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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晨曦-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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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他,他的动作僵在原处,许久,方缓缓地绽开笑容道:“是,我的名字叫做张青莽。”
我欣慰地大笑,捂着胸口,觉得酣畅淋漓。小包子在一旁追着梨花,青莽看着他,不时地提醒他跑得再慢一些。花香随着夜风侵袭而来,我深深地吸入一口,觉得心肺皆如流水浸润过一般,凉得透骨。这股凉意,随着血液攀援而上,瞬时传遍四肢百骸。
我猛地睁开眼,颤抖道:“青……青莽?!”
“嗯?”他回过神,含笑温柔地看着我。
“你说……你叫青莽?”
“是。”他笃定道。
“可是……你死了啊!我看着你死的,就像一阵灰一样,被风吹得什么都不剩……”
他缓缓地扬起嘴角,笑容绚烂如艳丽的牡丹。“是,我死了。所以,我不该再出现。”
他的身体骤然炸裂,将漫天梨花染得通红。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锥心刺目,仿佛是数不尽的死亡邀请函。我愣愣地摸了摸颊上的鲜血,彻骨的痛化作尖叫破体而出。
睁开眼,面前是一袭炽烈似火的红衣。
“阿姐,你醒啦!”
我转眸看他,甚是熟悉的眉眼,却一时无法忆起他是谁。“你是……”
他有些急了,伸手在我面前一直挥,挥得我有些恼火。“阿姐,你怎么啦?还有哪儿不舒服吗?你别吓我呀!”
脑海中浮现零碎的字眼。“晴……炎?”
他一顿,随即如释重负。“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伤心过度都失忆了呢!”
“伤心过度?我为什么会伤心过度?”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青……”话音戛然而止,他怯怯地看着我,语带委屈道,“阿姐,对不起!我不该提起青莽!”
“青莽?这个名字……方才在我梦中也出现过,我却不大记得了。我认识他吗?”
“阿姐!”他当真哭了出来,“你别这样呀!就算青莽没了,你还有我呀!就算我笨,容澈不是很聪明嘛!他会照顾你,哄你开心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四天了!容澈、温帛、苏然,还有顾相夷都来看过!他们都没有办法叫醒你啊!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他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我看得心慌,赶紧起身拿袖子给他抹脸。“你别哭!别哭!我不是故意吓你,我只是……只是好像一下子记不起东西了。”
他顿时停了哭声。“你真记不得了?”
“嗯。”
“那……你记不记得你们俩初遇?那时候他还是条黑黑的小蛇,伤得快要死了,你用别人的内丹救活了他!还有清水河上,你犯了病,他从水里蹿出来带你去找容澈!还有初乾谷,你陪他住了四个多月!哦!还有你们的婚礼!他穿一身的红衣,好看极了!还有……”
他的喋喋不休,如一把钥匙,打开我刻意关锁的房门。阳光照进阴暗尘封的密室,将想见的不想见的一一照得透明。悲痛,如巨大的海啸一般,吞天噬地地袭来。
“晴炎,你何必这么……”我苦笑一声,屈身吐出一口血。
晴炎骇得大叫起来。“容澈!容澈快进来!我阿姐她吐血了!快来呀!”
门扉洞开,容澈疾步走到我身边。“怎么一醒来就吐血?”
“不是的!”晴炎嚷道,“方才阿姐醒来,神智不清,连青莽是谁都不记得了!我就帮她回忆,从他们俩初见,到他们成亲,到鹿野战场什么的。阿姐想起来了,没想到就这样吐了一口血!”
容澈抿紧了嘴唇看着他。“你简直……”他叹息一声,不愿再多说。
明晃晃的光线中,蓦地蹿出一个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滑到我身边。“姐姐,你怎么样?”
“猞猁?你从鹿野回来了?你分明……那……青莽呢?他是不是也回来了?他有蛇蜕,和你一样,最擅长装死了!”
“姐姐……”猞猁扁着嘴,不敢再说话。
梦幻泡影乍然破碎,仿若抽干一身的气力,疲惫得人几近死去。我瘫软在床上,我想,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容澈放下我的手,沉声唤道:“云深,你不该丧失继续活下去的信念。你应该知道,除了荡清妖邪之外,丧失活的信念亦会导致九尾的灭亡。”
“嗯。”我应一声。当初在炽火湖畔,尚是炎魔的晴炎拦住我,便已说明。
他有些生气。“你是拿定主意要去死吗?”
我翻过身昏昏睡去。
“好。你要死也无妨,不过得先把青莽的孩子生出来。否则,他该走得不甘心。”
我霍然回头看着他。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眸中却含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志得意满。“云深,你有了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恨而不能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当初摹这一首诗,只觉柔情蜜意、缠绵悱恻,却不曾顾及后文的伤心断肠。眼下念及后句,字字血泪,恍然有一语成谶之感。
“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女萝发馨香,菟丝断人肠。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生子不知根,因谁共芬芳。中巢双翡翠,上宿紫鸳鸯。若识二草心,海潮亦可量。”
走笔至“不知”二字,忽而胸中钝痛,笔落墨溅,污了一身衣衫。冰绡快行几步,拾起笔厉色道:“说了让你好生休息!你喜欢折磨自己是不是?!”
