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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柳鸣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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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人抬头一看柳湘,生得吊客眉,丧门眼,一张阔嘴,龇着亮森森的钢牙。这付尊容生来有些怕人。可是一身穿着却是富家公子打扮,在八字衙门里吃饭的人,只重衣冠不重人,就冲着柳湘这身衣着,那差人赶紧陪笑说道:“尊驾有何指教?”
柳湘皱起那对吊客眉,故作愁态地说道:“舍亲日前不幸失踪,合家上下,终日不安,今日闻听此地有无名尸首无人认领,在下特来相认,请问差爷这尸首现在何处?”
差人赶忙说道:“这尸首是镇西明家庄明大爷的朋友,被人暗算致死,刚刚明大爷派人来领回去了。”
柳湘故作欢愉的说道:“只要不是舍亲那就好了,差爷打扰你了。”
拱拱手又装佯地离去。
柳湘离开了现场之后,不敢到青草塥市镇上去,怕引起意外麻烦,只好走向郊区,找了一座无人的破庙里,静静地端坐调息。行功运气。柳湘心里有一种预兆,突然想到今天夜里难免要有一场恶斗。
功行一周,杂念清除,神清气爽,趁机把降龙十八掌演练一回。每练一趟降龙十八掌,柳湘便愈觉得掌法玄妙,力道浑厚,招式奇特。只可惜的柳湘在玄天观秘室之中,费了五昼夜之功,学会这趟武林绝技降龙十八掌,每招每式,只知道依式比划,却说不出招式名称,而且每发一掌出去,途中变化多端,即使自己想在招式上取一个名称,也不是易事。
柳湘练完一趟降龙十八掌,破庙之内,尘土被掌风激起飞扬,久历不散,掌力浑厚,已经可见一斑,柳湘也自觉心中暗喜,想道:“降龙十八掌自己才不过是乍入门径,便已威力顿见,将来实际用来对敌,其变化之莫测,定然使人难防,今夜如有拚斗,就不妨用来一试。”
一日容易,又是夕阳压山时分,田野间,炊烟四起,樵牧遍唱。树林间,归鸦阵阵,鹊噪不停。柳湘走出破庙,负手漫步田陇间,仰望西边,晚霞如绘,大地一遍昏黄,傍晚景色多彩瑰丽,却透着晚景的凄凉,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信步在田陇上徜徉,不觉已是夜幕低垂,弦月未升,四周一片黑暗。柳湘此时长嘘一口气,猛地提气拔身,一点即起,但见他一路起落,点水飞腾,直向青草塥镇西奔去。
从镇外郊区越过青草塥,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前面有一处灯火,像是一座大村庄。柳湘加紧脚步赶去,刚一来到庄前,停下身形,准备打量去路,突然在左侧不远的地方,有一条黑影一闪,柳湘心里突然一惊,赶紧向一棵树影中一掩,再定睛看时,星光朦胧之下,那里有什么人影?柳湘心里明白,这决不是自己眼花,而是何方高人竟先自己一步,进入了明家庄。警觉一起,格外小心翼翼,沿着庄外树林,逐段闪身跃进。
这座村庄和一般村庄一样,外面筑着高达丈余的土墙,墙上每隔不远便设有一座碉楼,虽然谈不上刁斗森严,却也是防守严密。
柳湘伏在土墙脚下,打量一阵周围形势,丈余高的土墙和墙上的碉楼巡哨,都不足以阻止柳湘的进入村庄之内,只是如何能万全无失的不被任何人发觉,以致引起麻烦,倒是使他大为作难。
柳湘正在待机行动之际,转首左侧突见一条人影冲天而起,约莫跃起两丈多高,向围墙里面飘身而下。这次柳湘看得清楚,这人竟是穿着一身白衣,而且姿态美妙,轻功之纯熟,柳湘自叹不如。
