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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世红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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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驰进辕门,蓝衣男子洪亮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所有官兵的注意。他一下马,众人都在两旁躬身行礼,当中站着的只有一个年近六旬仍然精神矍铄的老人,身披黑色金边斗篷,露着里边的银色蟒袍,袖口的刺绣是两弯新月,一张棱角分明的长方脸,三缕长须飘飘。他伸手搭住小伙子的肩膀,脸上露出关怀的笑容:“震英,要来就早点来,让你爹一把老骨头在这儿等,你小子就那么心安理得啊?”

“爹您又说笑了。原本孩儿是能早来的,不过听说您最近在正征集新兵,就去城门那边看了一下。”

邢震英一边给父亲鞠躬,一边走到满脸堆笑的母亲面前问候,转身朝向母亲身边的另一位夫人时,那位夫人反倒朝他微微点头,就要躬身。他正要上前去扶她一把,母亲却瞪了他一眼,生硬地道:“侧妃向大妃之子行礼是天经地义,哪有你去扶她平身的理?”

“行了,润芝,我今天是要儿子来和我射箭,不是看你们女人家争风吃醋。”邢清扬咳嗽两声,斥退了妻子。

“其实孩儿觉得那些将士很容易相处,并不像爹说的那样不规矩,我的玉佩不小心掉了,还是一个来应征的新兵给我拾回来的。”邢震英会意,不想母亲再对二娘苛责下去,转移了话题。

不料邢清扬一听这话,先前的笑脸竟陡然沉了下来,“你啊,身手虽然不错,但经验始终不足。你必须要记好,你是将,他们是兵,军中千万乱不得规矩,否则那些人迟早会爬到你头上,别说爹没提醒你。”

“是……孩儿明白。”邢震英虽然疑惑,但他从小就接受着最正统的教育,父亲永远是天,儿子就算理由再充分,也无权反驳。

“来,射几箭给爹瞧瞧,”邢清扬从旁边拿起一张宝雕弓,递到儿子手里。

邢震英挽弓搭箭,轻舒猿臂,已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飕”的一声,黄翎箭疾射而出,劲风一带,正中红心。一片喝彩声潮水般涌起,他像是来了劲,时而反手,时而弯腰,连射四箭,距离越来越远,目标却越来越准。

“大人您看,咱们震英多能干!”大妃贺夫人在旁啧啧称赞儿子,见丈夫微笑着摸胡须,一脸洋洋得意,手里的碎花丝巾随风飘动,似乎也在和主人一样显示着威风。

“爹,娘,待孩儿再离远一些,这次三箭齐射!”邢震英背起宝弓,使劲拍拍胸脯,往远处退去。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大哥这般射箭法,不知到战场上究竟有几分胜算?”

没等邢震英施展绝技,辕门外却传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战马长嘶,尘土飞扬,似激起点点爆裂的火星。

第三章 何处青天(一)

◆这世上的霸主,究竟有几个能找到自己头上的那片青天?他们中更多的人,不过是活得无趣,才喜欢把任意践踏别人和战争、杀戮当作有趣。感情两个字,对他们来说也许并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从出生到死,都只爱自己一个人,只许自己一个人站上最高的山峰。即使将自己的快乐重叠加在别人身上,他们也不会让无谓的感情成为阻挡在前方的顽石。◆

那宛如疾风般驰进辕门的是一匹浑身上下如暗夜般漆黑的战马,高大而矫健,可马上的人偏偏是一个十八九岁、声线中还透着点稚气的少年,一身白色锦袍,头上束发的方巾也是雪白的,与黑色战马形成强烈对比,远远望去恰似一幅天然画卷。那少年生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两道修长的剑眉,明澈的眼眸,英挺的鼻梁,嘴角微微上翘,煞是俊逸潇洒。从装扮来看,他像是一个书生,但很快就显露出和书生完全不同的利落身手。

“啪!”一鞭奋力挥下,黑马仰天长嘶,撒开四蹄疾跑如飞。少年一声清啸,左臂挽上雕漆宝弓,右手自背后搭上五支白翎长箭,身体朝后一倒,几乎是仰卧在了马背上。飒飒风声四起,仿佛携着眩目的闪电,众将士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连连惊叹,看似同一个方向射出的五支箭,竟然每一箭都正中不同箭靶的红心!

