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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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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淡淡一笑,接口道:“丫头,这是一次最好的教训,你可遇上更高傲的人了,呵呵!上马。”

小姑娘粉面泛青,死瞪了文昌的背影一眼,一言不发,跃上了马背。

十一匹马走了两间店面,中年人突然说:“今晚这儿暂住一宵,明日在蓝关打尖。”

他旋转马头,在商洛老店的拴马桩前下马,文昌的身影,刚消失在店门内。

商洛老店的规模不小,前两进是统铺,单身客人如想省些钱,可在统铺上混一夜。西院也有两进,是清静的客房。西院之后,是三间独院,各有一条通过一座月洞门的小径,有院墙相隔,各不相关,这是接待过往官员的所在。站上的接待所甚是简陋,站吏如果接待过往大员便会往这儿送,不但清幽,而且设备完善。

一行十一名男女,包下了一栋独院。文昌则住在西院第二进的一间客房中,房右有一扇长窗,正对着远处正屋后面的内院花庭,这座花厅,也就是病无常预定宴请文昌光临的地方。

开客店的人如果人手不够,手面不广,早就该关门。商洛老店的店东,是病无常的把弟,人称他铁算子,姓许名一清,在龙驹寨名头极大。文昌住店,他大方,毫不留难,这是他过人之处。假使他拒绝,事情可能闹大。

申牌初,文昌已安领停当,他知道江湖人的把戏,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晚可能不能善了,所以必须养足精神。他野心勃勃,准备先利用龙驹寨的痞棍们,作为他踏入江湖上的起步基石,再徐图向外发展,他要向人报复,要利用机会出人头地,双拳打出江湖路,铁腿踢开武林门,他已决定投身在黑暗洪流之中,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他右臂的掌伤并无妨碍,略一行功再用酒推摩,已经恢复原状,根本不当回事。

他已经拾夺停当,在外间打开窗门,不住打量今晚赴会地点的形势,心中早已有计较。

“笃笃笃!笃!”房门响起了扣门声。他回到几旁,冷冷地说:“进来!”

进来的是店伙计,哈着腰问:“蔡师傅,外面有几个外路人求见,蔡师傅是否接见?”

“请他们进来。”他毫不思索地答。

店伙计告退,不久领着两名彪形大汉和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进入房中,带上门走了。

文昌看三人未带兵刃,向左首一列椅伸手说:“诸位请坐。在下蔡文昌,与诸位素昧平生,不知诸位因何枉顾,乞道其详。”其实,他心中早料定了对方的身份。

干瘦中年人含笑拱手,先不就坐,说:“在下柴化,无事不登三宝殿。”

“柴兄是凌当家的兄弟?”

“不敢隐瞒,在下奉当家的金渝,前来和蔡兄相商。”

“蔡某先得请教,柴兄是否可以全权代表贵当家?”

“在下乃是当家的军师,作得了七分主。”

“七分不行,蔡某须与贵当家的全权代表谈谈。”

“敝当家已授与柴某全权。”

“好,蔡某先愿闻高论,是为了午间蔡茶所提的条件是么?”

“正是,敝当家认为,蔡兄所提独当一面的条件,并无困难。只是……只是四六分水之事,可否请蔡兄让步z”

“四六分水极为公允,请贵当家成全。”

“敝当家认为,弟兄们众多,按成规该是二八……”

“请上覆凌当家,五五分水。”文吕抢着说。

柴化脸色一变,站起说:“蔡兄,怎么又变了?”

“四六,你四我六。”文吕冷冷地说。

“什么?你……”柴化跳起来叫。

“三七,你三我七。”文昌一字一吐地答。

“蔡兄,你存心戏弄我姓柴的么?”

