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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叛儿-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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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叛儿猝不及防,被打得退了三四步,撞在墙上。

武卷儿踏上一步,飞起右脚踢了过去:“打死你!”

这一脚没踢着,楚叛儿贴墙一滑,避开了。

武卷儿左脚已飞起。

这一脚没踢空,只不过脚踝落进了楚叛儿手掌里。武卷儿收势不住,右脚悬空再踢。

右腿弯一紧,又被他的大手把住了。

武卷儿羞怒已极——这叫什么姿势?这成什么样子!他怎么敢这样子对她?

楚叛儿双手一送,她就飘飘悠悠到了床上。楚叛儿冷冷道:“武卷儿,你别逼我动粗。在米脂我们就玩过,你不是个儿!”

武卷儿慢慢坐起来,慢慢下了床,慢慢走到椅边坐下,眼睛一直不看他。

她的脸雪白,她的唇似也在轻颤。

楚叛儿走过去,在她对面椅中坐下,沉声道:“现在我们该说正经事了。你找我干什么?”

武卷儿不吭声。

楚叛儿问道:“过三眼和程四娘真的已被暗杀了吗?”

武卷儿轻轻摇了摇头。

楚叛儿诧然道;“不是?”

武卷儿垂着头,轻轻道;“她们已经逃走了,死的是两个无辜的女人。”

楚叛儿僵坐良久,才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道:“告诉我详情,好不好?”

武卷儿微微点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她的脸儿渐渐泛起了红晕,好像忍受不了他罕见的温柔。

楚叛儿惊愕地盯着她越来越红的脸颊,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领悟。

就像远远的似乎有一根琴弦弹响,你仿佛听到了,又似乎一无所闻。

楚叛儿的心微微荡了一下。

红着脸儿垂头不语的武卷儿,实在美丽非凡。

*** *** ***

秦川从壁上移开耳朵,轻轻嘘了口气,笑眯眯地悄声道:

“气氛不错。”

武翠娥笑道:“一定差不了。俺们家三小姐这辈子只有一个人好嫁,那就是楚叛儿。”

秦川膘着她,冷笑道;“是吗?”

武翠娥认认真真地道;“俺们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认定了的,就算三小姐她不想嫁也不行啊?”

秦川叹了口气,道;“就和我一样。”

武翠娥吃吃低笑起来,但马上就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胡说!俺又不是配不上你,你呀,就是喜欢摆架子。”

秦川哭笑不得。

*** *** ***

武卷儿轻叹道:“就是这样,她们逃走了,不知去向。”

楚叛儿想了想,道;“你和过三眼熟不熟?”

武卷儿摇摇头。

楚叛儿道,“她曾告诉我说,她和你是密友,看来她是骗我的。”

武卷儿嗯了一声。

楚叛儿道:“要是我猜的不错的话,过三眼和程四娘是事先约好一起行动的.计划很像是由过三眼做的,而且……她们以前一定……很熟很熟。”

武卷儿微喟道:“我也这么想。可据我所知,在这以前,她们根本就连面都没见过。”

楚叛儿微笑道:“你莫忘了,过三眼精擅易容,千变万化。

她要和程四娘见面,实在很容易。”

武卷儿抬头凝视着他,幽幽叹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想知道的。”

楚叛儿精神一震:“不错,叶家姐弟近来有什么动向?”

武卷儿苦笑道:“他们也逃走了。”

楚叛儿没有显出特别吃惊的样子,只是有些失望:“他们也走了?”

武卷儿道:“而且走得神不知鬼不觉。我们派了十几个人昼夜监视,还是被他们跑掉了。”

楚叛儿沉重地点了一下头,靠在椅背上,眼睛也闭了起来。

武卷儿看着他,轻声道:“武家的人,一定有几个被他们收买了,连守城的官兵也如此。我们拷问了很久,也没问出什么来。”

楚叛儿陷入了沉思之中。

武卷儿道:“我怀疑是他们杀了五哥。”

楚叛儿睁开眼睛,颇觉奇怪地望着她:“你真这么想?”

