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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凤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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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英雄本色。”病书生也自无限欢愉,开怀畅笑,但才笑出声便即一声闷哼,强自忍住。
正在此际,马车已至,薛家双龙小心翼翼的架扶着病书生上车躺下。
一声清脆鞭响划破夜空,蹄鞭齐动,马车如飞出镇北驰。
薛家双龙一左一右护卫着这辆高篷马车,在整个大西南,这是前所未有的。
双骑一车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但那蹄鞭之声却是半晌后方趋寂然。
一喙一饮,莫非前定,薛家双龙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念报恩,竟为自己带来了无边的风波祸患,惨痛悲凄的家破人亡,也为病书生带来了心碎肠断的情天铸恨,遗恨终生。这是冥冥中注定的,既是冥冥中注定的事,人当然无从知道;纵然知道,似他们这般铁铮的血性汉子也断无畏缩之理。
总之,这是劫数!
口口口
这是一座大庄院,房舍连片,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由外貌看来,颇为宏伟。
丈高围墙,一色青石砌就,围墙内林木青葱繁茂,枝叶间飞檐隐约,狼牙微露。
这庄院坐落于华山南侧,紧靠山脚下,静谧中带着几分神秘。
晨曦微透,一阵辘轳车声与急促的蹄声,打破华山晨间的一片宁静,一辆高蓬马车,两匹骏马由远而近,直奔山脚下这座庄院。
马车距庄院尚有百丈,一骑骏马突然抢先飞驰,转瞬抵达庄前,马上黑衣大汉翻身下马,匆匆进入门内。没有多久,那黑衣大汉已偕同一位衣衫朴素,面目慈祥的老妇人重现门首。这老妇人须发俱白,却精神奕奕,毫无龙钟之态,且步履稳健,恍若四十许人。
此际,另外一骑已伴着马车驰至,黑衣大汉偕同老妇人快步迎上。
马上白衣汉子飞身飘落,喜孜孜地叫了一声:“妈!”
老妇人目光慈祥,深注爱子一眼,微笑答应一声道:“快,快与你大哥扶持夏少侠下车。”
薛家双龙应声趋至车前:“兄弟,到家了,下车吧!”
病书生一下车,便在薛家双龙扶持下,向老妇人躬身为礼:“小侄不能大礼拜见,尚祈伯母谅宥。”
老妇人忙自还礼,双目凝注病书生,庄容说道:“少侠多礼,沙五娘愧不敢当,小儿辈身受少侠活命大恩,泽及薛氏一门,老身尚未谢过,拙夫载病外归,正自卧床,未克恭迎,还望少侠海涵。”
病书生忙道:“伯母言重,折煞小侄,倒是小侄既蒙令郎沿途照顾,又以病躯打扰府上,衷心至感不安。”
老妇人沙五娘肃然说道:“少侠何出此言,得接侠架蓬荜生辉,一门荣幸。”
转向薛家双龙又道:“山风甚大,速扶少侠至西楼歇息,我随后就来。”
病书生一声告罪,由薛家双龙扶持着直奔西楼。
西楼之上,被褥全新,窗明几净,点尘不染,病书生看在眼内,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感激异常,入歇未及顿饭,沙五娘便即亲捧汤药而至,示意双龙扶起病书生,欲待亲侍进药,病书生不敢领受,沙五娘执意效劳,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满怀激动地将药喝下。
沙五娘放心一笑,临走还满面诚恳,再三叮咛:“少侠如不嫌弃,寒舍便是少侠自己家,药已服过,还请静养,如需什么只管吩咐,沙五娘率同儿辈随时侍候,少侠万勿见外。”说罢率同二子告退而去。
病书生感极然言、母子三人背影不见,他星目一合,两串热泪顺眼角流下。
呆呆出神片刻,随即拭泪坐起,盘膝运功,助药发散。
