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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仔系列-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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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大真佛那双眼睛,金光一闪,有如夕阳下磨得铮亮的两面铜镜。
“汝杀不了吾的。”大真佛微笑道,“汝一心向佛,全心全意想要达成正果。吾既是大真佛,汝又怎么可能对吾下手。”
“大言不惭!”元央的长刀如河,短刀如鱼,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静一动,双刀在他手中,竟如活了一般,向大真佛招呼过去,“佛祖的大神通,大智慧,岂是你这卑鄙小人,冒充得了的!”
大真佛在布幔间旋身躲避,衣袂带起的风,又卷起了层层布幔。
光影摇动,有如风雪。
“吾让海棠引诱妙罗,妙罗若是真有定力,他就不该分心;正如那时,汝用刀来吓吾,吾却仍能心无旁骛一样。”
元央恨不能堵上耳朵。
“一切外相皆是虚妄,剖开虚妄,这几日的论法,吾是否已赢得你心服口服?”
元央不说话,咬紧牙关,双刀又快了三分。
“汝的刀,是用来降魔的。吾是大真佛,汝的刀,能奈吾何?”
大真佛于闪躲之际,突然止步。元央收刀不及,“叮叮”两声,双刀已砍上了大真佛的肩,腰!
——可是双刀落处,却不见血光,而只见火星!
元央吃了一惊,双刀一收,只见大真佛凛然站在他的面前,微笑道:“汝既见真佛,缘何不拜?”
他僧袍的肩膀位置上,已被元央方才的一刀划出了一条口子。这时元央往那裂口中望去,只见金光灿灿,那僧袍包裹的,竟不似肉身。
“你是假的!”元央又怒又怕,把刀在手中一紧,喝道:“装神弄鬼!”双刀又再龙卷风般砍来。
大真佛不闪不避,以身想迎,头面颈肩手、膝腰腹胸肘,刀来肉搪,毫无惧色。
只听“叮叮”之声不绝,元央这趟一百单八路的鸳鸯刀刀法,施展开来,一路三式,三式化九招,连绵不绝,雪崩般裹住大真佛的身体。他这一刀刀尽都倾尽全力,全无留手,大真佛身上的僧袍,竟给他砍成了千片万片,簌簌离体而去。
可是,那碎布下露出的大真佛的身体,竟然毫发无损。金色的皮肤,金色的肌肉,陆续呈现在元央眼前,给烛光一晃,光芒万丈,简直令人无法逼视。元央那卷刃崩口的双刀,狂风暴雨一般倾泻其上,刀锋与皮肉摩擦,拉出的火光,像是从太阳里喷出的火焰。
“汝早已信了吾是真佛,对不对?”
元央额角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出手时,越来越是无力。长刀短刀,根本不似合重一十七斤的合铁刀,倒像是两根从小猫小狗身上,拔下的绒毛一般,落在大真佛身上时,大真佛竟连晃都不晃一下,而他身上那金光闪闪的皮肉,更是连个划痕都没有。
大真佛笑道:“汝还不知悟么?”
元央定定站着,面上神情,阴晴不定。他的两把刀,一时重若千钧,一时轻如秋毫,一时电光闪动,一时消弭于无形。许久许久,才终于清晰地向一个方向,变化起来。
长刀渐渐变长,长至九尺三分,黑身雪刃,开山斩马;短刀裂成三十三条铁线,铁线垂下,长不知几丈,其细如发,闪烁寒光。
“如来佛、,弥勒佛、,药师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菩萨……”元央喃喃道,声音越来越大,“神佛那么多,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大真佛!”
他持刀狂叫,周身杀气炸开,直令烛阵崩摧,布幔张扬如翼:“佛在我心,你休想骗我!”
他猛地挥出左手的铁线刀。十三条铁线,如同十三道锋利的刀刃,割破空气,切断布幔,搅碎琴音,一瞬间,就切到了大真佛的身上。
“嘶”的一声,铁线回旋,将大真佛牢牢捆住。元央提手一拉,道道铁线同时收缩,“哔哔剥剥”的一阵碎响,铁线切入大真佛的金身,那金光灿灿表皮颜色一黯,已然龟裂出道道花纹。
元央左臂高举,右手的巨刃搭在绷得紧紧的的铁线上。他的额上、颈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一双眼睛,更是亮得如同燃烧一般:“斩破虚妄,还我清净。污魔邪秽,不堪一击!”
