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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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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隆庆五年秋,高拱为文渊阁大学士,正式成为帝国首辅。
紧跟着,高拱就挨揍了。
揍他的是内阁辅臣殷士儋,殷阁老也是裕王府教习,说起来如今的阁臣都是早年同事。不过殷阁老脾气急、高阁老性子傲,所以不是很合得来,在殷士儋入阁这件事里高拱死活不答应,最后是走了司礼监陈洪的路子才入阁。
“事情起因,是高阁老先后驱逐陈以勤、赵贞吉、李春芳出阁,如今啊,想让张四维入阁,向殷阁老动手是早晚的事。”
徐爵翘着脚在宣府讲武堂炮兵科校场边坐在一门五斤炮上,对陈沐轻松地笑道:“起因是给事中韩楫弹劾殷阁老,正赶上月中给事中要入阁拜会,就有了口角,殷阁老脾气暴躁,撸起袖子拽高阁老领子就要揍。”
“幸亏周围有人拦开,这才没酿成正统十五年的大乱。”
正统十五年,王振与其心腹被朝中官吏围殴,甚至还死了几个人。高拱显然没那么天怒人怨,徐爵笑道:“张次辅去拉架,也被殷阁老骂了一顿,不过也正因他阻拦,高阁老才没被打几拳。”
“张次辅拦了架?”
陈沐坐在镇朔将军炮上,对此不置可否,眼看着就要隆庆六年,随张居正羽翼渐丰,高拱还能在首辅位子上待几天,陈沐不知道。
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好像他们还在同一战线。
“怎么能不拦,高阁老已过壮年五十有八、殷阁老四十有九,张次辅比殷阁老还要年轻四五岁,他要不拦着两个辅臣在阁内打出个好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说着徐爵将目光转向陈沐,顿了顿才摇头道:“看来陈将军到北方来也没松懈了武艺,去年冬天瞧不出来,今年体魄倒是更强健。”
“我是小旗出身,靠的就是两膀子力气杀了些贼人才当上总旗,何况出兵放马一两个月都是常事,虽说大多靠的是铳炮,可我还拿鸟铳抡死几个人呢,武艺和射准一样,都是技术。”
陈沐笑道:“军器局那永定河,每天穿胸甲腿甲跟家兵一起带着刀游俩来回再编书。”
“游河?”
陈沐点头,“几个月不下水,身上就发虚。河里跟海里不一样,平时和战时又一个样,没风浪水流不急更没有战船冲撞铳炮疾射。这河也不算窄,能游俩来回,海战时落水也就只是能让自己不沉底儿。”
徐爵连连点头,摆手憨笑道:“海战的事你说给我也不懂,我就知道你们能打。青山口,你儿子带车骑炮队把土蛮子轰跑找都找不着,这讲武堂什么时候开讲呢?”
如今偌大的讲武堂大体落成,在宣府城外占地颇广,诸如厨子、马夫之类的人手亦已募齐,只等着开课。
“各科教材编好、教习遴选大半,现在正在万全都司百户中挑选第一批学员,过几日送到就可以开课。”陈沐拍拍手,心情大好,张开双臂对徐爵自豪道:“五兵十五科目课程,两年半学制,学成出兵为将!”
陈沐当然值得骄傲,尽管他督造明朝第一门新式火炮、第一艘新式战船,但这些哪里比得上第一所军校值得骄傲?
“你的五兵咱知道,步炮车骑工,近日在京营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十五科是啥?”徐爵抬手数着指节算了算,道:“同太医院的十一科一样?”
“哈哈,没错,一模一样!”
陈沐大笑,明更改元朝医学十三科,设大方脉、小方脉、妇人、外科、针灸、眼、口齿、咽喉、伤寒、正骨、痘疹十一科独立研究,为明代医学发展奠定基础。
如今他设军事十五科,想来哪怕将来没有他,军事技术的研究也能更容易些。
“经学、数学两科是一切的基础,用来识字识数;兵法学、战术学、兵器学、兵制学四科,包含大的战略小的战术,所用器械,是大小战阵之必备学科。”
“地理学、天象学、地形学、测绘学四科,是为将者不可不知的学科;筑城学、卫生学、行军学、辎重学四科,亦是不可或缺。”
徐爵听得五迷三道,这些东西有些他听说过,有些则听都没听说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板着指头道:“这才十四科,还有一科呢?”
