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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龙蛇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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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剑吟忍泪说道:“姜老前辈,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安歇,我以后再告诉你。”卓不凡见此情形,也急上前说道:“师兄,你疲劳过度,还是先睡一会儿好,柳兄也不大舒服,让他也歇歇吧。”姜翼贤老经世故,情知必有不幸之事,但又不愿强人所难,只好闭目假寝。虽是极度疲劳,心中悬悬,却冗自睡不着。
看官你道丁晓如何会见师伯?柳剑吟又如何来到西北?且待在下补叙出来。
原来丁晓在陈家沟习艺,霎那已四年。太极陈兄弟将丁派拳法与本派拳法解析精研,融会贯通,再截长补短,然后悉心授与丁晓。这么一来,丁晓武功,自是一日千里,大非昔比。
四年过后,丁晓已尽得两派所长,所欠只是火候而已。一日太极陈唤他道:“你融会太极两派的心愿已经完成。我与你情如父子,本舍不得你离开。可是我又不愿把你留在山沟终老。你可愿像本派前辈杨露蝉一样,在武林中为太极门放一异彩?”
丁晓这四年来也常常想念着红衣女侠姜凤琼,念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当年虽强迫自己结婚,但父子之情,终不可灭。他也想回家看看。见太极陈一说,十分感激,当下收拾行装,含泪拜别,再三谢太极陈传技之恩。
太极陈强笑道:“丁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不必伤心。你感谢我传技,其实我也要感谢你将家传拳法完全‘亮’(公开)出来呢。咱们名义是师徒,情谊如父子,武学是朋友。你回去见着父亲,代我问候他。你说河南陈永传对他在保定设厂授徒,将家传绝技公诸天下的做法很为感动,我以后也会像他那样。只是我也有话劝他:武林中人许多对他不满,愿他别再沾豪绅,近官府。和武林兄弟,一定要亲如家人。你对他说,我和他神交已久,不惜冒昧进言,有空的话,我还想到保定去看他。”
语重心长,谆谆嘱咐。丁晓含泪谢过,当下拜别。
经过四年,丁晓不但武学大进,阅历也增长许多。他比以前成熟了,这自不消说的。而且经太极陈亲自夹磨(指点),经常和他解说江湖上的情形,教他应付和各种人物的方法,间接中增长了他不少江湖阅历。
丁晓离了陈家沟后,心里打算先回保定老家一看,兼去见见红衣女侠;然后再到山东去找朱红灯一叙。他这时也还没有加入义和团的决心,只是对于这位热血朋友,很是感激,愿意去向他亲自道谢。
这一天他到了河北通州,离保定只有几天路程了。只见通州到处是头裹黄巾,腰缠红带,手擎戈矛的拳民。他知道这里已是义和团的天下,看到拳民,就有一种亲切之感。他撒开大步,不避行藏,走入城中,如同回到自己家内一样。
可是拳民们不知丁晓是何等样人,见他腰悬佩剑,英气飒然,既非官军打扮,又不似黑道中人。当时义和团正与清军四处冲突,戒备森严,看到这样的一个陌生人,自然不能不提防,不能不盘问。因此他一进城中,立刻就有巡城的头目过来问他是哪条线的好汉。
丁晓见问,冶然笑道:“我也不知我自己是哪条线的?只是我和你们的总头目朱红灯却是老朋友!”