文昌沉下脸,冷笑道:“柴兄,蔡某决不会戏言,毫无戏弄柴兄之意。咱们再往下说,将渐趋下游。”

“可恶,你未免欺人太甚。”

文昌虎目神光似电,一宇一吐地说:“诸位,你们主宰了汉江一河水,这儿可不是汉江是丹江,两江不相犯。你们凭什么任意取求?给你们三分油水,蔡某已是天大人情,假使不给,蔡某全吃下也不会肚疼。蔡某是龙驹寨的人,可不希望肥水流入外田。”

“蔡兄既然顽强,毫无诚心,咱们已无法再往下谈了。”

“柴兄既不愿谈,在下绝不勉强。”

“蔡某且回去与敝当家商讨,请候回音。”

文昌点点头,说,“请上覆贵当家,蔡某的条件是二八,你二我八。”

柴化忍无可忍,怒叫一声急冲而上叫:“狗东西!你未免太……”

叫声中,冲出一掌劈出,掌风呼呼,十分凶猛。

另两名大汉看柴军师反脸动手,各在袖中拔出一把匕首,也分左右疾冲而上。

文昌左掌疾拨,柴化的左拳已闪电似的攻到面前。他向左一闪,柴化的拳向下沉,突然变爪猛扣他的肩穴,快极。

学拳千招,不如一快,柴快虽快捷无比,却没有文吕快。文昌向前冲,让爪落在肩后,贴身抢入,铁掌出逾电闪,“碰碰”两声,击中柴化的小腹。

“嗤”一声,柴化的左爪也抓破了文昌的右肩衣。

“哎……”柴化叫,上身下俯。

文昌右膝急抬,“噗”一声响,膝盖击中柴化的下领,柴化“嗯”了一声,向后使倒。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事,说来话长,不等两名大汉近身,柴化已经倒了。文昌脚下留情,假使膝盖再低尺余,柴化的下阴不毁,小腹内腑也将崩散。

似乎是同一瞬间,文昌向右急冲。

用匕首,假使不是存心斗短刀,大多数人惯用反手握近刀,刃尖在掌缘下方,不论是暗算、攻后、贴转,都十分凶猛而易于用全劲,缺点是不够灵活,而且不能及远,更糟的是斗赤空拳的人有大用,对付对方也有小刀的人,所冒的风险太大。一寸短一寸险,就是指短刀而言,不但对方险,自己也险,因为动小刀必须贴身进击,贴身后躲闪不易。

右首抢入的大汉便是反握刀,他欺文昌赤手空拳,左掌掩住右手臂,预防文昌攻上盘,且半掩刀尖,夺身扑上,近身后吐出巴首。

岂知文昌高明得多,棋空一着,缚手缚脚,刚扑近,文昌已突然闪开,左脚一勾,右足飞拨。“叭”一声响,大汉脚下被绊,上身前扑,腰脊已挨了一脚,“啊”一声怪叫,冲倒在地,双手快着地时舍不得丢刀,刀尖却戳入地下的柴化左大腿上,两人跌在一块儿。

柴化受伤沉重,挣扎难起,上下门牙全掉了,含糊哀声呻吟,叫:“哎……哎哟!姓蔡的,在下认栽你仍不放手,你……”这家伙糊糊涂涂昏天黑地,还以为文昌给了他一刀哩。

文具击倒了两个,心中大定,迎着最后一名大汉,伸出双手作势前扑,一面沉喝:“你如果聪明些,乖乖地带他们定,一把小巴首,只配割你自己的喉咙。滚!快滚!”

地下的柴化挣扎着坐起,叫:“咱们走,后会有期。”

“蔡某等着,随时恭候。”文昌答。

大汉扶着两名同伴,蹒跚出房。文昌在后说:“下次再派代表来,记住,你们将向蔡某道别,退回你们的汉江,不然?哼!”接着将地下的匕首拾起丢在房外,又说:“带走凶器,下次带长家伙来。”

“碰”一声,房门闭上了,门外,传来柴化口中漏风的声音:“咱们汉江的好汉记着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送走了汉江秃蛟的人,他觉得距约会的时问还早,有到各处走走察看动静的必要,便换了一件着缀,打开房门向外走。

前院右侧有一座月洞门,远远地,两位姑娘站在花径上,向走向前面的文昌注目,文昌也瞥了她两人一眼,仍走他的路,心说:“这两个丫头好美,刁蛮极了,不象个大闺女,身手委实高明。莫名奇妙地交了手,我还不知她们姓甚名谁哩!看光景,定是武林世家的千金。女孩子小性儿乱使,这种人少惹为妙。”

从店左绕出小巷,巷中幽暗。他本想到大街上走走,却劈面遇上了曾共事两年的禹老三禹宗。

“嗨!蔡老弟,怎样了?”禹老三抢近亲热地把臂相问。

禹老三是唯一与文昌谈得来的人,两人这次相遇,开始将文昌正式拖入下流社会之中,真是天意。

“禹老哥,这种事你最好不必过问。我要找病无常的徒子徒孙们探探口气,免得到时手忙脚乱。”他据实答。

“哈哈!你准备到大街上去找?”

