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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帝军-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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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待北边战事起,你带着这两万人随朕出西门,一路往鞍子山方向冲,其实东朝山那边并无朕布置之兵力,倒是鞍子山那边尚且还有将军宋冒的两三万人马驻守梧桐关,鞍子山与东朝山无异,山势险恶易守难攻,汇合宋冒之后,以五万左右兵力固守,宁军想攻入山中又岂会容易?你可知道,为什么朕始终都没有调宋冒的人马回京?是因为鞍子山中有粮仓。”
阮焕林脸色变幻不停,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阮腾渊道:“宁军要想一击必胜,必然会把出北城的人放出去至少二三十里才会进攻,他们是不会再让人逃回来的,那二三十里路,算是……算是宁军的屠宰场,朕的母亲妻儿都在队伍里,爱卿,你还不明白朕的决心?朕只把你一人留下了的啊。”
阮焕林只好垂首:“臣,与陛下共进退。”
他的妻儿,自然也在北去的队伍里。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斥候来报,在城墙上北望,可见四周宁军聚集。
“咱们杀出西门。”
阮腾渊一声令下,两万精锐护着他从西门冲了出去。
而北城外这边,已是人间修罗场。
宁军战阵犹如绞肉机一样,冲出去的求立队伍本就慌乱毫无秩序,宁军突至,哪里有人能组织起来有效的抵抗,眼睁睁的看着宁军从这头杀到那头,厮杀起的这方圆十里,果然变成了屠宰场。
大地铺血。
宁军大营这边,倒是显得很安静。
喝了一小碗米汤的庄雍看起来精神稍稍好了些,经过昨日昨夜长达两个多时辰的治疗,他虽然更虚弱,可好消息是或许会有回转的可能。
站在他床边是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眉目俊秀,只是难掩疲惫。
一个敢想,一个敢让他去做,这就是他和庄雍的决绝。
“沈家医术,名不虚传。”
庄雍看向年轻人:“谢谢你了。”
“还没有过去危险。”
年轻人道:“医治之前我就与大将军说过,按我的法子做,九死一生,若不做,十死无生,现在看来还算顺利,不过未来半个月内,将军伤口若无感染,才可放心。”
庄雍虚弱道:“这已经是我的运气了,赶上你们沈家有人在求立。”
年轻人名叫沈晚衣,沈胜三之子,沈先生的侄子。
“求立盛产药材,我也是知道大宁军队已经几乎打下整个求立,才敢带队来这边采买,恰好听闻将军重伤的消息所以昼夜兼程赶来,可还是迟了些,将军伤口已经恶化,唯有将腐肉全都剜掉,再缝合,只希望半个月之内平安无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沈晚衣往后退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来:“将军睡一会儿吧,一会儿我独创的那麻熏散药效一过,疼意上来,将军想睡都睡不着了。”
他闭上眼睛。
“我会在这守着。”
庄雍侧头看着那年轻人,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句。
世上医者,按方开药,是小道。
此人开膛破肚,缝合伤口,是大术。
第0539章 我瞒着陛下做了件事
庄雍重伤,经过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治疗后清醒过来一段时间,然后又沉沉睡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宁军对求立都城的进攻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大将军伤的太重,所以还不能正常进食,可能以后很久都不能正常进食。”
沈晚衣看起来更加疲惫,他已经差不多两夜一天没有休息过,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有些话还不敢说,他怕庄雍对自己失去希望。
以庄雍现在的身体来说,每日最多喝一两小碗米汤来续命,还不能有一粒米,如果庄雍自己再失信念的话,他医术纵然通神也无济于事。
“我能撑得住。”
庄雍闭上眼睛:“劳烦转告海沙将军,切勿屠城,求立皇帝阮腾渊心性狡诈,破城也未必能抓到他,徐徐图之,不可焦躁。”
沈晚衣点头:“大将军放心。”
他说完之后起身出了房间,海沙等人就在门口站着。
“辛苦沈先生了。”
海沙等一众将领抱拳俯身。
满满一个院子的将军,整整齐齐的俯身一拜。
“我受之不起。”
沈晚衣连忙伸手扶住海沙:“大将军的话海将军应该也已经听到了,军务事我也不能多嘴,我现在回去睡一会儿,请将军安排医官在大将军房里守候,不要吵,也不要动他,每隔四个时辰给他喝一小碗米汤,以米汤送药,除此之外,不要给他喝水吃饭,若口渴的紧了,给他以棉蘸水抹抹嘴唇就好。”
“我记住了。”
海沙再次抱拳:“沈先生大恩大德,我们铭记在心。”
“同为宁人。”
沈晚衣摇头:“海将军这话说的见外了。”
海沙陪着沈晚衣去给他安排的房间,与庄雍在同一个院里的厢房,进门之后海沙沉默片刻后问道:“我知道不该打扰先生休息,可有些话却不得不问……大将军是不是依然凶多吉少?”
