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狩-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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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柳毅

　　　　南疆，松烟城。

　　　　暮色沉沉，夕阳如火。

　　　　像往常一样，柳毅推门走进了张氏杂货店。

　　　　张氏杂货店只是松烟城内一家普通的商铺，规模不大，靠自制自售一些修者日常所需的符箓维持买卖，买卖最多的是一品、二品的符箓，这也是张氏杂货店的生存之本，买卖不大，胜在细水长流，勉强能在松烟城立足。

　　　　“制符，符纸、符笔、墨汁缺一不可，看似简单，其中的门道却是复杂的很，从今天开始，你们便先学习符纸的辨别、符笔的运用、以及墨汁的构成，等基础扎实了，我再教授你们制符。”

　　　　柳毅这才发现，店里又招了七八个面孔稚嫩的制符学徒。老板蔡萧然正在训话，干瘪的声音在杂货店内回荡。

　　　　“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若不能令我满意，那就还回家玩泥巴去吧。最后，你们要记住，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符师，勤学苦练是你们唯一的途径，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

　　　　新招来的七八个符徒工目光中充满兴奋和渴望，跃跃欲试。

　　　　“唔，柳毅来了。”

　　　　蔡萧然扭头看见柳毅，笑眯眯打了个招呼。

　　　　“蔡大叔，这是今天的三十张火云符。“柳毅摸出一沓浅青色符箓，递了过去。

　　　　蔡萧然摆摆手：“不急，既然你来了，就先帮我教教这些小家伙，工钱另算，唔，就按一个时辰三块元石的价钱，咋样？”

　　　　思索片刻，柳毅点点头：“好！”

　　　　三十张火云符能卖出十块元石，却花费他近五个时辰去制作，这么算的话，这个价钱的确够丰厚了。

　　　　蔡萧然笑了笑，转身望向那群新招来的符徒工，神色一肃，沉声道：“制符一道，博大精深，为了更好地让你们入门，你们的前辈柳毅，会给您们演示一遍如何制作一品火云符。别的我不敢说，但若说制符基本功之扎实，整个松烟城没有人比柳毅更出色，这方面连我也自愧不如，你们要好好看，好好学，千万莫错失了这个机会。”

　　　　刷！

　　　　七八道目光齐齐落在柳毅身上，可是当看到对方只是一个面色瘦削苍白的少年，甚至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时，少年们眼眸中不由浮起一丝狐疑，这家伙真有蔡大叔说的那么厉害？

　　　　柳毅神色不变，仿似没有察觉周围气氛的微妙，径直来到制符桌前，拿起桌旁的浅青色符纸平展桌面，而后拎笔蘸墨，挥毫而下。

　　　　动作娴熟流畅，如同信手拈来。

　　　　少年们见此，连忙围拢过来。

　　　　手执符笔，柳毅的气质为之一变，目光沉凝澄澈，手腕摆动如蛇，笔尖轻灵活泼，沙沙沙……纤细曼妙的殷红弧线在符纸上蔓延而开，仿似缕缕炊烟袅袅而生，宛如行云流水，舒畅自然。

　　　　新招来的符徒工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毅的手腕、符笔、以及浅青色符纸上渐露雏形的符纹，心头渐渐涌起一抹震惊。

　　　　符箓九品，一品火云符仅仅只是最基础的符箓之一，自然地，它也是最低阶的符箓。少年们原本对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柳毅并不如何看重，然而，当亲眼看到柳毅制符，虽然也只是那么几个动作，但是却充满了曼妙灵动的美感和精准的掌控力，他们的心瞬间便被征服了。

　　　　柳毅神色专注，浑然忘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目光的变化，一旦制符，他便沉浸在一种玄妙宁静的状态，眼中只有符纸上那一条条纤细繁密的符线。

　　　　看着少年们脸色的吃惊之色，蔡萧然不禁会心一笑，别说这些新人了，就是他自己每一次亲眼目睹，心头也忍不住浮起惊艳之色，正如他所说那样，在基础符箓的造诣上，柳毅的确已达到了超凡的水准。

