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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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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音相当无力。像一个人根本中气不足。又像小虫在学人说话。声音自从案前那“大将军”传来。冷血知道不是。

——那确不是大将军。

他知道他自己已经“中伏”了。

他也感觉到来的人,便是当日一直追踪他的人。——“大出血”屠晚。

他知道来的是屠晚。

可是屠晚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声音来自那“大将军”,人在那里,完全不可捉摸。”

冷血的眼神变了。

他的杀志消失了。

改成斗志。

———种野兽落网负隅时的斗志。

——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力量。

冷血的手紧紧握在剑柄上。

他的剑,没有鞘。

他握得那么紧。

那么实。

那么用力。

就在这时候,有一种细碎的、细微的、细沓的呼啸之声,仿佛自亘古的夜暗里传来。

不但传来,而且是直飞了过来。

这样听来,这声音仿佛还带着岁月和死亡,一齐来造访。

这声音不可抗拒。

直到它击碎了窗:

现出了它的原形———个问号。

这个开天辟地的大问号,正劈头劈面打向冷血!

不能避。

不能躲。

无法避。

无法躲。

不能招架也无法抵抗。

——这天地间的大问号!

怎的一个?字了得!

你曾问过天问过地吗?也许天地间有些问题,你只能够把它交回给苍天大地,人是永远无法作答的。

冷血没有避。

也没有躲。

——事实上,他也避不开,躲不了,招架不来。

“啪!”的一声,他已捏碎了剑柄。

他的手一振,他已化作一道白龙,“嗡!”地疾飞了出去:还向着那“问号之椎”攻入之处——那儿正隐闪着两朵寂寞的红火!

冷血中椎的同时,也听到对方的一声闷哼。

“飓!”地一声,那问号神奇的出现,但也神奇地收回窗外的暗夜里去了。

就像一头首尾皆不见的神龙。

所不同的是,冷血的剑没有“收”回来。

夜又回复了它的宁静。

灯静。

灯残。

灯艳。

冷血听到自己汗滴的声音。

还有血滴的轻响。

——对方也受了伤。

——自己更受了伤。

——伤重。

——但敌人并没有走。

——敌手还在这里。

——因为他还听到鼓声。

——鼓声就响自自己的心里。

——他还闻到死味。

——死味就自自己身上发出。

——对手在等。

——等待下一次攻击。

——自己也在等。

——等待对方下一次的攻击。

血在流。

伤在烧。

——天啊!下一回的攻击,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次第,怎的一个?字了得!

“蓬!”地一声,冷血所站之处的屋顶上,突然击落一个大问号。

冷血急速跃开。

但那一椎却恰好击在冷血急跃的身形上。

冷血身形一挫,突然跪蹲,左手如剑,一掌插入地下。

——他不向屋顶反击,而陡攻向地下!

地下一声气若游丝的闷哼。

“飓!”的一声,问号之椎也疾收了回去——它自屋瓦击下,却在裂开的地上收了回去!

然后有一个声音,开始是响自地底,很快的便转到屋外传来:

“交给你们了。”

冷血轻嘘了一口气。

——至少,对手也伤得不轻。

可是,自己的伤更重。

就在那时,那“大将军”疾转过身子来,一掌印在冷血胸膛上。

冷血陡然受袭,本来要避,但没有避,看似要挡,但没有挡!

他硬捱这一掌。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血一吐,他反而激出了斗志!

——一受伤,反而更加勇猛!

那人一招得手,冷血立即反击。

——按照冷血反击之势,那人绝招架不了三招。

但那人足尖一挑,挑起地上一口痰盂。

冷血一见,速退。

因为他知道那是杨奸的成名武器:

——痰盂一出,莫敢不从!

来人正是杨奸。

同一时间,屋子里五个方位,出现了五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除了凶狠的神情之外,相同的是:他们脸上,不是结满红斑,就是黑斑,不是满脸黑痞,就是满脸脓疮,或是满脸汗斑!

