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逸史-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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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林里晨风清爽，杏花瓣片片飘落。柳依依并不教许辽，她牵着许辽的手，两人在林子里过来过去的踱步。柳依依读书，许辽东张西望的看着林子里的美景。柳依依说道：“许大哥，我给你读一首小杜的诗吧。”许辽点点头说道：“还从没人给我读过诗。”柳依依说道：“这是小杜的一首《寄远》，两叶愁眉愁不开，独含惆怅上层台。碧云空断雁行处，红叶已凋人未来。塞外音书无信息，道傍车马起尘埃。功名待寄凌烟阁，力尽辽城不肯回。”

　　　　柳依依问道：“你能听懂诗里的话吗？”

　　　　许辽笑着摇摇头，柳依依问道：“你听着那一句最好？”

　　　　许辽说道：“红叶已凋一句挺好的。”

　　　　柳依依说道：“我在给你读几首。”柳依依翻着书，给许辽读了几首小杜的经典之作，许辽听得如同嚼蜡。柳依依到一棵杏树底下的莓苔上坐下来，又把书卷翻回到自己读的地方读起来。

　　　　用过早饭后柳依依几个姑娘照例换了男装，许文背着他的大书袋子。几个人禀过许逸之了，走出许府，往夫子庙而去。许文看着许逸之开的书单，自己心下寻思着自己要买的书目。柳依依走出一里，脚力不济，大家看她踩着碎步跑到许辽面前，许辽心知其意，抱起了柳依依。

　　　　几个人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夫子庙。夫子庙的庙门口是许多零散的小书摊。庙四周店铺林立，除了几家买笔墨纸砚的店铺以外，却都是书肆。柳依依赶紧从许辽的怀中下来，许辽带着几人走进沿街的第一家书肆。

　　　　进入书肆中，店中靠墙壁立着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的都平放着线装书籍。许文从入门进去靠右手边的书架上看起。柳依依从入门左手边的第一个书架上看起。两人一本不落的将书肆中的书看了一遍。许辽几人不耐烦了，在书肆门口等候。柳依依和许文出来时柳依依手中拿着两本书，一本是《竹书纪年》，一本是《五代词倩华》。许文只有一本《崇文总目》。

　　　　许辽对柳依依说道：“看了这么久，就挑了这两本书？”

　　　　柳依依说道：“底下的店铺里还得买一些呢。不能在这里买的太多了。”许辽摸摸怀里有一些碎银子，他拿出来给柳依依说道：“你想买的书都买上吧。”柳依依接了银子，问许文道：“二哥，这本《竹书纪年》怎样？你可曾读过吗？”许文说道：“里面非尧舜汤武之语甚多，有违圣教的。我只是粗粗读过一遍，并未细读过。”柳依依把五代词给许辽让许辽拿着，自己在书铺门前翻起《竹书纪年》来，要急于看一看。许文也好像等不及了似得当街翻检起他买的书来。

　　　　两人粗粗翻阅了一会，正往下家书店走去。有人叫声：“二哥，在这里，你们都看不见的吗？”

　　　　众人看去，在远处书摊旁一个姑娘身批紫色披风，手中打着遮阳伞向许文几人招手，却是紫衣。紫衣往许文几人这里走过来。她收起遮阳伞，脸上的清爽的笑容在明媚的阳光中更加显得朝气蓬勃了。她先看到柳依依手中的书问道：“你俩买了什么书？”柳依依把书拿给紫衣看。紫衣问许文《崇文总目》是何等样书？许文略作介绍后紫衣和柳依依就都想要这本书。两人回到刚才的书肆中，只有一本《崇文总目》了，紫衣说道：“你俩好歹能看一本，这本我先要了。”

　　　　几个人沿街一家一家书铺的走下去，每间书铺的书籍柳依依、紫衣、许文三人都几乎一本不落的看一遍，每次走出书铺却每人只买一两本、两三本。街道一边的书铺逛完了，三人都买了一大摞书。柳依依把书让许辽拿着，紫衣的一半书是许文拿着，一半是贾芸儿拿着。柳依依看看夫子庙门前的书摊说道：“这些书摊上应该没有好书吧？”紫衣说道：“我刚才略看了一下，有一些好书的。”几个人在书摊中间来回穿梭，许辽跟在柳依依的后面专门给柳依依拿书。正闲逛间，一人身着米黄色的绸缎常服，脚蹬蟒靴，神态悠然的闲步而来，却是许逸之。

