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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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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醒侧了身子让他进来,将门扇合上。
  按照原先的位置坐,外边天冷,陈恨多饮了两杯酒才缓过来。
  碟子里一块鱼肉的刺儿还没剔干净,他便拿着筷子继续拨弄。
  好一会儿才剔干净,陈恨便端着碟子,把一碟子的鱼肉都拨到陈温碗里。巧着这时候李檀也抬手往陈温碗里放菜,一模一样的。
  陈温看不见,他二人却看得见。
  李檀的筷子一转,把陈恨拨给陈温的夹走一口吃了,只留下自己给陈温的。吃完了还朝陈恨笑。
  “你干嘛?”气得陈恨也从陈温碗里夹菜,也是一口吃了。
  见他如此动作,李檀放下筷子,撸起衣袖:“我有时候真觉得章老太医说得对,有些事情是非打架不可解决的。”
  陈恨还没来得及应战,只听陈温把竹筷往案上一放,温声道:“好了,过节呢。”
  “是他先……”陈恨没再说话,噘着嘴给自己倒酒吃。
  陈恨借着七分酒气,赌气似的,不知道捉了谁的竹筷子,敲了一下酒杯,叮的一声响。
  “唱首曲子。”
  此时酒过七巡,又有炉火熏着,酒劲很快就上了头,在他两颊晕出一点薄红,耳朵也是红的,眼睛更是。
  竹筷子敲着杯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他仍旧用江南话唱:“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旧曲梅花唱,新正柏酒传……”
  从前交情深,相知无嫌隙……
  大约是房里太热,又大约是酒水太烈,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像雪花落在雪地上的簌簌声响。
  这首曲子前边说畴昔从前,必然会有当下如今,只是陈恨不再唱下去了。
  陈恨大约也是醉了,撑着脑袋坐在榻上,颓颓然的模样。
  不知道谁发冷的手碰了碰他的脸,陈恨不喜欢,转头避开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低声道:“阿兄,我没怨。”
  陈温应了一声:“嗯。”
  “阿兄于我有恩,我记得的。”陈恨想了想,继续道,“从前李檀难为我,总是兄长给我解的围。那时候在怡和殿……我自个儿狠心扎我自个儿一刀,也是兄长救的我。兄长于我有情,我不敢……”
  “我不敢心存怨怼,但是对李檀……”他垂着头,抽了抽鼻子,“对不起,我没法子、没法子……回不去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下去了。
  章老太医才说的,要他们好好玩儿,其实他们根本就玩不起来,再也玩不起来了。
  烛火摇曳,四个人默默地坐了半晌。
  李檀先起了身,身边陈温扯住他的衣袖,李檀将他的手拂开:“陈离亭说的对,回不去了。章老太医说各自有各自的难处,其实各自也有各自要还的债。”
  他拄着拐杖走了之后,陈恨也起了身,踢踏着鞋子往外走:“我出去吹吹风。”
  只留下陈温与徐醒两个人。
  “都是各自的命数,小时候玩得再好,那也改不了。”陈温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向徐醒,却问他,“你怎么……没跟他说?”
  徐醒将陈恨方才用来敲杯沿的竹筷子收回来,与自己手边的那一只凑成一双,低头拨弄了半晌,一口也没吃,只问:“说什么?”
  “就说……”
  就说几年前刑司的那一杯织云你是替他喝的,病根子是为他落下的。
  从前在宫里从来都是你帮他解的围,李檀为难他的时候总是瞒着陈温,是你先收到的消息,去喊陈温来帮他的。
  怡和殿元宵宫宴,他扎自己一刀那一回没人顾得上他,陈温也没来得及管他,是你给他包的伤口,给他披的衣裳,给他塞的手炉。
  “没什么可说的。”徐醒咳了两声,“挟恩求报没意思,我又不喜欢……”
  “如此。”
  “今儿听他唱曲子,忽然就明白了。”徐醒再咳了两声,借着咳嗽声把什么苦痛都往肚子里咽,“我不过是喜欢他唱曲的模样。我同他,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连话也没说过两句。”
  “他要是能因为我救过他,上回在江南救他时,他就该……他日日来探我的病,他对我是感激不尽,要他动情,却是很难。”
  “说到底——”徐醒的指尖摩挲着竹筷,“终究是我迟了。”
  陈温不语,又一会儿,只听徐醒道:“其实我有时候……还挺后悔,那时候跟了三爷的。”
  “怎么忽然这么说?”
