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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第4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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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居乐业?
万历差点跌下马去,你老子就不像个正经蒙古人整天想着做买卖,到你这又进一步,还打算安居乐业了?
“板升的百姓,和大明的百姓一样,耕田养马自给自足,都很快乐,我想让土默川的牧民都那样,不去打仗、抢夺别人。”
这是万历从来没想过的方向,他觉得……他的帝国还没到去执着快乐的时候,他的子民人均才九亩地,各县去年统计百姓财富,最后一平均每户年收入不足百两银子。
还真别说,他这个统计很灵,让原本不准确的数据看上去也显得准确了。
因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统计财产大家都会瞒报一些;可相对而言,也有更多百姓为不交税或县官为了少收税在人口上也大多瞒报;如此一来,就平衡了。
万历皇帝以己度人,连银子都没有,谈他娘的什么快乐?
大约是从小到大所经历的战事给皇帝带来一种错觉——他认为所有战争都是赚钱的买卖。
如此一来,为子民打下辽阔的土地,帝国从上到下吃干抹净,把平均土地提升至五十亩,那才能叫快乐。
不过他觉得布塔施礼说的也对,眼看着快走到清华园,他看见在门口久候的一大帮人,干脆点头对布塔施礼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啊,既然这样,到时候就让你少出点人马,咱们都放精兵出去……嗯,让朕看看。”
清华园门口,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拜见陛下’声中,万历皇帝眯着眼睛从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哪个是丁仕卿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 子母甲
丁仕卿比万历皇帝想象中要苍老,也比他想象中要文静太多了。
万历一度以为生着国字脸穿短袍浑身肌肉块的韩瑾是丁仕卿,似乎在皇帝脑袋里长成这样的人才符合他心中对丁仕卿这个名字的印象。
事实证明有世间大勇胆识超群之辈,未必就要生得勇猛。
说实话丁仕卿挺害怕的,他们一行人都很害怕,不单单因为这是觐见皇帝。
他们早就知道皇帝召见他们的地方会是清华园,但正因为清华园这个名字,百姓们认为这会是一处皇家园林。
事实上现在这确实是皇家,只是不太像园林。
进了园子得先坐船从前湖过去,在湖上要坐一种没有帆会冒烟的船,蒸汽机已在各地传播,尤其像苏杭一带,那边手工业者多、他们又都是织户,对船里藏着的蒸汽机发出嗡嗡声很是熟悉。
等船靠岸才是真让人傻眼的地方。
杨柳堤岸挡住了视线,远远看着是好一份美景,下船离近才发现满地皆是挖得七纵八横的战壕,天子亲练军士平时操练的火炮就随意摆放在战壕边上,远处传来鸟铳打放不绝的铳声,时不时还夹杂着万历六年造手雷与神威机关箭炸响的动静。
一列列肩扛上铳刺鸟铳的轻装巡逻卫士沿堤岸走过,见了皇帝也不下跪,整齐地向左转来,接着隔人后退一步变做的前后两队,前队蹲姿举铳待发、后队以立姿端着鸟铳‘咔’一声连贯地劈在身前准备冲锋,打头的队长抬手阻住皇帝队列,随后左臂曲举做落下状,:“口令!”
皇帝面容严肃地将拿着名单的手往后一背,两脚便自然与肩同宽……别误会,对口令跟他没啥关系,队列最末被马背快颠迷糊的潞王捯饬着小短腿儿一路跑上前来,脆生生道:“六合同风,口令!”
虽然王爷滑稽,但队长是专业的,他非但没笑而且分外严肃道:“九州共贯。”
说罢,前队起立后队归队,昂首挺胸立正了下巴一个扬得塞一个高,齐声道:“拜见陛下!”
“好,好,就是这个精气神。”
这会儿才轮到皇帝出马,丁仕卿等人突然发现他们年轻的皇帝笑起来有点傻乎乎的,眼儿都眯没了,对巡逻卫士们摆摆手:“听朕口令,向右转,向前走,继续巡逻!”
