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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刀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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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一个时辰之前,至少有二十个武林高手已经上山追杀任我杀,在他们的围攻之下,只怕还没有人可以侥幸逃出生天。”左丘权又冷酷地笑了笑,悠悠道,“你虽然过了老夫这一关,却也未必能顺利上山,助任我杀一臂之力更是痴人说梦话。”

米珏的心已经沉了下去,沉声道:“原来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就算我到了华山,也绝见不到任我杀的。”

“老夫顺便给你提个醒,江上飞在等你,等你决斗……”

左丘权的话还没有说完,米珏已经冲了出去,转眼间化为一道黄昏中的轻烟,随风飘去……

黄昏本来很美,在左丘权看来,这一刻尤其美丽。为了朋友,义无反顾,纵然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犹豫、绝不回头。为什么这世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在存在着?

“也许,我错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左丘权望着米珏消失的方向,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忍不住悄然一声轻叹。他已经无法回头,却不是为了朋友。人难免会偶尔做错一些事,但不能失足,有些悔恨,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思及至此,他的额头不禁渗出丝丝冷汗。

“冷面修罗”杨长安脸色如铁,目光严峻,附在左丘权耳边轻声道:“大哥,我们不能完成任务,回去只怕难免一死,兰夫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现在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吗?”

左丘权猛然全身一震,脸色惨然,凄笑道:“既不能进又不能退,也许……”

杨长安脸色一变,嘎声道:“大哥,你……”

“二弟,你我相识相知数十年,只怕这缘分到了今日就要断了。”左丘权长叹一声,回头看了游四海和肖振起一眼,但见二人脸色煞白,神色惶惶,显然已全没了主意。

“大哥,我倒有个主意。”杨长安咬了咬牙,低声道,“这一男一女两人,一定也是任我杀的朋友,我们只要擒住他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左丘权沉吟着道:“你是说……把他们带回去,向兰夫人作个交代?”

“这已经是最后的选择。”杨长安点头道。

左丘权皱着眉,心中一时委决不下,犹自迟疑,忽听欧阳情悠悠道:“杏伯,你是否听说过‘狗急跳墙’这句话?”

杏伯笑了笑:“小老儿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有什么话没听说过?”

“那么你见过这种人吗?”

“见得多了,姑娘小心,千万别让狗给咬到了。”

“小女子手无寸铁,打狗更不在行,看来难逃一劫。”欧阳情故意摇头叹道。

杏伯也故意叹了一口气:“只怕小老儿也要跟着遭殃了。”

欧阳情却笑了笑,悠悠道:“那也未必,幸好这狗并不是一般的疯狗,只是些很听话的狗。”

杏伯瞪大了眼睛,笑道:“听话的狗?有趣。”

“他们非但无趣极了,还有些可悲。”欧阳情摇头道。

杏伯也摇了摇头:“可悲?小老儿这就不懂了。”

“他们既不追人,也不咬人,只要你给他们一点点好处,说不定就会对你摇尾乞怜,这岂不是很可悲吗?”欧阳情叹息着道,“人其实和狗差不多,不过狗却比人幸运多了,至少可以落荒而逃,而人呢,逃与不逃,结果都是一样的。”

“做人不如做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二人一唱一和,悠然自得,左丘权四人却已气得脸色瞬息万变,都紧紧咬住嘴唇,绝不说话。

“所以人就比狗可怕得多了,狗急了就跳墙,是不会乱咬人的。”

“嗯!有时候人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明明知道有些事做来是见不得人的,却硬说是为了武林正义。”

突听几声怒吼;左丘权四人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同时飞身扑上。

飞雪飘扬中,一人孤身伫立,他的身边,直直插着一支长枪。枪长一丈六尺七寸,重七十三斤,名为“勾魂”——“勾魂枪”江上飞。

江上飞身高六尺七寸,体重九十八公斤,只有这种身材高大、魁梧的彪形大汉,才有力气使用这种重兵器。他的身子就像这支长枪,笔直、坚定。

等待并不是一种很舒服的事,尤其是等待决斗。决斗也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等待决斗的那一刻。现在,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但他的眼神既坚定又肯定,该来的人始终都会来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上飞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看见了米珏。米珏就像是一片飞絮,又如一片鹅毛,轻飘飘地逆风而上,很快就来到他的面前。

看见米珏,江上飞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如负重释地松了一口气。他右手握住枪杆,轻轻一晃,雪花飘飞,冷冷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等我。”米珏苦笑道。

“打败我,你就可以见到任我杀。”

“如果我败了,难道就不能见到他?”

“不能,败在我枪下的人,往往只有一个结果。我的枪下,从无活口。”

“你与他人决斗,难道都是以死来决定胜负?”

“嗯!如果你还不想死,就只有杀死我。”

“我不喜欢杀人。”米珏摇头道。

“那么……只有等着别人来杀你。”

“是不是已经别无选择?”