这人飘身落进围墙之后,一闪即逝,丝毫没有引起墙上人的注意。柳湘不禁自觉惭愧,既然到此,又何须畏首畏尾,退缩不前?立即伏在墙下,双臂一伸,贴着围墙,手掌微微用力,脚下再点地一送,嗖地上升丈余,刚一到达围墙高度,柳湘伸手一压墙头,吸气贴身,擦着围墙一个滚翻,轻悄悄地落进墙内。
落进墙内,人一落地,立即发觉情形不对,脚下一软,正好落在陷阱之内。幸而柳湘一直警觉未松,脚下发觉不对,顿时吸气拔身,右手闪电一拍腰际,唰地一声,抽出灵蛇软剑顺手一挥,斩断绊绳。人虽落下陷阱,并没有跌伤,也未被绊绳拴住。但是,刚才一触绊绳,牵动警铃,顷刻锣声大振,“捉贼”之声四面齐应。柳湘一见形藏已露,豪气反而激起,人从陷阱里挺身一跃,软剑一护头顶,窜出陷阱。回首一看,四面灯火通明,锣声震地,柳湘虽是不惧,但是,知道今晚之行,已经是白费了。正在踌躇何去何从?突然正面一簇火把蜂涌而至,为首一人手使两把牛耳泼风刀,见面毫不答话,直卷而进。
柳湘一想已经不能善罢干休,干脆硬闯一阵,说不定能意外的获得一鳞半爪。决心一定,也不答话,人走偏身,右手一抖,唰唰两下,一连攻出两剑,直逼来人上盘。来人功力不弱,较之柳湘,尚不离伯仲之间,一见柳湘攻来两招,破风作响,心知是软兵器,心里更是放宽不少,陡然暴喝旋身,牛耳泼风刀左手一起,一式“横架金梁”,掠开柳湘软剑,右手刀走中盘,式化飞枪,变作“灵蛇出洞”,直点柳湘“凤眼”。这两招连封带攻,使得纯熟老到,而且出手极其迅速。
柳湘真没有想到青草塥这地方,一个庄客竟然有如此身手,心里更是不敢大意,软剑一收,滑步欺身,顿时灵机一动,何不趁此一试降龙十八掌?立即左手一伸,五指箕张,直朝来人牛耳泼风刀刃上抓去。
来人那里见过这种招式,即使是空手夺白刃,也不能迎着刃口而来,心想:“你这不是自寻苦吃!”
牛耳泼风刀加力一成,直向柳湘左手削去。就在这一瞬间,柳湘左手变抓为拍,手腕突地一翻,只听得“啪”地一声,牛耳泼风刀一下被震荡开两三尺,来人门户大开,柳湘伸手疾如闪电,人随手进,手掌又在这一瞬间,变拍为削,来人还没有来得收刀封闭,退步还招,左手突然一阵疼痛如割,劲道全失,“呛啷啷”一阵,牛耳泼风刀扔在一边。
柳湘得理不让,灵蛇软剑闪电一抖,直指来人前胸,陡然心意一动,停剑不前,喝道:“在下特意前来拜望庄主,才饶你不死,还不快快与我通报!”
那人左手刀一失,又见柳湘软剑直进,躲闪无及,只有闭目等死,没有料到柳湘临时动心,软剑停在胸前,喝令通报。那人也顾不得什么颜面,掉头就走。那些蜂涌而来的庄丁,也都慌不迭地随在后面一轰而退。
柳湘目送这群人去后,心里也在盘算着,待一会见到庄主之后,如何说起?正在思忖之际,有人提着灯笼朝着自己而来,柳湘左手抱住灵蛇软剑,右手叉腰,屹立不动,来人来到近处,对柳湘一抱拳,说道:“尊驾既然欲见庄主,庄主在客厅上候见尊驾!”
柳湘微微一皱那双吊客眉,立即收起灵蛇软剑,慨然答道:“如此有劳两位了!”
说着大踏步超过两人,向前面走过去。
沿途,站着不少持枪抱刀的庄丁,静静侍立在道路两边,偶尔一两声火把烧得劈啪作响之外,听不到一点人声,柳湘心里也止不住暗暗地称赞,一个村庄,竟是如此纪律严明,则这个庄主倒是不可小视呢!
一连越过三进楼房,迎面一座敞厅,灯火辉煌,照耀得如同白昼,敞厅前面站定一位苍发老者,灯光下映得满脸红润,眼神炯炯,老远就朗声发话,说道:“那位朋友深夜来到敝庄,有何见教?明秋声在此恭候!”
柳湘也老远拱手答道:“在下柳湘有一点疑难,特地拜望老庄主,深夜烦扰,衷心不安,在下迫于无奈,老庄主明察秋毫,定能谅我。”
两人这一问一答,柳湘已经走到敞厅前面,明秋声老庄主借灯光一打量柳湘,顿时讶然失色,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柳湘手臂,急声问道:“壮士尊姓是柳?”