　　　　许杏儿先看见许逸之了，奔奔跳跳的叫着“爹爹”，许逸之走过来。许辽几人见过礼，又引荐紫衣，紫衣向许逸之见过礼。许逸之先看许文买的书，次后又在许辽手里略看看柳依依买的书。稍作寒暄，几个人分头在书摊间挑书。这时柳依依几人不在一块走了，许逸之带着小厮往一家书铺中走去，许文和紫衣还在书摊上筛选遗漏的可买之书。柳依依和许辽也走进街道另一边的一家书铺里。

　　　　约莫逛了两个时辰，大家在夫子庙的门口会和。许辽几人都是买了三四十本，许逸之一口气买了一百来本。许逸之几个人在庙门口的一块空地上翻检了一会，许逸之说道：“咱们先回去，在慢慢寻检。”

　　　　书太多了，几个人带不回去。许逸之是坐了马车来的。小厮过去叫马车过来。车上的轿子本来就狭小，书装进去了，仅容两人坐得下。许逸之坐上去了，紫衣笑道：“我是走着来的，足力不济，可实在走不回去了。”许逸之也请紫衣上了马车。许逸之让车夫把轿子上的帘子挂起来，他和紫衣坐在车内先走了。许辽几人也要回去。

　　　　许辽问许文道：“爹要买的书都买上了吗？”

　　　　许文说道：“只找到了一半，剩下一半爹让我改日去城隍庙再行寻找。”

　　　　许辽背着柳依依，柳依依对许文说道：“二哥去了一定要告知我一声。我也还有许多书要买的。”

　　　　许文答应着，几人缓步沿着街道而行，回到许府中。几个人往晚读的那间房子里去。许逸之和紫衣将买来的书都堆放在圆桌上。许逸之一本一本的仔细翻检。他从书摊的小贩手里买到一本欧阳修的《归田录》，书册甚旧，少有损坏。只是因为价钱低廉顺手买来的。翻开一看却有一方尤襃藏书印，这是宋刻本。摊贩不识货，便宜卖给了许逸之，许逸之忙拿给紫衣来看，紫衣也是一惊不小。几个人忙翻检剩余的旧书，却大都是本朝人的翻刻。

　　　　许辽和贾芸儿、许杏儿三人都百无聊赖。许逸之和柳依依几人将自己买的书籍整理出来了，略作交换。柳依依以自己的几本南宋人词集换了许逸之的几本说部书。紫衣用自己的陆游集中《南唐书》《老学庵笔记》换了许文的《初学记》和《崇文总目》。许逸之吩咐几个小厮把个人的书拿回去。紫衣笑道：“二哥也差人把我的书带回我那里。”许文答应着吩咐是从把紫衣的书籍送回风月楼去。紫衣说道：“你管伙计问一个秋菊的姑娘，伙计会带着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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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相聚画楼

　　　　伙计答应着去了，许逸之和柳依依几人分拣完书。许逸之吩咐小厮道：“你去吩咐厨房预备下饭菜，酒要上等的古井贡。”小厮答应着去了，许辽几人喝着茶在书房中小歇后去园中。

　　　　许逸之和紫衣一路上谈论着刚买的书，柳依依看许辽禁不住沉闷了，拉着许辽的手和许辽说说以后要读什么书，柳依依教哪些，许辽自己要读哪些等等。到了亭中，许逸之和紫衣坐在石凳上，许辽柳依依几人在许逸之身后侍立。许逸之和紫衣谈论着西晋书籍之伪冒古子，多无用误人之书。紫衣和许逸之辩论着。许逸之以为西晋的伪冒书籍除了误导后学，别无用处。紫衣以为但凡是两晋两汉的书，哪怕是伪书，有伪中存真者、又有书虽伪而作伪者见过真书，可以考见已经失传的珍贵古子者（案：古人治学好古，但凡书籍，有秦以上书，一字千金。由汉至隋，往往见宝。唐至北宋，去半留半之说，故紫衣有此论。）故而即便假书，也慰情胜无。