提到最后一科,陈沐突然笑了,道:“最后一科叫荣誉学,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教授的是忠君爱国,以及如何同上下官吏相处关系。”
“两年半时间里,第一年学习全部科目,年末考试不达标着重修一年,达标者次年选择六个科目学习,年末考试不达标者从第一年重修,达标者今后半年专精一科,与同期生及教习互相印证,由陛下、首辅、兵部尚书共同签发毕业证书。”
“陈某已与陛下、内阁、兵部沟通好,今后首辅兼任山长,兵部尚书致仕后在讲武堂担任一到三年总理,兵部侍郎致仕后担任教习,五军都督告老告老入讲武堂担任教习与学科格主,格主就是专门研究某学科的主事。”
陈沐说完,徐爵瞪着大眼摇头感慨道:“不简单,我说你为何成日游河,原来是准备往南洋跑了……你不走,这讲武堂开不长。”
陈沐对徐爵竖起了大拇指。
这明显是宫廷斗争的行家,讲武堂推动军事进步的意义不必多说,瞎子都能看见。但另外其对武人的意义并不多,这意味着从今往后不需要武举了,通过讲武堂学业,出山后就是天子门生。
“北方如今已用不上陈某,万全防线革除弊病、收支已无大碍,将来缺的就只是监管;军器局与讲武堂亦已落成,教材编好,将来只待学员毕业大受重用,陈某所要做的也只剩一件事。”
“什么事?”
陈沐眯眼笑了,对徐爵摇摇头,道:“这事儿就跟徐兄没多大关系了,不过陈某打算再送徐兄一份大礼。”
徐爵听到陈沐这么说,两眼登时就亮起来,搓着手问道:“将军要送徐某什么?”
“一份食谱。”
陈沐笑眯眯地从镇朔将军炮上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卷巾帛,“能强筋壮骨、益寿延年,唯独忌春药,徐兄知道该把这个送去哪里吧?”
早上好!
第一百零四章 六部
“阁下是陈将军?真是年轻有为!前日见到将军拜帖,老爷专门吩咐您来了直接带去书房,不必在外等候。”
面前大学士府上壮年苍头腰背些微佝偻,衣着干净整洁体魄强健,神情谦卑有礼,甚至带着一点讨好,但也仅限讨好,无丝毫献媚。
若易地而处,陈沐只会觉得这是达官贵人家的管家,除了神态略有寻常管家不应存在的矜持外,毫无出奇之色。谁又能想到,如此面相泛泛之辈、身无些微官职,出了这座大宅,便是同锦衣指挥谈笑风生,各地官吏皆以兄事之,势倾中外的角色呢?
管家与管家也有不同,因为他是张居正的管家,游七。
“您一定是游兄,锦衣指挥徐兄同陈某提起过,说游兄时常提携后辈,是京师闻名的忠厚长者。初次见面,陈某也没带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家乡土产也都送个干净。正巧前些时日作了几幅小画,送你一副。”
陈沐点头笑笑,微微行礼后问明书房所在,对身侧隆俊雄使了个眼色,迈步朝书房走去。
隆俊雄跟着行礼,取出一方几寸画纸,上面既有朱砂也有蓝靛墨渍,小纸画抽象白泽狮子,两侧各书扭曲小字,左有临江仙、右有念奴娇,乱写乱画,当中大片留白挥毫写就两个两个大字——陈沐,并加盖镇朔将军官印。
游七仔细看着,他觉得陈沐是在耍他。
这鬼画符送自己干嘛?还不如留着叠起来垫桌腿!
而且当中那两个大字也是真的不好看!