武卷儿道:“我不得不这么想。他们绝对不止是两个人,一定还有许多高手在暗中帮忙。”

楚叛儿点点头,不置可否。

武卷儿也不出声了。他们静静地相对而坐,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 *** ***

秦川嘿嘿低笑起来:“他们好上了!嘿嘿,在亲嘴呢……

还有哼哼声,他妈的这小子可算享着艳福了……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样子……”

他将耳朵紧贴在壁上,听得眉飞色舞。

实际上他听见的,是武翠娥发出的声音。

她正附在他身上,亲着他的胸腹,轻轻喘息着,细细呻吟着。

秦川终于察觉自己听错了,不满地低叱道:“别弄出声音!”

武翠娥才不理他。

*** *** ***

不知过了多久,楚叛儿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武卷儿正用一把小剪刀,细心地修理着烛芯。烛光映在她绯红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魅力在悄悄弥漫。

楚叛儿不觉痴了。

武卷儿的脸越来越红,手却轻轻颤抖起来,烛焰也随之摇曳不定。

她放下剪刀,轻轻道:“你在想什么?”

楚叛儿吓了一跳:“没……没什么,我没想什么。”

武卷儿慢慢揉着衣角,细声细气地道:“我想……想请你…… 帮个忙。”

楚叛儿道:“你说吧!”

武卷儿道:“你也明白,这件事,牵涉面越来越广,而我们的势仅局限在一隅,而且还不完全可靠。我想……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帮忙解决这件事。”

楚叛儿道:“怎么解决?”

武卷儿道;“现在,过三眼、程四娘和叶家姐弟都已不在我家势力范围之内,要找他们很困难。我还有四个哥哥,也还有许多义兄义嫂,武家的实力还是雄厚,但我已不怎么放心派他们出去。他们……没什么头脑,只晓得一言不合就动刀子,我想……”

楚叛儿轻叹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不用多说了,我答应。这不是帮你的忙,而是我自己救自己了。”

武卷儿低声道:“多谢。”

楚叛儿苦笑道:“没必要谢我,只要你们武家别再追杀我就谢天谢地了。”

武卷儿道:“我………我们……四天前就……就已经撤回……”

楚叛儿松了一口气,笑道:“难怪这几天风平浪静。”

武卷儿也微笑起来,抬眼瞟了瞟他,细声细气地道:“前几天,让你受了许多苦,还望你别生气。我会……我们武家一定会……有所补偿的。”

楚叛儿连连摇手:“别别!”

*** *** ***

秦川咬牙道:“这小子真糊涂!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只差一层窗户纸了,怎么还不明白呢?上啊!”’他是真替楚叛儿着急上火。

武翠娥却已“上”了。

秦川再也无法偷听下去了。武翠娥的胴体在他眼前摇晃着,扭动着,烛光在她赤裸的胴体上滚动。

秦川现在觉得,偷听别人说悄悄话,终归不如自己看一场“大秧歌”。

美妙、畅快、飘飘欲仙的“大秧歌”。

他的“大秧歌”。

*** *** ***

武卷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坐在那里,端庄、艳丽、冰冷,使他害怕。

无论如何,他就是怕她,怎么暗自鼓劲也没用。

武卷儿缓缓道:“你准备怎么着手?”

楚叛儿沉吟道:“我还没想好。你有何高见?”

武卷儿微微摇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叶家姐弟当然是作一路走的,过三眼和程四娘显然也在一起。但我们就是不晓得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要到哪里去。”

楚叛儿伸了个懒腰,微笑道:“好吧,既然你已说过这件事由我来管,你就用不着再操心了。该怎么着手,是我的事。”

武卷儿冷冷看着他,就像他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楚叛儿站起身,拱手道:“告辞。”

武卷儿还是不吭声,一直等他走到门口了,才冷冷叱道:

“站住!”

