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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世界里的道士-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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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古松粗逾一抱,古朴苍劲,其年岁已不可考,怕是比得上这座上清正一宫的悠久。
正午时分,张天师头戴上清芙蓉冠,身着鹤衣,坐于左首第一间丹房的云榻上,正调息静坐,养气炼神,姿态端正自然,和谐之极,令人观之心中畅然,宁静的丹房内,宽大的羽衣,令张天师的气质越发显得飘逸详和,恍如神仙中人。
“笃笃”的声音响起,松木门质松,令声音响起来沉郁而又饱含弹韧,隐隐蕴着刚劲。
“进来。”张天师缓缓睁开微阖垂帘的双目,从容出声。
“真人。”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小道童推门而入,揖首为礼,恭敬的说道,其面容拙朴,敦厚稳重的气质蕴于一身。
“何事?”张天师掐诀的双手慢慢松开,归于丹田,蔼然的问道,目光清澈,无悲无喜。
“真人,不知处何处飞来一只白鹤,落于咱们上清宫前,鹤嘴里叼着一封书信,好像是给真人的,可是……,我们都靠近不了这只白鹤!”
小道童吐字清晰,一句一句的说得极为得体与从容,年岁虽小,却已隐隐有大家之气。
“白鹤?”张天师散诀的右手抚了抚颌下的清须,微微凝神,似在思索,究竟是何人遣鹤前来传信。
很快便已猜得一人。
他放下右手,两腿轻轻打开,缓缓自云榻上落地,迈步便往外走,一举一动带着行云流水般的自然与流畅,他心中实在好奇,想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他步履从容,似慢实快,出了东隐院,经过古松华盖之下,穿过洒落一地的碎影,张天师与身边的道童经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了上清正一宫的前院。
气势宏大的上清宫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重檐丹槛,其辉煌处,宛如皇宫大内。
甫一踏入上清宫广阔的殿前,便见到青砖铺就的殿前,在上清宫殿正前偏东,一群约有十几个小道士聚在一处,围成一团,正在观看着什么,一边议论纷纷,脸上的神情皆是兴高采烈,似是过年赶庙会一般的兴奋。
“掌教真人到!”紧跟在张天师身后,神态轻松的古拙小道童重重喝了一声,甚具威严。
正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一众小道士顿时噤若寒蝉,小心的喘着气,贮崇敬的望着掌教真人,在他们的眼中,自己的掌教真人便是神人。
张天师并非是一个严厉之人,未出言责备,反而温声问道:“怎么回事?”
“真人,是一只白鹤。”人群中一位年纪颇大的道士做揖回答,指了指身后众人围着的中心。
张天师举步,小道士们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他一眼便看到了围于中间的白鹤。
这只白鹤乍看之下,便知其不凡,浑身的羽毛宛如银色绸缎,在正午的阳光下,一道道炫目的银光宛如有生命般在它身上流转,似欲随时破体而出。
身处人群之中,这只神骏异常的白鹤却如入定的老僧,长颈微蜷,一只腿独立,双眼微阖,周围一道一道的目光丝毫无法撼动它的沉静,似是站于山巅的青松之下般安然。
如此神异之鹤,张天师自是一眼便已认出,确实如自己的猜想,这只白鹤出自观澜山庄。
他以前去观澜山庄做客时,见过这只白鹤,而且知道这是一只雄鹤,那只雌鹤长得比它娇小得多。
似是听到了张天师的脚步声,那只白鹤长颈缓缓舒展开来,睁开了微阖的双眼,精芒四射,随即渐渐隐去,只是眼睛比寻常白鹤晶莹温润了许多。
在它转头一瞥之间,一股睥睨之气顿然涌出,人群之中,内功颇为深厚的几位小道士已觉察了其中异样,这只白鹤的动作,竟隐隐泛着武功高手的气度!
