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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仔系列-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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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响一时大意被她玩弄,几欲撞碑而死。
金婶续道:“想我义贞,百年年的忠烈节义。二十年前得济南府赐下贞节牌坊,如今更申请着朝廷的嘉奖,岂容你们亵渎?”又搬出了朝廷的大帽子压下来,道,“深更半夜,英嫂一个寡妇,不会出来见你们。回去吧。看你们年轻不懂事,这件事就算了。”
她这般软硬兼施敲钉抹角的技巧,本是吵架之中极高段位的本领,能让人进退失据,顾此失彼。对手被逼到绝境之后,稍给退路,自然气馁,一向百试百灵。可惜今天对上李响,却是个天生反骨,被逼急了之后,不仅不会服软,反而会跳墙;不仅会跳墙,而且会咬人;不仅会咬人,甚至会爆炸。
只见李响把脸一抹,尴尬尽去,狞笑道:“不见我?好一个贞节烈妇,可惜做事不够彻底!把我们碰过的高粱砍倒就够了么?错了!若是它们烂在地里,臭男人的污染可就永远无法消尽了!”走上前忽然伸脚一踢,高粱垛里一个坛子应声而起,李响一把托住。右手一晃,火折子亮起,森然道:“我帮她烧了才是正途!”
原来李响为人偏激,行事其实颇占一个“毒”字。往常虽然大大咧咧,但一旦发作,往往便一往无前决绝到底,不给人留下余地。此次夜闹义贞,虽是说理在前,但实则一早已考虑到了说不通的情况。搬来高粱秸之后,早就潜入村中某户那儿偷了一坛灯油出来,这才发声闹事,存心最后要放火示威。
这时果然用得上了,只见他单手一掼,将油坛砸碎在高粱秸上,右手火折子一抖,向着高粱秸划出圈圈火线飞去。
高粱秸虽然潮湿,但有灯油助燃,这火也断然小不了!
可是就在中人惊呼声中,忽然只见人影一闪,有人抢在火折子落在秸秆之前一把接住了。李响吃了一惊,定睛看时,那人竟是叶杏。
这人从刚才就和自己对着干,这时更当面阻挠。李响一把高粱火没点起来,心里的无名火却爆了开来,怒道:“小叶子!”却是连有人阻挠都已在算计之中的,毫不迟疑的脚下一蹴,一根高粱秸射出,“啪”的一声,点在村中一个提着灯笼的寡妇腰间上。那寡妇正赶上前,指引着众人要将高粱秸搬开,可是这时腰间一痛,一躬身,灯笼正正捅入秸堆里。
“呼”的一声,火光冲天,燎得两边人群都向后一退。李响悠然微笑道:“干得漂亮。”
只见浓烟烈火,一边是寡妇们的惊怒交集,一边是叶杏的意外无措。李响威风凛凛,负手看火。
黑烟腾腾滚滚,翻上半空,正熏上牌坊,被石檐一压,分成前后两股。原来他早就谋好,不仅是要烧秸秆,更是要拿这牌坊撒气。
一众寡妇立时着慌,一起拥上来救火。这火是油点起来的,漫得最快,登时在几个人的手上烫起泡来。李响见她们不智,大声喝止,可是有谁来听他的?只见对面那黑面寡妇忽然大叫一声,猛地向火堆扑了过来。
她竟然是想以身灭火!李响大吃一惊,不及细想,猛地向前一冲,“扑”的一声,窜过了火堆,半空中伸掌在她肩上一推,将她推了回去。可是前冲之势既破,自己却“咔嚓”一声单腿踩进火里。他的反应也快,索性一脚踩实了,回过力来,又跳叶杏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烧着的右腿在地上乱蹭。叶杏过来,捧起沙土给他压住,那火才灭了。
便在这大乱之际,只听“哗楞楞”一声响亮,一条人影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手中乌光闪动,一条长蛇甩在燃烧的高粱秸上,往回一带,“欻”的一声,一大捆燃烧的秸秆离地而起,飞在半空中散开,燃烧的高粱秸和沸油四溅,宛如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的煞是好看,飞出七八丈远,这才栽下地来,火星全都炸开,整个天地为之一亮,渐渐回归黯淡。
方才的高粱堆所在之处已多了一人,缁衣官帽,腕垂铁链,正是气得胸膛起伏的萧晨。恨声道:“李响,我说过,你们别在义贞惹事,我就当你们是朋友的!”
