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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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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嬛嬛的妹妹今年芳龄七岁,望陛下也能笑纳。”
玄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把把我抱在膝上,咬着我的耳垂说:“你这个促狭的小东西!”
我笑着蜷成一团躲他:“别闹,太医说要养着不许随意动呢。”
他把我横放在贵妃榻上,俯下身将脸贴在我的小腹,流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气。这样家常而温暖的情景,他只像是一个爱护妻儿的夫君。我情不自禁抚摩他露在衣裳外的一截脖颈。花开静绵,我想,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我的嘴角不觉含了轻快的微笑,轻轻道:“现在哪里能听出什么呢?”
他忽地起身,打横将我抱起连转了几个圈,直旋得我头晕,他放声大笑:“嬛嬛,嬛嬛!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你晓不晓得朕有多高兴!”
我“咯咯”而笑,笑声震落花朵如雪纷飞,一壁芬芳。我紧紧挽住他脖子:“好啦,我也很高兴呢。”
他随手拾起落与枕榻上的梨花花瓣,比在我眉心道:“梨花白透可堪与雪相较,花落眉间恍若无色,可见嬛嬛肤光胜雪。”
我微笑倚在他胸前,抓了一把梨花握在手心,果然莹淡若无物,遂微笑道:“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日闲卧于含章殿,庭中红梅正盛开,其中一朵飘落而下附在她眉心正中,五片花瓣伸展平伏,形状甚美,宫人拂拭不去,三日之后才随水洗掉。由此宫中女子见后都觉得美丽,遂纷纷效仿,在额间作梅花状图案妆饰,名为‘梅花妆’。只是梨花色淡不宜成妆,真是遗憾了。”
玄凌道:“若要成妆其实也不难。”说着牵我的手进后堂,坐于铜花镜前,比一朵完整的梨花于眉心,取毛笔蘸饱殷红胭脂勾勒出形状,又取银粉点缀成花蕊,含笑道:“嬛嬛以为如何?”
我对镜相照,果然颜色鲜美,绰约多姿,胜于花钿的生硬,反而添柔美妩媚的姿态,遂笑道:“好是好,只是梨花色白,以胭脂勾勒,却像是不真了。”
他端详片刻,道:“那朕也无法了,只得如此。只是若真为白色,又无法成妆,可见难以两全。”
我微笑:“世事难两全,独占一美已是难得了。”
玄凌亦道:“既然美丽就好,妆容本就拟态而非求真。这个妆,就叫‘姣梨妆’如何?”
我顾盼生色,笑容亦欢愉:“四郎画就,四郎取名,很风雅呢。”
他也是欢喜自得之色,道:“那就命你念一句带梨花的诗来助兴。”
午后宫门深闭,我凝视窗外梨花,未及多想,信口捻来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1)
言甫出口,我立时惊觉,难免有些不自在,暗暗自悔失言,君王面前怎能谈论这样自怨自艾的诗句,何况是失宠嫔妃的伤情自况,这样突兀念来,实在是有些不吉的。
然而玄凌并未觉得,只是道:“是春日的季节,宫门紧闭,梨花又开得多,只是朕与你相伴而坐,怎能说是寂寞呢?虽然应景却不应时,该罚。”他转头见窗前案几上有一壶未喝完的“梨花白”,遂取来道:“罚你饮酒一杯。”
我信手接过,笑盈盈饮下一口,看着他双目道:“宜言饮酒……”
他立刻接口:“与子偕老。”说着挽手伸过,与我交手一同饮下。
他脸上带笑,问我:“是喝交杯酒的姿势。”
深宫寂寂,原也不全是寂寞,这寂寞里还有这样恬静欢好的时光。我满心恬美,适才的酒劲未褪,现又饮下,不觉脸颊发烫,映在镜中如飞霞晕浓,桃花始开。
我半伏在案上,笑着向他道:“臣妾已经念过诗句,该四郎了。切记要有‘梨花’二字啊。”
他想了一想,脸上浮起不怀好意似的笑容,慢慢道:“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2)
我一听羞得脸上滚烫,笑着啐他道:“好没正经的一个人!”
