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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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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璘、陈沐、白元洁,他们三个人都不能想什么问题。
他们全歼曾一本近两千海盗,夺回十几条原属广州的广船福船、俘虏原属曾一本的十几条福船、小船以及船上的货物,缴获数不清的银钱、铳炮。
力挽狂澜的荣誉感充斥陈璘与白元洁的心,陈沐也因此深受鼓舞。
上代闽广海寇总首领吴平由俞大猷讨灭,这一次曾一本则成了他们三个的功勋。
“你要买这艘船?”
大黑船首,陈璘、陈沐、白元洁三人迎风而立,陈璘轻拍船舷道:“差不多六七百料,可造一艘这样的船,船料够建起一个把总需要的船舰,船速还慢,火砖的活靶子。”
似乎是感觉自己把这艘船贬低得一无是处,陈璘笑笑:“做买卖还是不错的,装货够多。”
陈璘知道陈、白、张三人实际控制的商队就在濠镜泊岸,不过这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说出来反倒让人往别处想。
“陈兄觉得这船能放多少门炮?”陈沐看周围都是自己人,指指脚下,道:“这是条商船,但艏楼艉楼都有三层甲板,前后顶层钉三十门佛朗机不难,船腹还能摆至少八门大炮,可以比我在香山造的那种炮更大些,能真正打破福船的炮。”
陈璘不说话了,这场仗陈沐对快船谋杀炮的应用给他开了一扇天窗,他头脑中现在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需要时间去消化,何况他们本身所掌握的权力不同,即使他是守备,也不像陈沐拥有一座军器局、一处香山船厂,有对兵器、船只研发制造的权力。
“这船呀,说什么也得买回去。”陈沐咧嘴笑了,看了白元洁一眼,“回去咱把它拆了,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早上好!这两天真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抱着挑刺的心,就没有挑不出的刺,实在不行脑补完了再挑。我一明朝书,跑来说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望向大海扬起下巴能被脑补成扬起下巴再望向大海……心好累。
第八十五章 检视
清晨广城靠近沿海的薄雾还未散去,城下已热火朝天。
海盗来犯对广城近郊财物造成重大损失,但官老爷们是不在乎这些的,只要没打进广州城,万事无虞。
贼人来了又走,平民百姓的生活还要过,新安诸地避难而来的百姓在城中街道露宿三日后,广城知府在城外开出粥棚,用以工代赈的手段让避难百姓加入对城门及城外商市的修造工作。
广城内种种乱象也别无办法,广州左卫在这场仗中没立出功勋,得不到官吏待见,连城内的行营驻地都被总督张翰金口一开让给顺德试千户邵廷达,以驻扎来自香山的伤兵,至于本来的广州左卫旗军则被派到城外山里挖大坑。
倭寇尸首又不是什么宝贝,城外夜战的功勋在天亮后就清查完毕,有老总督通宵亲视,谁都不敢稍有含糊……故顺德千户殷鉴不远,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饶是如此,城里城外事且多且碎,不论百姓还是官吏,都因此忙得晕头转向。
何况还得提着心劲守备,王如龙、呼良朋直接被总督派到城外驻营,哨骑放出三十里才安心。
带兵行走一半的汤克宽正驰援广州府,路才走到一半就被总督传信退了回去,让他接着守备广东西面;惠州府的郭成倒是进了广州府,在总督衙门被张翰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打发他带兵回去。
唯独把镇守潮州的俞大猷召回来。
不是张翰待见总兵官俞大猷,是因为曾一本临走前在新安县城隍庙墙上写了首诗讥讽俞大猷。
还是因为以前在福建的事,以前曾一本招安过,就在火烧澄海之前,烧了澄海朝廷派俞大猷去对付曾一本,俞大猷故技重施,又把曾一本招降,结果被他骗了。
那次离开,曾一本抢走福建六十条大福船。
陈沐并不知道,这次他风头出大,被老总督当成枪来对广东都司几个总兵官吆五喝六,意在震慑这些成名已经的骄兵悍将——不好好带兵打仗,又人来打!
