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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剑凝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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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得不来,特请柴兄协助。”
“尊驾是……”
“在下岳琳,来自京师。”柴疯子脸色一变,惶然问:“京师良乡有一位江湖前辈金翅大鹏岳云鹏,那是……”
“那是家父。”柴疯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阁下之意……”
“想当年,令尊在声沟桥避兵,在危急中救了兵部尚书何鉴,独力护送何鉴突破千军包围,逃回大营,因此官兵能及时陈兵南海、芦构桥、羊房角三处,及时阻遏刘三的兵马。刘三终于功亏一篑,未能攻入京师,大明江山之所以能气数未尽,名义上是何鉴的功劳,但未始不是令尊的所赐。可是,令尊仅成为何府的一位教师爷、看门犬。而你兄弟两人!……令兄是不是叫岳珩?“不错。”
“他混了个从五品飞骑尉,你呢?”
“区区六品云骑尉。”柴疯子仰天狂笑,声如枭啼,笑完说:“好光彩!哈哈1光宗耀祖,祖德流芳,良乡的岳武师时来运转……”岳琳淡淡一笑,接口道:“至少,良乡岳家不是乱臣贼子。你,龙凤盟的江南总领,专做黑道买卖,与响马贼同是一丘之貉,并不见得比我光彩。”
“至少,龙凤盟的人皆以黑道侠士自居,十大戒律遵守不渝,扶弱济贫,杀贪官惩恶霸,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人人是英雄好汉,个个是侠义男女。比起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太监弄臣的走狗咱们光彩得多。”
“平心而论,太子太保何鉴为人如何?”柴疯子久久不语,只叹出一口长气。岳琳淡淡一笑,往下说:“五省贼乱两年余,生民涂炭在何公力争之下,各地量免田税,多方瞻仰,惩贪残官吏,停止工役,还民故业,贷以牛种,复其家三年,请告诉我,他是不是贪官污吏弄臣,说呀!”
“这……”柴疯子不愿表示意见。
“我兄弟两人,并非籍太子太保保荐而攀龙附凤,而是凭本身的武艺在京师告紧时,投身戎伍获得的功名。家父之不愿出仕皇家,用意在避免倚功邀赏之嫌。阁下,骂人请有分寸,指桑骂槐借题发挥不算英雄。”柴疯子低下头,久久方说:“好吧,咱们不用多费唇舌,说出阁下的来意。”他有意逃避那些不愉快的话题。“首先,柴兄必须明白,在下既然知道贵盟的底细,自然必有所恃,希望阁下衷诚合作。”
“当然。”柴疯子不假思索地答。
“在下已打听出艾文慈已从京师逃至江南,希望获得他的消息。”柴疯子脸色一冷,哼了一声说:“阁下,你奉谁之命捉他?”
“这个……你别管。”
“江彬?钱宁?谷大用?你……
你这走狗!”岳琳也脸色一沉,冷笑道:“阁下,岳某耐性有限。”柴疯子仰天狂笑,笑完说:“你杀了我这江南总领,良乡岳家将以血来偿还。柴某如果怕死便不会加入龙凤盟,以武犯禁。阁下,咱们生死相搏,还不知鹿死谁手。要命,给你无妨;要问艾文慈的下落,别说柴某不知,即使知道,也决不会透露半个字。”
“你很强硬。”
“不是强硬,而是道义。
阁下,良乡岳家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北地名武师的名头,得来不易,太子太保何公一代贤臣,与江彬奸贼势不两立,早些年几乎死在刘瑾之手,落了个两袖清风家徒四壁,几乎饿死。目下他又与朝廷的群奸作对,高风亮节举世同钦,而你,是他一手提携的人,居然转而替那些奸贼卖命。呸!你还有脸和我说话?”
“阁下,我再说一遍,我要艾文慈的消息。”
岳琳不动感情地说,脸不改色。“你知道艾文慈是什么人?”
“从贼的莠民,叛变的逃卒。”
“哈哈哈哈……”
“你又知道他多少?”