李响平素嘻嘻哈哈,可是脾气一旦发作,那就是六亲不认的,冷笑道:“朋友?朋友可不是为了姑息妥协拉帮结派用的!有本事你就翻脸抓人,不然的话,今天我还就非得要闹一闹这个不容侵犯的义贞村了!”气呼呼的跳起来,方才踩入火堆的右腿却疼得一软。原来方才踏入的时间虽短,但是火势太猛,一条小腿已是裤管黑焦,腿毛卷曲,肌肤发红,总算灭火灭得快,又少了调料,才不致脍炙人口。
萧晨将手一扬,道:“好!我今天就来会会名动天下的七杀手段!”他一抬手,垂在地上的铁链便如有了灵性一般,“嗖”的盘回他的臂上。
那铁链约有一丈五六长短,方才萧晨便是已他卷起燃烧的秸秆。这时缠回臂上,密匝匝的绕了三四层,将他一条手臂包得硕大粗壮,已浑然是一件强攻硬守的利器。李响此前见他搭着还没注意,这时看他拉开架势上了,冷笑道:“好啊,白天就知道萧捕头是个高手!”
叶杏拦道:“你们不要冲动!”却已经说晚了。只见两人同时向旁边一让,避开人群,便在萧晨方才摔下秸秆的空地上开始动手。那空地上横七竖八的铺着秸秆,这时虽然不能成为火势,但是叶边穗尖,仍然有暗暗的红光闪烁。两人来至此处,月色里闪辗腾挪,脚下踢起点点残留的火星,苍凉萧瑟。李响每一指刺出,风声尖锐;萧晨的铁链却扣得紧紧的,只发出呜呜的暗鸣。
那金婶眼看萧晨已给李响的指风逼得节节后退,若不是他的铁臂太过粗大,像面盾牌挡住了要害,只怕早就败了,不由心焦,叫道:“萧晨,别给姓卜的丢脸!”
叶杏却看出萧晨本领非凡。原来这捕快的铁链一直都没有打开,单靠防御,已接完了一套反骨指。李响一向擅长一鼓作气,七招不胜,再赢就要难一些了。
果然,只见二十招一过,李响连步抢攻,萧晨向后一退,退不及,两脚离地,仰天而倒。寡妇顿时一片惊呼。却见萧晨半空中一抖手,铁链猛地射出,前边两尺团成个疙瘩,便如个流星锤一般,直撞李响前心。
李响正趁胜追击,连忙沉臂一挡,“叮”的一声,防住了这一记,可是也被打得向后一退。那边萧晨已然背脊着地,腰上使力,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放出去的铁链一收一摆,抡圆了向李响砸去。
方才那一记链锤只是借势放出而已,便已有将李响撞退的威力,这时候抡起来抽,那力量不怕有千斤以上。只见收回时,铁链头在地上拖过,摧枯拉朽般将一路的高粱秸吸了过来;抡圆了砸下来,半空里“呜”的一声发出疾啸,李响一个后翻闪过,只听“磅”的一声闷响,一丈五尺长的铁链打在地上,链身沾着的秸秆骤然左右跳起,倒像是他那一下有隔空击物的威力,声势惊人。
叶杏打个冷颤,叫道:“小心!”