“没有。”

米珏看了一眼“勾魂枪”,道:“好枪。”

江上飞也看了一眼“无情断肠剑”,道:“好剑。”

米珏缓缓拔出了剑,已决定出手。江上飞可以等,但他绝不能等,迟一刻,任我杀就多一份危险。

剑光闪动——三把长剑,一支断剑,在黄昏下闪动着妖异的光芒,欲将欧阳情一口吞噬。

欧阳情眼含轻笑,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未抬起。左丘权四人的眼睛就像是毒蛇,露出残酷的凶光,他们虽然不知道这蒙面少女是什么来路,却也不敢轻敌。

左丘权和杨长安相交数十年,并肩作战不下三百役,彼此间极有默契,再加上游四海和肖振起两个年轻剑手的协助,如果不能将欧阳情手到擒来,他们简直就是白活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实在是太突然。

就在这时,欧阳情忽然动了动,她的身子滴溜溜一转,仿佛风中落叶,又如翩翩蝴蝶,身姿优美而灵动。

黄昏中一道光影淡淡掠过,欧阳情竟忽然不见了。

“哧哧哧哧”,利器刺入肌肉的声音随之响起。左丘权的断剑插入了杨长安的左肩,杨长安的剑插入了肖振起的左肩,肖振起的剑插入了游四海的左肩,游四海的剑却插入了左丘权的左肩。四人环成一圈,疼痛还未传来,血已滴落。

四人的脸随即因痛苦而扭曲,眼神却充满了怀疑、惊诧和恐惧。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显得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武功?这女孩是什么人?

第九章 相见争如不见

 昏黄的天色中,剑光穿过满天飘飞的雪花,像风一样轻吟,像云一样曼舞。

米珏已经出手,他不能再等,必须在最短的时辰里击倒江上飞。这一剑似乎有些随意,有些平凡,但越是平凡的剑法,反而越有效。昔年公孙大娘舞剑,其舞姿曼妙,剑法好看,深受后人敬仰。但杀人的剑法并不需要好看,只要有效,无论多么平凡,也是好剑法。

江上飞虽然不是剑客,但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用枪,枪不利于近身博斗,只宜远攻。米珏身子一动,他已操枪在手,剑未至,枪已刺出。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剑走轻灵,枪走刚猛。江上飞的膂力或可一抬千斤,米珏自知如果与他以力碰力,难免吃亏,当即脚尖一点,身子斜滑,向左窜出三尺。

江上飞双手一抡,长枪飞起,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飞雪被迫得漫空乱飞。

米珏一低头,就像是一尾游鱼,从长枪抡起的圆弧外滑了过去。

江上飞轻叱一声,长枪往回拖,划了个半圆,“唰”地刺出。

米珏身子前窜,长剑挥起,喝道:“起!”

话犹未了,剑已抵在枪锋下沿,顺手一抬,似欲挑飞枪尖。

“未必。”江上飞冷笑着,双手用力向下一压,砸向米珏的头颅。他天生神力,这一枪犹如泰山压顶,米珏若是硬接,不被活生生钉入雪地,简直就是空前绝后的奇迹。

江上飞对自己一向都很有信心,对手中这支长枪更有把握。多少年了,他已经未曾失手?但这一次,他不仅很失望,还体会到了失败的痛苦。

米珏的手臂忽然变得像蛇一般柔软,反手一抡,手中剑居然从下面翻了起来,顺势一压。“嘭”地一声,枪尖击地,雪花像一片狂潮怒浪,漫天飞溅。

江上飞一声沉喝,双臂用力,但长枪还未扬起,突然咽喉一凉,米珏的剑已然袭到。大骇之余,他立即身子暴退。米珏如影随形,始终粘在他身前,剑尖仍然抵着他的喉咙,江上飞只觉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米珏运指如飞,刹那间已点了他身上十八处穴道,江上飞立即就变成了风雪中的石雕。

米珏收剑入鞘,回身就走。

“你不能走。”江上飞双目圆睁,怒吼道。

“你败了。”米珏头也不回。

江上飞脸色煞白,嘶声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不用我杀你,你就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江上飞大声叫道。

米珏悠然道:“可是你的心早已死了,无论是谁,只要遇见紫罗兰夫人,他就不再有生命,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江上飞还在吼叫着,但声音立即被漫天的风雪淹没,米珏已渐渐去远。

欧阳情凌风而立,飘飘欲仙,黄昏的余晖,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媚,也使得她蒙上了几分神秘。她轻轻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们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也许你们是言不由衷、迫不得已,但实在不该一错再错下去。邪恶,是永远不能战胜正义的。”

左丘权脸色惨变,咬牙道:“我们本身就代表正义,任我杀本来就该死。”

“紫罗兰夫人真的有这种魔力,可以颠倒黑白,迷惑众生?”

左丘权眼中忽然露出一种痛苦和恐惧掺杂之色,沉声道:“如果你也是个男人,一定也会像我们这么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像你们这种人,活着实在可笑。”欧阳情摇头道。

“士可杀不可辱……”左丘权怒道。

“没有人侮辱你们,是你们自己自取其辱。”欧阳情冷笑道。

左丘权扭曲的老脸忽然露出一丝狞笑,桀桀笑道:“她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凡是和她作对的人,从来都没有好结果。”

“归顺她的人也未必就有好下场。”

左丘权怔了怔,冷冷道:“人生一秋,草木一春,死无所惧,只要值得。”

欧阳情苦笑道:“她究竟是魔还是人,居然可以让你痴迷到如此疯狂的地步?”

