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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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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不想想,我一个人做了十来年没名没姓的种,整日里被他‘也行’、‘亦可’的唤来唤去——”
  “我多恨他。”
  “那个陈离亭,我不敢用他,但是李老八看重他。”贺行轻声道,“文人容易摆布,要他变节,大概也不算难。陈离亭要是倒向我们这边,姓李的得气得半死;他要是痴心不改,又身陷敌营,姓李的更得气死。”
  “我早先费尽心思在这儿等着,就是等他。”贺行拇指与食指一捏,把整个包袱都掀翻了,“拿捏住了他,才是最有用的筹码。他一人,比闽中几万人都有用。”
  包袱里的东西不多,零零散散的落了满地。贺行低头去看,忽凝眸,一弯腰,捏着玄色金线绣的衣领,把陈恨从宫中带出来的那件外衫提起来了。
  “去传……”贺行改了口气,阴恻恻的道,“去请陈先生出舱一叙。”
  “要是陈……”手下顿了顿,弱弱道,“先生、不来呢?”
  “那就让那个林小公子去请他,他好心,总不会忍心让林小公子死在家门前。”
  他将外裳搭在胳膊上,指尖摸索着衣上花纹:“再告诉他,我不急,今儿一整日都在船板上候着他。他好心,也不会忍心叫我在船头吹一整日的风。”
  手下人去传话时,陈恨一个人,正用牙咬着细布,给右手包扎。
  开始听他说贺行请他一叙,陈恨头也不抬:“不去。出去告诉他,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手下人退出去,陈恨也包好了伤口。不愿意叫旁的人来包,他一个人一双手都伤着,把两只手弄得像是两只蹄子。
  只待人一走,陈恨便起了身,在新的船舱里四处看了看。
  新的船舱较大些,开了窗子透天光,布置得很是不错。
  他只略略的扫了几眼,贺行的手下人又进来了,手里还抓着个人,道:“咱们人微言轻,请不动侯爷。这儿有个人,总请得动侯爷了罢?”
  “侯爷,可能你不认识我,但是我求求你走一趟吧,不然我就……”林小公子林念含着两汪泪,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他,泪眼朦胧的看清楚人之后,惊道,“侯爷!”
  手下人又道:“咱们贺爷说,侯爷好心,总不会放任林公子死在家门口,更不会留他一个人在船板上吹一日的风。”
  陈恨抿了抿唇,好艰难的道:“是。”
  “那,侯爷请?”
  陈恨转眼看他:“我想同林念说两句话。”
  “您说,咱不急。”
  陈恨起身,径直走到林念面前。林念这时候还呆着,未回过神,只是怔怔的瞧着他。
  “对不起,骗了你了。”陈恨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用怕,我护着你。”
  “我……”林念嚅了嚅唇,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终是无话可说。
  陈恨叹了口气,转身就要上船板赴约去了。
  直等他走出去一段路,林念蔫蔫的,轻声道:“那你多小心。”
  他那声音很轻,飘在风中似是无声无息的。陈恨回头,朝他点了点头。
  而林念看着他,忽然大喊道:“他们把我一船的伙计都关在码头的货船上,他们还拿走了你的包袱,你多小心!”
  他是害怕抓着他的人不让他说话,所以一段话喊得又快又急。
  “嗯。”陈恨带着笑意,还是点了点头。
  只觉得这人瞧傻子似的瞧自己,林念垂首,摸了摸鼻尖:“你那手包的像猪蹄似的,要不我重新帮你包一下吧?”
  陈恨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他一开始并不觉得很像,现在——
  “再说罢。”陈恨背着双手,走出了夹道。
  贺行就站在船板上,江上雾气渐浓,细雨微斜,陈恨站在船尾看他,连他的背影也看不大清楚。
  只是走近了,陈恨也不看他,目光落在他搭在小臂的外衫上。
  贺行含笑问道:“那时候在九原,我给先生的信,先生收到了吗?”