游七手拿纸画,茫然地抬头看向等候在府门前的隆俊雄,似乎察觉到游七的目光,隆俊雄像没事人一样抬头望向天边观赏云卷云舒。
大管家在鬼画符上把两首诗都念了一遍,才发现在诗中间夹着一行更小的字:‘执此画者,于京师合兴盛会馆换银千两。’
游七满意地将画纸收入袖中,连折都不带打的,看向望运的武夫目光都带着几分欣赏,上前与之攀谈。
府中书房。
陈沐在书房没等太久,就见张居正披着薄氅宽袍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缓缓入室,陈沐连忙起身行礼。
张居正坐到主座,道:“陈帅在宣府事务繁忙,亲自前来定是情形要紧,不必拘泥客套,还请直言。”
“末将前来倒不算要紧,只是有几件事想请阁老知道。”陈沐说着自袖中取出两侧手本,递交张居正,道:“其一,是在下因高阁老每年令大臣四出以今视昔有所启发,所写绩效法,拿来请阁老阅视。”
“哦?”
张居正接过手本,翻阅视看,面上不动声色,但还是忍不住接连轻轻点头,边看边道:“这个手本,难道高阁老认为不妥么?”
“末将没有拿给高阁老看。”
张居正听到这句,猛然抬头问道:“为何?”
“高阁老立大臣四出之法,已是极为明智,阁老亦深以为傲,因而在下以为此时献上别法,不妥。”
张居正看着陈沐笑笑,没在这事上多说,继续低头看着手本后面道:“桌角镇纸下有手本,打开看看,那是仆准备良久的考成法,几经修改才有如今雏形,陈帅看看,告诉仆这考成法与绩效法,孰优孰劣。”
考成法?
张居正改革中最有知名度的是一条鞭法,但其最大的功绩却是整饬吏治成效卓越的考成法,陈沐闻言连忙翻开手本看着,一时间二人在书房中仅有翻看手本的声音,互相看着对方的成果,落针可闻。
考成法是一套环环相扣的提高官员效率、上下级互相监督的条例,与这比起来陈沐的绩效则着重提高效率,在官员内部以功绩硬性指标优胜劣汰的法则,但受限于陈沐的身份,没有多少监督机制。
不是没有,而是陈沐不写。
不多时,张居正抬起头,对陈沐道:“仆看完了,陈帅以为两个法,哪个好些?”
“考成法!”
陈沐斩钉截铁,道:“考成法督察六部、相互约束比在下想的全面得多。”
“不要妄自菲薄,陈帅的绩效法也很好,这是在练兵中总结出的吧,也有借鉴之处。今后考成法若得以施行,就叫考成绩效法,陈帅,恐怕仆要取你绩效法借鉴许多。”
陈沐无所谓地笑,这就是他的目的,忙道:“只要朝廷能用的上,在下就没白写。”
“这个呢?”有了第一份手本铺垫,张居正对第二份手本更感兴趣,“这个又是何法?”
“那是在下的私信,里面写了对讲武堂、军器局、万全防线的述职成果,以及想将一年十六万煤银结余归入朝廷户部的想法,权当煤税,因为万全都司的存银已足够都司撑到自给自足,末将握着这笔钱就没什么用了。”
张居正抬头看看陈沐,打开手本一边看一边摇头道:“廉洁的将帅,仆见过许多,但像陈帅这样给朝廷赚钱的……是仆孤陋寡闻,你不造船出海了?”
陈沐楞了一下,一时反应不及笑了一下,这才接着答道:“回阁老,如今朝廷造船,末将就不必费心了。”
看来高拱已经就自己的事同张居正通过气了,而且听张居正话中语调,似乎并不反感他所说的南征。
张居正粗略地看了看,合上手本,道:“陈帅辛苦历任部堂,辛苦了,你这将军思虑的事,比李阁老还多!”
李阁老说的是李春芳,这话陈沐听懂一半,他做的事确实比李春芳多些,毕竟李春芳的长处在写青词。
“历任部堂?”
张居正笑了,道:“立一省军器局,这是工部尚书的事;开讲武堂,是兵部尚书职责所在。”
“两个手本,一本说的是吏部尚书的事,这本则把军余、匠人称作手工业者,倡议兴建工厂,并提议朝廷对商贾多抽一成商税并要鼓励经商,似乎并不提倡以农为本,这比户部尚书考虑还要周全。”
“前些时候,还向巡抚吴兑大谈羁縻外洋属国,要率船队南征收回朝贡国,这勉强算是礼部尚书吧。”
“陈镇朔,你是不是还想开个大热审,把六部的事多都一遍?”