“柴某不知,只知他是奸贼们出一千两银子格杀不论的人,这就够了。”
“你应该知道。说与不说,我等你一句话。”
“头可断,血可流,不说就不说。”柴疯子斩钉截铁地说。岳琳冷笑一声,离座而起,阴沉沉地迫进,虎目中冷电四射。柴疯子徐举藏锋刺,冷笑道:“这次在下不会再犯错误了,你最好拔剑。”
岳琳一声冷笑,左手一引,揉身扑上。柴疯子一声低叱,闪身招出“青龙入海”抢攻下盘,刺攻下阴。岂知岳琳突以奇快无比的手法撒剑反击,身形一晃,剑虹耀目生花,龙吟乍起,“挣”一声架开刺,猛地一绞,喝声“撤手”!柴疯子并未撒手丢剑,但已荡出偏门。岳琳的剑尖,点在柴疯子的七坎穴上,冷笑道:“你又犯了错误,在下岂肯用徒手搏你的兵刃?你是龙凤盟的江南眼线总领,岳某岂敢小看于你?”
“江南总领,名衔好听,其实,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小人物而已,自然没有良乡岳家的人高明,但可以告诉你的是,龙凤盟的每一个人,都是有骨气重道意的好汉。”柴疯子傲然地说。岳琳一腿踢掉他的藏锋刺,冷笑道:“阁下,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说不说!”柴疯子冷冷一笑,豪迈他说:“要杀就杀,你绝对榨不出柴某一句口供来。你少废话,再要是喋喋不休,休怪我柴疯子骂你祖宗十八代,揭翻你岳家的臭底子。”岳琳勃然大怒,左手疾扬,“啪啪”两声暴响,把柴疯子打得踉跄急退两步,口中血出。柴疯子正想脱身,但毫无机会,岳琳已收了剑,如影附形跟进,铁拳疾飞,“砰砰噗噗”一阵暴响,狂风暴雨似的在柴疯子的胸腹开花。最后一拳击中小腹,柴疯子“嗯”了一声,摇摇晃晃地挫倒,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手脚全软了。“你说不说?”岳琳厉声问。“哈哈……哈……”柴疯子以凄厉的狂笑作为答复。岳琳劈胸一把将他抓起,凶狠他说:“再这么打肿脸充胖子,岳某要打出你的五脏六腑来。”
“哈哈哈哈!这就是朝廷六品官的枉法无耻举动,你凭什么罪名向我迫供?呸!你简直是无耻1”柴疯子咬牙切齿地厉叫。岳琳恼羞成怒,左手食中两指搭向柴疯子的双目。正危急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银铃似的低叱:“住手!够了,阁下。”岳琳一惊,火速转身,仍然提着柴疯子,并利用柴疯子的身躯挡住身前要害。灯光下,他吃了一惊。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人打开,老木门居然未发出声音。幽香隐隐,门内站着两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前一位女郎身材丰盈,乌黑发亮的青丝梳了三丫髻,未系包帕,簪了三个珠花环和一根宝石钗,鹅蛋脸白里透红,晶莹腻滑吹弹得破,眉目如画神色冷肃。绿缎子春衫,外披垂柳苏小坎肩,翠绿裙下小弓鞋隐约可辨,小蛮腰系着一把长剑,外罩绣云雷图案长披凤,但仍可看出她那美妙动人身材,成熟少女的风韵令男人心跳。后一位少女穿得朴素些,也是一身绿,带了剑,但从头上的双丫髻上,可以分辨出她的侍女身份。那年头,这两个女郎穿绸着缎,戴珠花环簪宝石钗,那是犯法干禁的,若被捉入官里,可有罪受了。“两位姑娘可是龙凤盟的人?”