楚叛儿站住。

武卷儿似乎有点恼怒地微皱着眉头眉头,低声道:“你要到哪里去?”

楚叛儿道:“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好赶路,天不早了,我也很困了。”

武卷儿咬咬牙,啐道:“还没起更呢!你急什么?再说,再说我已经给你订了房间了。”

楚叛儿道:“哪一间?”

武卷儿道:“对门。”

楚叛儿道:“谢谢。我就去对门。”

他拉开房门,武卷儿急道:“还有件事,我一定要马上告诉你。”

楚叛儿扶着门框,头也没回,冷冷道:“什么事?”

武卷儿的脸更白了,白得透出了淡蓝色,她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后背,嘴唇都已失去了血色。

但她没有发作,她极里控制着情绪,她的自制力一向很强。

“没什么……你走吧!”

她的声音低沉冷酷,让他想起母狼受伤后的低嗥。

楚叛儿心里一寒。

*** *** ***

他连夜离开了鱼河堡_

他的确不知道那四个人去了哪里,但他也的确知道他该在哪用。

寒冷的春夜里,楚叛儿孤独而又坚定地走向东方。

他要去中梁狐歧山,他要去找孙二娘,他要去查明潘造化被杀的真相。

他坚信芦板寨一役绝对是一个圈套,李仁义不过是一块可怜的诱饵,而潘造化就是一匹狼,饿狼。

绳套是什么?执绳子的手是谁的?

他不知道这个圈套和榆林那次暗杀有没有联系,藏在背后的是不是同一只手。

他不知道。但他怀疑。他也并非十分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怀疑,他就是怀疑。

他很庆幸自己不必再去榆林。

和武家的恩怨从此可以了结了。虽然他无法不去想念冷傲美艳的武卷儿,但他绝不想再看见她。

他宁愿让她变成他的梦,而不是现实。

他无法抑制住在她面前时从心底里泛出的害怕。

老天,他为什么要怕她?

第八章 侠踪重现

孙二娘累极了,这十几年来,她从未像这几天这么疲劳过。

她忙着调遣人马去芦板寨争夺潘造化和十八护卫等数十具尸体,因为官府也很想利用这些尸体邀功;她忙着准备灵堂棺木等一应事物,忙着抚恤死难兄弟的家属;她忙着暗中调集亲信汇聚总寨,以防内乱——总寨里还有那么几个有权有势的大头目想取代潘造化的地位;她忙着飞檄吕梁十八寨,严令他们冷静克制,沉着应变;她秘密派出了不少心腹去调查真相,去京城绑架仁义镖局的人,追查货主是谁……

她肯定芦板寨一战是阴谋。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丈夫的武功机智。她知道潘造化绝不可能是在惨烈的搏斗中战死的,潘造化一定死于暗算。

除了暗算,没有人能杀死潘造化。

快四更了,孙二娘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卧房,吩咐侍女们别来打忧她,让护卫们在院外警戒,然后才慢慢掩上门,插好门栓,背靠房门,闭着眼睛歇了好半天,这才长长嘘了口气,慢慢走到床边。

流苏帐低垂着,金炉上熏着苏合郁金香,房间里烟气氤氲,使人沉沉欲睡。

孙二娘打了个哈欠,伸手掀帐。

一只手从帐子里伸出,飞快地戳在她心口上。

孙二娘吃惊地看着那只手,睡意全消。她想喊叫,又想呕吐,但嗓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那只手慢慢点了她哑穴,然后牵着她的手,将她拖进了流苏帐里。

孙二娘被平放在床上仰躺着,她看清了躲在床上的人。

孙二娘都快气哭了。

那个制住他的人,竟然是楚叛儿。

这小子怎么上山来的?这小子怎么混进她卧室来的?这小子究竟要做什么?