“正是。”

“不行,病无常的党羽不会逛大街,跟我来,到小巷子里找没错儿。”

文昌向小巷一指,摇头道:“到小巷子去找?见鬼,我可不去。”

禹老三大笑,挽着他便走,说:“我知道你是规矩的,但你可以放心,你主要是想找人打架,而不是找快活。没有粉头会拉你,她们不接盲目乱闯的人。你如果想和病无常斗法,必须先知道他的徒子徒孙是些什么玩意。走啦!用不着畏首畏尾。”

文昌心想,这也对,看看这些家伙的嘴脸,也好事先有所提防,便问:“禹老哥,你识得他们?”

“要不识得,还敢拍胸膛向你保证?”禹老三拍着胸膛说。

“好,我跟你开开眼界。”

踏入幽暗的小巷,巷子窄得只可容三四个人并肩而行,上面的房檐几乎衔接在一起,大白天仍然幽暗,本来,这儿就是不见天日的藏污纳垢的地方。

华灯未起,走这条小巷的人少之又少,因为毕竟龙驹寨的地方太小,除了入幕投宿的客商之外,本地的子弟为了面子问题,到底还不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出这条小巷。敢于进出的人不是没有,那就是汉人管束的无赖帮闭痞棍。一般说来,白天来往的人,以赌棍居多,赌棍中有些是以赌为幌子,实际在原,嫖赌不分家,假使赢了几文,正好孝敬粉头。

不久,小巷向左一折,正式进入了地狱核心地带。

禹老三一面走,一面低声告诉文昌,那些大门虚掩,里面人声隐隐的人家,主人姓甚名谁,里面的保镖痞棍又是谁。到了一家门口挂了一盏红色灯笼的地方,他踏上台阶低声说:“这一家是老妖精黎培杰所经营的赌场,右面是美女如云的艳窟,后面有暗门相通,也是老妖狐所经营的。经常有风波。拉下你的头巾齐眉盖,走!”

两人一前一后,禹老三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堆下笑,向里面的暗影说:“二哥,葛老四有空么?有一位老弟要拜望他。”

暗影中没有回答,禹老三也不要回答,拉着文昌的衣抉向里走,并掩上了门。

里面是一问小庭,一灯如豆,热烘烘的气流从庭两侧的穿堂门透出,嘈杂的人声也从里面传出。

文昌跟着禹老三从右面进入,他隐隐看到庭中两列靠椅,有两个黑色人影各躺在一张靠椅内,一双脚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翘得高高的,他们的眼睛炯炯生光,盯视着禹老三和文昌的一举一动,象是两个窥视猎物的金钱大豹,在幽暗的光线下,令人心中发紧。

这是休息室,排着一列列躺椅,有些醉猫和赌光了的朋友,躺在躺椅上哼哼哈哈,几个粗手粗脚的大汉,在中间递巾端茶往来走动。

禹老三附耳低声说:“注意最右面那位赤着上身的大家伙,他是老妖精的侄儿,黎本生,人称他活报应,在西安府曾经打出人命逃到这儿为非作歹,力大如牛,凶悍无比,假使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准倒霉。”

文昌目力犀利,在幽暗的光线下明察秋毫。括报应身材巨大,高有八尺五六左右,赤着上身,胸前长满了卷胸毛,膀子粗如巨柱,一看便知孔武有力,小个儿碰上这种山一般的巨人,首先在心理上便输了一半,整个人倚靠在一根木柱上,木柱似乎也受不起沉重的靠力。

禹老三出了穿堂,跨入窄小的天井,说:“右面,是温柔乡,左面和后面,是一掷千金的决胜场。左面是小注,后面不用制钱用金钱,老弟,你是往左呢?抑或是往右?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这话错了,该说戒之在走花丛。任何青少年只消在里面走上三回,必定目眩神摇不可自拔,等到床头金尽,任何怪事都可发生。我不希望你推开右面的小门,如何?”