张天师并未如他的徒子徒孙般的惊讶,更奇异的事,他也在观澜山庄见识过,两步跨出,行云流水的来至白鹤跟前。
白鹤深深看了一眼张天师,长喙慢慢伸出,将嘴中叼着的书信送到了张天师的跟前。
张天师伸手拦住身后的古拙道童,亲自伸手将长喙中的书信取下,微笑着冲白鹤点点头,他知道此鹤已是通灵,神异无比,不容怠慢。
一声清唳声乍然响起,直冲云霄,声音虽清,却并不脆,亦无刺人耳膜之感,醇厚柔和如春风,只是此声宛如绵绵不绝之长江水,后浪推前浪,竟是传遍整个龙虎山,众人皆觉如在耳边响起。
随着清唳声响起,白鹤长翅缓缓舒展,单腿一点,翩然而起,轻轻一扇翅之间,已斜纵上云霄,扶摇直上,转眼间即已隐入云中,再不可见。
白鹤一扇动双翅,周围的这群小道士皆觉一股巨力涌至,推动着自己的身体,不停的后退,即使运功,亦是无法抵挡。
或退四五步,或退五六步,更有甚至,踉踉跄跄退了十多步,终于不支的倒在地上,功力的高低,一目了解。
张天师身上却纹丝不动,即使是一片衣角、一丝头发也不曾吹起,他并未去看周围面红耳赤的小道士们,让他们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即心中惊骇莫名,纷纷望向天际白鹤腾空的方向,只是此时云雾缥缈,鹤影杳杳,早已不可见。
他们又纷纷望向自己的掌教真人,盼望他能告诉自己这只白鹤的来历,它羽翅一扇,竟能把自己推出几步远,无异于一流的武林高手,而它的飞得那般快,简直有些匪夷所思,这究竟是谁家的呀?!
张天师却没有为他们解惑的心思,转身往东隐院走,一边走,一边启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硬纸请帖,附着一张精巧的月白素笺,素笺折叠的方式殊异,是观澜山庄所独有。
“真人,那只白鹤是谁家的啊?”面容古拙的小道童小心翼翼的问道,一者自己心中好奇,二来看到了师兄师弟们的目光,知道他们也是极渴望知晓的。
“嗯?”张天师停了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小道童,见他满脸的好奇,点点头,步履放缓,声音亦放缓:“……嗯,是观澜山庄!”
“啊,是观澜山庄!”小道童古拙的脸上满是惊异。
对于观澜山庄,正一教中怕是甚少人知,但他随侍在张天师身旁,自是知晓,在张天师的嘴中,他已经听过很多次观澜山庄的名字,知道天师一直极为重视这个观澜山庄,而且关系极好,每次都要去一次那里。
只是因为他的年纪太小,张天师怕他受不住长途跋涉之苦,故每次去观澜山庄时,皆未曾带他随行,小道童也一直引以为憾。
张天师回到了东隐院,坐回丹房中的云榻上,仔细翻看着那张素笺与请帖。
请帖上说得不明不白,“逢灵鹫宫建宫之喜,敬请莅临”,究竟是谁要建宫,是萧庄主?不太可能,有了观澜山庄,他何必还要另建一座灵鹫宫,再说,据他的观察,这位萧大庄主不是勤快之人,肯定不会去自找苦吃。
在素笺中,萧月生倒是将具体情形解释清楚,让张天师坐在那里莫名的笑了起来。
呵呵,原来如此,灵鹫宫的创建人是萧庄主的意中人呐,怪不得要大张旗鼓的送来请帖,不过,唉,这个萧庄主,也实在太过风流了,家里都有六位娇妻了,却还没有定下心来的势头,张天师摇头叹息,颇是羡慕他的心实在年轻。
第218章 纷繁(上)
除了张天师收到了飞鹤传信,符箓三山的其余两位掌教真人也收到了请帖。
阁皂山的杨真人正盘坐在炼丹炉前小心翼翼的炼丹,丹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
丹炉小巧,却并不玲珑,样式颇为粗糙,炉身黝黑无光泽,隐隐带着沉凝与洗练,却是玄铁铸造,炉上所刻唯有一个八封图,并无一般鼎炉的各种螭龙纹与风云纹。
能将玄铁铸成此炉,已是耗费了阁皂山先人无数的心血,岂能再去刻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徒耗心力。
杨真人面色沉静,大手中拿着一柄小小的蒲扇,观望着丹炉下的炭火,蒲扇时扇时停,小心仔细的所握着火候。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了门外道童的禀报。
面色微紫,脸方嘴阔、神态不怒自威的杨真人有些不耐烦的叱了小道童两句,让他别来打扰自己炼丹。
他正在炼的是九转护心丹,具有延命护心之效,足以令濒死之人拖上两天,功效之强,举世无匹。
这九转护心丹的丹方可是杨真人死皮赖脸讨来的,他费了好大的唇舌,许诺了数不胜数的好处,才让观澜山庄的萧庄主松了口,终于将九转护心丹的炼法传给了他。
炼制此丹,需要灵药无数,百年老参,百年首乌,百年龟甲……,若是出一丁点儿差错,毁了这炉丹,可是莫大的罪过,这可是能救许多条命的呀!