巡逻卫队再次昂首向万历行礼,随后列队离去,万历这才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丁仕卿等人道:“看看这器械,万历八年制天下太平铳,那合握木托漂亮吧?朕亲自试过,用这个与人拼斗就和拿短枪没什么两样。瞧瞧那团龙胸甲,它叫龙纹子母胸甲,万历九年制。”
“可别小看它,这套胸甲内外三层,内钢制甲衣,外铜焊团龙,中间芯甲材质朕不告诉你们,宣府讲武堂最新机密设计,仅比过去重三斤半,你拿鸟铳贴至五步都打不死他。”
皇帝纯属自娱自乐,后头的老百姓几乎没有对这玩意儿感兴趣的,就连卖关子都显得毫无意义。
其实这套子母胸甲里头的芯也没什么神奇的,在铜团龙与钢胸甲中间添着一层由浣火布、瓷板制成的混合甲片。
浣火布通俗名石棉,过去只有西域才有,后来蜀中发现矿产,因其耐高温,通常在一些需要耐火的地方使用;因蒸汽局、电报局、军器局皆需材料学进一步发展,这个任务最终被指派由三大军器局完成。
不过其被发明以及装在胸甲里的开始是个巧合,景德镇送来各种厚度、各种烧制工艺的陶瓷样品砖,测量员用鸟铳打依次击碎,唯独没穿过一块外层裹着浣火布的陶瓷砖,铅丸击碎陶瓷砖,却没打穿外层布料,令人大为惊奇。
最惊奇的是一大堆老研究硬是没认出来这东西是啥,送信景德镇才弄清楚,又搜寻了一部分加以实验,验证其单独很容易被鸟铳从各个距离穿透,但与陶瓷装在一起确实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仅需两分厚的陶瓷与同样厚的石棉布堆叠就能挡住鸟铳二十六步外射击。
而在二十六步之内,单穿这个仍然会被冲击力震伤但不致命——当初万历皇帝看实验报告看到这,二话不说就给宣府军器局赏了一百两银子。
不用说,这肯定是有人测试受伤了。
而在穿上胸甲再披挂这个,则即使抵近至三步,也只能在胸甲上留下一个大凹痕,根本挨不到身体。
同样其对弓箭也有很好的防御能力,但比不上防御火器,经试验讲武堂的研究员们认为箭足够尖锐,可以切断石棉丝,而圆形铅丸则无法全部切断,并且拿出力量传递的理论来告诉皇帝他们即将对子母甲开展尝试。
当铅丸打至相对较软的铜制团龙装饰上会先变形并卸去部分力道,穿透后继续打在石棉布上,一部分石棉线被击断,但另一部分会裹着铅弹压碎陶瓷板,力量透过裂纹范围变大,就像一样的力量挥锤与刺矛,矛刺进土里锤却不能砸进土里一样,最终被钢制胸甲抵消全部力量。
但这种铠甲仍尚未流通各部队,只有万历屯在清华园的两千御林军装备,三大军器局都还在试验设计更加成熟的材料与形制。
比方说广州府讲武堂在去年向景德镇摊派烧制外层含石棉布的一体陶瓷板,在试验后今年已下大量订单。
今年京运船带回北洋军器局试图将团龙子母甲的外壳做成兜状的报告,认为这样在被打坏后弹孔用铜液融好,重新塞一片防弹用的子板即可再次防御,能降低修理成本。
同时,北洋军器局也正着手重新设计头盔与顿项,在前额、喉部增加这种新材料的应用。
“跟你们说,他们都是朕亲自训练,别看还没打过仗,能着呢,不比那陈沐、戚继光练的兵差。”
诸百姓面面相觑,他们能说啥?
丁仕卿欲言又止,他特想问问皇帝,身为皇帝为啥要和自己的将军比练兵。
兴许是脑袋直,韩瑾一直在强烈抑制中咯咯咯偷笑,在丁仕卿瞪了他好几眼后才以极小的声音道:“老师,皇帝跟咱一样,要造反呢!”