“右面的狐群狗党多不多?”文昌问。

“如果多,岂不煞风景?在后面多些,输光了的大爷性情暴躁,需要有人在旁照料。”

文昌踏下天井,向人声鼎沸的后庭走去。

掀开帘子,里面大放光明,呼喝之声震耳,人群分八处围成一团团。

这是一间三面有门有窗的大庭,外面有走廊,有不少在廊下徘徊透着气。最后端,有一座长柜台,有几个人在照料金银珠宝兑换的事物,三名敞胸大汉倚在柜台抱胸而立,腰带上各插了一把连鞘牛耳尖刀。

四座门,每一座门的两侧都有敞胸大汉把守。八张桌子,几张桌子也零星散布着一些敞胸大汉。这儿的赌具很简单,被子而已。骰子在碗中跳动,清脆的声音在赌徒的耳中,是最迷人的声音,不是赌徒便无法体会它的迷人力量。

人太多,他俩的进入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但把门的两个敞胸大汉,首先便发现了禹老三。右面那浓眉大眼的“喝”一声怪叫,说:“禹师傅,板本来了?有种!咦!这……这位……”他指着文昌面现惊容。

文昌嘿嘿笑,说:“送钱来的,别大惊小怪。”

“咱……咱们眼熟得紧。”大汉说。

文昌已往在店中不带头巾不缠帕,今天用青巾包头,所以面目一新,难怪大汉一时弄不清是谁。

文昌恐怕对方看破身份,便向最近一张桌子走去。

“这位仁兄是谁?”大汉向禹老三问。

“财神爷。老兄,你别大惊小怪。”禹老三答,也转身走了。

“你带来的?”大汉跟上问。

“不!他跟来的。”禹老三不动声色地答。

文昌刚接近桌子,正欲挤入人丛分散后面盯稍人的注意。真巧,桌对面突然跳起一名大汉,上了桌,向对面的对手举起三颗骰子,大吼道:“他妈的王八蛋,这骰子有鬼,大家别嚷嚷。”

这家伙的嗓门大,人群一静,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桌子附近的人,向外张。敞胸的人有六名之多,急向桌子集中,排开了人群往里抢。

人群张开,文昌屹立不动,不片刻,他成了内围观众的一员。

跳在桌子上的大汉,左脚踏住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右脚拔开骰碗,举着骰子向四周叫:“他娘的邪门,连掷三次么二三,这不是欺人太甚么?我商巩走了一辈子江湖,今天碰了鬼,这位仁兄……”

话未完,两名敞衣大汉已接近桌后。那儿五名穿青缀的中年大汉屹立如山,不让他们挤入。一名敞胸大汉在外围叫:“老兄,下来,有话好说。”

桌上的大汉不理采,继续用大嗓门叫:“太爷输了三锭黄金,已瞧出破绽,这三颗骰子有鬼,里面定然有十字槽灌了水银。瞧太爷以十两黄金打赌,打破这三颗骰子,如果没有鬼,便替这位仁兄披彩挂红……”

话末完,左手探入怀中,拔出一把后背插手。

不等他俯身动刀子对付骰子,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单飞刃刀,一闪即至,插入大汉的胸膛。

“啊……”大汉发出一声惨叫,手一松,骰子和银子落在桌面上。锵锵有声。

人群大乱,鸡飞狗走。

近桌的五名青衣中年人同声大吼,各掏出一把匕首,一个厉声叫:“王八蛋杀人灭口,宰了他们。”

五个人扑向敞胸大汉,吼声震耳。

文昌是暗器行家,而且早留了神,人群大乱中,他接近一名黑巾包头的大汉。

大汉正挤出人丛,没想到后面有人。文昌虎掌疾伸,一把扣住大汉的左肩叫:“老兄,慢点走。”

大汉猛地右旋身,右肘凶猛地反撞文昌的右肩,左手袖口刀尖微露,蓄意待飞。假使一肘落空,左手的刀便会毫不客气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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