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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天生反骨-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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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比李砚矮些,现下他站在榻上,李砚站在地下,他比李砚还高些。
陈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语气镇静,态度坚决:“我同皇爷相与,我在下边,我服软迁就,是因为我喜欢皇爷。不是因为你是皇爷,更不是因为我比皇爷弱。”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陈恨加重了语气,“江南的事儿,我同皇爷谈不拢,皇爷要用权势来压,要用蛮力来压,那皇爷可是大错特错了,皇爷怎么知道这镣铐锁得住我?”
“离亭……”
“今日皇爷锁我——”陈恨抓着他衣领的手紧了紧,“明日我折手断脚,爬着也要爬到江南去。”
陈恨怔了怔,回过神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话给说出来的。
话说得狠了,一把一把刀子似的,直把拿着刀子的人都捅得鲜血淋漓的。
话出了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李砚抬了抬手,指尖碰了碰他的脸,很快就收回来了,不敢再碰他。只反问他:“离亭,你好硬气,那你哭什么?”
“我……”陈恨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
李砚苦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按着他的后脑就要亲亲他:“你别生气,只有江南这件事儿谈不
了,永远也谈不了,旁的什么都可以谈。”
陈恨还抓着他的衣领,忽然一松手,往后退了两步。握在手里的铃铛也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叮当响了一阵,滚到了墙角。
陈恨帮他整了整衣襟。
“你走。”理好了衣襟,又不轻不重地把他往外一推。陈恨偏过头,不再看他,有些赌气,又有几分认真,“我不要你。”
从没想过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那句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李砚一愣,很快回过神来,用了十足的力气,两只手按着陈恨的肩,一只腿压着他的双脚,把他按在了榻上。
“你再说一遍。”
李砚咬牙切齿地说话,陈恨也是这么回他的。
“我不要你,你走。”
李砚捏住他的下巴:“那你就好好看着,朕是怎么要你的。”
陈恨猛地挣脱,同他打了一架,实实在在的打了一架,一拳一脚都真真切切的打在身上。
不过到底是文人,陈恨试过了太多次在李砚面前挣扎不成,被他死死地压着,只是这回同往常的情形都不一样。
“你敢。”衣裳乱了,脸是被李砚气红的,也是一时之间喘不上气憋红的。
晃然之间,李砚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陈恨颊上一抹红,像新桃上的一抹红。
鬼使神差的,李砚俯下身子去吻他。
唇齿磕碰,疼得厉害,没什么滋味可言,特别是陈恨最后还咬了他一口。
血腥气很浓,口鼻中全是这味道。
将血腥气与陈恨的味道一同咽下,李砚盯着他,舔了舔后牙根。
甜的。就算混着血,那也还是甜的。
放手?他都从前世追到今生来了,上下八百辈子都不能再放手。
陈恨伸长了手,将榻前摆着的长颈花瓶给弄倒了。
地上铺了毯子,花瓶没碎,只在地上滚了两圈。
陈恨看着那花瓶,抿了抿略肿的唇,趁着李砚出神,猛地推开他,扑到地上,一把抓起地上的花瓶,把着花瓶的长颈,狠狠地将花瓶往榻前一砸,砰的一声响。
他活了两辈子,没砸过酒瓶子,没摔过瓷盆子,这是他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
“李寄书,你敢!”
李砚说他好硬气,可是陈恨只觉得自己可笑。
颠来倒去就只是喊他的名字,喊一声“你敢”。
等到李砚真的敢了,他却连挣也挣不脱。
手里的半截花瓶一开始是指着李砚的,后来陈恨觉着面上一热,不知道什么东西流进了眼睛里,糊得他看不清楚东西。
他不清楚,李砚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劈掌夺走陈恨手中的半截花瓶,把人揽进怀里,还按住了他的双手——方才陈恨想要揉眼睛。
不等陈恨开口,李砚就哄他道:“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犯糊涂。你别怕,现在眼睛看得清吗?”
陈恨没应,李砚也不再问他,急忙朗声吩咐外边伺候的宫人,找今晚太医院轮值的太医来。
他这么一说,陈恨也才反应过来,碎了的花瓶碴子飞到他的眼睛上了,流在他面上的温温热热的东西,是血。
“没事没事。”再不敢有大动作,李砚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没有扎进眼睛里,在眼睛上边,没事没事。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先让太医给你看看伤口,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不逼你了。”
李砚试探着碰碰他的鬓角,长叹了口气,道:“不逼你了。”
花瓶砰的一声被陈恨砸碎的时候,守在外边的小太监就觉得不太对了,忙喊了高公公过来。很快的,皇爷又传了太医。
李砚用被子把陈恨裹好,把他脚上的镣铐也裹好,再把他抱在腿上。陈恨木木的,竟也由他抱着。
不敢问别的。今日值夜的太医专心给陈恨处理伤口,高公公低着头,收拾满地的碎片。
值夜太医将陈恨眉骨上的伤包起来:“险些就伤着眼睛了,所幸没大碍,好好的养几日就好了。”
陈恨点点头,不再说话,反倒是李砚不放心,多问了两句。
值夜太医提上随身的药箱,高公公捧着一堆碎瓷片,很知趣地退出去了。
李砚探了探陈恨的额头,再看了两眼他的伤口,他还是那样冷冷的模样。
“离亭……”李砚叹了口气,“好,你不要我,我现在就出去,好不好?晚上睡着,小心碰了伤口,我让高公公守在门外,你要是有事情……”
大概是觉得他烦了,陈恨忽然起身,揽着被子爬到床榻的最里边,背对着他躺下了。
李砚的行动总是无声无息的,陈恨不回头去看,根本就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但是他憋不住了。
他将被子往上一扯,盖过了头顶。小孩子似的,缩在被子里就哭了。
李砚想拍拍他,说些好话哄哄他。后来转念一想,哭成这样,多少还是因为他,便收回了手,慢慢地就退出去了。
他出去时,高公公正送走了值夜太医,见李砚从殿中出来了,忙加快了脚步迎上去:“皇爷?”