“朕以为你们会给绑来几个贪官,怎么最后帮来的除了这个笨蛋巡抚,朕看着名单上全是无官无职的乡绅呀?朕很不满意。”
等入了清华园的前院的正厅,皇帝这才正色对几人摆手道:“不过这也没关系,刑部的人还没来,朕也不着急,找你们来除了这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你们说,朕想能听见天下百姓的声音,就像你们这次,如果朕知道的早,你们也不必抢占电报房。”
“朕知你们事出有因,但这样总是不好,起来起来,我不是要责怪你们。”
皇帝才刚一说话,丁仕卿就拜倒行了个大礼,他一拜,后边百姓全跟着拜,反倒让万历不敢说话了,连忙招呼大家坐下,这才叹了口气,道:“朕是想设一条法令,让每个地方的百姓遇上难事,都能直接告诉朕。”
第四百七十三章 开明
丁仕卿等人给皇帝押来了个大官,巡抚吴善言。
但除他之外,只有杭城乡绅沈厪、大织户商黄尚言等人,对了,还有个钱塘知县姜召,但知县此等微末小官,在皇帝眼中显然算不得什么,几与市民无二。
杭州城此次民变自然是因为间架税与火甲法,但真正引起民变就是因为这个乡绅沈厪。
他们都被带到万历皇帝的清华园,被缚的官僚、乡绅被皇帝安排坐在右边,丁仕卿与百姓们则被皇帝安排坐在右边,皇帝坐在中间,每个人身后都是他训练有素的御林卫士。
由皇帝专程指派的刑部尚书徐学谟老爷子本以为这场庭审要由他来,还专门从部堂案上往兜里揣了个惊堂木,结果皇帝就指派他跟刑部属吏在门口坐着,还给他搬出来个大椅子。
而在更远的树荫下,闹饷的营兵参将马文英、杨廷用带着他们的老兵安静等着。
“朕对这场变乱有诸事不明,你们依次说,谁也不要乱,有事说事即可,首先。”皇帝向椅子后靠了靠,目光扫过众人问道:“吴善言,你身为巡抚,被索饷官军揍了一顿,朕以为张文熙说得很对,说你是自己讨打,现在被百姓押解进京,你可知为何被押来啊?”
吴善言见过皇帝,但他没见过顶盔掼甲的皇帝。
“陛下,老臣知罪,今天下用钱之际,各省皆在为朝廷裁减开支,臣是昏庸无用使错了方法,可这杭州城火甲法与间架税跟臣没有关系,臣也不知他们为何扛着太祖爷圣像便将罪臣押来了,他们在路上还殴打罪臣,即便要打,也不该他们打吧。”
坐在右侧的韩瑾想要出言说些什么,被丁仕卿按住,这个执教二十载的落魄文人正用自己的眼光审视着标新立异的皇帝作为。
万历没有理会韩瑾,他冲着吴善言缓缓颔首,感慨道:“你还是知道自己斤两,你就是庸臣,裁减开支,是裁减军费能裁减出来的么?”
报告他看过,吴善言做巡抚干过最漂亮的事其实也正是裁减军费,因为军费开支确实是浙江亟待解决的大问题,甚至毫不客气的说这次兵变、民变的深层原因都是这军费。
正如这小小的杭州府,屯九营兵额四万五,而且这是胡宗宪时代就留下的兵额,不像卫军那样缺额,全是满员,一年军费开支近四十八万六千两。
将近五十万两的巨额军饷,杭州城从哪儿来?从民间来,所以收税繁杂、官府侵吞间架税却不雇人仍行火甲法。
万历开始都没注意到这事,直到他发现吴善言裁减军饷三成甚至还期盼着老兵回乡种地,查了查吴善言给杭州府剩下多少钱,才发现他省了十六万两千两白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正是这个巨大的数目,才是吴善言敢硬着头皮裁减军费的原因。
如今海防稍靖,募兵减饷是正常举措,在万历看来吴善言的过错实在言辞过激、举措失当;这也是朝廷在事情发生后让他回家歇着不做其他处罚的原因。
但在这里,万历认为吴善言又有了新的过错:“你身为巡抚,在地方是封疆大吏,在朝廷是地方耳目,却认为下属地方杭州府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那朕让你回家歇着实在是太正确了。”
“在倭乱的艰难时期,要百姓与朝廷上下一心同甘共苦,百姓节衣缩食参军应募,为朝廷交间架税、立保甲制,谁都没说过什么;但艰难时期过去了,朝廷甘了,还让百姓苦着,那朕的朝廷岂不比倭寇还坏。”
“你知不知道这此的事对东南影响有多大?”万历说着抬手扫过丁仕卿等人,道:“杭城百姓拆了宵禁的更楼、毁了不让同行的拦栅,烧了缙绅的宅邸,使周边各县震动。”
“临安百姓大书激变与城门,海宁百姓群聚安国寺商议起事,富阳百姓干脆带着干粮去驰援丁仕卿,这些事情你作为巡抚可知道?百姓的群情激愤难道是一日之间形成的?还是明明知道却不在意呢?”