　　　　柳依依才情高胜，学问较之许文和紫衣却稍有不足。许文忍不住偶尔争辩几句。许逸之看几个后辈的学问术业专攻上似乎颇胜于自己。他辩论之余连说：“后生可畏。”学术而后是诗词，许逸之和紫衣谈论着，柳依依和许文偶尔也参与辩论。小厮来问许逸之在何处用饭。许逸之说道：“就是这里了，你们把饭菜都上来吧。”

　　　　饭菜上完后许逸之粗粗用了一些，要去整理新买的书籍，先走了。许辽几人也坐下来用饭。

　　　　用过饭后紫衣看了许逸之书房里的藏书，又看了许辽和柳依依写的诗词稿。几个人在园中赏花饮酒，快晚上时许文送紫衣回风月楼了。

　　　　晚上是晚读，个人各读自己的书籍。

　　　　如是半月有余，紫衣时常来和柳依依几人共读书，探讨文意，诗词唱和。紫衣有几天没来许府了，许逸之时常过来询问紫衣。这天午后紫衣的侍女带着一封请柬过来。许辽几人用过午饭，在杏子林里听柳依依给大家弹筝。侍女径自来到杏子林中。

　　　　许文接过侍女的请柬，请侍女歇息时侍女说有事甚忙，要回去。许文打开请柬，几人都急于知道紫衣信中说什么。许文给大家念道：

　　　　“二哥、依依及诸人左右等并致此问，近日杜门谢客，专心读书。学问进境颇为不小。许先生及二哥所教所授，发聩震聋，其所裨益于余者，实非浅鲜也。数日议论，使吾眼界大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信乎圣人之不徒垂空言，吾征之矣。时节将暮、风雨送春，值此百卉欲匪之节，非有佳会，何遣良怀？余于闺中略备薄酒，扫榻以候诸佳人公子玉趾亲临。略宣不备，他容面晤，匆此即请。紫衣再拜。”

　　　　许杏儿柳依依几人听说要去风月楼，赶忙去换衣服，收拾装扮。

　　　　不一会，三个姑娘都收拾的粉妆玉琢，一例都是橘色的薄衫，脚下是前两天许夫人刚置办的粉色小靴。发式也都是一样的，发髻上都是碧玉簪子。许杏儿左手牵着柳依依，右手牵着贾芸儿，她们已经在往外走的路上召唤许辽和许文。贾芸儿说道：“咱们备辆马车吧？每次都师哥背着依依的。”几个人在院中找了一会驾车的下手却找不见。果然走出许府没多远，柳依依就要许辽背她。

　　　　到了风月楼门口，紫衣已经派侍女在门口等候柳依依几人。许辽、许文就要往风月楼中走去。那位侍女笑着拉住许辽说道：“公子不是去那里的，我们去后院里。”几个姐儿已经过来拉扯起许辽和许文来。两人实在脱不开身，给那几个姐儿给了些碎银子。侍女带着几个人从风月楼门前的街道上转进一条小巷里。到了小巷的尽头，转进一扇偏门进入风雨楼的后院中，一座小小的画楼边满院子的桃树梨树红白盛开。侍女带着几人到楼下，楼下绕着画楼四周是一畦一畦整齐的兰花草和尚未盛开的石榴花。紫衣伫立在楼梯口处等许辽几人。看见许辽几人过去了，紫衣远远的笑着迎过来。

　　　　紫衣和几人见过礼，紫衣商议着要在院子外面设好桌子了举行酒宴。大家商议间，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微风过处，满园花瓣乱飞。

　　　　紫衣带着众人上了二楼，楼上帷幔飘扬，清香散发。进入屋中，屋里正中间摆着一张金丝镶边的圆桌，桌子上摆着六只锡制酒杯，一只锡制酒壶。桌上的小菜干果、蜜饯等物都是望江楼的精品。柳依依几人入了座。紫衣亲自给几人斟酒，紫衣敬过酒后酒宴开始了。

　　　　众人喝了一巡酒，侍女间隔一会上来几种热菜。紫衣不在谈论诗文之事，却向许辽贾芸儿两人打探江湖上的事情。贾芸儿说着自己和贾仙芝行医甚至劫富济贫等事。说及狩猎采药诸事，紫衣听得心向往之。各色菜肴上全了，外面的花瓣飞进楼中，落在菜肴碟子里。紫衣吩咐侍女取下帷幔来。