“什么是龙凤盟?”女郎间。“小姐,他是问一个在大河南北与长江上下游活动的秘密帮会。”侍女欠身道:“哦1这人把我们看成龙凤盟的人了?”小姐含笑问,笑得好甜,颊上绽起一双极秀逸而恰到好处的笑涡儿。“是的,小姐。”侍女含笑答,也笑得俏甜无比。岳琳似乎心中一宽,冷冷地说:“姑娘如不是龙凤盟的人,请不要管闲事。”小姐神色一冷,不悦地说:“天下事天下人管,你阁下黑夜行凶,本姑娘既然撞见不平之事岂能不管?阁下,放了他。”
“放他?你……”
“放了他,你已经听清楚了。”
“如果在下不放呢?”岳琳忍住怒火问。
“阁下会放的。”
“正相反、在下从不听人指使,即使你是年轻美貌的女郎,也不能令在下放人。”小姐柳眉一扬,不悦他说:“你的口气带有轻薄。小绿,掌他两记嘴。”小绿应诺一声,莲步倏移,绿影一闪即至,翠袖徐挥。小姐的口气太狂,岳琳怎受得了?可是,他心中却暗暗震骇,能说狂话的人,此时此地,决非等闲人物。他深怀戒心,猛地将柴疯子向小绿一推,扭身出脚便扫。女人的身躯不容陌生男人接触,小绿不得不避,但又避之不及,她没料到对方会用俘虏挡灾。百忙中,她轻舒玉手接住了柴疯子的右肘。向前跃起避开下盘的一腿,带着柴疯子同向岳琳飞扑而上,似乎他左手带着的不是一个沉重的男人,而是重不过三分的羽毛。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岳琳心中一震,暗叫不妙,一个侍女已有如此高明的造诣,主人还了得?他将柴疯子向前推,力道已够沉重,而这位侍女却浑如无物似的将人接住,只用一手托住柴疯子的右肘,依然疾进无阻跃起避招,这份臂力已够骇人听闻,拼起来岂能讨得了好?一个侍女已令他感到悚然,动起手来加上一个更高明的小姐,可能凶多吉少。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心中有数,不再逗留,身形暴跳,捷如电光石火,退人内间去了。小绿晚了一步,扭头放下柴疯子,向小姐苦笑道:“小姐,这恶贼溜得好快,我追他不上。”小姐“噗喳”一笑,以袖掩口道:“不是他快,而是你不敢往内室追。走吧,还要赶路呢!”柴疯子神魂入定,整衣抱拳行礼道:“姑娘临危援手,区区铭感五衷,容图后报,可否请姑娘留下芳名?”小姐不受礼,让在一旁,笑道:“尊驾定然是听江亭的柴疯子,今晚不疯嘛1”她在有意避免回答。柴疯子脸上一红,尴尬他说:“人总该找一件行业掩蔽身份,区区其实不疯。区区冒昧,恳请姑娘赐示芳名。”
“我们不与秘密帮会的人打交道。”小绿接口说。小姐说声“走!”但见绿影一闪,两人便出了厅门,柴门自行掩上了,房中余香袅袅。只剩下柴疯子在发呆,喃喃地说:“近来江湖上谣传闯出了几位少年男女,她……她难道是……是凝雪飞霜、隐红逸绿的逸绿不成?这儿我不能再混了,明天得离开……”话未完,他一口吹灭了壁间的松明,挥掌扇熄神案上的长明灯,身形疾升,藏身在屋梁上。“疯子柴兄,开门!”门外突然响起低沉的叫声。他心中一怔,随即飘身而下,藏在门后低声问:“谁?称我为柴兄的人……”
“小弟李玉。”他急急拉开门,讶然叫:“老天!你一到府城便闹事,城中缇骑云集,你怎么还不远走高飞?快进来。”李玉闪身入内,顺手关门上闩,说:“不必掌灯,几句话就走。”
“一别经年,你几句话就走?不像话!这点风险,兄弟还担得起。”
“小弟有事,不克久留,山长永远,来日方长,尔后再行打扰和你拼上百碗酒尚未为晚。”
“你……”
“刚才有两位姑娘向北走,大概要越城而走,是不是……”
“我不认识,刚才她们救了我一命。”
“咦!你……”
“刚才来了一位狗官云骑尉岳琳……”
“岳琳?他不是金翅大鹏的次子么?他……,“他找我要消息。这狗官可恶,居然找我强要艾丈慈的下落。我怎知艾文慈是谁?从未见过嘛!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兄弟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出卖奸臣贪吏所要追缉的人。他被我骂得恼羞成怒,要剜我的眼睛。正在紧要关头,那两位姑娘……”他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了。
“怪!岳武师也算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侠义英雄,他的儿子怎会替那些奸贼卖命?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功名富贵可令人丧尽天良,鲜廉寡耻,所谓利令智昏,半点不假。兄弟,谈谈你的事,一年不见,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不是做走方郎中?”