“是。”
沈晚衣道:“人力有极限,我脑子里有诸多想法,可在当有条件之下却无法做好,若想治好大将军,需要破开他的肚子,清理伤口,将受了伤的地方截掉,然后再缝合,可其一……没办法及时清理出血,血肉模糊,无法缝合,若一个不小心,还没有把伤口处理好大将军就已经去了。”
“其二,缺少我所需的器材药品,我来的匆忙,若这件事在沈家做可能还要好些,有与我同理者协助,哪怕再多一人也好,现在我给大将军做的只是最保守的治疗,若他伤口不继续恶化,我派人回去联络家中,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人过来,或许还有得救。”
海沙问:“最迟多久?”
沈晚衣:“家族在江南道,此去往返,需要五个月。”
海沙脸色一变:“大将军还能撑住多久?”
“药效有用,又无感染,最多两个月。”
沈晚衣道:“将军……两个月,只靠米汤能撑两个月已经是极限。”
海沙脸色发白:“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沈晚衣摇头长叹:“我知道的太晚了,若受伤七天之内我到此处还好办些。”
“尽人事。”
海沙深吸一口气:“就算最终什么都做不到,我也不会放弃,请先生给我列一个单子出来,需要什么东西我尽快派人去备齐。”
沈晚衣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所需东西我都已经写好了,一共两份,一份已经交给我随行之人,他们也去准备,将军取这一份。”
海沙嗯了一声,将东西接过来贴身放好:“先生,多谢。”
再次一拜,转身出门。
沈晚衣疲惫不堪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脑袋里昏昏沉沉,眼睛都涨的发疼,可就是不想睡……大将军的伤势太重了,按照他的想法,需选一石台,以他配置的药清洗干净,不可沾染任何杂物,然后将大将军放在石台上,有人协助他,以他独创之麻熏散使大将军昏迷,然后开膛破肚,有助手不断将血液清理吹开,他用最快的速度缝合之后再缝合肚皮。
他脑子里想法清晰,可他知道这并不容易。
另外一个院子里。
海沙看向众将:“搜索全城未见阮腾渊,怕是在那支向西突围出去的求立队伍里,这个人足够阴狠狡诈,竟然不惜以他的妻儿母亲为诱饵,向西是鞍子山,距离此地大约三百里,鞍子山易守难攻,应还有求立残余兵力数万,若阮腾渊汇合那边兵力据守鞍子山,想攻破鞍子山,比攻破都城更难。”
手下一员战将抱拳道:“将军,卑职愿带人马追击。”
“如今诸卫战兵将军分散四周对都城形合围之势。”
海沙道:“都城已破,诸卫战兵将军应该也不宜在求立久留,所以此战应该尽快。”
他看了看众将:“我亲自带兵追击阮腾渊,留下的人,好好守着大将军,不准任何人轻易靠近,沈先生所需之物品尽快找齐,搜索皇城太医院,应该会有不少的东西用的上。”
他站起来:“诸位。”
抱拳:“阮腾渊不死,纵然都城告破,我们也没办法说求立已灭,我已经派人联络诸卫战兵将军,请他们相机行事,清理各地,阮腾渊这一战,我们平南军自己打,大将军的一箭之仇,我们自己报。”
“呼!”
所有将军站起来,右拳横陈在胸。
距离沈晚衣到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再有四五天就满两个月。
一直到了过了子时,将治疗方案又仔仔细细想了很多遍的沈晚衣终究撑不住了,后半夜才睡,只睡了两个时辰东方便已经微微发亮,他像是身体里有个闹钟似的,起身洗漱,带着药箱又进了大将军庄雍的房间。
或许是睡得太多,大将军也早就醒了,伤口依然剧痛难忍,可他这般的将军又怎么可能轻易被疼痛击败?看起来虽然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但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大将军看起来气色不错。”
沈晚衣进了门之后就逼着自己展开双眉,也逼着自己嘴角带笑,他知道医者看起来轻松些,对于患者来说极为重要。
“哪里会有什么好气色。”
庄雍声音很轻地说道:“沈先生到我身边来坐……我有话说。”
沈晚衣在庄雍身边坐下来,伸手捏住庄雍脉门。
庄雍躺在那眼睛看着屋顶:“其实我也知道,先生医术天下无双,可我这伤已经太久,也太重,怕是没法子治好了吧?先生不用着急,我亦并无气馁,那年在封砚台我率军孤立无援,比此时境况还要差许多,我身中数箭,也没有气馁过,当时却已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
他自顾自说着:“那时候我身边缺医少药,伤势开始恶化,后来想着,总不能就这样死了,我女儿若容才出生没多久,我还没有好好抱过她呢。”
沈晚衣心里一疼:“大将军少说些话,会牵动伤口。”
“不怕。”
庄雍嘴角微微勾起来:“那时候我也话多,总觉得要死了,该说很多话才对……先生知道我此时最想做什么吗?我一生至此从无强人所难,可现在我真的想逼着那个傻小子娶了若容,唯有他我才可信任,唯有他,才能将若容照顾好。”
沈晚衣问:“谁?”