  他说的是那封“劝降书”。
  “嗯,收到了。”陈恨点点头,额上伤口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为着省力站稳,便靠在了船舷上,“那时候我同皇爷在一块儿,我同皇爷一起看的信,看完就忘了,没放心上。”
  “想是那时候李砚在,先生有什么意思也不好表现出来。现下有什么话,就当面说罢。”贺行假模假样的一弯腰,朝他作揖,“在下一片赤诚,还望先生不要负我。”
  陈恨皱着眉,从边上退开了,不愿意受他这一礼。
  “我没有别的意思。”陈恨死死的抓着船舷,“我跟着皇爷做事儿,我喜欢皇爷,我乐意。对你,我不乐意。”
  “那就是不喜欢?”贺行面色一滞,等缓过来,还是笑道,“先生帮谁都是帮,上了我这贼船,在混水里淌了一遭,李砚还能信先生么?”
  “皇爷待我如何,我心中有数,不劳你费心。”
  “其实我一开始觉着先生还挺厉害的,可是谁知道,先生后来犯傻犯得这么厉害,简直是傻透了。”贺行笑了笑,“古往今来,君臣之间为了固权,做那档子事儿的,也不是少数。可李砚他有这么多的臣,他靠不住。先生太傻了,他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捏着……”
  “果然是什么人看什么东西,就是什么模样的。”陈恨冷冷的笑了两声,“你就是这样想顺王爷李渝的,所以你看谁也是这样。”
  这时候提起贺行从前的旧主李渝,他倒像是提起久违的故人一般,坦荡荡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又道:“他?成王败寇,是他废物。”
  陈恨反问道:“就算我改投闽中,你敢用我么?”
  懒得与他纠缠下去,再这么闹下去,没个头儿的。陈恨紧接着又道:“你不敢,你才是拿捏着我。别假惺惺的喊什么先生了,把话挑明了说吧,我不过是你用来要挟皇爷的人质。”
  “成王败寇,是我棋差一招,我输了。你愿意杀我便杀我,左不过一刀的事儿。你要是不愿意杀我,想用我跟皇爷换什么东西,那一刀就我自个儿砍下去了。”
  陈恨抬眼瞥他:“只是你想带着个活人在船上,可就得时刻提防了,我活着的时候不安分极了。”
  “你不管你那林小公子了?”
  陈恨垂眸不答。
  贺行却提起搭在臂上的外衫,抖落开来,做出要给陈恨披衣裳的姿态:“雨天转凉……”
  他忽然抬手,按着陈恨的脑袋,把他按在船舷上,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
  现下还是涨水期,眼底是湍急的江水,陈恨忽然想,若是跳进江中,也不失为一种归宿。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贺行阴狠的笑了笑,“等杀了你,我就一把火把你给烧了。你不是自诩清流么?你看现在的江水清不清?”
  像是从远方传来的诅咒:“你是个清流,我把你的骨灰抛到黄河去。黄河至浊,你们文人不怕死,不就只怕这个吗?”
  而陈恨听着,却只觉得好笑。
  “没反应。”贺行捏着他的后颈,抬起他的头,要他看清楚,“你看着。”
  贺行一抬手,把那件衣裳伸到船外。再一松手,那衣衫被风吹着,蝴蝶似的飘了一阵,很快就落进了水里。
  客船再往前行了一阵,白雾掩着,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雨势转大。
  “没了。”贺行嗤笑一声,“你再喜欢,那也没了。”
  陈恨闭了闭眼睛,将眼泪憋回去。
  方才磕着脑袋不哭,双手划得鲜血淋漓也不哭。这会子,只是丢了件衣裳,他却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贺行凑近了看他:“怎么了?哭了?冷了?”他松开手,解下身上的衣裳,给陈恨披上:“不哭不哭,我的衣裳给你穿。”
  给他系上了带子,贺行便笑道:“你们文人啊,就是喜欢这个。解衣衣之,是不是?”