那头目见说,吃了一惊。他端详了丁晓一下,十分不相信。他想:这样的一个少年,怎会是总舵的老朋友?那头目便盘问丁晓关于义和团的事,问十丁晓不能答一。问丁晓是否想投奔义和团,丁晓又说不是。这头目更是起疑,便要带他到通州的总厂去交给大头目张德成审问。丁晓见说来说去说不清,心内有点生气,那小头目又对他解释:通州正是战时,对任何人的身份都要清楚。丁晓想想,怪不得他,便也愿随他去总厂。他想见到他们的大头目时,话便容易说得多(他不愿意对这个小头目细说自己的身世。因为他直至此际,对义和团还没有什么深切认识)。
丁晓到了总厂,张德成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果然亲自接见。丁晓对他自道是丁剑鸣之子,太极陈之徒;约五年前,朱红灯至保定寻师,曾和他订交,他去找太极陈,还是朱红灯好友上官瑾专函保荐的。张德成听他说得有凭有据,大有来头,颇有惊异,正想请他上坐,以礼相待。忽然帐后闪出一个老头。扬声叫道:“张大哥,此人有诈,待老朽代你审问吧!”丁晓抬头一看。只见来人看约六旬以内。身高五尺有余,须发微苍,面色红润,二目威风凛凛;神光内蕴。一看就知道是个武林名家。只不知他是何等样人,竟然在总厂内随便进出,而张德成对他很是恭敬,一见他来,立刻就让座给他,由他去问丁晓。
那人也怪,竟不就座,盯了丁晓一眼,却是近前来,冷然笑道:“凭你这样的娃儿,就是太极两派名师的徒弟?我现在什么也不问你,只是让你亮出一两手来看。嘿,你干脆和我对几招吧,如你接得住我三招,我就信你。”
丁晓听了,大为生气。心想这老头看来虽是武林高手,可是自己已得两家真传,也未必会输给他,就是输,也必定不会三招就输。自己和太极陈对掌,也能周旋一刻,难道他比太极陈还强!
丁晓听了大为生气,瞪了那老头子一眼道:“我后生未学,资质愚鲁,虽承名师亲炙,如何敢与前辈相比?只是长者命,不敢辞,就请你发招指教吧,只要你能将我打倒,我一定拜你为师,不必限于三招。”说罢气呼呼地立了一个门户,便请那老头子进招。
那老头子见丁晓这样说,冷嘻嘻地道:“我不想做你的师父,我只是要看你能不能接住我三招。接得住,我就信你是太极陈之徒,丁剑鸣之子,上官瑾之友。”
丁晓嚷道:“你老别尽说。请!请!”那老头子又笑道:“我从来不惯先动手,你不先发招,莫不成安心叫我老头子背上‘以大压小’的罪名?”
丁晓给他逼得没法,含嗅亮式,掌势往外一展,头一招“扑面七星掌”,闪电般直奔那老头子的“华盖穴”打去,那老头子微微一笑,说声:“好!”手底下松松散散,随手用一招“斜挂单鞭”,往外一拦,便把丁晓的招数破开,倏地两掌斜分,嗖溜溜掌势直劈出去,这招叫做“白鹤亮翅”,是太极拳基本掌法之一。丁晓原也认得,见他来势太疾,想用借力打力功夫,双掌一沉一推,比为“顺水推舟”,向那老头子拦腰便打。那老头子招数神奇,变化迅速,容得丁晓的掌势已到,倏地将掌式一收,变招为“七星掌”,这一掌不止将丁晓借力打力的掌势拆开,反倒转守为攻,把掌力直追过来,喝声:“还不撤招!”丁晓顿觉自己右掌已被封住,掌发不出去,连撤招也撤不回来,不由一窘。那老头子却不发掌力,哈哈一笑:“退招吧。”掌力一松,丁晓才把手撤得回来,箭似的飞身横窜出一丈五六。丁晓多年苦学,两派真传,竟接不住这老头子三招!
那老头子止步不追,悠然对张德成道:“这孩子接我三招,还未摔倒,的确所说非虚,是得太极陈和丁剑鸣的真传了。不要留难他吧。”
丁晓这时一声不响,奔过来纳头便拜,叫道:“前辈太极掌法果然精奇,请受弟子八拜,收列门墙。”
这时那老头子面色庄严,端坐受他八拜,然后说道:“这八拜老朽还受得起。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的师伯!你如何还要拜我为师?”张德成也在旁边大笑:“这叫做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
丁晓大吃一惊!嗫嚅说道:“你老是柳……”那老头子截住说道:“正是柳剑吟,我和你父亲分手时,你还是小娃娃哩!”