“那个傻小子。”
庄雍嘴角笑意渐浓。
想到那傻小子刚进水师的时候那般青涩,看起来是个正经的,哪知道是个不要脸的,可自己还偏偏就喜欢那家伙那股子不正经的劲儿。
“他一定会来。”
庄雍看着屋顶:“一定会来,沈先生,若他没来我却已经走了,请妥善保管我的尸体,不要那么急着下葬,总得让那傻小子看一眼,不然他会难受……请你替我转告他,若他真的不能接纳若容,就让他与若容拜为兄妹,长兄为父,以后若容就交给他了。”
沈晚衣点头:“大将军说的我都记住了,但我可保大将军无事。”
“还在骗我。”
庄雍看起来依然没有丝毫颓废:“我不想死,但我得认清现状……对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已经三月末了。”
庄雍算计了一下:“我竟是已经撑了有快半年……想想看,只是不死心,想见见家里人,但我想着,陛下一定不会告诉她们两个。”
沈晚衣低头不语。
庄雍问:“先生的父亲是不是叫沈胜三?”
“是。”
“我有个朋友,过命的朋友,叫沈小松,是你大伯。”
沈晚衣点头:“我知道。”
“也是个不要脸的。”
庄雍又笑了笑,侧头看向窗外,似乎是感觉到有什么在向他招手,又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呼唤他,他朦朦胧胧的觉得窗外有一片金光,好像有个人驾车在半空之中等着他,一直在等着他。
“该走了。”
庄雍对窗外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你终究还是来了,我本想再拖上一个月,算计着,再过一个月那傻小子就该到了,以他性子必然会竭尽全力赶来,只是带着大军,最快也还得一个月。”
说完之后他看向沈晚衣:“先生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了吗?我死之后不要下葬发丧,一定不要,想办法保存我的尸体,也别让我看起来那么丑,总不能烂乎乎的让他看到,傻小子看我一眼算是送我最后一程,我不难过,我怕他看不到最后一面,他难过的余生都受不了。”
“哪个要看死了的你。”
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身尘土,眼睛血红,脸黄的好像不是肉而是一层蜡一样的沈冷迈步进来,那身上的衣服可能有一两个月没有换过,走路的时候,身上尘土还会往下掉。
“我要看活的。”
沈冷大步走到庄雍面前,低头看着那张惨白的脸:“我把大队人马扔了。”
庄雍忽然就哭了:“我是大将军,那得罚你。”
“罚,想怎么罚怎么罚。”
沈冷握住庄雍的手:“你别激动,激动容易牵扯伤口,不过想罚我的又不止你一个,你得排队,估计比你更大的更想罚我。”
他回头看向门外:“我出长安的时候瞒着陛下做了件事,若说到罚,陛下得在你前边。”
庄雍问:“怎么了?”
沈冷指了指门外:“我把夫人和小姐偷出来了。”
门外,跑的没有沈冷快的庄夫人和庄若容同样一身尘土,两个人冲到门口,看到庄雍的那一刻,两个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却依然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泪水流过,脸上便出现泥痕,看着有些丑。
哪里丑。
第0540章 愈
求立的气候温暖,风中带着些让人有些不欢喜的潮热感觉,大宁的长安城三四月份还有倒春寒,这边却已经热的让人烦躁。
门外的人因为等待所以心情更加焦急,屋子里不时传来的争吵声更加的让人难以踏实下来,那是太医院的御医和沈先生沈晚衣之间的争吵,一开始声音还小,后来嗓门越来越大。
院子里站着的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屋子里边,虽然门隔开了他们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听闻沈冷赶来的海沙从数百里外昼夜兼程的回到大营里,此时此刻就站在沈冷身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都是担忧。
屋子里传来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太医院的人似乎快被气疯了,已经忍不住咆哮。
而沈晚衣的声音却依然平静,似乎想说服那两位圣手。
海沙回头看了看隔壁院子,大将军庄雍如今就在那里躺着等待消息。
“如何?”
海沙终究还是沉不住气问了沈冷一句。
沈冷道:“沈晚衣的说法匪夷所思,听着不像是救人倒像是杀人,可却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海沙:“那不是随随便便去赌的事,那是大将军的命。”
“谁也不想赌。”
沈冷摇头:“除非到了不得不赌的时候,赌输了和没有去赌的结局一样,那么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赌赢。”
就在这时候庄若容从门外走进来,院子里一群将军甲连忙抱拳同时让开一条路,似乎在这个时候,真正可以做主的是庄夫人和庄小姐了。
“父亲让我来告诉几位先生。”
庄若容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神里也是难掩的悲伤,可她却好像在寒冬腊月里于石缝之中开放的一朵小野花,风大雪大她摇曳不定,却不肯低头,不肯认输。
“父亲说,与天争命,不争是归天,争是赌一口气,那就争一争。”
应是在隔壁院子里的庄雍都听到了这边的争吵,所以他来做决定,他觉得,应该由自己来做决定。
“父亲说,兵法上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领兵从军之人,心无畏惧。”
沈冷看到她说话的时候,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对于她来说,说出这些话需要的是何等的勇气?
对于她来说,这是何等艰难的抉择?
赌的,是她父亲的命啊。
屋门吱呀一声拉开,两位御医从屋子里先一步出来,对庄若容抱拳:“既然是大将军的抉择,我们就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办,小沈先生的方法我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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