我望着她,问道:“你怎么认定我写这首诗就是在折磨自己?”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理由。
我笑了笑,握起笔打算再写。她懊恼地一把夺过,以两指生生拗断,随后得意地挑了挑眉。“看诗我不会,毁诗却是手到擒来!”
我决定保持缄默。
她心情大好,悠悠然落了座,嗑着瓜子闲话道:“虽说这话不该对你讲,不过我估摸着你听到也是有几分高兴的。倘若我不小心猜错,害你生了气,你也切莫对容澈提起。”
我漫不经心地磨着墨。“那你就别讲了。”
“诶,你!”她急得直嚷,“说了会叫你开心的嘛!”
“哦。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开心的。”
“别这么悲观!这事儿啊,同云荒公子有关。”
砚台忽的裂成了两段。
“你……你千万别生气!小心腹中的孩子!”
我放下端砚,抬眸浅笑道:“你说。你说了我便不生气。”
“好……好。其实吧,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鹿野之战你还记得吧?你昏倒之后,双方就鸣金收兵啦,一场大战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前些天……咳……去维霄宫转了转,发现云荒公子的房门紧锁,里面不时传来压抑着的嘶吼声!我仔细地探听了一番消息,知晓里面的就是云荒公子本人。他似乎在鹿野之战上受了重伤,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足足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他性情大变,喜怒不定。时而大哭,时而痛苦哀鸣,就像中了邪似的。据照顾他饮食的婢女说,这两个月来他亦是极少进食。我偷……那个偷看了一眼,他形容枯槁,神情乖戾,憔悴得完全不成原样了!”
“哦,憔悴。单是憔悴有什么用?他可以,去死啊。”
冰绡打了个哆嗦。“云深,你……你别笑……你笑得我心里直发慌!”
“怕就闭嘴,我听得心烦。”
她神色一变,正欲发怒,思忖一番后却做了罢。只嗑着瓜子,安静地看着我。
我换一方砚台,继续磨自己的墨。
我依旧住在无忧山谷。黛青山的一切仿佛一个陷阱,以我的最珍贵换来一无是处、早该化为灰烬的屋宅。我憎恶它。这一日,晴炎与容澈皆不在家。九州的征战仍在继续,他们须得为之效力。世界对于我而言已然溃不成样,而我对世界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一切的一切仍在继续,与之前似乎毫无二致,唯独我的身畔不可能再有故人的模样。
夜幕沉沉地垂落下来,冰绡伏在案上睡得香甜,我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容澈看我看得紧,总是吩咐冰绡不曾有她的陪伴便不叫我出门。我有时觉得感动,有时又觉得好笑。容澈便这样不信任我?我确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却万不会那自己的小包子开玩笑。我等着他出生,我想,他应是有着青莽一般的眉眼。
那一场黄粱,幻出我再不可能拥有的美梦。梨花如雪,玄衣的男子眉目清隽,唇角漾着一抹悠远的笑。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任由他牵着,脸蛋胀鼓鼓的,眨着一双大眼睛仰着头看他。我想此生我再不能喜欢梨花。它这样美,却承着我每一场无法忍受的痛。
屋外的槐树依旧沉默地静立着。不日之前,就在那一棵树下,菊香袭人,他用他的修长的手指替我剥开一个蟹壳。那时我嫌他将醋浇得太多,他笑得无奈。容澈看不过,便特意出言呛我。现在想来,便是直接扇我的耳光也丝毫不为过。
今晚的月色并不明朗,槐树下的一切晦明变化,皆凭着云翳的浮动。恍惚若梦之中,我似乎看见他清瘦的身影,依旧穿着那一身玄色的衣衫。长身玉立,眉目清隽,只是脸上不复有往日温润的笑容。
我向前迈了一步,然后立即惊恐地顿住了脚步!我怕!怕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惊散眼前的幻影。月光淡淡之下,他就那样真实而笃定地伫立着,一如初见之时,玄衣墨冠、长发高束。我慌得心都快跳出来!忍不住地,忍不住地向前迈了一步。
他静默地站着,仿若巍巍玉山。
我再迈步,迈得越来越快,迈得越来越急!他的面容愈发得清晰可辨。他瘦了许多,简直憔悴得不成模样!却依旧是他,真实的他,有着温度的他,是我可以触及的人!我跑得飞快,呼吸几度急促得要接不上。一旦接上,却猛地呛出泪来。他深深地蹙着眉,目光深沉,透出浓郁的悲伤。
他嗫嚅双唇,喑哑地唤道:“云深。”
我忍不住地痛哭一声,撕心裂肺的急喘,带着压抑许久的思念与怨恨。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微微地向前一步,嘶声说道:“云深,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了。”
我不顾一切地冲进他的怀里!他的胸膛温暖、坚实,稳稳地承住了我。他是真实的!