他强忍着笑道:“怎么?”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方算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他道:“朕愿与子偕老,嬛嬛容颜不改,朕鹤发童颜,不正是苍苍白发对红妆么?”他一把把我高高抱起,轻轻放于床上,我明了他的意图,摇开他的手道:“不许使坏!”
他低头,笑意愈浓,“才刚拿你妹妹来玩笑朕,现在看朕怎么收拾你这个小坏东西……”
我边笑边躲着他道:“嗳嗳!四郎你怎么这样记仇啊?”
他捉住我的双手拥我入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锦帘纱幕半垂半卷,正对着窗外洁白月光一般的梨花。点点繁花与柳絮轻绵无声的纠缠飞舞。我模糊的记得梨花花蕊的样子,花瓣中间的淡淡红晕的花心的模样,如冰玉般清爽宜人的姿态,其实和那一日我与玄凌相遇时的杏花是很像的。
浅金的阳光自花树枝桠间和缓流过,洁白的花朵开得惊心动魄。窗外风过无声,梨花飞落无声,窗内亦是无声,他的动作轻柔而和缓,生怕伤到腹中幼弱却蓬勃的生命。暖暖的阳光寂静洒落,习习清风,花瓣静放,我在拥抱他身体的一刻几乎想安然睡去,睡在这春深似海,梨花若雪里。
是日玄凌下了早朝又过来,我刚服了安胎药正窝在被窝里犯懒,房中夜晚点的安息香甘甜气味还未褪去,帐上垂着宫样帐楣,密密的团蝠如意不到头的绣花,配着茜红的流苏绡丝帐,怎么看都是香艳慵散的味道。
玄凌独自踱了进来,刚下了朝换过衣裳,只穿一件填金刺绣薄罗长袍,越发显得目如点漆,器宇轩昂。他见我披头散发睡着,笑道:“越发懒了,日上三竿还躺着。”
我道:“人家遵您和太后的旨意好好安养,却派起我的不是来了。我还闲成日躺着闷得慌呢。”说着作势起身就要行礼,他忙拦着笑:“算了,还是安静躺着吧。”
我忍俊不禁,“这可是慌神金口说的,回头可别说臣妾不是了。”
他捏一捏我的鼻子,踢掉足上的靴子,露出蓝缎平金绣金龙夹袜,掀开被子笑嘻嘻道:“朕也陪你窝一会儿。”
我把一个用玫瑰芍药花瓣装的新荷色夹纱弹花枕头垫在他颈下,顺势躺在他腋下,看着那袜子道:“这袜子好精细的工夫,像是安妹妹的手艺。”
他低头仔细看了一会,方道:“朕也不记得了,好象是吧。她的针线功夫是不错的。”
我无言,于是问:“皇上方才从哪里来?”
他随口道:“去看了沈容华。”
我微笑:“听说姐姐身子好些能起床了,一日两趟打发人来看我。”
他有些诧异:“是吗?朕去的时候她还不能起身迎驾呢?”
我心下狐疑不定,昨日采月来问安的时候已说眉庄能够下床走动了,只是不能出门而已。想来为了禁足一事还是有些怨恨玄凌,遂道:“姐姐病情反复也是有的,时疫本也不易好。”
他“唔”了一声也不作他言,半晌才道:“说起时疫,朕就想起一件恼人事来。”
我轻声道:“皇上先别生气,不知可否说与臣妾一听。”
他拇指与食指反复捻着锦被一角,慢慢道:“朕日前听敬妃说江穆炀、江穆伊两人医治时疫虽然颇有见效,但私下收受不少宫女内监的贿赂,有钱者先治,无钱者不屑一顾,任其自生自灭。委实下作!”
我沉思片刻,道:“医者父母心,如此举动实在是有医术而无医品。臣妾十分瞧不起。”我静一静,道:“皇上还记得昔日他们陷害沈容华之事吗?”
