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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剑客-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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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真听得脸色倏忽数变。

宫仇说完之后,道:“真弟,你见闻广博,知道这‘隐形怪客’是什么样的人物?”

冯真低头沉思了片刻,不自然地一笑道:“江湖中奇人异士多的是,我想不出来!”

“可是他硬栽我与他女儿相恋,我岂非匪夷所思?”

“你想想看,你的爱人中……”

宫仇急道:“我没有爱人!”

“真的一个也没有?”

“没有!”

“那好极了!”

宫他一愣道:“什么好极了?”

冯真笑嘻嘻地道:“既然没有爱人,你还担忧则甚!”

宫仇心里有数,可是不便把盟主诸葛瑛这一档子事说出来,只好闷声不响。

这时船到江心,长天远波,浩浩而来,点缀着疏落的帆影,使人有入在画图中的感觉,江风拂面,胸襟为之一畅。

冯真忽地唱起歌来: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湖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

唱到后来,声调渐转凄切,眼中隐有泪光。

这是一闭“水龙吟”,他唱了上半阙,便即停住。

宫仇正待出声……

突地一阵苍凉的歌声随风飘来,曲调和冯真所唱的完全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阙:“回首妖气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

冯真凝眸烟波浩渺之处,呆呆地出了神。

宫仇循声极目望去,只见一叶扁舟,飘摇而至,船头上一个箬笠蓑衣的渔翁持竿而坐,歌声正发自那老渔翁之口,转头瞥见冯真出神之状,不由奇道:“真弟,怎么样?”

冯真道:“这是我爹平时最爱唱的曲子,想不到一个江上渔翁也会唱?”

“这有什么出奇?”

“他这歌声激昂排荡,十分悲凉……”

话声中,那小舟已靠了过来。

那渔人道:“江上喜逢佳客,请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宫仇听对方谈吐风雅,心知必是隐士一流……

心念末已,冯真已开口答道:“只怕打扰长者。”

那渔人笑道:“嘉宾难过,江中邂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

船浆一扳,两船已靠在一起。

冯真一拉宫仇,跨上小舟,嘱那画舫自去。

宫仇心中老大不愿意,但也无可如何。

两人作揖见礼,那渔翁坐着还礼,道:“老夫腿上有病,不能起立,两位小哥恕罪!”

“好说!老丈不必过谦!”

宫仇打量那渔翁年约五十左右,脸容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极高,坐着几乎与自己站着一般高。

“两位贵姓?”

“在下宫仇!”

“在下冯真!一时兴起,在江中放肆高歌,有扰长者清兴!”

“好说,老夫贱号‘长江废人’!”

一个小童,搬出菜肴,渔人酌酒劝客。

对饮三杯之后,那渔人谈锋极健,说古论今,三坟五典,诗词歌赋,无所不谈。

宫仇心中有事,只喝闷酒。

冯真倒是意兴盎然,对答如流,与那渔人谈得十分投机。

暮霭苍苍,江上烟雾渐浓。

“长江废人”道:“舍下离此不远,不揣冒昧,请两位去盘桓几日,务请勿却!”

冯真立即答道:“怎好打扰老丈?”

宫仇剑眉一皱,不知冯真安的是什么心理,急道:“真弟,愚兄……”

冯真一挤眼道:“长者相召,却之不恭!”

那渔翁已荡浆朝江边划去,舟行如矢,顾盼之间,已到江岸,“长江废人”用手朝前面柳荫深处道:“舍下就在前面!”

宫仇心念一转,道:“在下还有几位朋友在旅邸中相候,容在下暂时告退去知会一声!”

“长江废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务必要来!”

冯真只好起身道:“小可与宫兄少时再趋府奉谒!”

“老夫立等!”

“不敢!”

宫仇与冯真离舟上岸,走了一段路,宫仇惑然道:“真弟,你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

“彼此素昧生平,恐怕……”

“我想知道他的来路,那歌声使我起疑!”

“可是我今夜有事要办!”

“什么事?”

“金剑盟的公事!”

“我们去稍坐一会便告辞,如何?”

宫仇暗忖,到“怀玉山庄”预定是三更天,此刻时辰尚早,冯真一团高兴,别拂了他的兴致,颔首道:“好吧!”

他心中对冯真更加莫测高深了,他武功高,阅历足,江湖下三流玩意全会,却又满腹文章,究竟是什么出身呢?他既不肯说,自己也不好追问。

两人弯了一个圈子,取道向树林走去。

将近村林,只见楼阁经连,宛然是一所大庄院,过了一道水桥,来到庄前,两人对望了一眼,似乎都有同一感想,这“长江废人”居所气魄竟是如此之大。

来到门口,宫仇一眼瞥见门上匾额,不由心头巨震,赫然是:

“怀玉山庄”四个字。

不问可知,那“长江废人”定最庄主贾亮无疑了。

难道对方已侦知自己来路,故意布下圈套?

冯真见宫仇神色有异,讶然道:“怎样?”

“你看!”

“怀玉山庄,哦!长江水路十八寨总舵主的居所,这也没有什么呀?”