  徐醒轻笑:“你看,三爷自个儿都这样了,我同你也成了这样,我挺后悔的。”
  宴席老早就散了,头一个走的是章老太医,然后是李檀和陈恨,这时徐醒也起了身。
  “晚上的药还没喝,我也该回去了。”
  “好。”陈温道,“你从来就不该把心思藏得那样深,有时候就是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徐醒这时正伸手,想要把陈恨随手丢在榻上的大氅拿起来——陈恨出门吹风忘了穿。
  他放缓了动作,将大氅搭在手上,轻声道:“我回去了。”
  陈恨就坐在廊前栏杆上吹风,冷风卷着雪粒子扑在他的面上与发上。
  徐醒将大氅递给他,却道:“阿温要我拿出来给你。”
  他走进风雪之中,陈恨将大氅披上,低头时闻见洗过几回的衣裳上很浅淡的龙涎香。
  *
  小年夜晚上闹得不痛快,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各人有各人要还的债,各人还有各人的——
  惴惴心事。
  冬春时候徐醒犯病,嗜睡一些,晚上回去吃了药,一觉睡到第二日午后。
  起来之后翻了两页书,却还是烦得很,于是出了门,想去找陈温说话。
  穿过花廊,远远地就看见陈恨拢着手站在门前,冷得在原地直跺脚也不肯回去。
  他再上前两步,才想起来,今日李砚要回来了。
  碰见了,多少过去打声招呼吧。徐醒如是想道,迈着步子就靠近了。
  “陈……”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喊他,还没有什么称呼出口,陈恨就回头了:“徐公子。”
  “嗯。”
  一同站了一会儿,陈恨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朝他笑了笑,解释道:“我等皇爷呢,你身子不好,快回去罢。”
  徐醒嚅了嚅唇,终还是应了一声好,辞过别,转身就走。
  从昨日傍晚就开始下雪,至今日未曾停过,天气太冷,冻得陈恨抽鼻子。
  他早晨收到了江州发回来的消息,贺行已然抓住了。
  估摸着时候,李砚要是一早从江州过来,这会子也该到了,所以他在门前等着,在李砚一回来就能看见的地方。
  说起来不大好意思,他把压箱底的猩红颜色的斗篷都拣出来穿上了。
  又等了一会儿,耳畔风声呼呼的刮,陈恨于风雪声当中,忽然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他想,大约是提醒他平叛的任务……
  还没来得及想见任务完成,陈恨忽然眼前一黑,很熟悉的感觉险些叫他跪倒在雪地上。
  头疼,一瞬间炸开似的疼,和上回在长安换系统时一模一样。
  陈恨下意识要喊皇爷,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皇爷不在,才喊了一声:“徐……”
  他喊的小声,也不知道徐醒是怎么听见的。
  徐醒上前扶他:“离亭?”