玄凌双眉暗蹙,却又无可奈何:“朕没有忘——只是如今时疫未清,还杀不得。”
我微微仰起身,道:“臣妾像皇上举荐一人,太医温实初。”
他“哦“了一声,饶有兴味道:“你说下去。”
“温太医为姐姐治疗时疫颇有见效,而且臣妾听闻,江穆炀、江穆伊两人的方子本出自温太医之手。”我轻声道:“皇上细想,江穆炀、江穆伊两人所擅长的是婴妇之科,怎么突然懂得治疗疫症,虽说学医之人触类旁通,可是现学起来也只能入门而不能精通啊。而温太医本是擅长瘟疫体热一症的。”
玄凌静静思索良久,道:“朕要见一见这个温实初,果然如你所言,江穆炀、江穆伊二人是断断不能留了。”
我伏在他胸前,轻声道:“皇上说得极是。只是一样,如今宫中时疫有好转之相,宫人皆以为是二江的功劳。若此时以受贿而杀此二人,不仅六宫之人会非议皇上过因小失大不顾大局,只怕外头的言官也会风闻,于清议很不好。皇上以为呢?”
“他们俩到底是华妃的人,朕也不能不顾忌华妃和她身后的人。”他微微冷笑,“若真要杀,法子多的是。必定不会落人口舌。”
身为君王,容忍克制越多,爆发将愈加强大,因为他们的自负与自尊远远胜过常人。我目的已达,浅浅一笑,用手遮了耳朵摇头嗔道:“什么杀不杀的,臣妾听了害怕。皇上不许再说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啦,咱们不说这个,四月十二是你十七岁的生日,西南战事连连告捷,你又有了身孕,朕叫礼部好好给你热闹一番好不好?”
我婉转回眸睇他一眼,软语道:“皇上拿主意就是。”
他又沉思,慢慢吐出两字,“华妃……”却又不再说下去。
我心思忽然一转,道:“皇上这些日子老在华妃处,怎么她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随口道:“她不会有孩子的。”
我诧异,道:“臣妾听闻华妃曾经小产,可是为此伤了身子么?”
他似乎发觉自己的失言,对我的问询不置可否,只一笑了之,问了我一些起居饮食。
玄凌静静陪了我一晌,又去看杜良娣。我目送他走了,方笈了鞋子披衣起身,槿汐服侍我喝了一盏青梅汁醒神,方轻轻道:“娘娘这个时候挑动皇上杀二江,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冷笑:“不急了。我已经对你说过,上次在皇后宫中就有人想推我去撞杜良娣,虽不晓得是谁,可见其心之毒。如今我有身孕,更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时疫一事这姓江的两人捞了不少好处,在太医院一味坐大。温大人又在沈容华那里,章弥是个老实的,万一被这姓江的在药里作什么手脚,咱们岂不是坐以待毙。不如早早了结了好。”长长的护甲碰在缠枝莲青花碗上玎然有声,惊破一室的静霭甜香,慢慢道:“其实皇上也忍耐了许久,要不是为着用人之际,早把他们杀了。”
槿汐嘴角蕴一抹淡淡的笑:“敬妃娘娘对皇上的进言正是时候。不过也要江穆炀、江穆伊二人肯中圈套。”
我微笑:“这个自然,像这种贪财之人只要有人稍加金帛使其动心即可。皇上只是暂时忍着他们,这样得意忘形,实在是自寻死路。”
两日后,宫外传来消息,江穆炀、江穆伊两人在出宫回家途中被强盗杀害,连头颅也被割去不知所踪,皇帝念其二人在时疫中的劳苦,为表嘉恤特意赐了白银百两为其置办丧事,又命太医温实初接管时疫治疗之事。一时间宫内外皆传当今圣上体恤臣子,仁厚有加。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窗下修剪一枝开得旁枝过多的杏花,闻言不过淡然一笑。于此,温实初在这场时疫中功成名就。
注释:
(1)、出自唐代刘方平《春怨》,全诗为: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是一首十分出新的宫怨诗。虽被宠爱过,却落得万般凄凉。
(2)、出自宋代苏东坡嘲笑好友词人张先(990…1078,字子野)的调侃之作。据说张先在80岁时娶了一个18岁的小妾,东坡就调侃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指白头新郎,海棠指红妆新娘。之后,〃一树梨花压海棠〃成为老夫少妻的委婉说法。