——斑门五虎,五大皆凶!

另一人自屋顶的破洞里徐徐落下。

月色和着灯色一照,那人满脸胡碴子,沧桑中带点玩世不恭、讽世不羁,正是“有影无踪”崔各田。

来了。

——来了。

冷血已经给包围了。

要是他受伤不那么严重,或许尚可一战。

——此刻包围他的尽是武林好手,要活命已断无可能。

——除非是拼命。

——拼得一个是一个。

“冷血!”杨奸铿锵有力,大义凛然的道:“你怙恶不悛,杀人灭口,行弑将军,罪该万死!我们在这里先诛杀你!”

他一面说,一面扬起痰盂,就像一位得道高僧在宏扬他的法器一般。

失血过多的冷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两椎伤得重!

——那一掌也伤得不轻!

现在的他,只求杀得了一名仇敌,已是心平了。

可是在此时此境,就算要杀却一名强敌,恐亦难以如愿。

第一个发动的是崔各田。

——一直以来,崔各田都表现得跟他甚为友好。

而今崔各田却抢先出手。

他的拐杖当头劈到!

冷血奋力招架。

——崔各田的功力绝对要比他一向估计的好!

更可怕的是崔各田的腿。

——崔各田本是个跛子。

——就因为他是跛子,他的腿法越是难防。

他的腿功远胜於他的杖法。

冷血着了一脚,飞跌了出去!

“斑门五虎”一齐窜了出去。

——奇怪的是,冷血却在这一刹间不见了人影,像是消失在夜空里。

杨奸也掠了出来,下令:

“追!一定要把他抓回来,不管死的活的!”

于是,杨奸、斑门五凶、崔各田立即分头去“追”。

——谁见着已身负重伤的冷血,都有足够的能力对付他。

——谁找到冷血,都得马上通知大家。

重伤的冷血,是折翅的鸟——朝天山庄的主持“阴司”杨奸,负责这项诛灭冷血的行动,他有把握令冷血插翅难飞。

他们各自飞纵搜索。

——他们谅冷血逃不了!

崔各田却是折返。

他一脚把冷血自大门扫飞出去。

他却转向庵后。

他很快的就找到了冷血。

冷血正冷冷的盯着他,眼神就似两道冷剑。

他乍见崔各田,却不动手,反而陡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

——他着了一记对方的飞腿,飞了出去,但飞向甚奇:竟能借力折入庵后,且身上全无因中脚而受伤!

——这说明了一件事:对方完全无意伤他!

崔各田晒然一笑。

淡月下,他亮出一物。

冷血失声:“平乱诀!”

——那竟是另一面“平乱诀”!

崔各田中指朝天,淡淡地道:“神州子弟今安在?”

那是诸葛先生的暗号。

冷血吸了一口气:“天下无人不识君……你,你,你,你,你就是三师兄……”

崔各田迅速把身受重伤的冷血,带离卧虎藏龙的“养月庵”,而折去“久必见亭”。

——这时候,冷血始知这位“三师兄”的轻功,不仅可怕,简直高得可惊可骇可怖!

在亭心,崔各田边为冷血裹伤疗伤,边对这在黑暗中尤自激动未平的“小师弟”道:

“我是追命,原名崔略商,经“世叔”诸葛先生任命,待在惊怖大将军手下当“卧底”,做的跟你是同一类的工作,但方式、手段、身分不一而已……也许,就是因为你吸住了他大部份的注意力,我才更能接近他。”

冷血苦笑道:“……三师兄……我这回是一败涂地,对不起世叔……我……我可是做错了?可连累了大家?”

“世上那有连累不连累的事?只有情愿不情愿而已!只要情愿,受牵累只是一种荣幸!”追命自襟内掏出一个小葫芦,拔掉葫芦的软塞,咕噜噜的仰脖子喝了数口酒:“你可知道,在他们面前,为了不令他们生疑,别的都容易,就是要我少喝许多的酒,这点也太为难!”