李砚抬脚,往廊子去:“今晚去西边的暖阁睡。”
高公公应了一声,忙吩咐人下去预备了。
西边的暖阁原本是陈恨住着。
随手甩在案上的书册,临了一半的帖子,藏在角落里的糖罐子。种种痕迹,全是陈恨留下的。这阁里,也全都是陈恨的影子。
今日白日里堆了一日的折子,稍作洗漱之后,李砚就坐在案前批折。
他心里乱,看了这么久,提着笔,也不曾落一个字,倒是笔尖朱砂凝了,落在他的衣袖上。
像陈恨眉骨上的血,又像陈恨窝在被子里哭的眼泪。
高公公给他添茶,似是随口道:“离亭心气儿高,皇爷又不是不知道。”
“他心气儿高——”李砚不愿意同旁人说这件事儿,口不随心,只冷冷地说,“就要朕折损了心气儿去顺他么?”
“皇爷多念念离亭的好。”
陈恨有多好,他当然知道。
“朕知道。”李砚揉了揉眉心,“文人把气节看得比性命重,但是他不在乎性命,朕还在乎。朕私心不大,只想留他,永远都留着他。”
李砚再摆了摆手,高公公就退出去了。
他往后一仰脑袋,靠在了椅背上。随手拿起案上陈恨临了一半的帖子,他临的是前朝某位状元的字。
陈恨这个人,写字圆圆润润,可爱得很。但是他偏爱稳重之中自成风骨的字,古往今来的贤臣都该写的那种字。
李砚捻着薄薄的一张纸,对着灯看着出神。
透过那些个字,看出一些陈恨的模样来。李砚很小心地将纸张放回去。实在是批不下折子,李砚起了身,坐到了榻上。
陈恨畏热,榻上老早就换了竹簟,凉的。枕头换了瓷的,被子换了薄的,堆在里边,大概也不常拿出来盖。
瓷枕边却摆着一个小手炉。
冬日用的小手炉。
觉着奇怪,李砚将那手炉拿起来看了看。
陈恨仿佛将这手炉做小香炉用,里边还有残存的香料,淡淡的龙涎香。陈恨逾越了,那是若被御史发现了,会被参一本的香。
李砚忽然觉得这小手炉眼熟得很——这原本是他的铜手炉。
是永嘉元年的冬日里,陈恨那时候怕他怕得很,在养居殿说没两句话就跑了,是他让匪鉴给陈恨送出去的小手炉。
重生时隔的时间太久,李砚忘记了。
其实他不应该忘记的,因为重生来的第一天,他就见过这个手炉。
那时候陈恨病得厉害,被他半强迫半恐吓的带进宫去,陈恨从马背上摔下去的时候,还紧紧地抓着这个手炉。
他太熟悉陈恨了,他几乎可以想见香料静静燃烧,升腾起乳白色的轻烟。陈恨枕着一只手,侧躺在榻上,另一只手试图勾住飘带似的烟雾,风流。
李砚将小香炉放回去,下榻出门。
当李砚捧着小香炉看时,正殿内室里,因为脚上挂着的链子不够长,陈恨只能伸长了手,努力把滚到远处的银铃铛给勾回来。
第97章 环扣(6)
李砚还捧着小香炉出神的时候; 养居殿里,陈恨抹了把眼睛,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酸酸涩涩的,特别是伤了的那一只眼睛。
碎瓷片扎进去的时候,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李砚一跟他说对不起,尖锐的疼痛感就炸开了; 震得他手脚发麻。
错了,都错了。
不该闹成这样的。
养居殿里灯火通明,李砚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吹灯; 外边伺候的人不敢进来; 陈恨被链子绊住了,也吹不了蜡烛。光晕亮得他脑子发懵。
他抱着腿坐了一会儿。李砚的养居殿他是很熟悉的; 全都是规规矩矩的书册与折子; 别的什么也没有。
陈恨垂眸,看见滚到了墙边的银铃铛。
那是他丢过去的。
李砚没有折辱他的意思; 但是他一看见这个铃铛; 猫儿戴的似的,心里就起火; 头一回、无端端的就恨起李砚来。
恨李砚是自己的任务对象,恨他死抓着不放,非要把他往欢好情爱的深渊里拖; 还恨他把人圈得死死的,看猫似的看他,要他一辈子也离不得。
后来回了神,这样的怨恨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
任务对象是系统安排的,欢好情爱的深渊,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踏进去的。
怨不得别人。
原本就是迁怒,他这时候觉得对不住,想要把银铃铛给捡回来。
低头用手掌量了量链子的长度,再抬眼看了看铃铛离床榻有多远。
他想,伸直了手,应该还是能捡到的。
陈恨赤着脚下了地,拖着链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了头,轻轻地把链子捧起来。
原是他行走时,那铁链子会随他的动作磕碰发出声响,不愿意叫外边的人知道他起来捡东西,于是把链子抱在了怀里,每走两步,就放一些出来。
只隔着薄薄的夏衫,铁链子被他揽着,凉得人一激灵。
走到了链子给他划定的活动范围的最边缘,离铃铛还有些距离,陈恨伸长了手,想要把它给勾回来。
大夏日里,稍动一动就要出一身的汗,陈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重新把铃铛给捡回来。