“弟弟,好箭法!”邢震英挥着右手,露出兴奋与钦佩的笑容。

白衣少年握拳在胸,先前对邢震英示威的神情竟在瞬间全然消散。也许是兄长的赞叹更让他来了兴致,忽见天边飞来一行大雁,猿臂一展,搭上三箭,把弓拉得满满的。战马仍旧在狂奔,少年右手一放,弓弦弹出,紧跟着“咔”的一声,宝弓居然断成了两截,众人大惊失色。可就在这一刹那,天空中忽然掉下了什么东西,有两个手快的士兵连忙上去查看,原来是三只雁从天而降,竟是那少年的三箭不偏不倚地穿过了雁头!

邢清扬在旁不觉摸了摸胡子,双眼猛然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白衣少年这才勒马下蹬,上前向父亲、两位夫人和邢震英行礼。

“哎哟,是什么风把震洲也给吹来了?这箭射得真神,不知我们震英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境界呢。只可惜这孩子把贵重的宝弓给弄断了,有点美中不足,大人您说是不是?”贺夫人上前握着小伙子的手,满脸笑容,一面把他夸上天,一面不时转眼看着邢清扬的脸色。

邢震洲往后退了半步,垂首冷笑道:“能得到大娘的称赞和关心,震洲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不过关于宝弓的事,请您放心,我大可自己再打一张,绝不让爹掏银子,更加不会让大娘的荷包出血。”

邢清扬忽然咳嗽了一声,夺过儿子手里的两截断弓,扔在地上,厉声喝道:“放肆的小子,怎么跟你大娘说话的?都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行为还这样轻狂,亏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学到的居然就是这些?”

“爹,您明知道比起读书,我更喜欢习武,但为什么就是非要我读书不可呢?我和大哥谁更适合战斗,难道刚才的事实还不足以证明?请您答应孩儿,将来让我和大哥一同去带兵打仗!”邢震洲跪伏在地,向父亲磕了个响头。

“你想带兵打仗?”邢清扬盯着儿子的脸,眼中露出诡秘的目光。

“是,孩儿记得每年生辰时,爹都会问我要什么,可我一件东西也没要过。再过几天,我就十九岁了,今年的生辰,我第一次想向爹要件东西。”

“哦?那么,你想要什么?”邢清扬诧异地抬起了头。

“请爹将覆雷剑赐给孩儿!”邢震洲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他的母亲方夫人却攥紧了手里的丝绢,冷汗不由自主地从手心浸透,几乎将丝绢都润湿了。

谁知邢清扬并没有动怒,掀动身后的黑斗篷,转了转眼珠,走到辕门前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坐下,哈哈大笑起来。好半天,他才抬头看了看大儿子邢震英,接着对邢震洲道:“好一个浑身是胆又有大将之风的孩子啊!平日里不开口,这一开口就要为父的覆雷剑,真有气魄!好,很好,那么为父就给你一次可以得到这宝剑的机会,拿去!”

他从一个贴身士兵手中拿过一柄宝剑,朝对面扔去,正落在邢震洲手里。小伙子惊喜得立刻拔出剑来,这真不愧是曾经陪着父亲征战沙场的绝世好剑!整个剑身都由玄铁铸成,通体乌黑,舞得几下,虎虎生威。

“多谢爹给孩儿机会!”小伙子英俊的脸上绽开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震洲,看你高兴成这样,想得到这剑怕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吧?那你就拿着这覆雷剑,跟震英来一场搏杀好了,谁能首先取得对方的性命,他不但可以成为覆雷剑的新主人,我还可以马上立他为梵灵邢家下一任大领继承人。”

“什么?”邢震洲像是当头被一个炸雷击中,脑中嗡嗡作响,握着剑的右手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贺夫人、方夫人和周围的将士们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爹,震洲他……”邢震英上前正要说话,却被父亲无情地打断。