　　　　笔锋点、拨、勾、划、旋，力道锋利精准，薄薄一张浅青色松纹符纸，在柳毅符笔挥洒下，渐渐形成一个繁密精致的图案。

　　　　一炷香之后。

　　　　呼！

　　　　符纸骤然一亮，仿似一呼一吸，旋即恢复如初。

　　　　柳毅搁下符笔，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酸胀难当，那张削瘦清隽的脸颊苍白几欲透明。

　　　　来杂货店之前，他已制作了三十张一品张火云符，真元早已耗掉七七八八不说，心力也消耗极大，此时完成这张符箓，彻底把他的真元榨干，心力憔悴。

　　　　新招来的少年符徒工却没有注意这些，见柳毅如此流畅地完成一道符箓，瞬间炸开了锅。

　　　　“好厉害！运笔的速度、灵活度和精准度可真吓人啊！”

　　　　“哇，柳毅前辈一次性制符成功，这样的成功率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了！”

　　　　“以后一定要跟柳毅前辈好好讨教，如此娴熟的笔法，我一定也要练会！”

　　　　……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店门口突兀响起。

　　　　“哼，制作一品的基础符箓有什么了不起，给你们五年的时间，也能像面瘫柳一样，把基础符箓玩出花来。你们怎么不问问面瘫柳，什么时候能制作出二品符箓？就他的水准，也只能唬一唬你们这些菜鸟。”

　　　　杂货店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他面颊狭长，双臂抱胸，一对金鱼眼尽是不屑之色。

　　　　闻言，所有的赞叹声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少年们原本火热崇敬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狐疑、怪异之色。

　　　　五年的时间才只掌握了一品基础符箓？

　　　　这样的资质该有多烂啊！

　　　　面瘫柳，哈，好形象的绰号……

　　　　等等，原来是他！

　　　　新来的符徒工终于想起柳毅是谁，目光齐齐流露出怪异之色。

　　　　在松烟城，面瘫柳之名家喻户晓，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扫把星。

　　　　他出生那天，原本跻身一流家族的柳氏家族，却在一夜之间被仇家毁去，只剩下他的爷爷、父亲、母亲。

　　　　一岁时，爷爷病重卧床，修为尽失，成了废人一个，一家四口也被迫搬进了松烟城平民区。

　　　　两岁时，他的弟弟柳昊出生，母亲左丘雪不知所踪，传闻是嫌弃柳家没落，忍受不了这种清贫生活，跟着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哥私奔了。

　　　　三岁时，他的父亲柳钧离家而走，至今未归。

　　　　四岁时，原本跟他指腹为亲的南疆苏家，派遣黄庭境高手十余名，立于天空之上，当着松烟城所有人的面，撕毁婚契，飘然而去。

　　　　连续五年，发生在柳毅身上的倒霉事情，一件挨着一件，一件比一件轰动，松烟城本就不大，很快，柳毅扫把星之名便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松烟城，妇孺皆知。

　　　　由于柳毅自幼不苟言笑，神色冷漠，谁都没见他笑过，再加上一些好事之徒的宣传，面瘫柳这个绰号，彻底响亮松烟城。

　　　　“蔡大叔，我明天再来。”

　　　　气氛很怪异，柳毅能够感受到，换句话说，他这些年就是在这种目光中长大的，早已习之以常，朝蔡大叔点点头，神色平静地转身离开。

　　　　“哼！”

　　　　在柳毅离开不久，蔡萧然狠狠瞪了门口青年一眼，呵斥道：“云鸿，你跟我来！”

　　　　“姑父，我……”

　　　　叫云鸿的青年一怔，张嘴想要辩解，却见姑父早已走进后堂，连忙小跑跟了过去，嘴中兀自悻悻嘀咕道：”莫名其妙，不就说了点面瘫柳的实话嘛，何必那么认真呢。”

　　　　二人甫一离开，一众新招来的符徒工就忍不住讨论起来。

　　　　“唉，原来是面瘫柳，早知道就不来了，跟他学习制符，也不知道会不会沾上霉运。”

　　　　“啊！糟糕了，刚才面瘫柳制符时，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不行，我得赶紧回家洗澡。”

　　　　“哈哈，瞧把你们吓得，我听父亲说，面瘫柳这个扫把星只祸害他们柳家人，跟咱们可没有关系的。”