他内功精湛宇内难有其匹,未及盏茶通体热汗涔涔,蟒毒悉由毛孔排出,一身痛苦倏失,又片刻已复昔日神采。他知书达礼,换过衣衫,信步下楼,便欲往前厅致谢。
晨风拂面,满园花叶清香,扑鼻沁心,立时胸中闷气尽出,头脑为之一醒,不由暗忖道:久闻薛家双龙一凤之名,唯其尊亲却不知为何许人,由这庭院布置,及老夫人的一身修为看来,想必也都是武林英豪无疑,自己却怎地不知……沉思间,不觉已转过画廊,大厅在望,突闻一声恍若银铃的甜美娇笑自厅中传出:“区区几个南荒跳梁小鬼二位也应付不了,真是替薛家双龙一凤丢脸,我就未把那七个毒物放在心上,更不相信那夏姓书生就像两位所说的那般功力盖世,技比天人,等他好了,我非要试试不可。”
病书生摇头一笑,不由驻足,他并非有意窃听人家谈话,乃是一时好奇,想听听薛家双龙究竟把自己描述得如何神奇。
只听老大薛勇粗声粗气地道:“你不信我也无可奈何,不过我很赞成你能够试试,不然你永远会那么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病书生方自剑眉一整,又闻老二薛蟠笑道:“小妹,我和大哥意见不同,我趁议你最好别试,否则你又要气上三天,闭门不出,茶饭不进,妈可又要心疼了。”
薛家双龙一阵豪迈大笑,病书生也不禁莞尔,那甜美话声却突然佯嗔撒娇:“妈,您看,他们两个一个鼻孔出气,合着欺悔我一人,您也不帮帮我。”
只听沙五娘笑骂说道:“霞儿,别胡闹了,你不知天高地厚,为娘岂能也和你一样?为娘老眼不花,休说是你,就是这全家五口联手齐上,也难在人家手下走完三招。”
沙五娘究竟见多识广,不过她仍然估错了,就是当今诸大门派掌教联手,怕也难在这位书生手下走完三招。
厅中方自响起一声满含不服的娇哼,忽闻那沙五娘又道:“丫头,别再闹了。为娘要过去看看夏少侠了。”一阵步履声响起,病书生心内—惊,忙地急步走向厅前,步履之间并故意弄出些声响。
“谁?”大厅之中闪出薛家双龙。
“是小弟前来叩谢伯母。”他含笑迎上。
薛家双龙入目病书生竟然痊愈下楼,不由顿时怔住,大厅之中跟着急步走出沙五娘与一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女。
“少侠怎得下楼来了,莫非……”沙五娘惊诧莫名。
“多谢伯母。灵药所至,邪毒尽除,小侄业已无碍,特来叩谢。”跨前一步,恭谨拜下。
沙五娘大惊,闪身扶起了他:“少侠,薛门大恩未报,这岂不是折煞老身。”深注书生一眼,一叹又道:“少侠一身修为怕不已至通玄境界,身中蟒毒,纵是一流高手也得躺上个三天五日,少侠服药前后不过顿饭光景,竟然完全康复,委实令老身叹为观止,敬佩无已。”
他淡淡一笑,道:“伯母夸奖了,小侄内力浅薄,错非伯母灵药……”
沙五娘肃然接道:“少侠莫要自谦,老身亦略谙岐黄,几味草药功不过排汗,若要逼毒复原,则非内力通玄莫办。”
他心知瞒不过人家,只好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那白衣少女自出厅以来,一双美目便紧紧地盯着他,一霎也未霎过,渐渐地目光中更透出—丝异采,这丝异采落在他的眼中,使他心头怦然面上发热,忙地转向薛勇笑道:“大哥,这位想必就是小妹了?”
薛勇“哦”了一声,击掌笑道:“你瞧,我又忘了!来,小妹,见过大哥二哥的救命恩人。”
白衣少女落落大方,美目深注,裣衽为礼:“小妹薛梅霞见过夏大哥。”
他忙地闪身,连称不敢。
老二薛蟠目注乃妹,一笑说道:“小妹,人你是见过了,要试可正是时候。”
薛梅霞娇面立时飞红,跺足娇嗔:“二哥,你敢再说。”
病书生难得糊涂,呆了一呆,故做茫然:“怎么?二哥?”
薛蟠—伸舌头,苦笑说道:“我家这位女侠客厉害得紧,我不敢说,你最好问她。”
薛梅霞美目圆睁,莲足猛跺,急急说道:“夏大哥,休要听他满口胡扯,他……”
沙五娘一笑接道:“好了,好了,少侠贵体方愈,岂可久站,还不快请少侠里面坐。”说罢,举手肃客。他不再客套,告罪入厅,方刚落座,薛梅霞已双手奉上香茗。
谈笑间,薛家母子四人虽然甚为欢愉,但眉宇之间却始终隐含着一丝淡忧。他心中了然,略一思忖,毅然问道:“听伯母说,伯父贵体欠适,不知所患何恙?”