“掌教,好像是观澜山庄送来的书信。”小道童声音清脆、不疾不徐的回答,并不因杨真人的威严凛凛而惊惧,也不因他的叱责的语气而变得小心。
“……,把送信的人请过来吧。”杨真人顿了一顿,听到是观澜山庄,还真的不敢怠慢,但这里又离不开,否则,这一炉丹药极可能毁于一旦,他可是已经炼了六日了。
“掌教,可是……,书信是一只白鹤送来的。”清秀的小道童微一迟疑,有些无奈的回答,他也知道掌教真人的为难。
“唉——!”杨真人另一只手抚了抚浓黑的长髯,面露无奈,宛如实质的目光自丹炉下的火炭中移开,又用力扇了两下蒲扇,便要起身离座,去见见送信的白鹤。
忽然一声清唳声悠悠响起,婉转悠扬,其悦耳,远胜玉磬之鸣。
“啊!……师父,那只白鹤来了!”一直从容沉稳的小道童忽然惊叫了起来,大声喊道,他毕竟仍是小孩子,心中惊异已极,便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
“开门,请它进来吧!”杨真人忙道,他知晓观澜山庄的白鹤都是通灵之异物,能够找得到自己,并不稀奇,而且也不能怠慢了它,免得再次相见时,找自己的麻烦。
门被吱的一声推开,一道白光倏然而至,令人生起错觉,仿佛这只白鹤原本便站在他面前一般。
这只白鹤体形优美,乍看之下,便觉得和谐舒畅,迈步伸喙皆透着优雅,比之前去龙虎山送信的白鹤体形略小,却是那只雌鹤。
它的眼睛透着灵性,仿佛能够像人一般表达出喜怒哀乐之情,见到杨真人站在那里,它轻轻点头,银白的长喙伸至他跟前,将嘴中叼着的书信送出。
杨真人本是威严深重的脸庞露出笑容,放下蒲扇,双手将书信接过。
白鹤两腿一点,又是一声清唳悠然响起,在丹房内缭绕不绝,它顺着一蹬之力,斜斜飞出了炼丹房,化为一道白影,直上云霄,转瞬不见,倏然而至,倏然而去,仿佛从未出现。
杨真人见怪不怪,不以为异,转头看了一眼玄铁丹炉下的炭火,然后启开了信封。
“哈哈……”请帖与素笺刚被读罢,他想了想,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全没有了一教之掌教的风范。
本是一直被白鹤的神异所惊呆的小道童见到,心中不由大骇,生出一股不祥之感,惴惴不安的思忖,莫不是掌教真人受了什么刺激,他以前可从未如此大笑啊!
“松云,去通知你师姑,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去临安。”杨真人笑够之后,马上收起了笑容,转身瞪了一眼呆呆站着的小道童,沉声吩咐,其面容本就不怒自威,此时表情稍一严肃,威严之气便令人窒息。
这名叫做子羽的小道童忙应是,知机关门的退了出去,再留在这里,说不定被掌教真人记恨,日后找自己的麻烦,这样的事情,掌教真人可是绝对干得出来!
匆匆之下,他仍不由自主的思忖,为何掌教真人要带着自己的师姑去临安?