近几天狐歧山上,可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天晓得楚叛儿是怎么溜进来的。

楚叛儿盘腿坐在她身边,很认真地端详着她,对她愤怒的眼神浑不理会。

他的神情很严肃,他的声音非常低沉:“看来你并不怎么伤心。”

孙二娘的确不怎么伤心。她和潘造化早已行同仇人,他们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互相敌视。

对于她来说,潘造化早已不是她心目中的丈夫了。她心目中的丈夫潘造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豪放不羁的大丈夫,可那个潘造化已经死了,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楚叛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本不该在你房里出现?你在猜想是不是有内奸放我进来的?”

孙二娘的确是这么想的。

楚叛儿道:“你错了。我是自己溜进来的。也许你以为这狐歧山上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但实际上只要我高兴,就可以来去自如,神不知鬼不觉。”

孙二娘当然不相信,而实际上楚叛儿的确也是在吹牛骗人。

要不是有宝香姑娘做内应,他绝对没能耐进来。

楚叛儿顿了顿,叹道:“我来找你,是想弄清你丈夫被杀的真相。我想你自己一定也很想弄明白。”

孙二娘的确也很想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潘造化已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毕竟是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她必须为他报仇。

楚叛儿用清晰、低沉、缓慢的声音说道:“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相信这混账小子的能耐,相信他真的能查明真相。

楚叛儿解开她哑穴,一字一顿地道:

“我要你告诉我,十五年前你丈夫潘造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无端地要将吕梁十八寨的指挥权拱手让人,他想让给谁。”

*** *** ***

又看见那片茂密的、碧云一般在山谷间舒展的柳林了。

又看见那许多条弯弯曲曲的林中幽径了。

他们远远停下来,怔怔地眺望着铺满山谷的柳林,看着清亮的泉水从柳林中流出来,流进胡良河,看着那隐约还立着的断断续续的院墙。

他们回来了!

他们回到了他们出生、成长、充满快乐也充满青春的甜蜜、烦恼和痛苦的地方,回到了他们的家乡。

那里,柳林深处,曾经是他们的家。

他们已经回到家了,却发现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绊住了他们的脚。

当年,他们走出那片柳林的时候,新鲜得像这三月初的柳叶,清新如这三月初的春风。他们的心活泼泼的,如正在他们头顶啁啾飞翔的乳燕。

那时候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新奇、刺激的幻想和希望,那时候他们的心灵和肉体都鲜活可爱,不曾受过什么了不起的创伤。那时候他们认为他们可以充分地认识并改造他们置身的世界,而无须付出太多的代价。

那时候他坚信许多真理和格言,坚信忠诚、正义和仁慈的神圣力量。

现在他们回来了,身心疲惫、伤痕累累。他们已不再年轻,不再那么冲动,不再那么绝对,不再那么轻视生命。

他们已不再轻信,不再有“崇拜”这种感情。

如果说,还有什么依然未改的话,那就是爱,就是情,就是对爱情的态度。

还有他们互相凝视时深情的目光。

她牵着他的手,轻轻说道:“我饿了。”

他知道她并不饿,他们刚刚在前面一家小店里吃过午饭。

她只不过不想这么快就走进那片柳林。她还无法适应这种强烈的刺激,还想远远地呆着,多看看。

一如你无法很快相信极度幸福的降临。

于是他微笑,柔声道:“巧得很,我也饿了。”

这是一片荒凉的废墟。

残败的门楼、坍塌的墙壁、斑驳的廊柱,点缀着疯长的野草和茂密的柳林。

野狐在野草间出没,俨然是此间的主人。

已经是三月初七了。柳叶已绿,野草茂盛,杂花遍地,百鸟齐鸣,但这一切都未能使这片废墟显出一丝活力。

因为没有人。

没有人欣赏的画,哪怕再高明再灵妙,也只不过是一张纸上涂着的墨迹。没有人欣赏的风景,哪怕再优雅再瑰丽,也只不过是无意义的一些东西的堆集。

有人,才有这个世界的灵妙,才有活力。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分开了野草,惊走了野狐——有人来了。

两个人,走进了这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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