谁来打?香山千户陈沐打。
薄雾渐散,数骑探马直奔府城,城头警钟再度被敲响,霎时整座城池都动了起来,营兵于岸边设防如临大敌,广城四卫聚起千余旗军严阵以待,总督、知府登城督战。
他们没船了,最后的战船都被曾一本抢走,海上没有丁点防御力量,只能奢求陆上拒敌。
来自南海县策马奔入府城的骑手传警,他们在山上的哨兵看见远处江口有大批船队疾行,旗号混乱,看起来像倭寇再临。
可是硬生生耀武扬威几天的总督大惊失色,刚把两个总兵官赶回去,现在倭寇又来,“难道陈二郎,败了?”
城墙上老总督喃喃自语,干枯的手指死死扣着城垛,两眼发直地望向江面,让人取来衣甲,还在腰间挂上玉装具的战剑。
做好与城池共存亡的准备。
江风驱散薄雾,目力极尽处是极高的桅杆,庞大的帆面兜风,日积月累原本洁白船帆发出淡黄,红色巨大十字却更加显眼,庞大船体上林立水军,气势骇人。
在大黑船后,是数都数不清的福船、广船、乌尾船白艚船,以及小些的马船、粮船、快船在江山连成一片。直至大船在江心岛停下,人们才看出大黑船后用绳索拖着四五条破破烂烂的福船,有些船腹还带着不曾修补的巨大缺口,如果不是隔舱水密,早就沉底了。
不单单黑船,其他福船也有不少需要依靠互相拖拽才能行进,尤其是那些桅杆都被打断的战船。
顶盔掼甲的老总督面上带着疑惑,抬手指指江心岛,对左右问道:“那,是广东的船吧?”
邵廷达是走了大运,一有战事就被总督召到自己身边带兵护持着,这会听见总督发问,仔细看了几眼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回总督,那艘大船好像是濠镜商人的,后面的船是我们的,也许,是我,是陈千户回来了!”
“嗨!”
总督没好气地眯起眼睛,抬手朝江心岛指了指,转过身又转回来,又朝江心岛指了指,扑哧一声笑了,摇摇头下令道:“把甲给老夫去了,传令城下守军,派人去看看是不是陈千户,是的话派人接应!”
“廷达,回去你和你哥说,通报,通报!沿途那么多江防,就不知道派人骑马通报一声?”
邵廷达能看出张翰无可奈何的模样不是生气,轻快地应了一声,招呼左右给老总督把衣甲去了,这才抱拳有些献媚地笑道:“总督,沐哥这是把船都夺回来了啊!”
张翰沉沉点头,既有战船被夺的不安,也有香山兵败身死的忧虑,诸多情绪汇到一处心情感慨,开口却只不轻不重地道:“船可真多。”
太多了。
陈千户远远地就看见广城江边严阵以待的营兵,让他哑然失笑,没派人传报的后果出来了,让广城大警。
他不是没有通报的意思,就算他不知道,陈璘与白元洁也是知道的,实在是没办法传报。
沿途都属新安县地界,新安县的官吏与大多百姓都逃到广城来,他找谁传报去?就连丢在屯门的尸首都没人帮着掩埋,要不是后来有躲进山里的百姓壮胆过来,他们现在还忙着挖坑埋尸呢。
可百姓没有马,他们行船比传信的百姓走得快。
陈沐的旗军也撑不住再一次急行军,只能直接行船进广州。
佛朗机人被他要求离开炮船下到江心岛上等候,旗军也大多在江心岛上休整,陈沐、陈璘、白元洁与几名将官则换乘快船直走广城岸边,下船就被营兵拿刀矛对着看好,然后才露出呼良朋魁梧的身段,喝止营兵操着一口闽话笑道:“陈千户回来了!”
不用他去通报,总督张翰等人在确认后已经在王如龙、邵廷达的护持下策马朝这奔来,等他们从营兵中走出来,总督也正收敛官袍快步走来。
“陈千户,你这是将船都夺回来了?”