自己的师姑可是阁皂山第一美女,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自拔,彻底的迷失在她的绝世姿容中。
只是这位师姑是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性情冷漠,一心向道,平日里几乎从不出梦真院,只知闭关修炼,据说已经是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即使是大师伯,也要差她几畴,若非自己幸运,被选入随侍掌教真人,怕是根本无缘见到师姑的芳颜。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松云这个小道童再也不觉得这两个字只是夸大其实,用来形容师姑,最是恰当不过,她那盈盈的眼波,微一顾盼,令人顿觉自己跌入了清澈的古潭中,浑身清凉透心,却再也无法呼吸……
……
给清微剑派张清云送信的,是观澜山庄的神鸟菲儿,它一日之间便寻上了正坐在书房、神态悠然、静心读书的张清云,无声无息的扒开窗户,跳到了窗前的书案上,将腿上的竹管送到了她跟前。
张清云听到身前窗户的动静,刚一握上剑鞘,内力鼓荡,却见到自窗外飞进一只似是鸽子的雪白异鸟,不由松了口气。
对于菲儿这只浑身雪白无暇的神鸟,曾去过观澜山庄的张清云也是识得,见怪不怪的取下了竹管,取出了里面的素笺,行动间极是小心,生怕它生出什么误会,她也知道这只仅比鸽子略大的异鸟之厉害。
萧月生并未送她请帖,而是直接写信邀请,对待她与对别人颇有几分不同。
在写这封信之前,萧月生犹豫了一阵子,开始时,想让谢晓兰直接写信,直接邀请张清云过来,但沉吟了良久,最后莫名的笑了笑,还是亲自执笔。
至于他奋笔疾书所写的内容,则不足为外人道了,即使是杨若男也未来得及看,便被萧月生收到了竹管中,口中发出一声清啸,召来了在万里长空上自由翱翔的菲儿,直接将张清云的形象以神念传入它的脑海,然后送了出去。
如他所料,张清云看完了素笺,清冷的玉面更增几分冰霜,“砰”的一声,重重将素笺拍到身前的书案上,檀口忍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雪白如编贝的玉齿紧咬了几咬,提着玉剑,到了书房之外,一声龙吟声,拔剑出鞘,练起了剑法。
剑光如电,眩人眼目,杀气盈盈,急风骤雨,如雷般的隐隐轰鸣声响起,森森冷气令周围的花草萎靡了几分。
这一套剑法威力宏大,其剑快如闪电,在她手中,已见不到剑身,唯觉一道水幕将她笼罩。
直至将累得自己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张清云方才罢休,心头的郁郁之气却凝而不散,不得舒展。
清微剑派的大弟子段紫烟听到了如春雷般的剑啸声,急忙自隔壁的院子赶了过来,进了书房,见到师傅玉面潮红,娇喘吁吁,月白道袍下的高耸胸脯起伏剧烈,一幅心中气急的模样,不由心焦,忙问缘由,为何师父如此生气。
张清云忙将素笺收了起来,玉脸微热,只是她本就娇喘吁吁,脸颊绯红,倒也不虞大弟子看到自己的娇羞。
“紫烟,准备一下,明日随为师去临安。”张清云咬了咬碎玉细牙,终究还是无法拒绝萧月生的邀请,只好冷冷的吩咐下来。
“去临安?……师傅,为何去临安?”段紫烟不由问道,柔美的脸庞带着好奇,却并非好奇她嘴上所问。
自己的师父生怕淡漠,万事不萦于怀,除了观澜山庄的萧庄主与师傅的大哥,还从未有人能够将她气成这样,她好奇的是,究竟是何人将师傅气成这样。
“灵鹫宫开宫,要在临湖居庆祝。”张清云冷冷的回答,将一泓清水般的宝剑狠狠归鞘。
“灵鹫宫?……要在临湖居?”段紫烟自然的将屋角的幽香毛巾递至张清云跟前,嘴边喃喃自语,弯弯的黛眉微蹙,似在思索。
段紫烟身为清微剑派的大弟子,派内的事务有一大半由她掌管,是张清云的良助,灵鹫宫这个名字,自己未曾听过,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是新开的门派,但是在临湖居宴客,却非同寻常了。
清微剑派虽然根基尚浅,但毕竟是雄霸北方的大派,临湖居的底细,她们岂能不清楚?!
“师傅,是萧庄主要建灵鹫宫?”段紫烟素手接过张清云擦完香汗的毛巾,抬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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