“震英,为父在跟震洲说话,没问你的意见!”邢清扬的声音并不雄壮,但骨子里透出的狡猾与威严却分明令人心惊胆战。

“好狠毒的爹……”邢震洲蹙着双眉,欲言又止,直盯着父亲已生了皱纹但丝毫看不到慈祥的脸,那神情简直冷过了严冬里的千年寒冰。

邢清扬轻笑着,骄傲又闪动着霸气的眼神,早如利箭般刺穿了儿子的心。“震洲,你并没放下剑呢,是在犹豫什么?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也被为父吓到了,不敢上去跟你大哥拼一场!子,你恐怕还不知道,为父之所以坐上今天这个大领的位置,就是排除了包括亲人在内的所有劲敌。我邢清扬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而有资格得到覆雷剑的只有一人,将来的大领也只有一个,别说爹没教你,要想攀上高山峻岭,就得看谁的手段更狠更辣!”

邢震洲呆住了,手中的剑“铛啷”掉落在地,抬眼之际,他看不清父亲的脸,只看到邢震英在旁悄悄摇头叹息。自己原来是这样渺小、天真,他不过是一个才十九岁的少年,如何斗得过曾经身经百战又老谋深算的父亲?早在童年时,父亲就总是用利刃无情地刺着他内心最脆弱的血肉,刺入一寸、两寸,就是不要他一命呜呼,而要他慢慢滴血。

他终究输给了父亲,输得彻彻底底,眼前没有了覆雷剑,也没有了沙场马蹄扬尘的画面。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辕门内外已不见了父母和将士们的身影,搭在他肩膀上的,仍然是大哥那只温暖的左手。他扑到邢震英怀里痛哭起来,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弥漫的雾气掩住了面容,空荡荡的教场在雾中那样寂静,那样寂寞。

第三章 何处青天(二)

秋日的鹤平,枫树和桂树漫山遍野,大领府院内也形成了一道幽雅的景致,方夫人坐在花厅里,眉睫低垂,似在发呆又似饱含着哀怨。偶尔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轻轻飘过她的发际,她将黄叶拾在手里,凝视了好久。

“二夫人,请问您找属下吗?”

花厅门外站着一个络腮胡子、头束高髻、看来和邢清扬年纪差不多的青衣人,正向她躬身行礼。方夫人一愣,转过头去,手里的黄叶顺着指间缝隙飘落在地。

“原将军,你果然还在府中,是不是震洲又去什么地方游玩,命令你不许跟去了?”

青衣人无奈地垂下头,眉目深锁,拜伏在地。“请夫人治属下的罪吧,我原天铿身为代辅,没能好好辅佐二公子,弄得公子如今连书也不愿读,连续两日在艺伎院流连,都是属下的罪过啊!”

所谓代辅,就是由大领或大领直系亲属委派到自己的子女身边担任教导、辅助工作的人,霓月九国皆有这样一种高阶职位。而原天铿有些不同,他虽是自青年时代就与邢清扬一同征战沙场的老将,却并非由大领委任,反倒是自请要辅佐邢震洲。但对于邢震洲这孩子,他是又爱又恼,上次和父亲在教场一闹腾,这位师傅悬着的心都险些跳出了嗓子眼。

“原将军,这不能怪你,震洲那孩子的脾气就是这样,他决定要做的事,谁都拗不过他。只是他这样颓废消沉下去毕竟不是办法,我之所以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个对策,要让那孩子早点振作精神才好。”方夫人话语殷切,似乎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原天铿身上。

原天铿摸着下巴,忽问:“其实……夫人有没有想过给二公子娶位公子嫔呢?”

“你说要给震洲娶妻?”