他左臂猛地拉回,右臂猛地推出。大真佛像一只陀螺一般,被他抽得旋转着撞来。而他的巨刃,却以铁线为轨道,带着火、带着电,猛地迎向大真佛的腰侧。
狂风呼啸,这一刀带起的罡气,已于瞬间切断西禅堂半面的房柱并一面南墙。灰蝶飞舞,元央挥刀的右手,衣袖都被他的杀气炸成了碎片。
“轰轰”的一声,巨刃正中大真佛的腰身已将大真佛一刀两断!
簌簌沙沙,乃是遭受重创的西禅堂房顶上的泥沙落下。被斩断的布幔流水一般从天而降,委顿于地。元央筋疲力尽,呼呼喘息。
却听大真佛笑道:“佛真的在汝心中?则断于汝刀下的,又是谁呢?吾不是虚妄。”
只见他周身金光灿烂,头颅不变,身子却比方才大了两圈。
元央吓了一跳,仔细看时,越发魂飞魄散。原来竟是大真佛的身外,不知何时,竟罩了一座如来佛像。
那佛像罩住大真佛,随大真佛举手投足,宛如给他“穿”在身上的一套铠甲。元央那巨刃一切,正斩在佛像的腰上,虽有雷霆之力,却连漆皮也没有刮掉一分。
“我是大真佛。”大真佛笑道,“我也是如来佛、弥勒佛、药师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地藏菩萨……”
元央魂飞魄散,想要跳开,脚却在地上生了根,想要弃刀,双刀却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
“汝这冒犯佛祖弑佛之人,还不跪下谢罪想不认么?”
元央咬紧牙关,却觉两肩、头顶,宛如大山压下,终令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矮了下去。
吠可那摸到西禅堂的大门,轻轻一按,便发现那木门竟是虚掩着的。他慢慢推开门,抬脚迈入堂中,脚尖触地后,向前向外一推,站稳了才抬起另一只脚。
现在,他已经在努力适应瞎子的走法了。
他回手关上门。站在门后,把身子挺直。他看不见,便只听到禅堂深处传来的叮咚琴声,风吹过布幔时的布料摩擦声,蜡烛爆开一个烛花的“劈啪”声。
他闭着眼,深吸一口,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味……以及……血腥气。
“大真佛,我来了。”吠可那慢慢向前走去。他赤着脚,每一步走出时,都格外小心。他用趾尖探路,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蜡烛,循着琴音,向大真佛走去。
开始时,他的脚步还在犹豫。可是慢慢的,他越走越快,每一步踏出,脚掌在半空中稍一扭,便已依靠烛光的热量,分清了远近,然后再在蜡烛的缝隙间落足,竟能分毫不差。他不断地穿过布幔,坚定地逼近那仍然好整以暇地弹琴的大真佛。
他是历经过千劫万苦的苦行僧。肉体的疼痛,不过是随时可以拭去的一点尘埃。失去一双眼睛,也不能给他带来丝毫困扰。
“魔鬼,我来了。”
大真佛仍在弹着琴。
吠可那站下脚步,在只属于自己黑暗之中,屏息凝神。
他让自己的心,沉静如古潭。他让自己的灵魂,高高跃起,俯瞰着自己及周围的一切。于是他所身处的无边黑暗,突然间就有了变化:黑,不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而开始有了明漆一般的光感和质感。
大真佛的琴声逐渐暴露了他的位置。在吠可那的眼前,那黑漆似的空间中,声音一圈圈散开,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彼此碰撞、粉碎,碎成点点磷光,渐渐的就在吠可那的面前,堆砌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距吠可那三步之处,安坐于蒲团之上,大神佛难辨面目的脸上,仿佛有一丝嘲弄的笑容。
他的琴声清冷,像是裹挟着冰粒的溪水,从青色的岩石上跳落。