陈沐抿嘴颔首,用吊着的手臂有些艰难地行礼,道:“回军门,卑职不辱使命。石百户!”
身后石岐拿出笔记先对几位广府高官行礼,这才捧笔记报道:“我等追击三日,先于新安海上与敌作战,后于屯门展开大战,战中陈千户驾船冲撞倭寇旗舰,以手铳击死贼首曾一本;陈守备、白千户与濠镜引商李旦等引军合围,全歼倭寇一千八百有余,新安县尸首一千二百多具,另有跳海淹死者数百。”
“夺回福船三十七条,其中十二条损坏;广船二十二条,作战中被击沉三条;另有小船不计,舰上财货分文未动,均已停靠江中。”
石岐说罢,陈沐再度向张翰行礼,向江心岛示手道:“请总督检视!”
我是招谁惹谁了?
第八十六章 指挥
“你说你想买那艘大黑船?”
广州府的总督衙门里,张翰才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重重扣下,脱口而出道:“买它做什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东西。”
打完仗的残船没什么好检视的,张翰查验数目船类之后就下令让人开到新会去修补,大小船上百条,愣是没看到一艘完好无损的,两艘蜈蚣船都被撞得不像样子。
大黑船在张翰眼中确实不大,也就才堪堪十丈出头,比以前他督管漕运时的四百料漕船大上十分之一,所以陈沐这个提议在张翰眼中就成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种小事陈沐来专门找他两广总督,是徒惹不快。
想了想,眼前坐着到底是刚立下汗马功勋的亲信,张翰吹吹茶杯中的悬叶,轻抿后回味余香,耻笑道:“番人就喜欢贸易贸易,你这千户跟他们贸易还不算,还要拉着广州都司跟番夷做买卖。贸易是我大明对远来夷民的恩赐,他们要知晓感激——作价几何呀?”
陈沐在椅子上坐得端着,听张翰问价,心中一喜,道:“几近千两。”
“千两?”
张翰放下茶杯皱起眉头,抬起二指向陈沐点点,断言道:“香山船厂的事,你未用心去做。”
“如果你用心做,就不会受佛朗机人蒙蔽,区区一艘十丈船敢要你千两银,吃了熊心豹胆!一艘载米两千石的四百料漕船,用上好楠木料银不过一百五十两,若用松木、杉木,止七十五两。”
“先后拨于你香山所的两艘四百料福船,料银亦不过四十二两、七十四两,用两千五百个工,底船都不到二百两银。”
“哼!”张翰哼出一声,道:“那不过是条六百料番船,如何能作价千两?”
明船的造价陈沐是确实不知道,这会儿张翰一说,他也觉得千两银子确实很贵了——六七艘四百料福船的价钱,能不贵么!
“回军门,这倒未必是夷商诓骗卑职,商议后夷商自己提出以两艘四百料福船换一艘新大黑船,现在您教授卑职船舶造价,细细想来,兴许是番夷小国寡民,工价料钱皆贵的缘故。”
张翰听到两艘福船换一艘黑船,眉宇这才稍有舒展,陈千户执着于黑船让他觉得很摸不到头脑,就听陈沐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卑职想要番夷的黑船,并非是为了防备海面或装运货物,是想买回来在香山把它拆了。”
“番船能载炮,即使发熕在其上布放六七门亦无损船体,是想弄明白此时,让今后造船可有借鉴,诚如总督先前所言。”
张翰是个爱戴高帽的,陈沐脸上没半点奉承,十分认真地拱手道:“化番夷之术为我中华长技,我匠人一看便知构造,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要让船厂工匠见到,才好学习。”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福船不能调拨给你,那些船修好后还要调付各地海防,番夷是不是需要绸缎?”
张翰不知怎么突然问起濠镜买卖绸缎,指着陈沐摇头笑道:“还是你开的坏头儿,今年走广的闽商在广东步履维艰,各地卫所设卡拦防,商贾都走不到你香山地界就被收押干净,财货在广州府库压了很多,你香山所的斩获首级赏赐银两就达两千七百两之巨。”
“要是你愿意,老夫做主用一千五百匹各色绸缎拨你,市价好像八钱银一匹,再拨香山旗军千两抚恤,如何?”