柳剑吟的功夫比丁剑鸣强,和太极陈却是半斤八两,何以丁晓接不住他三招?原来他平常和太极陈过掌,乃是练习性质,预知来势,心里不会紧张。到和柳剑吟交手时,摸不住对方掌法,自然不能保持平静。丁晓经验不够;太极掌又是最讲功力的,别人比你高出一筹,你就要反为所制。
原来柳剑吟虽没有正式加入义和团,但在义和团的地位,却等于上卿,和朱红灯的交情在师友之间,很受尊重。他因以前在保定多年,对河北的江湖好汉;武林人物,都很熟悉,所以朱红灯要借重他。请他到通州,帮助张德成主持大计。
这日他在总厂听得有人来报有这么一个青年、心中起疑,就在帐后听他们谈话。他听丁晓说出是丁剑鸣之子,太极陈之徒,又惊又喜。丁剑鸣正是他的师弟,当年遭索家暗算。埋骨燕山,死前曾殷殷托他照顾丁晓。他这几年来也曾到处留心,只是兀不知丁晓下落。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却来到此地。
当下柳剑吟就想出来相见。可是柳剑吟不知这少年到底是不是丁晓,他还恐有人冒名顶替,因此这才试他三招。见他出手果然深得太极拳精髓,所欠只是火候,量情绝非假冒,心中暗喜师弟有了后代。
柳剑吟说出来历,丁晓大喜再拜。可是老头子却又由狂喜而变为哀伤了。他问丁晓道:“你现在想去哪里?”
丁晓道:“我路经通州,自然是想回保定家中一望。我正想问师伯,最近可见过我的父亲?不知他现在怎样?”
柳剑吟见问,面色攸变,心中凄然,颤声说道:“你不必去了,你的爸爸……他,他……他已经来不及见你了!”
丁晓大吃一惊,急迫问道:“师怕,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剑吟惨然说:“他被人暗算,已经死了,咳,死得很惨。”
丁晓骤闻噩耗,如五雷轰顶,双目僵定,半晌、半晌这才哭出声来。他以前虽恼恨父亲迫婚,可是父子之情,究关天性。父亲惨死,自己竟不能见他一面,怎能叫他不哀痛异常。
当下柳剑吟强忍眼泪,叫他节哀,把丁剑鸣遭暗算,丧荒山的经过,详细说给他听。(事详拙作《龙虎斗京华》)丁晓听后,抽抽泣泣问道:“我爸爸临死前可有什么遗言?”
柳剑吟看了丁晓一眼,一声长吁,叹道:“晓侄,他临死前最记挂你。叫我见到你时对你说:他不勉强你的婚事了。叫你别再恼他!”
丁晓泪如泉涌,恨不能再见到父亲,向他谢罪。过了许久,他又再抬起头来问道:“保定还有一位姜翼贤老前辈,师伯可识?他现在又怎样了呢?”
柳剑吟道:“姜老前辈是我旧交,如何不识?只是他也给清廷追捕,携带孙女,不知亡命到什么地方去了。朱红灯也到处找他呢,哎,这个年头,官迫民反。要么就像朱红灯一样揭竿而起,要么就像你爸爸和姜老前辈一样,遭暗算、受追捕,明哲保身是不行了!”这话也正是柳剑吟深刻的体会,他自己也曾经是想过明哲保身的。
丁晓听后,蓦然起立,朝张德成当头便拜。张德成避开问道:“丁兄,你是……”丁晓慨然说道:“我想加入义和团,大哥,你愿否接纳?”张德成庄严答道:“丁兄加入,我门正求之个得。只是丁兄是总头目的朋友,何不先见过他?”
丁晓沉痛说道:“我以前年纪太轻,不晓世事,道理懂得太少。当时‘朱师叔’叫我,我犹豫不定。现在身经修变,所受所闻,都使我醒悟,要跟你们一道走。既然醒悟过来,我就急不可待了。”
张德成大声赞道:“好!好!那你此刻起就算是咱们的兄弟!”
从此丁晓就加入了义和团,在通州逗留了一些时候,便随柳剑吟回山东去见朱红灯。朱红灯见他已长大成人,武力精湛,又明事理,自是欢喜。他问丁晓可有回过保定,丁晓说:“老家都没了,还回去作甚?”
朱红灯突然说道:“你应该回去;你可知道你们丁派太极门的事?”