吠可那摸索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色瓷瓶,道:“你的药。”他的右手握持瓶身,大拇指卡在瓶塞上,道,“我来谢谢。”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奇异的微笑,拇指用力一顶瓶塞,“啵”的一声,瓶塞跌落,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小小的火苗,便从那瓶口里跳了出来。
吠可那早把嘴唇凑到了瓶口处,“噗”的一声,他用力一喷,那寸许长的火苗,登时变成一团烈焰,猛地向大真佛的的身子卷去。
——纯黑的世界中,一团由明黄色、桃红色、石蓝色绞成的怒焰,突兀出现。头圆尾细,像一滴巨大而古怪的水滴,一下子将大真佛吞没了。
这喷火之术,正是天竺的暗杀古法,高温火焰,经特制的燃料放出,几可一瞬间销金化铁,最是霸道不过。吠可那自小习练,因此方能口含燃料,说话自如。
大真佛一经点燃,便即熊熊燃烧,整个人都变了个通体放光的大蜡烛。吠可那痴痴的“望”着他,被那火焰燎得面颊滚烫。
他的脸上,仿佛又流露出深深的悲哀和绝望。
良久,他才把那小瓷瓶在手里掂了掂,道:“还你。”
那被他装入磷粉的小瓶子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以大真佛为燃料的火堆里,“砰”的一声炸碎了。皮肉焦臭之气蔓延,吠可那转身往来路而去。
忽然,在他身后,火焰中的大真佛突然开口道:“汝就这样走了么?”
吠可那大吃一惊,猛地回过头来。
“汝这佛门弟子,在杀人放火之后,就想像现在这样,拍一拍手,走了么?”
吠可那空洞洞的眼窝中,忽然一阵刺痛。在那无边的黑暗中,他忽然“看见”,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里,由琴声碎片组成的大真佛,正在若无其事的站起,那张不断幻动的脸上,兀自带着笑容。
“你……”吠可那脚下一乱,已经踢倒了一支蜡烛。
滚烫的烛油洒在他的脚上,烫得他一个激灵。
“你该已死!”
“吾是大真佛,不死不灭,金身不破。”大真佛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汝心中藏私,能奈我何?”
吠可那大吼一声,挥拳去打大真佛。可是他和大真佛中间,却还是隔了一幅垂下的布幔的。吠可那的拳头被布紧紧缠住,他用力一扯,“嘶啦”一声,竟将整幅布幔扯下。
“汝自负天竺为佛教本源,因此狂妄自大。”火焰中的大真佛道,“虽为求经而来,心中却一直鄙薄中原佛教。凡末、妙罗、苏黄云,连败于吾,汝不仅毫不同情,反而窃喜可以藉由汝战胜吾,而证明天竺佛教仍远胜于中国。”
吠可那咬紧牙关。禅堂之中,突然火光大盛。那幅被他扯下的布幔,落地之后,早被蜡烛点燃,这时火势蔓延,已经烧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吠可那却恍若无觉。
“灵台一点垢,菩提万叶枯。汝心不净,谈得什么修行。”
吠可那转过头来。白色的绷带,愤怒的巨目,死死盯着黑暗中的大真佛。
突然,他猛地一跃,已如灵猿跃起,燃烧着的拳头,挂着响得惊人的风声,狠狠向大真佛打去。
但大真佛,却突然消失了。
吠可那落到地上,脚下又不知踢翻了多少根蜡烛。蜡油泼洒,他一脚踏下,已吃了一滑,身子一晃,双手本能的一抓,“嘶嘶”裂响,竟又从房梁上扯下两幅布幔。
布幔粼粼而下,一覆上蜡烛,登时又着起来。火光冲冲,烟雾腾腾,火头一生二,二生三,转瞬之间,竟将整个禅堂,都点着了。
夜空中看去,禅堂就像一个生了火的炉膛,隐隐透明。
吠可那站立在火海之中,火焰已将他蒙眼的绷带烧断,可是他却不逃。火焰已将他烧得皮焦肉烂,可他仍瞪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嘶声吼叫:“大真佛!大真佛!”