第一百零五章 箭车
你觉得有些人是瘟神,有些人也觉得你是瘟神。
比方说张居正,他就觉得朝廷这个镇朔将军……也不好说是瘟神,应该说是个讨厌鬼。
有点像海瑞,但还不一样。
人们知道海瑞,无论哪个辅臣,都知道海瑞能做什么、会做什么,所以海瑞对百官而言是火药桶,但对阁臣来说,是一把非常保险的刀,绝不会出意外。
高拱和张居正知道陈沐想做什么,他想出海南征,虽然说是给朝廷挣钱回来,但其实在时人看来,多半是希望能取得开疆辟土的大功,这也不是多坏的事。
但坏就坏在他是陈沐。
谁知道陈沐能做什么?
“镇朔将军走了?”
陈沐走后,张居正从书房走出,见到游七问了一句,游七点头,斟酌着对张居正问道:“老爷不喜镇朔将军?他走的时候神态自若但脚步慌张。”
“慌张?”张居正嗤笑一声,“他应该慌,无妨,让他去吧。”
游七极擅揣摩张居正的心意,并因此成为当朝次辅心腹。可这一次,他却看不出张居正对镇朔将军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待见。
斟酌良久,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小画,呈给张居正道:“这是镇朔将军入府时赠与仆,老爷不喜其为人,仆这就退回去。”
“狗……”
张居正端详着画纸,皱眉良久才勉强认出画上动物,“狗,狗和羊、临江仙和念奴娇,陈镇朔的字名不虚传。哦,能换千两银子。”
说着摇头笑笑,轻飘飘地把画递回去,道:“送你的你就留着吧,他的银子不是贪赃枉法来的,但你缺钱从府上支,不要去换;回头把书房的道德经给他送去。”
“谁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他又会做什么,不懂中庸之道,原本还想把他留京做都督,可他却又万里觅封侯的志向。”
张居正望向府门缓缓摇头,轻甩大袖回到室中。
“谁敢把他留在京师!”
陈沐没在京城多待,去国子监看望杨应龙一趟,给小舅子送了匹口外好马,转头就回宣府。
他还真没想到张居正一直对他有所安排,说他是六部尚书敲打一顿后,表露出陈沐木秀于林不适合留在北方的意思。
也算是跟他通气,以免将来调令下来太唐突。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知道,而有些人不知道。
陈沐知道张居正出于好心,有让他留于京师的意思。留在京师当然好,既不必上阵搏命也不用苦心孤诣,如果他能放下心中所想,或许等待他的将会是舒舒服服的一生。
官拜一品只是时间问题,这是大多数人三生三世所无法企及的尊贵地位。
如果可以,陈沐真愿意就此留在京师享世间乐趣,但他不能。
安于享乐会让他的内心备受谴责。
尽管被张居正敲打一顿,但陈沐感觉还不错——张阁老巴不得他早点滚蛋,这是个好现象。
哧!
砰!
回到宣府,还未进镇朔将军府,隔着半条街陈沐正在马上与巡行兵头说话,就听见火箭尖啸之音从府中演武场的方向响起。
隔着院墙与望楼,六道火光喷着硝烟先后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
陈沐同隆俊雄对视一眼,深色不善,隆俊雄当即挥手,几名家丁骑手拨马踏阶入府。
“是谁费我军器,小旗箭存量本就不多,刚发下命令让军器局仿制才多久!”
长久以来,陈沐军南征北战所学成的进攻手段已合近铳、远铳、小旗箭、火炮达成多层次战法,缺一不可。但其随军人马小旗箭已消耗殆尽,存量不足百支。
待军器局初成,陈沐便下令仿制小旗箭,不过因木匠产能有限,优先制作铳床补充万全都司所需巨量鸟铳,便搁置下来。
陈沐现在想法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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