾质地,但看到了剑鞘上所镶嵌的猫眼,也知道价值不菲。方才进来之时,他留意了二人的脚步,显然内功不弱,加上两人脚下都穿着半旧的官靴更让他肯定这两名是乔装打扮的官府中人。
这样的两个人如何会出现在此地?展昭心中疑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莫研笑道:“你初到京城,对衣料倒懂得不少。”
“我本来想买一块给二哥哥的,不过银子不够,只好作罢。”她无不遗憾道,打点了大牢的看守,身上只剩下一点碎银子。
说话间,店小二已将饭菜端上来,托盘中摆着一大碗香喷喷的野鸭子肉,新鲜的河蚌烧芽草,并两碗白米饭。
莫研吃得极香,三口并两口吃完,说是不放心马匹,要去马厩看看,转身就走了。展昭独自吃完,便回了房间。
刚刚回到屋内,展昭便故意弄了些声响,佯装熄烛上床,待得片刻,他推开窗子,纵身跃上屋顶,悄然无声地沿着屋脊向东行去。方才那两名大汉回房时,他便留了意,暗暗记下他们所住房间。此刻行至房间上方,使了个倒钩翻下,贴在窗外,听见里面正在说话……
“展昭果然也往江南赶去?多半是为了那件事?”里面一人烦躁道。
另一人语气颇有些犹豫:“不知道……
听到此处,展昭暗道:“这二人是如何知道我往江南去?”
正想着,里面又道:“展昭旁边那个小姑娘是谁?怎得从未见过?”
“区区一个小姑娘何足为道,看她身形,便知内力修为远远及不上你我,不必理会她。”
里面沉默了半晌,才道:“早些歇息吧,明晨还得赶路。”
细细簌簌的响了一阵,忽然一人厉声喝道:“是谁!出来!”
展昭一惊,以为自己被他们发觉,飞身跃上,却发现屋子另一面也有个黑影狼狈逃来,就从自己眼前掠过,身影纤细,分别就是莫研!
她竟不知何时伏在了另一面的窗外偷听,又不知是如何被发觉的?
展昭听见那两人已经破窗而出,追踪而来,来不及多想,故意亮出身形,往一旁跃去,先替她引开那两人。
小镇甚小,展昭足尖轻点,几下轻纵,便将人引至郊外。
月明风清,江边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摆,浪拍打着岸边,展昭静静抱剑而立,等着那两人追上来……
“原来是你!展昭!”
“二位果然识得展某。”展昭微微一笑。
“展昭!你未免自视过高了吧,”七尺大汉冷笑道:“单打独斗,或许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二人联手,你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说话间,两人已抖出剑来,银白的剑映着冷冷的月光,毒蛇般直取向他。
巨阙在展昭手上溜溜打了个转,却只是用剑鞘格开,并不出鞘。他跃出一丈开外,持剑而立,淡道:“二位兄台恐怕有所误会,展某并无意与二位交手。”
二人闻言,剑势一滞,停下手来。平心而论,与展昭相斗,他们并无胜算,自然不会想要硬碰。
“既然张大人派二位前往江南,二位不妨与展某同行。”展昭微笑道。他想知道此事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不是张尧佐,故意诈一诈他们。
“你怎么……”高个子奇道,却被那矮个子打断他的话,冷道:“什么张大人李大人,我们根本不认得。”
他们两人变化的神情尽入展昭眼中,他只淡淡一笑:“二位既然不承认,展某也不便勉强。此番包大人命展某下江南,也曾说过其中厉害,命展某一定要小心行事……”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大人的意思,这一品大员是朝廷命脉,弃车保帅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后面这几句话他说得极慢,留意着二人的神色……那两人虽说听得懵懵懂懂,却也隐隐觉察出他像是在暗示他们,包拯出于稳定朝局的考虑,也不想揪出张尧佐,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沉默了半晌,矮个子始终对展昭心存忌惮,遂亮出大内侍卫的金牌,冷道:“展大人所言在下听不懂,我二人只是奉上头的命令办差,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展昭心中一凛,他方才只是想引他们说出幕后之人,却不料他们亮出身份,这却是他所料未及的。
“告辞!”那两人说罢,微一拱手,转身便走。
展昭独自立在河边沉思,他原以为这两人只是张尧佐雇来的爪牙,就算套不出他们的话,也可以制住他们,却没料到到他们竟然是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大内侍卫……不仅自己无法牵制住他们,而且还说明此事已经牵扯到宫内。他得想个法子将此事告知包大人才可。
秋风微冷,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行至一株老树下,轻叹口气,道:“……下来吧。”
一人自树上轻飘飘落下,怒容满面地瞪着他,正是莫研。
第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弃坑哦~~呵呵“展大人,我问你,什么叫做弃车保帅?谁是车?谁又是帅?”
展昭看着她,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知道她必是听到了方才的话,对自己起了疑心。
这样来质问他,仍是孩子气……他嘴角隐着一丝笑意,她怎得如此沉不住气,若他当真是她所想的那般,像她这样质问,除了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又有何用。
“你笑什么?”看他唇角微扬,笑容淡若清风,莫研越发气恼,急道:“包大人是想弃我师兄,保住张尧佐,是不是?”