他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却一定要让大真佛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大真佛远远的站着,微笑道:“吾就站在此地,汝要是能走过来,吾便信汝无私。”
吠可那已经扭曲脸上,绽放笑容。他是天竺最刻苦的苦行僧,他可以忍耐这世界上的一切疼痛。熊熊烈焰虽然凶猛,但于他而言,却与拂面清风无异。
黑暗之中,他向大真佛走去。火焰在他的脚下跳动,大真佛在远处向他招手。吠可那蹈火向前,全无畏惧。
可是,突然间,吠可那却感到肩膀沉重。一道火苗从他的身后,攀上他的肩膀,没有熄灭,没有变旺,却隐隐约约的现出挠钩的形状。它勾住吠可那的肩膀,竟令他难于向前。
“汝心藏私,焉能义无反顾?”
越来越多的火苗攀上吠可那的身体,化为挠钩、飞索、铆钉、镣铐。吠可那奋力挣断了一些,却被更多的牢牢的牵扯在了原地。
他大张双手,站在火中。
大真佛笑道:“且让吾来查验,汝心中是否有鬼。”
吠可那的胸腹之上,忽的亮起一道火光,火光剖开他的皮肉、胸骨,“咕”的一声,他的五脏六腑全都飞出。
那一团蠕动的脏器浮在黑暗之中,缓缓向大真佛飘去。飘了一尺,肠便停住了;飘了两尺,胃便停住了;漂了三尺,肾便停住了;飘了四尺,肝便停住了;飘了五尺,肺便停住了;飘了六尺,心方停住。
大真佛,便站在吠可那的七尺之外。
吠可那的脏器,练成了一座古怪的桥。大真佛伸指在他的心上一点,“吱”的一声,便从那颗拳头大的肉球中,钻出一个独角小鬼来。小鬼红眼长舌,东张西望一番,突然间张口一喷,又吐出一个火球来。
火球落在吠可那的心上,“腾”的一声,便点着了心。火势蔓延,瞬间又点着了吠可那的肺、肝、肾、胃、肠。
吠可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熊熊燃烧,突然之间,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而更令他畏惧的是,这一回的疼痛,他的修行,竟然完全无法压抑。
第三个来的人,是妙罗。
他穿一件天青色的僧衣,外罩大红袈裟,敲了敲门,然后才推门进来。他长得高大俊秀,气宇不凡,只是日间受激呕血,受了内伤,因此脸色略嫌苍白。
琴声,仍然不紧不慢的响着。
妙罗站在门口,视线慢慢扫过空中的布幔,地下的蜡烛。他眉头紧锁,视线中充满愁苦,这样环顾堂中的时候,竟似有了几分畏惧。
“铮淙”一声,布幔后琴音止歇。大真佛的声音传来,道:“来的可是妙罗么?”
妙罗合十道:“是我。”
大真佛大笑道:“汝也是来杀吾的吗?”
妙罗苦笑道:“不错。”顿了顿,又问道,“吠可那和元央已经来过了吗?”
“别人对吾心存杀意,是因为觉得吾对他不起。可是汝呢?吾对汝还不好么?能够见到海棠,难道汝不觉得幸运吗?”
妙罗脸色更见惨白,道:“出家人无欲无求,早已堪破色相。”
大真佛哈哈大笑:“汝撒谎!”
“我要与你,再公平一战。”
“海棠是个傻子,被我鼓惑,名为圣女,却是吾诸多信徒的玩物。吾的那些男弟子,十个里边,总有八个睡过她了——她是一个比妓女还烂的婊子,汝还愿意要她吗?”
妙罗咬紧牙关,惨白的脸上,青光一现。
“汝今夜若能杀吾,或许可救她脱离苦海。”
“你不用再动摇我了。”妙罗喉头咯咯作响,嘎声道,“我今夜夜闯西禅堂,是因为明知道明天的法坛辩禅,元生师兄赢不了你,因此才拼却玉石俱焚,也要让你明日无法再战。”
“汝这样自欺欺人,不觉得好笑么?”
“好在你是条毒蛇,不是什么白兔。”妙罗冷笑道,“所以我来杀你,你也尽可以像咬死元央他们一样,反过来咬死我。”
“可是……”
“阿——弥——陀——佛!”妙罗一声佛号,悠悠宏大,打断了大真佛的鼓惑。他一直神光黯淡,可这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之后,再昂起头来时,顿是神采飞扬,宝相庄严。
风微动时,他已如一片柳絮,飞入层层布幔,直扑大真佛的位置。
普陀寺向称海内第一观音道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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