“这次的事朕不想怪你,你岁数也大了,受此番磨难也足够惩罚,抽空去北洋医科院看看,人火气大是肝有毛病,回家好生休养,别再发那么大脾气。”
似乎万历已经对吴善言的事盖棺定论,他转过头看向丁仕卿等百姓,就好像他认为百姓们也在等他一个说法,道:“钱塘知县做事不好、杭城知府处置不公,朕大可以降罪于浙江巡抚,但朕是天下最大的大人,不可拿小人撒气,他们的错即是朕的过错。”
说着,万历抿了抿嘴:“朕会下罪己诏,是朕着眼于外,不能体恤地方军民之情,今后要为百姓军民多谋福祉……不必多言不必多拜。”
万历显然是在意这个罪己诏的,只是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道:“朕少年不更事,逼迫宫中宦官切下一缕头发,老师都代朕拟过罪己诏,如今叫百姓军兵蒙受冻饿之苦,这远比那严重的多。”
“朕要让天下更加开明,但这不能靠你们这些社学教习带着坊间织户放火烧屋来解决,也不可能指望垂垂老矣的大臣突然像朕肚里蛔虫般体贴。”
“兴许是掌兵了,朕遇到此类事宜最早想到就是杀人,不是杀你们,是把官吏害民贼杀个干净,杀几十几百几千都没关系,太祖爷爷说了,天下这么多人,不怕杀得没人做官。”
暴脾气老头儿吴善言不知怎么哭了起来,鼻青面肿的老脸每个褶子都在抽搐,百姓们被吓得面色苍白不知该说什么好,丁仕卿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些许轻松的释然。
“杀了人,问题还在那,四万五千营兵依然要杭州城解决,不裁减军饷百姓依然要应付诸般税务疲惫不已;裁减了军饷军兵便无从生计;裁撤的营兵又能让这四万五千名青壮时便应募投军的老兵去做什么维生?”
万历说到这,顿了顿,抬手告诉御林卫士让参将马文英与杨廷用进来,他说道:“若是事情发生的早些,朕能给每个士兵置办一张织机,但现在太晚了,朕的内库已无半两银子。”
“所以朕想问问你们,罗木营九营官兵四万五千武士,倘朕准你们携家眷渡海赴东洋开拓,东洋不行南洋,西洋也行,你们认为,有多少人愿意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 申明
万历十年六月十七日,抵浙已有半月的巡抚张佳胤向紫禁城发来第一封电报,询问皇帝他该怎么做。
张佳胤是知道他该怎么做的,他一直都知道,他在万历元年平定安庆兵变,巡抚保定、陕西、宣府三边,期间擒服四处抢劫的蒙古首领满五大,有着丰富的平定兵变、应付百姓及相关军事经验。
但皇帝给他的命令并非平定任何一个变乱,而是维持原状,维持比平定要难得多。
可皇帝已经呆在清华园很久没回过紫禁城了,以至于就连乞庆哈重抵归化城下,随后至杀胡口请求进北京接受册封的大事都继续拖着,这份奏报被兵部交至清华园,皇帝只说让乞庆哈在杀胡口等着,最近没空见他。
别无他法的兵部将事情汇报至张居正府邸,这事太紧急,在吴兑的汇报中,塞外经戚继光一战,东边诸部已尽数慑服,可汗位由卜颜伯继承,带着七零八落的汗庭与乞庆哈合流向归化城移动。
不明来意的汗庭让守将董一元如临大敌,想用三娘子的甲骑前去迎击,又担心他们出城叛乱,便率半数万历军在城东十五里平坦处扎下营地,然后率部队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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