冷血仍是忧心忡忡:“我现在已成了嫌犯……已没资格再当捕快了!”

追命闭上眼,像是“回味无穷”,好半晌才道:“你的案子仍有生机。”

冷血惨笑:“三师兄别安慰我了,能证实我清白的人,都死光了。”

追命道:“我查过了……可能还有一个人证。”

“梁取我么?”冷血仍没精打采:“虽一时找不到他的尸身,不过,多半已沉入湖底。”

“不,还有一个活口……”

“?”

“当晚,还有一个人,受了同样的伤,向上太师求医……据上太师验证,此人所受的伤,与那晚“久不见亭”血案尸身上留下的伤痕,是为同一利器。”追命悠然补充了一句:

“上太师的人品如何,姑且不论,但其医术高明,确是首屈一指。”“……那人也是伤在同一天晚上?!”冷血几乎没跳了起来。

“所以他可能知道这血案的来龙去脉——况且他也还没死。”追命有力的点点头道。

“那么……”冷血两眼再绽放了奋悦的光芒:“……他是谁呢?”

“小相公。”

“小相公?”

“鹰盟‘三大祭酒’之一‘小相公’李镜花。”

“她?!”

“——所以找到李镜花,可能便知此案端倪。我看,你现在身上的伤,跟那晚久必见亭血案凶器,如出一辙。”

冷血双眉一轩:“‘大出血’屠晚?!”

追命沉重地道:“据我所知,不仅‘四大凶徒’中的‘大出血’屠晚已加入大将军麾下,连‘小心眼’赵好也正取道危城。”

冷血一听,反而激起斗志:“好,那怕四大凶徒一并儿来,咱们也决意跟他们斗下去,不死不散。”

追命语重心长的问:“你可知道为何诸葛先生要派给你这样一件辣手任务?”

冷血惶愧的道:“……我有负世叔重托。”

“倒不是成功失败的问题,而世叔也不是一个注重俗世间成败的人。”追命语气略带调侃的道:“据我所知,他派你来,仍很不放心,着我来接应你,怕你为大将军所趁。的确,你也给大将军所困所惑,且给激怒了,所以才一时冲动,为人算计。你看,大将军尚未亲自出手,已把我的好师弟整惨了……这样日后怎能办大事呢?你这样贸贸然去杀他,跟他拼命,只会拼了自己的小命,这其实是一个考验,你应以此为戒:你这样冲动,当杀手尚可,但当捕快则尚须多加磨练。”

冷血听得甚为惶惊,低首道:“是。”

“跟恶人、坏人、奸人的斗争,是永远不会完结的,这里的斗争,更是没有完的,这不是一时的事。”追命喝了两大口酒,望着冷血,也望着他背后湖心的月色,道:“不过,只要你不肯趁风转,不愿意屈服,不背负初衷,就得苦斗下去,且不要激动,不能够心酸。”

“跟恶人斗,是长期的恶斗,所以一定要保持欢快舒坦的心境,要有长久的斗争下去的体魄,才能与之不死不休的斗下去。”追命拍拍酒囊,道:“所以,你不要太紧张,绷得太紧,弦也易断!你看我与那一群狐群狗党,日夜为伍,收集罪证,明查暗访,虚与委蛇,尔虞我诈,不放轻松点,如何能活下去?壶中日月长,幸有此物,夜半无人时,助我乘风邀月,其乐融融。”

冷血坦挚的说:“我不喝酒,我也不喜欢饮酒。我喜欢与人恶斗,恶斗反而让我放松!”

“每个人都有他排解紧张的方式,你有你自己的,不必学我!”追命呵呵笑道:“世叔一直都十分重视你。他说你是他最后收的徒弟,而且也是最可爱的一个!”