“青莽……”我肆无忌惮地痛哭。
他的身子发着抖,缓缓地伸出双臂,抱住我。“云深……”他像是快要哭出来,“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也……”想说的话始终断不成句,我干脆不再开口,只一味倚在他的怀里哭。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端,渐渐地叫我沉下心来。不过须臾,我止住哭声,仰起头无限委屈地看着他:“青莽,你去了哪儿?你躲了两个月才来见我,很好玩是不是?”
“我……”他略微皱了皱眉,“我伤得很重,须得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呵!安全?”让我知晓便是不安全吗?让我担心便是安全吗?我恨得牙痒,低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液体濡湿了双唇,他沉默着忍受一切,一声不吭。
我恹恹地退开,恍然间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拭去沾在我嘴角的鲜血。如墨的双眸,沉静幽深,只注视着我一人。
我垂下眸,苦涩笑道:“青莽,我想给你看一件好东西。”
“嗯?”
“你等我一会儿。”
他默许,我便飞快地朝屋里跑去。冰绡依旧睡得深沉,我很高兴她没有注意到屋外发生的事情。
月色清冷,夜空浮着数不清的阴沉的云翳。他依旧站在槐树下,风神秀彻,只是清癯得可怕。我跑得气喘,他心疼地替我顺着背。“何必这么着急,我会等你的。”
我仰头笑道:“我急着要给你看。”
他难得地现出一丝笑意。“是什么,这么急?”
我往袖子里掏了掏。“嗯……是……”
他倾身过来,就在那一瞬间,乌骨的纸扇准确地刺穿了他的胸膛。他的身子猛然一阵,所有的神情都来不及收敛,完全保持着原样僵在面庞上。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滑过白皙的皮肤,落入玄色的衣衫,再不可辨。
我扶着他的手臂,婉然笑道:“你给的扇子,还给你。”
他垂眸看着我,无悲无喜,只是眸中再不复任何的光彩。
“云荒,我或许会认不出你,却绝不会认不出他。”
“你要杀我?”
“是啊。复仇嘛,不是人之常情?”
他忽地浮出一丝浅笑,喉结翻动,将未涌出的鲜血悉数咽下。幻术退散,现出他本来的模样。白衣广袖,俊朗无匹,超然出尘。他的眉目似乎略有变化,与先前不同,却愈发得熟熟稔。强大的灵力蕴集在他的胸口,纸扇的扇柄热得灼人,我握不住,只能松手。他用灵力退出纸扇,偌大的伤口在转瞬之间愈合,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我骇得连连后退。他的灵力什么时候醇厚到了这样的地步?!
“云深,你杀不死我。”
“你……”我惊恐地深吸一口气,调转身,疾步向屋里跑去。他身形略换,稳稳地拦在我的面前。我戛然止步,脑子一阵空白,随即拼命地向香樟路口奔去。他手指一样,轻而易举地设下一个结界。我怔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云深……”他缓缓地倾身过来,自身后拥住我。
我浑身发着抖。“云荒,你想怎么样?该复仇的人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近似耳语地说道,“我只是觉得痛苦!我说服不了自己,承受不了那么多的记忆。很多事情……都与我的本心相违背。我看着那些记忆,分明不是我做的,却让我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那些事情,有我羡慕的、嫉妒的,却再也不能与我相关。为什么要我来面对一切?我觉得很矛盾、很愧疚!我也……好想你……好想见你,想跟你说:不要难过,我一直都没有离开。”
“你……受伤了?”
他放开我,换步至我的面前。“我伤得很重。”
“那……”远处忽有暗影闪过,我惊道:“容澈?”
他回身去看,我不顾一切地咬烂自己的手腕。他猛地制住我的手。
“你要做什么?!”
我看着他,气息尚未平复,手腕上血肉模糊,却不曾涌出鲜血。失去了灵力,我便废物一般一无是处。他惊怒地看着我,我低头,凄然笑道:“做什么?我只是想杀了你罢了。倘若能做得到,就算放干我一身的血我也愿意。可惜……”
他勃然怒道:“我就这么令你厌恶?”
“岂止厌恶?我怨你、恨你,每一刻都盼着你早一些死!不,你不能轻易地死!你要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阴沉地看着我,许久,缓缓地勾起嘴角,漾出一抹诡异的笑:“可惜,你不会让我死的。云深,你可知道你的张青莽没有死,他活在我的身体里,和我融合在一起,恢复成匡秩之神维序。”
夜风拂动树叶翻涌如浪,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凝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云深,张青莽便是我被撕走一半的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张青莽(下)
张青莽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是窃取神杖被擒,自聚灵山归来之后。那一次,云深冒着众怒私下放了他。
张青莽出生于玉清山,近百年来亦长于玉清山,从未涉足过外界。自两百年前的‘灭世之灾’之后,妖邪鲜能涉足九州,敢涉险者又鲜能安全归来。沉夜一直都很护着他。征服妖邪之时,沉夜不惜身受重伤,也要护他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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