柳湘愕然答道:“正是!”
老庄主紧张问道:“壮士今年贵庚?”
柳湘觉得老庄主手在微微颤抖,疑心大起,暗暗功行双臂,答道:“在下今年虚度廿六。”
明秋声老庄主忽然一阵激动,下唇微微抖个不停,闭上眼睛,嘴里不断喃喃地说道:“一点不错!一点也不错!廿五年,廿五年!”
说到这里霍然睁开眼睛对敞厅外面侍立的一群人,挥手叫道:“所有人等,一律给我退下去!”
厅外嘎了一声,灯笼火把刀枪剑戟都慢慢地掩声而退,敞厅上顿时留下一片寂静。明秋声老庄主满脸悲愤地颔着,全神警戒的柳湘走到敞厅上坐下。老庄主首先忍住老泪颤声问道:“贤侄休要惊疑,老朽明秋声与令尊八臂神龙柳月上有八拜之交。廿五年后,目睹贤侄长大成人,活像令尊在世模样,面对遗孤,回念故交,老朽真是恍同隔世。”
柳湘甫在襁褓,家中即遭痛变,所以对于父执辈故交,全多漠然不知。见明庄主如此神情,疑念顿释,便也将自己追踪线索经过,一一说明,更请问明老庄主可知廿五年前,灭门暴行,是出自何人之手?
明秋声老庄主擦干老泪。拈须沉吟,半晌说道:“当年事变之日,我远在西北边陲,待我赶至杭州之日,一切都已成过去。只知道你被高人仗义救走不知下落。全家尸体都由一位姓洪的伙计收敛埋葬,事后这姓洪的也就不知下落,如果依贤侄所言,青草塥的洪士来,就是昔日的洪伙计,他对昔日情形,定然有所了解,只可惜他又惨遭毒手。”
说到此处,明老庄主忽然双目圆睁,若有所悟的问道:“洪士来突然被杀,分明是被人杀以灭口。贤侄追踪之人是否就是杀洪士来的凶手?”
柳湘一听此言,也是一惊,急忙说道:“小侄方才未曾细说,此人惨杀洪士来全家,落脚于玄天观之内,事隔数日才在青草塥郊外树林中被人点重穴而死。”
于是柳湘便将自己如何设计陈尸,企图钩引线索,追踪关系人等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明秋声老庄主闻言几乎瞠目而视,讷讷不能成言,良久才喃喃说道:“这是别人如此借刀杀人?想来此人对老朽身世知之甚切,知是令尊知交,故作扑朔迷离之举,导引贤侄误途。贼人用心可怖!”
柳湘此时也不禁为之懊丧不已,没料到自己设好圈套,反倒使自己上当。
明秋声老庄主一见柳湘沮丧无比,乃温言抚慰道:“贤侄不必沮丧,所幸贤侄虽中其圈套,却未如其所愿,而酿成大错,诚为不幸中之大幸。再则贼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借名拖尸,而又不敢堂皇正面寻衅于贤侄,其中必然还有难隐。只要细心访察,不难水落石出,雪仇有日。”
柳湘正在沮丧无限情中,明秋声老庄主温言安慰,也无济于事,突然柳湘眼睛一亮,立即从身上掏出那一对紫铜指套,托在掌中,问道:“明世伯当年遍走江湖,对于各家各派兵刃暗器,必然都有听闻,这对指套,世伯能否认得?”
明秋声老庄主伸手接过这对紫铜指套,脸上颜色遽变,脱口叫道:“对了!那一定是他!”
柳湘一听老庄主口气,顿觉一线光明在望,不觉大喜,抢着问道:“世伯知道这对紫铜指套系何人所使?”