只见萧晨单臂一抽铁链,人借势扑上,半空中铁链缠回臂上,“哗”的一声朝着李响砸下。李响正被那铁链又抽回时的守势逼住,躲闪不及,只得以左臂一架。叶杏叫道:“两只手啊!”乃是看出萧晨力大招沉,李响以单臂阻挡,恐怕手臂都能被砸断。
却见萧晨一臂砸中李响左臂,李响不仅抵挡不住,而且整个人都以腰为轴,朝旁边翻倒,便如全不受力一般。这一下威力之大,致出乎所有人以外。众人一声惊呼还未发出,李响头下脚上,右手在地上一撑,两腿张开一剪,已正正夹住萧晨脖颈,用力一扳,萧晨站立不稳,一跤跌倒。他右手上缠着铁链,动转不灵,一倒下,人还在半空中时,已给李响双手捉住。
这一下动作匪夷所思,一众观众全都愣住。李响上边将萧晨的手臂抱在怀里,下边两腿不闲。左脚一蹬,蹬在萧晨肋下,右脚便抵在他的耳门上,稍稍一使力,萧晨脖子歪向一边,自己把自己憋住了。别说挣扎,动一动都可能折断脖子。
李响冷笑道:“你猛?你再猛!”萧晨空着的另一只手乱刨,却终究回天乏术,再撑一会儿,因为呼吸不畅,已给憋得面红耳赤,眼前发黑,渐渐放松了身体。
李响这见他无力,这才松开了他,活动手臂,道:“我现在就要进村,去把英嫂揪出来……”这时手臂上的感觉传过来,只觉刚才挨那一下子,虽然及时卸力,却也火烧火燎的疼痛。左手右脚伤了个对称,心中越恼,狠道,“寡妇见不得男人么?我偏要把她拖出来现现眼,倒要看看,谁还敢挡我!”
寡妇都去看萧晨,只见萧晨仍倒在地上,气息紊乱,咳嗽得蜷身如虾,站都站不起来。义贞的寡妇见李响失控,又惊又恼,却没有半点办法。金婶颤声道:“你……你……”
忽然有人挡在金婶前面,道:“我敢挡你。”
这一下突如其来,在场之人,都是一惊,注目去看时——那人又是叶杏!李响气得难以置信, 道:“你疯了?你帮他们?”想不到叶杏竟一而再的阻挠自己。
叶杏沉声道:“你才疯了!和一群女人,你质得什么气??”
李响跺脚道:“仗着有个牌坊,就处处拿人的名节说事,我偏看不过眼,怎么样?”
叶杏恨道:“看不过眼,你就离开这儿!”
李响气道:“她惹到我头上了!”
叶杏摇头道:“没人惹咱们,都是咱们自找的。”
李响皱起眉来,怪叫道:“你还真替她们着想!”叶杏虽然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但从未像现在这般与李响当众不和。现在为了一群村氓野妇就让他下不来台,却叫李响怎不气愤?
叶杏点头道:“与人为善,这不是我们一直认为对的事情么?”
李响气得把手乱摇,道:“好啦好啦!”怒火三起三落,强压下来,道,“就弄不懂你脑袋里面在想什么!”泄了气,气愤愤的往回走,兀自道,“管你不着,老子回去睡觉了!”
他这个人本就没皮没脸,虽然刚才还叫嚣不已,但这时马上鸣金收兵,倒也不以为耻。慢慢走了两步,看叶杏没有跟上来的意思,顿时又恼怒起来,大步流星的走没影了。
第六章 家法
这边叶杏将萧晨扶起,只见这捕快灰头土脸,气色较之战前,实在差了太多。那老妇道:“你这女人,刚送走一个,这又与萧晨拉拉扯扯,有没有一点廉耻?”
叶杏脸色惨白,勉强控制,道:“我那位朋友个性执拗,恐怕他去而复返。晚辈不才,恳请在此为村子守卫戒备。”
她刚才确曾出手制止李响,那老妇也是看在眼里,盼着她能保护村落。只不过她一世为人,这一张嘴都损毒如刀。刚才的话一出口,其实自己也就后悔了。这时叶杏请命,自然松了口气。可是毕竟是没低过头的,即便心中庆幸,却也不能显露出来。看了叶杏一眼,不再多说,反而转向萧晨,冷笑道:“你又在这!”
萧晨低下头来,道:“柳婶,我……”
那老妇摆了摆手,根本不去理他。随意指使了七八个人,快手快脚的将牌坊下的秸秆狼藉都打扫了,这便全都回村去了。留下叶杏萧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牌坊前的石墩上,眼看着地上细细的笤帚苗的划痕。良久叶杏才道:“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萧晨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顿了顿道,“倒害得你们反目了。”
叶杏摆了摆手:“李响这个人,生气是真生气,可是想和好,倒也不难。”她不愿多谈李响,叉开话题道:“你功夫很高,怎么会只是个县里捕快?凭你的本事,济南府甚至刑部,都没看中你?”