“今后打算……”李玉将白天的事说了。最后说:“我得离开,今后或许会改名。柴兄,你在此地鬼混也不是了局,岳琳那小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要不,咱们俩人连袂走江湖。你的江湖门槛精,交游广阔,走在一起,有你照顾……”
“小家伙,你在灌迷汤了。你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柴痴子笑骂。“至少,小弟可不拿你疯子当外人,咱们是患难之交,说实话,小弟尊敬你。”
“好了,别在嘴上抹蜜糖啦!有事你就说好了。”
“小弟打听出紫沙洲上,住了一些神秘人物,希望你能供给小弟一些消息,到那儿去打打秋风。”
“什么?你要去紫沙洲敲竹杠?兄弟,不要去。”
“不要去?”
“听愚兄的忠告,那儿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那儿可能是一处贼窝,也可能是隐世奇人的隐修处所,白天走上去看不到人,夜间鬼影幢幢。有些不知死活的人前往探幽,个个都一去不返平白地失踪,你……”
“你是说,那儿确是有人?”
“当然有人在做怪,咱们是不信妖魅鬼怪的。”
“你到过紫沙洲,劳驾,请替小弟画一张该地的地势图。”
“大江的沙洲经常在变,怎能画出……”
“就把你以前所见到的形势画出便可。谢谢。”
“好,我给你画。”从两人的对话中,可知双方皆未摸清对方的底细,交朋友贵在情投意合,如果存心摸清对方的底细,便不够意思了,那便成为勾心斗角啦!人活在世间,谁没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真要认真发掘朋友秘密的人,这个人绝不可靠。不久,李玉悄然走了。他怀中揣了一张紫沙洲的地图,鬼魅似的扑奔南津门。
城门入夜即闭,除了钦命大臣前来巡视,任何人也休想在夜间叫开城门。城门钥匙按规矩交由同知大人监督保管,虽知府大人下令索取亦不可得。在京师,虽天子下诏也无法取得城门钥匙。总之,夜间城门一闭,天亮开城之前,城内外的交通是完全断绝的,只有偷越,如被查获罪名是杀头。他弄来了一块本板,渡过了四丈余宽的城缘,浮水直抵对岸,然后用壁虎功爬上了三丈六尺高的城墙,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客栈附近。他已从柴疯子口中,得悉官兵正潜伏在当治客栈等他,他仍然敢到附近察看形势,艺高人胆大,花了半个时辰工夫,被他摸清了附近埋伏情形。“他们在此地守株待免,兵力集中此地,正好便宜我行事。”他喃喃自语。
洪春坊在城东,这一带是龙蛇混杂的地方,位于东街之北。杨五爷的住宅,就在陶学士祠的后面,是一座占地甚广,楼舍十余栋的大宅。一个黑影像幽灵似的,从北面大宅接近。城中三更以后,按理已经没有人在外游荡。可是,今晚不同往昔,街上经常可以看到匆匆而过的行人。在重要的街道皆设有栅门,三更后关栅,不许人通行,即使更夫也不许越境。但今晚栅门半开,公然允许行人通过。总之,今晚一切反常。杨五爷的宅院中,大门没掩上,四名大汉在外面警戒,接待那些来去匆匆的人。从北面接近的李王,早已看出今晚不寻常,猜想必是杨五爷与侄儿杨巡检,连夜分派徒子徒孙走狗帮闲打手,缉拿他和逃官沈仲贤。他伏在一条小巷口,心说:“我得捉一个人来问问宅内的情形,以免浪费工夫寻找。”真巧,从南面来了三个人,行色匆匆,鱼贯而行,他等对方通过巷口,立即衔尾后跟,天色太黑,而他的脚下又轻如灵猫,三个行人毫无戒心,竟然不知身后被人盯上,仍然匆匆急走。看光景,那是从杨宅出来的人。他猛地伸手一勾,勾住了最后一人的脖子,锁住了咽喉,尽量将人向上提。他的身材高,被锁住咽喉的人比他矮了半个头,人被锁住向上提,双脚便离了地,绝望地挥舞手脚,却发不出声响。他无声无息地退入巷中,将人向墙角下放倒。那人久久方清醒过来,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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