  “没事……”陈恨靠着他站着,喘了口气,眼前却还是黑的,“旧疾……头疼罢了。”
  他忍得辛苦,说话也说的轻,徐醒帮他揉了揉眉心,架着他的手就要把他抱起来:“走罢,皇爷总会回来的,先去让章老太医看看罢。”
  “不用……”陈恨靠在墙上,撞了两下脑袋,没缓过来,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徐醒的手,只踉跄了两步,就跪倒在了雪地上。
  马蹄声。
  疼得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但他听得见李砚回来的声音。
  马蹄声愈来愈清晰,果然是李砚从江州回来了。徐醒还没来得及扶起陈恨,马匹嘶鸣一声,李砚跌下马来,把陈恨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好像一年多前在怡和殿,那时也是这样的情形,陈恨倒在雪地里,向李砚哭疼。
  真他娘的惊人的相似。
  这回陈恨还是委委屈屈地喊他皇爷。
  李砚一面抱着他往里走,一面用额头碰碰他的额头,应道:“皇爷在呢。”
  可是他不敢再哭疼了。
  脑子剧痛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了,上回他做的梦不是梦,那是前世,是李砚没有重生的前世,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系统让他去前世走了一遭。
  从前他就是死在江南平叛里的,这一回也一样。
  “我合该死在江南……”
  “不是。”李砚定定道,“你要是死了,我还去找你。”
  往回。
  系统提示音催促着陈恨往回走。


第124章 前尘(1)
  尖锐的疼痛感散去; 神志渐渐清醒; 陈恨缓过神来; 只听见章老太医说话。
  “皇爷,只怕是不行了……”
  直到方才,陈恨才终于明白。
  所谓明君贤臣的剧本; 最后结局定然是贤臣赴死。
  不论平叛如何,就算这一世事情顺利得过分; 系统也要让他死在江南。
  贤臣要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偏不能留在人世间。
  陈恨想告诉李砚他不疼,让他别难过。可他却说不出话来。
  只听章老太医又道:“皇爷,猫的寿数本就不长。其实算算; 这只猫也到了年岁。”
  李砚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怀里的陈猫猫的脑袋。
  而陈恨愣了愣,侯府的猫?陈猫猫?但他还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趴着休息。
  好半晌,李砚才低声道:“下去吧; 朕难为你们了。”
  “不敢。”围着一只猫束手无策的众太医忙作揖道,“是臣等无能。”
  这时候也就只有章老太医敢劝劝李砚:“皇爷也算是尽力了; 这只猫原本到了岁数; 该去了。只待江南战事告捷; 侯爷也就班师回朝了,到时同侯爷说清楚便是。或许臣在宫外留意些,看有没有相似的猫……”
  李砚摆了摆手; 遣一众人下去了。
  陈恨算是明白了,应该是陈猫猫的岁数到了,他自个儿也才死,还热乎的魂就附到了陈猫猫身上。
  也就是说,他变成了陈猫猫。
  只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陈猫猫不是被他留在了长安么?他死时李砚与章老太医还在江南,怎么会凑到一处去了?
  方才章老太医说只等江南战事告捷,侯爷班师回朝,这又是什么意思?战事还没有结束,贺行还没有抓住么?
  可是他……
  陈恨一激灵,恍惚有些明白了。
  他又在做梦,接续上回掉进水里做的梦。
  上回的梦是他囚禁了李砚,远赴江南平叛,最后拉着贺行赴死。梦境以他的死为结尾。
  这回他已经死了,魂归长安,正巧碰上陈猫猫也死了。
  上次的梦里,他偷摸着看了李砚最后一眼。火烧忠义侯府,侯府牌匾落下来时,陈猫猫正从侯府里跳出来。
  李砚把陈猫猫带回宫里养着,才会有如今这般场景。
  他变成一只猫,继续梦着前世。
  大约是忽然变成了猫,还不太适应,又或许是陈猫猫刚刚死去,身体有些虚弱,陈恨觉着浑身都使不上劲儿,还只是趴着歇息。
  大概是梦罢,陈恨蔫蔫的想道。
  将人都遣散下去之后,李砚就抱着猫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可是就算是梦,他也不想看李砚难受。陈恨攒了点力气,朝李砚喵了一声,又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江南战事吃紧,李砚不能总陪着一只猫,再抱了一会儿,李砚就把猫用小毯子裹起来,放在了书案边上。