萧晨双眼盯着自己的拳头,叹道:“我能有什么功夫?刚才输给李响,输得多么难看。”
叶杏笑道:“输给他可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萧晨苦笑一下,看来是根本不信。叶杏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道:“李响的武功荒废过,照理来说,肯定不如你。可是真打起来,他就能赢你。”她微笑道,“他这人很怪,近一年以来,他越来越神。在来遇到你之前,他也对上过很多高手,可是他也能赢。”
她看向萧晨:“我曾和唐璜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觉得,他现在不会输给唐璜或者任何一个什么人,因为谁都无法打败他。”
萧晨被他完全解释糊涂了。叶杏笑道:“因为,在过去的磨练中,李响越来越相信自己。而在这世上,只要一个人不认输,你就不可能打败他。所以,赢的机会总是在他那一边的。”
萧晨这才明白,也笑了起来,才露笑容,却又黯淡下去,道:“那若是一个人已经认输了呢?”
这人实在太“消沉”了!叶杏面上笑容一僵,来看他时,只见萧晨若无其事,两眼只是盯着自己摆动的脚尖出神。
这人着实不是一个聊天的好伴,叶杏无奈,只得重找话题,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刚好就在这里?”这时已经是三更天了,萧晨若是从官府赶来,便是肋生双翅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萧晨摆了摆手,苦笑道:“什么赶来,我根本就是在那高粱田里藏着。看见李响闹事,才出来阻止罢了。”
叶杏大感意外,道:“你在跟踪我们?”想不到这捕快这么鞠躬尽瘁。
萧晨放声大笑,道:“我像是那么尽忠职守的人么?”笑声渐渐酸涩,道,“我跟踪的,是英嫂。”
叶杏一愣,联想白天时萧晨的突然出现,顿时明白过来,叫道:“你……你喜欢那个英嫂?”
萧晨靠在牌坊石柱之上,叹道:“是啊,所以我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义贞了。”
原来萧晨本就是卜家村人士,少年失诂,遂与一位云游僧离乡学艺。二十岁时才衣锦还乡,入了六扇门。那是他一表人才,上门提亲的媒人不在少数。岂料就在这时,圣上出游,卜家村男丁罹难,愁云惨雾中,萧晨却对哀婉悲切的英嫂,一见钟情。
萧晨于是不声不响的将上边给他的升任也都推了。好容易忍到英嫂三年孝期已过,连忙与她私下接触,瞧来她似乎也有意,不由心花怒放。
可是突然有一天,族长金婶却带着英嫂来到他家,将他好一顿喝斥。原来义贞村正在向朝廷申请御赐的贞节牌坊,萧晨要娶英嫂,便是将整村寡妇的努力,全都毁坏了。
萧晨因此被逐出义贞村。从此也不再认真办案,终于成了个吊儿郎当的官痞。
可是说来也怪,越是明知无望,萧晨的心里越容不下别人,终于干出了跟踪英嫂的勾当。义贞村里,人人都知道他没出息,可是对一个本就没出息的人来说,“没出息”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了。
惨痛往事一一道来,叶杏一时失语,竟不知如何安慰。就在这时,忽听村子里“当当当”传来一阵钟声。这时候天已经快到卯时,萧晨脸色一变,叶杏奇道:“怎么了?怎么天不亮就敲钟?”
萧晨略一犹豫,道:“村里开祠堂了。”
叶杏道:“祠堂?”
萧晨沮丧道:“卜氏祠堂。今夜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有辱牌坊,村里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叶杏不以为然道:“开了祠堂她们还能怎么样?真的能去把李响他们抓了他来?”她虽然因护村和李响争吵,但心里毕竟还是与李响七杀亲近。
萧晨摇头道:“不是为李响开祠堂,是为英嫂啊……”声音甚是酸楚。
叶杏为之气结,艰难道:“……她?”萧晨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了。
原来这一村的寡妇,一直以来既不与外界交流,故此一切的劲儿,都使在自己身上,格外的严于律己。英嫂的庄稼被男人碰了,表面上原谅了七杀,背后遭殃的是高粱;那么牌坊被亵渎了,李响全身而退,接下来倒霉的,自然也就是英嫂了。
叶杏对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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