“不错,依属下看,二公子从童年时代起就得不到大领大人的疼爱,成天对着的不是夫人您就是属下,虽然偶尔会去外面玩些日子,可生活仍然又单调又寂寞。他表面看来开朗,心里其实抑郁,而迎亲往往是治疗抑郁最好的办法,如果他娶了公子嫔,就算那位小姐并不是他所爱之人,但有个伴儿总会开心些。况且,男人一旦有了家的责任感,应该就不会日夜流连于艺伎院了,还请夫人斟酌。”

方夫人迟疑了一会儿,“原将军说的娶亲,就这样看来倒是个好办法,不过震洲年纪还小,现在娶妻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夫人这话可不对,当年大领大人娶大妃的时候,不也才十七吗?第二年可是连大公子都给生出来了呢。”

“但是,震洲的脾气很倔强,虽然他嘴上不说,心中稀奇古怪的想法可塞了一大堆,我看这件事至少得先问问他的意思。”

“娘,我回来了!”

两人正谈着,邢震洲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他双颊酡红,涨得像个蕃茄一样,走路跌跌撞撞,一摇三摆的,看样子是一夜没睡觉,还喝得了个酩酊大醉。他一边晃荡着,一边伸着两只手在半空里画圈圈,嘴里嘛嘛咧咧地念叨着:“怎么……这屋子里那么多人?娘也开始爱请客了么?还……还在夜里请,天上好多星星啊……”

“哎唷,我的小祖宗!瞧你这醉样儿,屋子里哪里有那么多人?加上你不也就仨人儿么?绿桐,还站那里干什么?快点给二公子盛碗醒酒汤来!”原天铿连忙上前扶住他,差不多是用抱的,好容易才把他按到躺椅上坐下,一边急匆匆地唤着外面的丫环。

“咦,你不是……不是原师傅吗?刚刚好……师傅跟娘,加上我,还有绿桐她们,一起来玩几把牌……好不好?唔,还有好多客人呢,一起来过瘾,过瘾……”邢震洲握着师傅的手,突然蹭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就往屋角里走,还真要去铺牌布。

“醉成这样还想玩牌?你给我躺下,快躺下!”方夫人挡在儿子前面,用力把他按回躺椅上,担心地掏出手帕,去擦小伙子脸上的汗水。

邢震洲哈哈笑着,好像根本不领母亲的情,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宣纸,嘴里不停地嚷嚷:“娘啊,您甭用那姑娘的丝帕擦我一大男人的脸,待会儿我洗澡去,水一泡就干净……嘿,忘记告诉你们了,知道不知道鹤平艺伎院的名伎湘丹?那狡猾的丫头……她居然看上我了,送给我首情诗,整张纸都写满了字儿……我,我就干脆把身上所有的缠头全部都扔给了她,那小嘴儿笑得就跟花一样呢……”

冷不防“啪”的一声,方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儿子脸上。“震洲,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能不能学着懂事一点,别惹你爹发火,也别让娘再操心?本来我跟你师傅还在商议要给你娶房媳妇,好让你振作起来,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把大块大块的银子扔给连钢针都可以看成金山的艺伎,你堂堂一个大领公子,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娘……”

“你别叫我娘!你喜欢风花雪月,就自己疯去,我以后不想再管你!”方夫人强忍着眼底的泪水,转身便叫丫环给她收拾包袱。

“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原天铿一惊,急忙上前拦在她前面。

“原将军,请你去跟大人说一声,我从今天开始就搬到净坛山的道观去住。”方夫人说着,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朝卧室中走去,“哗”地一声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清晨的鹤平教场,天空刚露出第一抹曙光,前来应征的新兵们早已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排列成纵队,一个个笔直地站在场中,等待大领邢清扬的到来。凌若杉也在人群里,头上系着块黑布条,遮住赤星胎记,但她似乎并不太喜欢黑色这种被梵灵国人喻为庄严的色彩。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邢清扬没来,反而是邢震英先到了这里。

或许是还清晰记得昨天拾玉佩的事,凌若杉踮起脚跟,伸长脖子,拼命等着邢震英回头,不过这种方法似乎没有一点作用。邢震英脸上仍然挂着那个充满气质与亲和力的笑容,在方阵前慰问新兵,可他只是在周围转悠,并没走进阵中,哪里能注意到她?好容易见他朝这边过来,她险些就叫出声,不料身旁站着的一个新兵用力碰了她一下,她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搞不好会乱了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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