  李砚自己就跪坐在案前批阅奏折,时不时转头看一看猫。
  陈恨还是没有力气,便趴在案上睡觉。
  这一觉睡到晚上。
  是高公公说话的声音把他吵醒的。
  “皇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总该传膳了。”
  李砚揉了揉眉心,在奏章上画了两个朱砂的圈,道:“不用。”
  那怎么行?陈猫猫挣扎着摔下了书案,还不会走路似的,一步一摔,走到李砚身边,用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陈恨确实还不会走路,还不会用猫的身体走路。
  高公公忙道:“皇爷,多少还是用一些吧?猫也劝呢。”
  李砚低头,给陈猫猫顺了顺毛,才终于道:“传膳。”
  高公公松了口气,退出去安排。害怕皇爷后悔,很快就回来了,请皇爷移驾用膳。
  李砚起身,才走出去两步,回头一看,陈猫猫正跟在他身后,走得踉踉跄跄的。
  “给猫也弄点吃的。”
  “是。”高公公说着就要上前抱他。
  还没来得及靠近,李砚便俯身把猫抱起来了。
  李砚在桌前用饭,陈猫猫在桌边吃东西。
  陈恨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平时陈猫猫是怎么吃东西的,忍着想要捂脸的羞耻,陈恨吐舌头,舔了一口眼前的鱼汤。
  不知道是不是猫的天性,陈恨忽然觉得鱼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他吃得正欢,那头儿,李砚放下玉筷,濯手漱口,就回去批折子了。
  算算时辰,加上前后净面洗手,李砚才吃了半刻钟不到。
  李砚重新在案前坐下时,抬眼看见陈猫猫正努力想要翻过高高的门槛。
  陈猫猫从前是一只胖却灵活的猫,但是陈恨不是。
  他需要很费力很费力的,才能跌跌撞撞的走到李砚面前。
  李砚仍旧用小毯子把猫给裹好了,让他睡觉,提笔批折。
  陈恨还是难受得很,趴着睡了一会儿。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还是高公公说话的声音把他吵醒:“皇爷,上榻去睡吧?”
  李砚撑着脑袋,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不用,朕就是缓一会儿。”
  他说完这话,就直起身子,随手又拿了封奏章来看。
  陈猫猫从毯子里钻出来,还是用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一人一猫好劝歹劝,才让李砚起了身。
  李砚去偏殿洗漱更衣,高公公则留在内室铺床焚香。
  高公公出去时,李砚还没回来,他摸了摸陈猫猫毛茸茸的脑袋,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呀?小猫猫,你告诉老奴,你们家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猫猫只是朝他喵了一声。
  “你告诉老奴,老奴好告诉皇爷,让皇爷安心用饭,安心睡觉啊。”
  这回陈猫猫连喵也不喵一声了。
  “糊涂了,怎么会想到要问你?”高公公轻叹一声,“他连皇爷都不要了,他还会要你么?”
  陈恨怔了怔,有些晃神。
  这时李砚正好回来,高公公便道:“皇爷,老奴把猫抱下去吧?”
  李砚站在门那边,面色晦暗不明,只道:“不用,留着。”
  李砚在榻上睡着,陈猫猫就在榻边的地上睡着。
  猫的眼睛实在是很好用,陈恨看他看得很清楚,连他眉间愁色也看得分明。他也知道,李砚根本没睡,只是闭着眼睛想事情。
  榻前留了一支小蜡烛,才烧去短短的一截,江南来了急报。
  听见传讯的铃响,李砚迅速坐起,不做犹豫便披衣起身。
  陈猫猫喵了一声,也赶忙跟了过去。
  养居殿重新点起蜡烛,才歇息了片刻的李砚再一次坐回了案前。
  陈猫猫悄悄地把脑袋挤过去,仿佛也想要看看江南来的急报,高公公轻声道:“皇爷,还是老奴把猫给抱下去吧?”
  李砚还没来得及打开急件,转头去看陈猫猫,陈猫猫被他这么一看,便往回缩了缩。
  “它大概也是……想他了。”
  李砚不再说话,转头去看江南发回来的折子,没看两行,面色愈发凝重。
  陈恨也凑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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