　　　　……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凛冽风中，柳毅默默松开攥得指节发白的拳头，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快步朝家走去。

　　　　临近家门时，他猛地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门前，借着星光，他依稀能辨清楚，那正是自己的弟弟柳昊。

　　　　“哥，你回来了。”才只十二岁的柳昊站起身子，欢快地喊了一声，然后他似乎察觉不妥，赶忙低下了头。

　　　　“抬起头。”柳毅走上前，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厉。

　　　　柳昊像犯错的孩子，却是倔犟地不抬头，嗫嚅道：“爷爷在等你吃饭呢，咱们先进去吧。”说着，他转身就要进屋，却被柳毅从背后伸手一把拽住。

　　　　“又跟人打架了？”

　　　　柳毅伸手抬起柳昊的下巴，看着弟弟小脸上的一块块红肿伤痕，眉头不由微微一蹙。

　　　　柳昊猛地挣开柳毅的手，抬起头，眼神倔犟如故，大声道：“他们骂我是野种，骂哥哥是扫把星，骂咱们一家早晚都得死光，我当然要揍他们。”

　　　　柳毅怔了怔，看着倔强的弟弟，看着他稚嫩小脸上的愤怒不甘之色，心头蓦地涌出一抹无法言喻的疼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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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离开

　　　　柳昊惴惴不安地看着哥哥柳毅，大气不敢出。

　　　　哥哥打小照顾自己吃饭、睡觉、送自己去松烟城最好的武馆修炼，辛苦挣来的元石，也都花费在自己身上，哥哥却从来不舍得用花费一丁点的元石。

　　　　柳昊知道，哥哥看似冷冰冰的，其实心肠极好，对自己和爷爷更是无微不至，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嘲笑他呢？

　　　　面瘫柳，扫把星……

　　　　一想到这些恶毒的绰号，柳昊心中便充满怒火，恨不得把那些笑话哥哥的人的嘴巴狠狠撕烂。

　　　　“哼，只要他们再骂哥哥，我还打他们！”

　　　　柳昊攥紧小小的拳头，在心中暗暗决定。

　　　　“先回家吃饭吧。”

　　　　柳毅从沉默中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柳昊的肩膀，推开破旧的房门，走进屋内。

　　　　“哥，你不怪我了？”

　　　　柳昊愣了一下，欢喜地咧嘴叫道：“好嘞，哥，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

　　　　房间中，昏暗的松油灯摇曳着昏暗的光芒，照亮狭窄逼仄的破木屋。

　　　　一个头发稀疏苍老的老人静静坐在饭桌前，他骨瘦如柴，满脸褶皱，一对浑浊的眼眸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老人名叫柳天黎，昔年也是松烟城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惜，随着柳氏一族被灭，他也因为旧疾复发，修为彻底被废，成了一个普通老人。

　　　　“爷爷。”

　　　　柳毅默默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一碟酸菜和三碗白米饭，心中不由轻叹一声，自己还是太笨了，每天若能多挣些元石，爷爷和弟弟就不用受苦了。

　　　　“吃饭。”柳天黎的声音沙哑低沉，“吃过饭，我有话要说。”

　　　　柳毅一怔，点点头：“嗯。”

　　　　爷孙三人吃饭很有趣，柳毅和爷爷只吃白饭，把一小碟咸菜都让给了柳昊，小家伙知道拒绝也是白搭，只是埋头吃饭，心中重复着一个很早就立下的誓言：“爷爷、哥哥，等我修炼变强，我一定把天下的美餐都给你们吃，再不吃这些该死的咸菜了！”

　　　　吃过饭，柳昊乖巧地收拾好碗筷，拎着一柄木剑就走出了屋，他要练剑，他要抓紧每一分钟，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紫霄功》修炼到第几重了？”柳天黎听着从窗外传来的霍霍练剑声，苍老的容颜上流露出一抹欣慰。

　　　　《紫霄功》是柳氏祖传的炼气法诀，总共十八重，详细记载着从后天九重至先天九重的修炼法诀。

　　　　“还是第十三重。”柳毅即便是跟爷爷说话时，脸色依旧冰冷如故，那股沉稳木讷的气息，仿似永远不会改变。

　　　　“哦。”