“不是!”
“张尧佐是朝廷一品大员,你们官官相护!”
“没有。”
“方才你们所说,我听得清清楚楚。”莫研咬咬嘴唇,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都靠不住,面上装得秉公执法,其实骨子里都是一般的“姑娘信不过我,难道也信不过包大人吗?”
莫研冷笑:“包大人不也是官么?他明明知道我师兄不是凶手,却仍不肯放了他,想来就是为了留着他替张尧佐顶罪。可见,包大人与张尧佐根本是蛇鼠一窝!”
“莫姑娘,”他厉声喝住她,“你怎可辱及包大人!”
“我偏要说……包大人怎么就说不得!莫说是包大人,便是皇上,做错了事,你以为就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她越说越恼,想到自己因关切师兄,一时情急,竟然受包拯所骗,傻乎乎地随着展昭去江南。若不是今夜自己偷听到展昭这番话,岂非还要被他们所利用。
看她这模样,展昭不怒反笑,这才道:“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来,我方才是故意那般说,为的便是套出他们的话。”
莫研一怔,迟疑道:“套他们的话?”
她自幼在山中随师父长大,此番又是初次下山,虽然聪明过人,却终是过于单纯,对于人心的尔虞我诈,懂得极少。此时忆起之前展昭所言,认真想了半晌,却仍是懵懵懂懂。
“你莫哄我!”她稍一迟疑,还是道,“那两人多半也是为了帐册而来,说明你我行踪已露。若不是开封府中有人告诉他们,怎么会知道?”
展昭微凝了眉,这点他在窗外偷听时便已想到:“开封府中是否有他们的内应,或是何处走漏了消息,确是难说!”
“什么难说!根本就是早有串通!还有,这两人用剑,均与杀白宝震之人相符,你为何不将他们逮捕归案?”
“怎可仅凭用剑相同就抓人。”展昭无奈,“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大内侍卫。”方才莫研也看见了侍卫所持的金牌,“那又如何?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区区大内侍卫难道就抓不得?”
展昭暗叹口气,这姑娘怎得如此天真浪漫。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又见过哪朝哪代的皇帝是当真如此的……只是此时此刻,与她解释这些,又如何解释得明白。
“大内侍卫,官拜正五品,且无确凿证据,怎能擒他二人。”
“你分明是故意包庇他们!”她怒道。
“你……”展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和她说得明白,“姑娘若是怀疑,那么展某可以答应你,拿到帐册之后,交由姑娘保管。”
她犹豫了片刻,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若到时候你又不认帐,也不是不能。”
“展某言出必践。”
月光似水,映在他脸上……她与他对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却仍补上一句:“若是你反悔又如何?”
“任凭姑娘处置。”
探究地打量了他一番,莫研这才终于放过他,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回走,嘴里低声嘀嘀咕咕地……
展昭走在她身后,勉强听懂了一两句:“说……好听……又打不过他……想个法子才好……”
回到客栈,虽是高床软枕,展昭却没有睡实,他一直在留意着外间的动静。到了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便听见外头有人唤来店小二退房,他透过窗缝望去,果然是那两人,不知有什么急事,匆匆地离开了。
那两人刚走,展昭就去敲莫研的房门:“莫姑娘,我们该启程了。”
她在里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半晌开了门,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道:“这个时辰哪里有渡船?”
“我们可以搭渔船。”
莫研倒没想到这点,揉揉眼睛,抬头朝对面房间望去,门窗皆开着,店小二正在里面打扫。
“那两人走了……”她自言自语道,眼睛里飞掠过一丝狡诈的笑意,朝他道:“他们可有向你辞行?”
“一炷香后大堂见。”展昭不理会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莫研没好气地瞪了他背影一眼,昨夜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只是涉世未深的她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故对展昭始终心怀芥蒂。
两人在大堂用过早食,会了帐,便牵了马匹离开。
此时时辰尚早,展昭并不往渡口而去,出了小镇,径直往河边而去。河面上却有三三两两的渔船,正迎着晨曦撒网捕鱼。
渔船距离岸边颇远,展昭运气丹田,将声音远远地送出去:“船上的大哥,可有新鲜的鱼?”
话音才落,稍近些的一条渔船听见,果然掉转了头朝他们缓缓驶来。
莫研手中摆弄着缰绳,心中暗笑:这猫儿倒是狡猾,知道若说要渡河,渔家定然不会理他,只说是要买鱼,哄得这渔家过来。
“客官,您要鱼?”渔船驶近,渔家大汉招呼道。
展昭目光在船上一扫,微笑道:“我们要两筐新鲜的鱼,是对岸的江宁酒坊赶着急用的。”
江宁酒坊远近闻名,渔家一听,不疑有他,赶忙喜道:“您今儿还真是赶巧了,刚刚才打了两筐鱼,两位快上船,我正好一并把二位送过岸去。”
这渔船倒也不小,两人牵马上船,并不觉得如何局促。那渔家大汉指着旁边两筐活蹦乱跳的鱼,笑道:“大爷您还是真是来得是时候了,方才收网,巧巧打了两筐鱼,新鲜得很。”
展昭笑着点点头:“确是新鲜。”遂掏出银两,递了过去。
渔家见他如此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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