左丘权忽然仰天狂笑道:“任我杀不解风情,不识时务,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倒也不比我们幸运……”

西峰是华山最秀丽险峻的山峰,为一块完整巨石,浑然天成。西北绝崖千丈,似刀削锯截,其陡峭巍峨、阳刚挺拔之势是华山山形之代表,因此古人常把华山叫莲花山。传说中,这里就是《宝莲灯》中沉香劈山救出三圣母的地方。峰顶翠云宫前有巨石状如莲花,故又名莲花峰。翠云宫边上有一巨石中间裂开,如被斧劈,名“斧劈石”,旁边还树立一柄长把大斧。峰的西北面,直立如刀削,空绝万丈,人称舍身崖。舍身崖因孝子舍身救亲的传说而得名,由一条宽二尺许的石隙向崖边走去,眼前但见万丈深渊,乱云飞渡,耳畔只闻松涛吟鸣,风声嘶厉。

米珏如风卷残云般冲上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任我杀——活生生的任我杀。

任我杀站在舍身崖边缘,孤身而立,如一脊孤悬。他的身子依然挺拔如山、笔直如枪,背影依然那么孤独、那么忧郁。冰冷的寒风,吹拂起他凌乱的头发,掀动着那袭色彩斑斓的白袍,似欲乘风而去。

他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一阵阵浓郁的血腥味随风飘送,在他的脚下,零乱地散落着二十具尸体,四十截身子——一刀两断。

黄昏下,冷风中,雪地上,血流成河,尸体一片狼藉,这景象,也不知是恐怖还是一种凄美。

米珏只觉胃在收缩,有种欲呕的冲动,脸上却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无声的笑,欣慰的笑。他承认,这辈子再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任我杀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很好。从金陵到华山,一路长途跋涉,一路凄风冷雪,一路生死搏斗,一路血的阻击……现在,寻找之旅已经结束,希望正在延续。

“莫非又是来送死的?”任我杀头也不回,声音依然一如既往的冷漠,同时却又多了一份杀气。

米珏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小兄弟,是我。”

听见这温文、熟悉的声音,任我杀如遭电击般全身猛然一震,倏地回头。

在这一刻,米珏发现,任我杀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些东西,是悲哀,是无奈,还有抹不去的忧伤。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自称“再世女”的神秘少女,他们不都是一样的忧郁、哀伤吗?

任我杀的喉结滚动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米珏的出现,是意外,也是惊喜,他永远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见到朋友。这一刻,还有什么比故人别后又重逢来的更有意义?

“你还好吗?”米珏笑了笑,轻轻道。轻轻一句问候,却已胜过千言万语,其中的真情深似海洋。

任我杀点点头,眼中竟似已有泪光,笑了笑道:“嗯,还好。”

朋友,什么是朋友?也许,这就是朋友。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他的人生往往都是孤独的,友情就像是一缕阳光,可以驱散每一个人心里的阴霾。爱情呢?如果再加上爱情,那又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结果?

“你一定想不到我会来,是么?”

“你本来应该回天山的。”任我杀声音也已经有些哽咽。

“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你猜一猜,他们会是谁?”

欧阳情,你为什么要来?难道你不知道,我离开,正是为了躲避你?“她不该来。”任我杀皱眉叹道。

“她不能不来,她有很多话一定要跟你说,她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去?”米珏摇头道。

“回去?没有必要,那里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任我杀苦笑着摇摇头,叹道,“其实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快乐的人,早已厌倦了江湖。那天击败川岛二郎以后,我忽然觉得,我不应该属于江湖。”

“所以你走了,走得很彻底?但你应该知道,逃避绝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

任我杀又笑了笑,笑得苦涩,笑得无奈。笑容忽然凝结,他目光闪动,问道:“还有一个人,是不是燕大哥?”

米珏微笑不语。

任我杀又皱了皱眉,还未说话,忽听一个苍老而豪迈的声音大笑道:“小兄弟,难道我就不是你的朋友?”

任我杀失声道:“杏伯。”

黄昏已逝,夜色拉开帷幕,茫茫大地一片朦胧。

欧阳情坐在车厢中,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她无心观赏夜色,思绪早已飞出黑白交接的世界之外。

米珏和杏伯上山已有多时,他们是否可以找到任我杀?如果任我杀还活着,他会来见我吗?还是继续逃避?那个女孩是否就是他的永远?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几乎忍不住冲出车厢,冲上华山……

夜色中,任我杀踌躇而行,思绪同样千回百转。

她为什么要来?她根本就不该来。相见争如不见,既然不必再见,又何必再见?

逃避和面对,同样需要勇气。但他选择逃避,却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对他隐瞒了一些什么,最主要的,是他的心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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