  陈恨的手死死地抓在打成了死结的系带上,低着头,心里不断劝慰自己,皇爷的衣裳还多的是,不在乎这一件。
  贺行就是为了轻贱他,他不给眼神,就算赢了。
  贺行轻佻的拍了拍他抓在衣上的手:“你们文人啊,有什么可拗的?别闹了,再闹我就真的把你丢进黄河里了。”
  “我是文人,惜命得很,也爱惜名声。”陈恨忍着疼,包得乱七八糟的手笨拙的解下披在身上的外衫,学着贺行方才的模样,将衣裳伸出船沿,“只是平生,在梦里心里写两个字,笔画不曾乱过。”
  他松开手,贺行的外衫也掉了下去。随他的话音落地,落入江中。
  抬眸时,定定的看着贺行:“一个‘忠’字,一个‘情’字。”


第108章 一程(5)
  雨势渐大; 寒意顺着润湿了的衣摆爬上来。
  船头; 贺行与陈恨面对面站着; 一时无话。
  贺行看着他; 面色复杂。在旁人面前跟李砚表忠心; 李砚又不在; 还这么神气,简直是……全不像是抓了个人质; 倒像是请了个神。
  “你们文人就是说话好听。”贺行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由得你对李砚如何; 与我无关。”
  手下人走上前,才要把陈恨拖下去。
  陈恨一拂衣摆,抱着手; 一言不发的绕过他们; 转身要走。
  贺行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把他拽住了:“你们文人算计多,心都脏; 别闹什么小动作。”
  陈恨猛地被他拉住; 脑袋往后一仰; 恨恨道:“你要抓我; 我做什么动作,也是你该得的。”
  “我只要我要的,我不想要的——”贺行把他往回一扯,低声道,“我也不还给你; 我一并转给那位林小公子。”
  “你敢……”被抓的疼了,陈恨也不吭一声。
  “我又不是文人,没这么多穷讲究,不在乎名声。”贺行阴沉沉的笑了,“你办事之前,多想想别人。那位林小公子好心好意搭你来江南,再有两日他就到家了。倘若你在他家门前害死了他,你怎么对得起他?”
  转眼见陈恨面色发白,贺行便松开了手:“我的话说完了,你去吧。”
  回了船舱,陈恨才进去,外边的人就拉上了舱门。
  他在暗中看了两眼,门外守着两个人。
  跑是跑不了了,船在江上,饶是他水性再好,这种天气与他现下这种身体状况,怎么能逃出去?更何况林念还在,不能抛下他不管。
  他回过神,放缓了脚步,将新的船舱逛了一遍。
  船舱布置的很好,温衾软枕,古籍字画,都是文人雅士的爱好。
  为了试探外边的人,陈恨抬手摔了个茶杯。
  茶杯一碎,外边的人迅速就推门进来了。陈恨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地,垂着眸,只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看。
  门外看守的人很快将碎瓷片捡走了。再过了一阵子,又来了几个人,把船舱里的茶杯瓷器都换过,全换成了木头的。
  贺行怕他死,毕竟活人才是可推到两军阵前的筹码。
  他若是死了,得把李砚逼疯,那就不大好了。
  他要寻死,有千儿八百种法子,又哪里是门外那些人能拦得住的?
  死当然是最好的对策,当然也是最后的对策。
  试探过了,陈恨也不再有别的动作,安安分分的在榻上坐了一会儿。
  方才闹那一遭,闹得他心力交瘁。
  只缓了一会儿,在心中把各方势力、各项利弊划分清楚之后,他又起了身。
  轻手轻脚的搬了把凳子到舷窗边,爬上了凳子,趴在舷窗沿上,从腰带里摸出一把小竹哨,用来找送信儿的肥鸽子的小竹哨。
  这个法子或许没用。
  那只肥鸽子在长安的时候就被李砚抓起来养了,也不知道李砚把它放出来了没有。
  就算信鸽被放出来了,也不知道它跟来了没有,它长的又那样肥,哪里会飞十来日替他送信?