宫仇忖道,既来之,则安之,见机行事吧!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领了四个仆人,迎出门来,道:“家父命在下候近多时,请进!”

宫伙见这少年面目与“长江废人”依稀相似,伟岸壮健,拱手道:“不敢当,兄台大号?”

那少年谦虚地道:“贱号贾一非?”

“哦,贾舵主,失敬!”

“不敢当,请!”

过了三重庭院,来在后厅,厅中已传出“长江废人”的声音道:“快请进!快请进!”

宫仇与冯真缓步进厅,厅中,陈设华美,“长江废人”坐在一张躺椅之上。

两人拱手一揖。

“长江废人”此刻已换过了一身儒生服式,笑吟吟地道:“请坐,恕老夫腿脚不便,不能起立相迎!”

“不敢!”

“不敢!”

两人在一侧坐了,小僮献上香茗,“小龙神贾一非”悄然退出。

冯真与“长江废人”又谈了些诗文。

“长江废人”突地一敛笑容道:“本拟邀请两位小哥盘桓几日,不巧敞庄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实在……实在是愧对良友,如果事情平安而过,将来……尚有重见之日!”

宫仇心中自是了然,他已毋须打听,已看出贾亮父子是善良之辈,那自己今晚的行动是进行还是不进行呢?

冯真口快,大声道:“贾老丈,小可二人与老丈萍水相逢,辱蒙宠召,十分心感,不知贵庄将发生什么大事,能否又告,小可粗学拳脚,也许能……”

“长江废人”极不自然地一笑道:“两位犯不着淌这浑水,老夫今日算最失言了!”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老丈忠厚传家,也许吉人天相?”

“难了!”

突地——

“小神龙贾一非”闪进厅中,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长江废人”沉声道:“什么事?”

“金剑盟派人传帖,今晚三更拜庄!”

“拿来我看!”

贾一非双手呈上一张血红的帖子。

冯真奇怪地瞥了宫仇一眼。

宫仇心中却是骇异不已,起初,他以为“长江废人”所说的事,必是指“金剑盟”传帖而言,现在看来,自己判断错了,帖子分明此刻才送到。

只听“长江废人”长叹一声道:“这是祸不单行了!”接着愤然道:“非儿,撤退庄中所有弟子人等,你也离开,由为父的一人应付,为父的年逾半百,死不为夭!”

“小龙神贾一非”激动地道:“爹爹,孩儿已飞羽传令十八寨寨主……”

“原令追回!”

“爹爹……”

“如果你不想十八寨毁于一旦,听为父的话去做!”

“孩儿宁死也不愿意背父弃庄……”

“长江废人”双目一瞪,厉声道:“不听父命就是不孝!”

“小龙神贾一非”目中滚泪,咬紧牙关道:“回避的应是您老人家!”

“胡说,你要为父的眼看着贾门绝后不成?”

“长江废人”竟然激动得浑身簌簌而抖。

贾一非双膝一曲,声泪俱下,道:“爹爹,您……”

“长江废人”一挥手道:“你身为十八塞总舵主,该有些丈夫气概,速去安排,并带二百两金子来,替为父的送两位小哥上路!”

贾一非似乎还有话说,目光一瞟宫仇和冯真,悄然起立退了出去。

宫仇试探着问道:“老丈与‘金剑盟’结怨?”

“不错,该盟目空四海,不久前劣子所属三位舵主被迫令解剑,因而发生冲突,对方五死三伤,我方也牺牲了十人……”

“因此该盟传帖报复?”

“这一点老夫并未放在眼下,担忧的是……”

“是什么?”

“长江废人”一声苦笑道:“两位最好置身事外,度过今夜,老夫不死,当与两位谋百日之醉!”

宫仇道:“老丈既知有厉害对头要来寻仇,何不避上一避,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长江废人”叹了口气道:“今日来的两个对头,害得老夫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这两人之赐,二十年来,我因行动不便,未能去寻他们算帐,今日是天赐良机!”

冯真似未注意两人的对话,出神的望着厅壁上一幅工笔人物画,这时突地道:“贾老丈,这幅画是出自名家手笔?”

宫仇一愕,暗忖,真弟确实怪得可以,此时此刻,还谈什么字画,顺眼望去,画中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叹,神情十分落寞,活画出一个壮志难酬的英侠之士面目。

“长江废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道:“老夫拙笔,是模仿一个人的画!”

冯真“啊!”了一声,面色微变,遣:“何以不题词?”

“小哥有意替老夫一挥妙笔否?”

“这……恐怕有污尊目,糟蹋了画!”

宫仇大是气闷,听口气冯真竟是答应了。

“长江废人”回头呼唤道:“研墨侍候!”

一个小童应声捧出笔砚,磨起墨来。

“本朝书法,苏蔡米黄并称,冯小哥最爱哪一家?”

“徐鸦之笔,谈不上!”

“令尊必是名宿大儒?”

“家父在乡村设帐,只是个白衣士子!”

“小哥文武双全……”

“老丈夸赞了!”