　　　　柳天黎点点头，不置可否，心中却是涌出一抹复杂情绪。

　　　　他对这个孙儿是既爱又恨，自从柳毅出生之后，整个柳氏一族便噩耗连连――家族被灭，柳毅生母弃家而走、柳毅父亲含恨远离……

　　　　尤为可恶的是，龙渊城苏家竟然当着松烟城所有人的面，撕毁了之前订下的婚约，让柳天黎这张老脸彻底丢光，若非顾念着两个孙儿年幼，无人养育，他恨不得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时他也怀疑，自己的孙儿真如传闻那样，是一个霉运头顶的扫把星。不过，他很快便把这个想法摒弃掉，整个柳氏已只剩下他们爷孙三人，再加上他的身体日渐衰败，也只有靠柳毅帮人制符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换句话说，正因为有柳毅在，这些年，他们一家才不至于落魄到与乞丐为伍，幼孙柳昊更是在柳毅的辛苦努力下，进入了松烟城有名的天星武馆修炼。

　　　　想到这，柳天黎心中又涌出一股温暖，再倒霉，小毅也是自己的孙儿，也是柳氏的亲生骨肉！

　　　　“这些年，委屈你了。”

　　　　柳天黎叹息道：“我让小昊吃好的，穿好的，更是进入武馆习武，却让你操劳生计，没有落得一丝好，爷爷我……对不起你啊。”

　　　　柳毅身子一僵，压抑在心底深处多年的酸楚蠢蠢欲动，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这股酸楚，摇头道：“您年老体迈，小昊又年幼懵懂，这些事情自然应该我来做。”

　　　　柳天黎笑了笑，挥手道：“不提这些。”

　　　　柳毅点点头，默然不语。

　　　　他性子本就孤僻木讷，不善言辞，这些年又常遭受周围人的讥讽嘲笑，使得他性情愈发内敛，宁愿沉默行动，也不愿多说一句废话。

　　　　“龙渊城千剑宗半个月后大开山门，招收门徒，我打算带小昊去试一试。”沉思许久，柳天黎突然开口说道。

　　　　柳毅怔了怔，说道：“也好，离开松烟城，对小昊的成长更有利。”

　　　　柳天黎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怪爷爷偏心吧？”

　　　　柳毅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听爷爷的安排。”

　　　　柳天黎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孙儿的脸，似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然后令他失望的是，柳毅的自始至终都是那副模样，纹丝不动，仿似一根生硬的木头。

　　　　“在众不失其寡，处言愈见其默，性情执拗坚韧如此，也不知是好是坏，唉。”

　　　　柳天黎心中深深一叹，起身回屋。

　　　　……

　　　　翌日一早。

　　　　柳毅起床时，天刚刚破晓，用冷水洗漱一番，刚走出屋门，便见弟弟柳昊在练剑。

　　　　刷！刷！刷！

　　　　木剑挥洒，发出一阵阵急促的破空之声，柳昊右手握剑，瘦弱的身体灵活跳跃，斩、削、挑、刺、划，一丝不苟地练习剑术。

　　　　他的小脸上已满是汗水，稚嫩的眉宇间却是一片坚定之色，手中的木剑没有一丝颤抖，沉稳而娴熟。

　　　　柳毅默默看了片刻，没有打扰弟弟，匆匆做好饭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制符，而是快速朝张氏杂货店奔去。

　　　　“啊，面瘫柳又来了！”

　　　　“唉，我原本以为上午来做工，不会碰到他的，谁知还是撞上了，真倒霉。”

　　　　张氏杂货店内，新来的符徒工看见柳毅走进，纷纷躲避开来，一副生恐沾上霉运的样子。

　　　　“蔡大叔，我想先借一百颗元石，不知道可不可以？”柳毅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冷嘲热讽自己的家伙，径直来到柜台前，向蔡萧然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蔡萧然疑惑道：“柳毅，出了什么事情吗？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上忙呢。”

　　　　柳毅帮他的杂货店制符五年有余，从不曾向他借过钱，今天却突兀地要借上一百颗元石，他自然感到很疑惑，打算若是力所能及的话，就帮这小家伙一把。

　　　　柳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