  竹哨低低的响了两声,陈恨害怕惊动他们,不敢多吹,再吹了两声,没有反应,便爬下了凳子。
  没有用。
  陈恨将哨子收好。
  舱门忽然被拉开,他回头看去,是外边人送了饭菜来。
  用木托盘盛着,放在了地上。
  天色太阴,这时候陈恨才知道,原来已经是正午了。
  只是也没心思吃,也不看那些个菜色一眼。陈恨蔫蔫的,转身就去榻上躺下了。
  正想着对策,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实在是困倦,眼睛一眨,陈恨就睡过去了。
  *
  养居殿里一片肃穆,连着快一个半月了,殿里伺候的宫人伺候得艰难,只敢用气声说话,不敢咳嗽,更不敢笑,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皇爷。
  其实皇爷没对他们发过脾气,是他们自个儿不敢。
  皇爷抬眸,冷冷的扫他们一眼,那就足够厉害了。
  近来因为某件事儿,宫人们也不敢再躲在后殿偷懒,聚会胜地养居殿后殿也冷清了许久。
  殿前伺候的宫人轻声道:“唉,若是侯爷回来就好了。”
  另一个宫人接话道:“但凡那时候,咱们之间有一个人上去,把侯爷给拦下来,那就好了。”
  “是啊,那时候把侯爷拦下来就好了。”最先说话的那宫人道,“能不能领赏另说,现在也不用变成这样。从前伺候各宫的,可羡慕咱们养居殿的了,现在……”
  “侯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什么事儿能比皇爷要紧?”
  正说着话,高公公捧着茶盏,从殿中推门出来。
  两个宫人忙住了口,弓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高公公冷着脸道:“侯爷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躲懒躲成那样。这才一个月,一个个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刻薄你们了。”
  两人连道不敢,有大着胆子的解释道:“奴们是见皇爷难受,心里也跟着难受,诚心诚意的盼着侯爷早些回来。”
  高公公叹了口气,在殿前守了一会儿。直到正午,弘庆殿的李释从那边宫道过来了。
  高公公忙迎上去:“世子爷来交今日的文章?”
  这一个月里,李砚让李释每日正午交一篇策论文章,用朱笔批了,再交还给他,让他回去琢磨。
  “是。”李释点点头,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宣纸,“有劳公公。”
  高公公捧着策论进去,李释却不进去,就站在门外候着。
  一开始交文章时,李砚说他毛头小子,一窍不通。这几日好些了,说他朽木难雕,但是凑合凑合,还能顶一阵。
  在外边等了半刻钟,高公公出来了,却没有拿批好的文章:“世子爷,皇爷让您进去。”
  李释正了正衣冠,就迈着步子进去了。
  他进去时,侯府里的那只猫正趴在长案上睡觉,而李砚被挤到一边批折子,甚是滑稽。
  还没来得及作揖,李砚头也不抬,只道:“你过来。”
  李释应了一声,迈了两步上前。
  “你从前不是胆子大得很么?现在怎么畏手畏脚的?”李砚一指案前的软垫,“过来坐着。”
  李释提着衣摆上前,在李砚面前跪坐下了。
  “这几日的文章写得有点意思了,从今日起,你过来学着。”
  那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李释不敢多想,抿了抿唇,只问:“臣弟……要学什么?”
  “处置政事。”李砚漫不经心的道,仿佛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紧事情朕这几日都处置好了,其余的朝中阁中会帮着你,你同苏相一起,事情多听苏相的,裁决不了的可以传书问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顾不得什么虚礼,李释抬眼看他:“那皇爷……”
  “朕去江南走一遭。”
  太儿戏了。
  李释想了想,问道:“皇爷随吴将军去么?”
  “朕先行。”李砚抬手捏了两下眉心,“等他统军太慢了。”
  李释还要再说话,可是高公公使劲给他使眼色。他住了口,可以不说话,却也坐不住。起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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