丁晓诧然请问。朱红灯道:“自你父亲死后,门下弟子众多,群龙无主。大弟子金华武功虽然较高,却懦弱不能服众。后来你师伯的大弟子娄无畏,挟你父遗命,仗惊人技业,入保定,领衣钵。可料不到丁门弟兄,竟哗然不满,说他曾改学别派,没资格掌管门户。还推说师命无凭,人言难信,弄得娄无畏很是尴尬,终于怫然而去。我以为如此局面,必须整顿,免得其中不肖之徒,为敌所用,你回去掌管了门,可以给我们添一支力量,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丁晓骇然道:“我与娄师兄虽未谋面,却素有所闻。以他那样本领和名气,尚不能服众,我如何能成?”
朱红灯笑道:“话不是如此说,做一派掌门,不单是武功和名望所可决定的。你回去顺理成章,没人敢非议。若有不服,你尽可以折服他们,但娄无畏和你父亲门下都不熟识,他却不能如此。”
柳剑吟在旁,也极力赞成丁晓去接管本门。因此丁晓便三入保定城。第一次到时,通知金华,道明来意,叫他转知同门。第二次到时,和柳剑吟一同去,由师伯主持大典,正式接掌。有几个人不知丁晓本领(丁晓幼时不是和他们一同习技),决心试技。借口要丁晓将太极两派融会之后的掌法,“指教”一二。丁晓叫他们一齐上来,十个八个回合,几个盘旋,就把这几个人摔出老远,跌得发昏!没人敢哼半个“不”字;第三次人保定,是征求同门意见,加入义和团。当时有一些败类和官府勾结,妄图陷害。但保定城中,义和团势力也很大,官府不敢公然动手,只叫他们从中破坏。丁晓调查清楚之后,摆出掌门人应有的权威,乾纲立断,即刻洗清门户,把那些害群之马,都驱逐出去!从此丁晓声威大振,声誉雀起,丁派太极门人,也都随丁晓加入了义和团。整顿太极门之后;也随在师伯柳剑吟之侧,成为朱红灯的得力助手,往来于山东河北之间。
不久,山东巡抚袁世凯,在西方列强撑腰,满清朝廷鼓励之下,大举屠杀义和团拳民。他成立了新军,马步炮队二十营,又联合青岛德国军队,各地教堂武装,协力攻击义和团。他的军令是“见匪即枪毙之”,又一军令是:“如匪至即放炮,必不汝咎;若匪至不痛击,则将领以下概正法。”因义和团本身就是起自民间,拳民与普通老百姓就没有什么区分;袁世凯的军队,屠洗乡村,毁平拳厂,都是军令规定的“合法”行为,无数拳民与非拳民冤屈丧命。而在激烈的战斗中,朱红灯竟不幸中弹战死,临死遗言要山东的义和团主力,北上入河北发展,同时将义和团以后的大事,交付给三大头目李来中、张德成、曹福田合力主持。(其后李来中继承朱红灯成为总首领)当时曹福田在山东,张德成在河北,而李来中则还在陕西。
柳剑吟、丁晓其时正在河北张德成处,蓦闻噩耗,肝裂心摧。但形势危殆,存亡绝续,迫得他们化悲愤为力量。当下张德成一面下令河北的义和团赶快接应从山东北上的拳民,一面请柳剑吟和丁晓快马飞驰至陕西李来中处报讯。
柳丁二人仗着浑身本领,机智胆大,衔重命,走长途,一路竟没有受什么阻截,顺利到了陕西、他们将朱红灯遗命报与李来中后,见他虽然一时间震惊哀痛,但不久便恢复原状,急不可待地便将西安附近拳民,组成一支队伍,开往河北。他并恳请柳、丁二人给他到陕北去通知他的得力手下戴树琪随后赶来。李来中原是清军董福祥手下的武弁,后来加入义和团,运动过许多官军倒戈到拳民这面,给义和团立过大功劳。此人一生也是忠于义和团的,可惜眼光不大,而野心却大,他听到朱红灯的死讯,就想到自己的“位置”,他赶去河北,就是要去继承“总头目”的位子的。此人后来上了西太后的大当,拉大队入北京,最后也终于战败而死。都是后话。
柳剑吟观形察色,心有所危。但他到底以整个义和团为重,而且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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