此言一出,薛家四人神情立时一黯,沙五娘更面现难色,欲言又止。
他察言观色,猜知人家有难言之隐,不由大为不安,歉然说道:“小侄冒昧鲁莽,还请伯母勿怪。”
沙五娘忙地摇头,满面悲伤地道:“少侠万勿误会,薛门并无难言之隐,实在是拙夫所身受着至为悲惨……”
双眉微皱,又接道:“少侠是薛门恩人,不敢相瞒,拙夫并非患病,乃是月前被人以重手法击伤内外,若非适时蒙高人援手,当时便得葬身异地,如今外伤已成残废,内伤仍在调养中。”
一番话听得他剑眉双挑,继而深蹙,略做沉吟,毅然说道:“伯父现在何处调养?不知可否容小侄前往探视,小侄或可稍尽绵薄。”
薛家四人精神为之一振,沙五娘也双眉立展,忙道:“拙夫现居后厅只是不便行走,反劳少侠前往,万分失礼。”
他方自谦逊站起,厅后一声轻咳,一个苍老声音说道:“老婆子又在胡说八道,谁说我不便行走?我偏要走路你们看看,有客莅临,怎不告诉我一声?真是糊涂。”紧接着一阵步履声传了出来。
薛家四人闻声大惊,同时站起,双龙一凤更急忙奔入厅后相迎。
只听薛家兄妹在厅后说道:“爹,您怎么起来了?”
“怎么?不行么?你们怎么跟你娘一般地大惊小怪?别扶我,我自己会走,快去招呼客人,休要替我失礼。”
沙五娘苦笑说道:“少侠请勿见怪,拙夫就是这么个怪脾气。”
他微微一笑,忙道岂敢,心中却不由暗忖:此老性情之怪确是少见。同时也对这位尚未见面的老人一身傲骨,一腔豪迈深感心折。
步履声越来越近,接着由厅后转出一位灰衣老人,双龙一凤神色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地紧随老人身后。
他甫一入目这位灰衣老人,不禁大吃一惊。
这位灰衣老人面色白中带黄,血色少得可怜,左目失神,右目已眇,步履蹒跚,不住微喘,显见身体虚弱异常。而这位灰衣老人一眼看到跟前这位美书生,更是神情大震,立时愣住。
沙五娘上前来扶,吃他愣愣地一手挡开。
薛勇抬头一笑:“兄弟,这位便是家父。”
他忙自上前施礼。灰衣老人没有看见,正转向薛勇喝问:“勇儿,你适才称呼这位相公什么?”
薛勇呆了一呆,道:“爹,称呼兄弟,难道……”
灰衣老人突然嗔目大喝:“畜生大胆,还不随我跪下。这位相公便是为父的救命恩人,宇内奇侠,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夏大侠。”
厅内突然响起数声惊呼,薛氏一家齐齐拜倒。但,谁也未能拜得下去。只见他儒袖轻拂,气墙横空。
入目的是薛梅霞微仰的娇靥,乍喜乍惊的微笑;就这娇靥,就这微笑,使他深陷情海不克自拔,更使他梦魂萦绕,毕生难忘。这是令人沉醉亦复令人断肠的往事。
因为有了这番遇合,以致他历尽九死一生,尝尽人间滋味,这能叫他不望月抒怀,对景悲叹吗?
英雄有泪不轻弹,然而,此际,他已是泪渍满面了。
他缓缓由天际,月旁,收回两道失神的目光,方欲长吁一口气,以一舒心中沉重的郁结。
蓦地,远处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划空传来。
声音虽极其低微,但在他这位宇内第一奇才,玉箫神剑闪电手耳中,何异霹雳当空。
倏然回顾,月色下十丈外,赫然已伫立着一个黑衣蒙面人,目射冷电,紧紧盯住自己,直如幽灵。
欺近身侧十丈,自己方自发觉,其人功力可知。
夏梦卿瞿然—惊,霍地站起,尚未发话。
那黑衣蒙面人已自突然冷冷说道:“姓夏的,老夫只道你已随草木同朽了,却不料你竟还未死……”
夏梦卿双目冷芒电闪,双眉微剔,道:“阁下莫非认错了人?在下商辛仁。”
黑衣蒙面人突做桀桀长笑:“好个断肠伤心人,你那伤心不过为的是情断,老夫伤心又向谁说?这三字商辛仁只能哄骗别人,至于老夫,你就是尸碎骨腐,也休想逃过老夫双目。”
夏梦卿挑眉冷笑:“再好不过,我重入江湖,再现武林,怕的就是无人认得出我,恕我眼拙,阁下何人?”