只是一捡回来,陈恨看着它,不知怎么的,又生气了,一扬手,又把它丢出去了。
这回丢到了墙角,是他伸长了手也捡不到的地方。
陈恨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的呆,揉揉眉心,又重新回到榻上去躺着。
这时李砚才到门前,他站着,思虑良久,才诚惶诚恐的将门扇推开一条缝儿。
殿里灯火通明。
陈恨仿佛没动过,还是背对着门,侧躺在榻上,用被子蒙着头。
本该进去哄哄他,但是李砚迈不动步子,不敢进去看他,更不敢同他说话。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什么话也不说,冲进去就抱住他,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上下蹭蹭。
他要是骂,就得任骂,他要是打,就得任打。别的什么也不用管,说“对不起”再蹭他就完了。
就这样简单,李砚还是不敢。
前世被陈恨困在忠义侯府足足一年,他曾经埋怨过陈恨一整年都不露面。
他现在明白了。关来关去这种事情,就算是逼不得已,但是闹成这样,这先动手的人都心虚,不敢见面,什么也不敢。
他在门外再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出去求援。
“高公公,你去给离亭吹灯。”
高公公叹了口气,转头就进去了。
陈恨一动不动,高公公吹熄了蜡烛,只留了一支小小的置在榻边。靠近了想要哄他两句,却怕陈恨睡着了,自己把他给吵醒了,想了想,只拍拍他的背,又退出去了。
李砚轻声问道:“哭着还没停?”
高公公答道:“打嗝儿了。”
好么,都被他欺负成这样了。
李砚心里发慌,转身竟想往外走。
“皇爷还要出去?”高公公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发觉逾越,很快就松手了。
“朕出去一趟,让膳房给他做些点心,甜的。”李砚顿了顿,“还是先喂他两口热茶吃,叫他先把嗝给停住吧。”
李砚抬手摘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又吩咐了备马:“朕很快就回来。你轻轻的,把房里花瓶茶盏都撤出来,别叫他摔碎了,别惊动他。”
匪鉴很快就将马匹牵来,李砚翻身上马,就要出宫。
匪鉴亦是上马,带着一队人马跟在李砚身后:“皇爷,这是要去哪里?”
“忠义侯府。”
快马加鞭,一行人不消多时便到了忠义侯府门前。
忠义侯府一片静,门前两盏灯笼也没点,黑黢黢的,活像是没人住的荒废宅子。
匪鉴在外边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里边没人应。李砚等不及,推门就跨过了门槛。
宅子里似乎是没人,绕过影壁,月光洒满了天井堂院。
院子正中摆着一个大铜缸子,里边养着碗莲同锦鲤,精巧得很。这宅子里不是没人,起码这花儿与鱼儿还有人打理。
李砚只看了一眼就就移开了目光,转头吩咐匪鉴:“去看看侯府的那位门房在哪儿。”
匪鉴赶忙传令下去,带着人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人。
这就又耗了一些时辰。
“再找。”
李砚自个儿也去找,一行人几乎将整个忠义侯府都翻过来。
他先去了一趟陈恨从前住的院子。那棵梅花树光秃秃的,只有些许的绿叶子,李砚也只匆匆扫了一眼,就推门进了屋子。
陈恨房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从前皇爷赏给他的贵重珍宝他不知道收到什么地方去了,大概是交给了府里管家的张爷,所以他的房门不上锁。
但是他的房里有比御赐的更好的东西。
同那个小手炉一样的东西,摔碎了又重新粘起来的琉璃缸子。装荔枝的琉璃缸子,送的是荔枝,他却把琉璃缸子留下来了。
李砚从前不知道,他竟然还留着。
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陈恨专留着些胡七八糟的东西。
李砚再看了两眼,也是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了。
后来再去侯府的竹树林子走了一遭,那座二层小楼前几月就被烧了,只留下被火熏得一片黑的土地。
他们家的门房张大爷就在那儿,他在被火烧过的土地上种树。
转头看见李砚,张大爷忙放下手中的锄头,朝他拱手:“皇爷,对不住,对不住,我恐怕是没听见您在外头敲门,您这时候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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