如何?
陈沐的头都大了,十六匹一捆的绸缎去年在濠镜的价格是近百枚克鲁扎多,那一千五百匹?
他满眼都是佛朗机的克鲁扎多金币,好像随总督一句话,他就一夜暴富了,这不是几千两银子的事,如此转手倒卖,是数千枚克鲁扎多,上万两白银的等价物。
换成战船,是几十艘四百料福船。
“卑职多谢军门!”
“噢,确实有利可图。”张翰不知道濠镜绸缎的价格,但看见陈沐这样的表情,老总督也笑了起来,道:“能把这事就定了,州府用绸缎赏赐香山所的战利,买船的事老夫不允,私通夷商的事老夫也不让你做。”
“也许会有濠镜引商到香山所高价收购绸缎,过些日子又献给香山船厂一艘番船,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张翰挑着眼睛望向门沿雕鱼飞罩,笑道:“到时你别忘了上手本,老夫派人用夷人喜好打个奖章。”
陈沐听得目瞪口呆,老爷子怎么把他想做的事都想好了?
“这……卑职多谢军门厚爱!”
张翰抿着花白胡须笑了,道:“你夺广海卫、防广州城、毙曾一本,皆属得力,这是你的三份战功;广西巡抚殷养实用你的法子破了韦银豹所据大城、军器局仿制轮机铳做好送往北京,这也都是你的奇功。”
“老夫把这些功勋一并报往兵部,俞志辅老了,汤、郭二将又不成用,你的功勋足够到都指挥使司或去五军府就任要职,不过老夫想来却不合适,你还年轻,也有志向,进那些地方多方掣肘反倒不美。”
“而广州府又是岭南大都会,守备之责极重,而这责,在你。”
张翰这话极重,目光转向陈沐道:“留在广东都司,做个指挥使,授三品将军衔,算委屈了你的功绩。耐着性子多待几年,也算历练,将来老夫若调任兵部,一定给你谋个好去处。”
有才能的将官是不会留在卫所的,哪怕是三品的指挥使。
但陈沐和别人恰恰相反,他就想留在卫所,整个香山所蒸蒸日上,这时候给他调走能气死。
尽管功绩摆在那,升职早有预料,但真等张翰亲口说出他为自己表功,陈沐的心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回总督,卑职就想留在广州府,那个……香山所,能不能在卑职治下?”
“哈哈哈!”
张翰爽朗大笑,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抚掌后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难得起身相送道:“卑职,再这么叫几日吧,谭部堂与吴侍郎都是知兵的,有老夫上手本,用不了几日就该自称末将了!”
“往后的路还长,你要多注意身体,好好养伤,就算有武艺在身,也不能太过纵欲。”
张翰这话让陈沐摸不着头脑,哪儿跟哪儿,他这不曾婚配的大光棍儿,怎么就和纵欲扯上关系。
接着就听张翰站定总督府衙门前厅门口,对他道:“你很多家眷都在营里,让人带你去广州左卫。”
家眷?
陈沐好像知道了什么。
开海小贴士:明船造价出自嘉靖二十年成书《南船记》
第八十七章 孤独
广州左卫,号小东营。
城中四卫所名为卫,实际兵力大约为千户所,号为达官兵,指挥使姓羽,部下有蒙古人、回鹘人、女真人,早年有些是北疆俘虏,后来融入进明朝,景泰年间从南京调到广州,分置四营由班军改为驻军。
他们头上戴着类似清朝的红帽子,时人说他们且勇且憨,作战勇敢从不抢功。
这座广州城四卫之一的城内营寨在陈军爷眼中没什么特别,甚至心里都没有半点踏进别人营寨的不好意思,因为他知道里面都是他的人,他升任顺德千户的表弟鸠占鹊巢,带着香山所的伤兵驻扎在这里。
所以仍旧穿着作战时被砍出斑驳痕迹锁甲,吊着左胳膊的陈军爷站在广州左卫门口时连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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