　　　　酒过三巡，紫衣请几人家去观看自己的藏书。柳依依几人到屋外，屋外却是微风中雨丝倾斜着丝丝飘落，紫衣吩咐侍女拿过油散来。侍女拿过几把绯红色的油纸伞过来。几个人撑着油纸伞，冒着细雨到画楼后面的一间小小抱厦来。紫衣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门锁，几个人进入屋中。屋子里颇幽暗，有点古色古香的老旧。一排排烟熏过似得淡黄色的松木制书架上放满书籍。许辽几人略略看看就不看了。紫衣带着柳依依和许文，一排排书架的看下去，紫衣给柳依依和许文介绍书架上的藏书。举凡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甚至九流杂家的书收藏的甚为齐备。末了紫衣带着许文和柳依依到屋子靠东边墙壁上的一座柜子边。紫衣打开柜子，里面不满百本的旧书，每本都用黄色的绸缎包裹着，可见紫衣对这几本书的珍重。柳依依和许文以为是什么古籍珍本，待到紫衣解开那些黄色的包布时，里面是《西京杂记》《汤注陶渊明诗集》等寻常书籍。紫衣看柳依依和许文都有些看不出这些书的可贵之处。紫衣问许文道：“二哥可知道这几本书的可贵之处在哪里？“

　　　　许文略一翻阅，说道：“这些都是宋刻本，市面上流传甚少，藏书家于宋刻本都是视若珍宝的。”紫衣说道：“二哥和依依买书都是重在读而不在收藏，若是专事收藏，就可知道宋刻本是如何珍贵的了。”许文说道：“那天爹得到一本宋刻本就欣喜若狂，就是为此。”紫衣说道：“可不是这样。”

　　　　几人看完了柳依依的诗稿，在细雨中回到画楼。雨淅淅沥沥的侵润着花草万物，紫衣吩咐侍女拿出自己的诗稿来，她也像柳依依一样将自己的诗稿精心保存起来。侍女将一个金色的皮革包着的小匣子放到桌子上，打开了小匣子的锁子，紫衣从小匣子里取出诗稿。柳依依先接过去读了几页，紫衣说道：“我给你们读几首吧。”紫衣翻着诗稿捡了一首《秦淮河行》给大家读起来。这是一首七古诗。紫衣喝了半杯酒润润嗓子，开始读到：

　　　　橙纱紫帐舞香风，灯火映江灯如星。画舫龙舟载佳人，欸乃声声歌成律，一夜驶向百花洲。佳人美景看不足，忽忽梦回舟过市。喧声如沸夜如昼，或问行客欲何之，百花洲下燕子楼……”

　　　　这是一首四百多言的长歌，紫衣气韵均定的读完了，许杏儿和贾芸儿忙端着酒壶酒杯来给紫衣敬酒，紫衣喝了一杯，拿着诗稿还要读下去。许辽在门口倚门而立，想起那天的萍儿来。他看满园的雨落花飞，对紫衣几人说道：“你们与其读诗，这么好的景色，不如每人写一首诗，给我们看看。”

　　　　紫衣和柳依依几人走出屋子，雨落得越发急了。紫衣凭栏看看院中景物说道：“好言语都被古人道尽了，我们再写下去，不是陈语就是不入流的大白话。”许辽笑道：“不论陈语大白话的，我都是没听过。”

　　　　紫衣说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是一位五代诗人的名句。”

　　　　春寒料峭，几人都有些惆怅。许辽几人都能领略到诗中所言意境。柳依依说道：“总觉得这一联比不上秦观的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许文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也深副此景。”

　　　　紫衣吩咐侍女说道：“把笔墨纸砚拿过来，咱们都是诗文自命的，焉能对此良景有此幽怀而搁笔？”许辽想着萍儿手中的玉佩，也有点挂怀萍儿，想去看看她现在在做什么，也许正接到客人了。许辽说道：“你们稍等，我去取回我的玉佩。”柳依依说道：“我陪你去。”紫衣笑道：“你出入不便，我让婢儿陪着许大哥去。”一个侍女撑着蝙蝠伞，和许辽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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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零雨其濛

　　　　许辽和侍女走出小院，到前面风月楼中。因为阴雨之故，来风月楼的客人较平时更多了。院中挤得水泄不通。许辽一步一步的挨上楼梯，去找萍儿的那间房。这里一排几间房子门面都甚为相像，许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