四十九、芳辰(1)
四月十二日是我的生辰,自玄凌要为我庆生的消息传出,棠梨宫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尊贵如皇后,卑微至最末等的更衣,无一不亲自来贺并送上厚礼。华妃固然与我不和,这点面子上的往来也是做得工夫十足,连宫中服侍的尚宫、内监,也辗转通过我宫中宫人来逢迎。后宫之人最擅长捧高踩低,趋奉得宠之人,况我刚封贵嫔,又有孕在身,自然风光无限。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的得意,大抵如是。
这样迎来送往,含笑应对不免觉得乏闷劳累,几次三番想去太液池泛舟散心,流朱与浣碧都拦住了不让,口口声声说湖上风大,受了风寒可不好。想想也是,四月池中不见荷花,惟有有雕栏玉砌起自芳池,再精美也失了天然神色。这样几次,我也懒得再出去了。
生辰前一日,玄凌特意亲自领了贺礼来,金屑组文茵一铺,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龙香握鱼二首,精金筘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碧玉膏奁一盒。各色时新宫缎各八匹,各色异域进贡小玩意一。
我到底年轻,君王所给的荣宠尤隆,生活在金堆玉砌中,触目繁华,虚荣亦不会比别的女子少几分,这样从未见过的珍贵之物照耀得我的宫室莹亮如白昼,心里自然是欣喜的。而更让我欣喜的,是玄凌的用心。他欣喜道:〃朕很久前读《飞燕外传》,很好奇成帝是否真赐给飞燕这些宝物,朕想成帝给得起飞燕的,朕必定也给得起你。所以命人去搜罗了来,只为博卿一笑。〃
我笑靥甜美如花,俏然道:〃这些东西的名字臣妾也只在史书上见过,只以为是讹传罢了,不想世间真有此物。〃
他把绛绡单衣披在我身上,含情道:〃明日就穿这个,必然倾倒众生。〃
银紫色凤尾图案的绛绡单衣,一尾一尾的翎毛,在日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光泽幽暗,然而在日光下,必也夺目。我轻笑出声:〃何必倾倒众生,嬛嬛不贪心,只愿倾倒四郎一人而已。〃
他佯装绝倒之状,大笑道:〃朕已为你倾倒。〃
到了夜间清点各宫各府送来的贺礼,槿汐道:〃独清河王府没有送来贺礼。〃
很久以来,我并未再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曾刻意想起。如今乍然听到,已是和我的生辰有关,我不以为意,继续临帖写字,口中道:〃六王洒脱不拘,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俗礼。〃
槿汐亦笑:〃奴婢听闻王爷行事独树一帜,不做则已,一做便一鸣惊人,大出人意料之外。〃
我取笔蘸墨,回想前事果觉如此,不觉微笑,道:〃是吗?〃于是也不过一笑了之。
生辰的筵席开在上林苑的重华殿,此处殿阁辉煌、风景宜人,一边饮酒欢会一边赏如画美景,是何等的赏心乐事。唯一不足的是重华殿离太液池甚远,无水景可看。
这一日,简直是我的舞台,周旋于后妃、命妇之间,飞舞如蝶。满殿人影幢幢,对着我的都只是一种表情,漫溢的笑脸。我无心去理会这笑脸背后有多少是真心还是诅咒。真心的必能和我一同分享这欢乐,而诅咒的,我的荣光与得意只会让她们更难受,这于我,已经是对她们一种极好的报复。
冠冕堂皇的祝语说完,便是箜篌琴瑟清逸奏起,舞姬翩然起舞,歌伎击节而唱,众人享受佳肴美酒,无一不乐。今日的歌舞美姬皆是新选入宫的,个个不满十六,面孔娇小单纯,并无妖艳之态,方不喧宾夺主,夺了歌舞的真意。如此穿着整齐的七彩绢衣的妙龄少女欢唱舞蹈,格外地赏心悦目。
这是眉庄病愈后第一次出席这样盛大的宴会,她的身体恢复的甚好,只是人略微消瘦了一些,容色也更沉静,如波澜不惊的一湖静水,默默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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