明秋声老庄主用手颠了颠紫铜手指套,闭目说道:“卅年前,令尊曾邀赏于一位武林一代高人,蒙授一手分形剑法,仗此剑法,令尊纵横江湖,仗义行道,博得八臂神龙的名号,并识得金雕双钩曲子清跛道人,结为忘年之交,从此名声大振,武林尊仰。而传授分形剑法的这位高人,就是以三招六合拳,大破三龙帮的夏逸峰老前辈。”
柳湘对于家世是完全蒙然无知,对于三龙帮的名称,也只是偶尔听人说起,那是当年江湖上势力遍及各地的一个帮会,不知道明秋声老庄主突然提起这些往事,是何用意。
明秋声老庄主依然闭着眼睛,像是在艰难的回忆,接着慢慢地说道:“夏逸峰已于廿七八年前与双帆无影女、飞燕双环两位女侠归隐洞庭,从此不问世事。听说后来又转往不知名的深山,夫妻三人潜修,从此踪迹不现。”
柳湘对于这一代武林高人的往事,听来颇为入神,便接着问道:“世伯如何对夏老前辈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明秋声老庄主长叹一声说道:“卅十年只要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谁不知道夏逸峰大破三龙帮,灵岩山群雄大会的事?只是后半段,却是从令尊口中得知。”
柳湘知道话中自有文章,便急切问道:“先父在日和世伯曾经说些什么?”
明秋声老庄主依然闭着眼睛说道:“当然是有关夏逸峰和他两位夫人的轶事,今天我一看见这对紫铜指套,便霍然想起,令尊遇难乃至全家惨遭灭门,定然这人无法找得夏逸峰夫妇泄恨,数年怨仇都发在令尊身上。”
柳湘此时突然热血沸腾,两眼圆睁,眦裂出血,厉声叫道:“此人是谁?世伯指明小侄一条明路,小侄粉身碎骨誓报血海深仇。”
明秋声老庄主闭着双眼,老泪纵横,颤声说道:“不仅贤侄要立志誓雪不共戴天之仇,就是老朽也要拚着这几根老骨头,为故友泄恨。只是此人当年不过是三龙帮的一名默默无名的香主而已,后来下了五年苦功,功力大进,三龙帮瓦解后,又复潜伏数年,再度出现江湖时。武功迥然令人刮目。此人就是……哎唷……”
明秋声老庄主突然身子向前一栽,柳湘大惊,霍然起身一把扶住,正待问话时,嗖、嗖又是两声直朝柳湘身后袭来。柳湘旋身错步,心里在一刹间已是恍然,但是,也像是一团火焰顿时在胸中爆炸。立即松手放开明老庄主身体,侧身振臂,奋力拔起两丈多高,直朝敞厅屋上翻去。脚步刚一搭上屋檐,迎面又是两点黑影飞来,柳湘赶紧挫腰伏身,闪过来袭的暗器,顺手一拍腰际,唰地一声灵蛇软剑出鞘,立即长身展望,四周一遍寂静,人影俱无。柳湘连赶两进屋脊,依然毫无所获。心里又挂念着明老庄主,不敢穷追,疾忙转身扑回,只见明老庄主已经倒在地上,背脊上汨汨地流着紫血。与青草塥那天晚上洪士来的情形,如出一辙。柳湘扶起明老庄主,只见他尚有一丝游息,便连声叫道:“明世伯!明世伯!”
半晌,明老庄主微微睁开眼睛,声如游丝地,断续说道:“贤侄!老朽……之死……可以断定……杀你全家的就是昔日……三龙帮坛下的香主……。”
明老庄主说到此地,一口气接不上来,嘴角流出紫血死去。
柳湘此时恨不能从阎王手里夺回明老庄主的性命,如果能够以自己一生性命,换得明老庄主一口气时间,说明这人姓名,柳湘都毫不珍惜。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明老庄主死于非命,好容易获得一条线索,又断尽死绝,柳湘此时的心情,真是如沸油浇心,万刃刺肠。
呆了半晌,不知道如何处置,正待叫人来,转而一念:“明庄人来,我是有口难分,如今时间要紧,还是就此离去的好!”
想罢转身对明老庄主尸体,深深一拜,说道:“世伯在天之灵,保佑小侄辑得仇人报得亲仇,恕小侄未能料理善后,就此拜别了!”
站起身来,不由泪珠交流,望着明老庄主尸体半晌,才长叹一声,恨声跺脚,跃上屋脊。向四面一打量,向西跃去。
此时,弦月已从东边浮云隙里,露出一片微光,田野蒙蒙月色中,显出一分清新景象。柳湘一口气越过七八幢房屋,跃过围墙,正准备向官衙大道上扑去,忽然一眼瞥见树荫底下,像是有人站在那里。柳湘心里一动,杀心顿起,立即功力右臂,劲贯全身,暴喝一声:“无耻恶贼休走,看掌!”
喝声未落,垫步进身,右掌提足十成劲道,全力拍出一掌。这一掌正是柳湘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之际,怒火中烧,舍命击出,劲道极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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