显然,他一时也未能想出眼前这功力颇高的黑衣蒙面人,究系何人。
黑衣蒙面人阴阴说道:“你何致如此健忘,老夫乃峨嵋旧识。”
夏梦卿呆了一呆,脑中电闪,突然神情一震,目射冷芒:“匹夫,是你?”
“不错,是我。”黑衣蒙面人森冷目光暴射,无限冷酷狠毒地道:“南荒古森林中承蒙重赐,幸保不死,如今,特来致谢。”
夏梦卿哂然一笑:“那单、卫两个匹夫呢?”
“他们和老夫一样,活得很好,而且就在附近。”
“那很好!”夏梦卿星目电扫四周,挑眉沉声:“匹夫,你敢欺我?”
黑衣蒙面人纵声狂笑:“老夫只道你幸逃一死之后,必有惊人进境,却不料你竟这般麻木迟钝,你搜察不出,怨得哪个?”
夏梦卿默然不语,一双星目紧紧凝注黑衣蒙面人,突然仰首长笑。
黑衣蒙面人似乎茫然:“姓夏的,你笑什么?”
夏梦卿笑声倏敛,指着黑衣蒙面人哂然摇头:“莫洪,你也太健忘,更幼稚得可怜,我觉得你那狡诈诡谲的心智,远不如往日,你且想想看,枯木禅功之下,何物可以遁形匿迹?”
黑衣蒙面人只觉脸上一热:“你休要自做聪明。老夫视百里如咫尺,你若不信,老夫只须一声召唤,他二人即刻可以到来。”
“这倒不失为一句老实话。”夏梦卿笑道:“不过,我以为你最好莫要乱发鬼啸。”
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怎么,你莫非有了怯意?”
夏梦卿挑眉朗笑:“莫洪,由你这句话,我更觉得你不该再跻身武林,夏梦卿七尺须眉铁胆傲骨,可曾怕过谁来?你自比那公孙忌如何?公孙忌尚难逃出我掌下三招,这是你亲目所睹的事实,南荒古森林中你三人虽是漏网亡魂,那只是我在三圣遗物无恙,元凶伏诛之余,上体天心网开一面,并非你等命大。”
虽然已事隔数年,这黑衣蒙面人似乎仍是惊魂未定吓破了胆,忆及前情,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但目光却益显狠毒。
夏梦卿视若无睹,淡淡一笑,接道:“也即因三圣遗物无恙,元凶伏诛,我才不愿太为已甚,对你等多事追究;如今我已非昔年性情,你最好不要召唤他二人前来,否则我也乐得省番手脚……”
回首侧顾万寿山下那宁静的一片夜色:“再说,如此美好的月圆之夕,我也不愿你大煞风景,扰人好梦,你懂么?”
黑衣蒙面人静聆之余,双目凶光不住闪烁。夏梦卿话声方落,他便又自一阵桀桀怪笑地说道:“你难道不觉得这话说得太轻松了么?这么说来,老夫等三人倒要深谢你的一念仁善了……”
夏梦卿淡笑接道:“那倒不必。”
“姓夏的,你给我闭嘴!”黑衣蒙面人一声冷喝,狠声说:“昔年峨嵋夺宝之际,教主座下十二侍惩治宵小,与你何干?你竟无端出手,断古桧一臂;我教再惩武当,又干你何事。你竟仗恃师门珠符令,遣霍、岑二鬼驰援武当,杀我十二侍之四,更为我教已得三圣遗物,远下南荒,伤我教主,杀我教徒!似这般破教之仇,人亡之恨,你不愿追究,老夫等却未敢就此做罢。”
夏梦卿扬眉笑道:“那么依你之见?”
“老夫等恨不得啖你之肉,寝你之皮,剜你之心,抽你之筋。”黑衣蒙面人切齿恨声,做如是语。
夏梦卿摇头笑道:“看来你是凶残不改,至死不悟,迫我再开杀戒……”
目射寒芒,突然沉声:“匹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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