他有力的按住冷血肩膀,望定他,一字一句的说:“你可不要令他老人家失望。”

冷血执住追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心中一热,一向倔强的他,几乎掉下泪来。

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绝不寂寞。

——既然还有三师兄这样的人,就有二师兄、大师兄……还有世上许多师兄师弟,跟他志同道合,同一阵线。

而跟恶人的斗争,到底还是没完没了,也不完不了,完不了!

初心的粗心

“我不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报应这回事;但我只知道: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如果没有,就让我们来执行吧。”

“得幸失命,不外如是。”既然如此,何不把世上一切、心头所有,都放轻松些呢?

他常有这种想法。

他是追命。

他原名崔略商。

别看他的名字那么雅,以为他出生於书香世家,其实,他出生在一个叫“味螺”的小山城,他爸爸是个打渔的,他妈妈是个卖鱼的,他出世后三年内,他们都不得空替他取名字。

他这么个雅号是来自他的伤。

内伤。

他未出世就已经患了内伤。

因为他那个打渔的爸爸大过好酒,打回来的鱼,都不够他喝酒的钱。也许他一生在水里捞活的过活吧,所以他不但一辈子都受水的气,天晴时出海常打不着鱼,天雨时不能出海打鱼,起风时出海给桅杆砸着了头却还是没有鱼,而且还得把辛苦赚来的全拿来买水酒渴。

连他老婆都只好卖别家网回来的鱼。

可是不管有鱼没鱼,他都是硬要喝酒。

他的帐越赊越多,有人便找他算账,问他是不是欠揍;他干脆把自己灌得大醉,任由别人来打,反正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你打你的事,我醉我的酒。

崔妈妈开始不理,后来实在看不过眼了,出手阻拦对方正要对一个醉汉痛下毒手。

但来讨债的那一方也决非好惹之辈。

他们是“七帮八会九连盟”中的“更衣帮”好手,为首的“七屠虎”朱麦,“七苦神拳”可是熬遍了伤、病、妒、离、失、惧、悲七种苦楚才习有大成的。他打人一向六亲不认,包括不分男女;至於杀人也不分老幼亲疏,只要有钱便可。

没料崔大妈却是轻功好手,跟朱麦同派同来的六人,全沾不上崔大妈的边儿,却给崔大妈扭闪腾挪、身移影幌之间放倒了。

原来崔大妈当然不姓崔,而是姓梁,正是当年五胡乱华之后,在东北撑起半壁的“山东响马、山西太平”的“太平门梁家”的旁枝后裔“烟水寒”梁初心。

——只不过,脱离“太平门”梁氏一族久矣的梁初心,为生活计,天天风吹日晒。卖鱼杀鱼几二十年,什么“烟水寒”都变成了又老又凶又皮皱的“烟火灶”了。

“太平门”梁家的人,向以轻功见长,那七个人给梁初心放倒了六个,但梁初心一时粗心,加上她即将临盆,足下一绊,便给朱麦兜腹打了一记“七苦拳”。

中拳之后的崔大妈,踣地不起。

朱麦见崔大妈使的是“太平门”的轻功,也不为甚己,扶伤挠破的号称“扬长而去”:

然而崔大妈却受了内伤,差点流产。

三天后孩子出世,一出世即有了内伤。

崔老爸原有六个孩子,四子二女,懒得为这七子取名字,平时就叫他做:“喂,那个内伤的。”直至他两岁半后才从一次呕血里得知他一早已受了内伤,这才开始着急请大夫为他治病。

因此,日后,他长大了,懂事以后,当然仍然姓崔,但叫“内伤”倒是医他的人觉得未免难听,放是以“商略黄昏雨”词句为灵感,改名为“崔略商。”

谁都以为这个时常咯血、身体赢弱、不到三个月就一脸苍桑并开始生皱纹的孩子,多半是养不大的了。

可是他不但能活下来,并且还使很多无辜善良的人都能活下来。

他还活得很有名。

有人调侃他出身寒微,他母亲粗心大意,一至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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