谈话间,墨已研好,冯真毫不客气地命小童捧砚,站上椅子,挥毫疾书: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朦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路。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旁注:录岳鹏举小重山词以应。

下署:后学冯真涂鸦。

“长江废人”面色大变,目瞪如铃,好半晌才道:“冯小哥,你……你……你是……”

冯真目芒似电,迫视在“长江废人”面上,沉声道:“老丈,当意否?”

“令尊名讳如何称呼?”

“家父一向叮嘱小可,在外不许提及他老人家名号!”

“这……这……”

“贵庄以‘怀玉’为名,玉者,白石也,小可之言当否?”

“长江废人”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急遽的抽搐,目中尽是骇异之色。

宫仇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便出声询问。

贾一非棒了一个托盘进来,盘中两个牛皮纸封。

“长江废人”一摆手道:“拿下去,不用了。”

宫仇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庄中响起初更的梆声。

宫仇心中急转着念头,据“长江废人”之言,“金剑盟”这次传帖的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象是有恃无恐,而所担忧的却是另外两个仇家,看来这两个仇家,一定是极厉害的人物。

眼看三更将到,近卫六龙如果不见自己之面,势必采取行动,后果就难收拾了,同时冯真与“长江废人”之间,似乎有所渊源,这事必须慎重考虑。

如果自己放弃行动,对“金剑盟”而言,这是抗命……

心念之中,起身道:“老丈,吉人天相,今夜的事定必逢凶化吉,在下尚有要紧事诗办,告辞了!”

冯真一皱眉头,跟着站起身来道:“小可暂时告辞!”

这“暂时”两字,其中大有文章。

“长江废人”坐着拱手道:“恕老夫不送!”

“老夫不必拘礼!”

“非儿送客!”

“小神龙贾一非”似候在厅门之外,闻声出现。

宫仇与冯真在贾一非引寻下,出了“怀玉山庄”,暗影中,但见人影幢幢。

两人出了柳林之外,冯真道:“仇哥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办?”

宫仇略一思索,道:“真弟,你与贾亮是否有所渊源?”

“不错!”

“什么渊源?”

“世交,不过我在进庄之后才知道,怎样?”

“愚兄今夜要办的事,便是执行‘金剑盟’上谕……”

“那帖子是你命人传的?”

“对了!”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不能当这刽子手!”

“那是抗命?”

“顾不得许多了!”

“目前作何打算?”

“设法遗走随行的高手!”

“如何遗法?”

宫仇以充满杀机的音调道:“以‘丑剑客”的面目,全部击杀!”

冯真骇然道:“这样做恐怕……”

“迟早我要血洗‘金剑盟’,这算什么?”

“好吧,你有把握吗?”

“当然!”

“我们暂时分手,明天早晨在江边会!”

“为什么?”

“我要‘回怀玉山庄”助贾老丈一臂之力!”

宫仇一咬牙道:“我也去,现在先解决这边的问题,你到前面江滩等我,我把人引出来!”

“好!”

宫仇满怀杀念,弹身朝“武昌城”方向奔去,他虽然不知道“近卫六龙”落脚之处,但预料必会碰头,否则凭那匹“追风赤兔”,便是极好的指标。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急唤道:“近卫长!”

宫仇应声止步,一条人影运趋身前,来的,是“近卫六九”之末司马吉。

“六龙司马吉”打了一躬道:“属下等分六路在寻觅近卫长!”

宫仇冷冷地道:“什么事?”

“半个时辰之前,接获盟主飞羽传令,此行任务取消!”

“为什么?”

“不知道!”

宫仇大是愕然,猜不透盟主仍以突然取消任务,但心里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事出意外,方才与冯真计议要毁六近卫的原意,也只好打消,怔了一怔之后,道:“你等立即起程返回总盟,禀告盟主我在十日之内必回!”

“遵命!”

“六龙司马吉”躬身而退。

宫仇返身奔到江边,冯真已迎了上来,道:“怎么样?”

“原来的决定打消!”

“为什么?”

“总盟传令取消此行任务!”

“这却奇怪,‘金剑盟’从不放过仇家?”

“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跷!”

“二更将残,我们走吧!”

“如何进庄?”

“从后面暗地进入!”

“不怕被发觉吗?”

“你不听贾庄主下令撤离所有庄中人等!……”

两条人影,捷逾鬼魅地向“怀玉山庄”扑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庄后,冯真低声嘱咐道:“跟着我,不能乱走!”

两人越墙而入,果然里外都不见有人戒备,偌大一座庄院,除了中间有灯火之外,全部罩在沉沉夜幕之中,静寂得近乎恐怖。

庄墙之内,亭台花榭相连,冯真左穿右插,口里还喃喃地念着:“震一、屯三、五、复七……”

宫仇亦趋的跟着,忍不住低声道:“这是阵势?”

“不错!”

“你精于此道?”

“略通毛皮,不过这阵势比起我家的布置,有如小巫之见大巫!”

宫仇心中一动,照此说来,他的父亲必非等闲人物,他由身世在宫仇的意念中更加莫测高深了,想不透的是冯真何以对身世如此故神其秘?

顾盼间,穿过了两重院落,冯真一抬手,两人如幽灵般地上了屋顶,矮身揉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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