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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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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的绝顶轻功,犹待一拚。
李小妹冥冥中似知这一下再被他追到了,自已这一生,只怕就会毁在这小子手里。想都没想,伸手向腰间一探,就在箭囊中捉住了一只箭,那是她箭囊中最后一只箭,还是她昨日接魏华龄一直没有机会射出的那只。只见她细腰一扭,反手张弓,一箭就向陈澌射去。她要逼地就是陈澌松这一口气,她知轻功最重气息,这一口气一松,陈澌是再也追不上自己了。哪想陈澌这时运这八步赶蝉之功,一门心思全耗在气息上,又是连日疲惫之下,根本没有闪躲之力。他也更没想到李小妹会对他下此毒手,“啊呀”一声,正中胸口,人一口气上不来,本是刚行到第三步才才腾起的身子就平平地向地上坠了下去。
其实两声惊叫先后响起,第二声是李小妹叫的,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陈澌只觉眼前一黑,那箭好在射入不深,正在右胸第三根肋骨上,他正要伸手拨出,没想没来由地气血一逆,他只来得及叫出:“这箭有毒”,人已昏死过去。
昏迷中陈澌只觉天旋地转,耳边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一遍遍地哭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宛如啼血。陈澌有心安慰她,却只觉满身满骨的无力。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儿,他只觉胸口一凉,wωw奇書网似被刀割,然后,一样什么温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蠕动着,然后就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澌醒在一片晚霞中,发现自己胸口赤裸,伤口上扎了一块细布,布质柔软,似是从李小妹身上撕下来的。李小妹跪坐一边,唇上犹有腥红,似是刚才为自己吮吸掉了毒血。她的眼里满是残霞,见到陈澌醒来,她眼里的愧疚似是比陈澌胸口的伤口更深。陈澌只觉好倦好倦,李小妹把他的头抱在自己膝上,用一只手梳理着他的乱发。伤后相依,血色温柔,陈澌看着天际斜阳,简直不知这次受伤其实是不是会让自己的生命从此更加美好。
两人久久无语。良久,只听陈澌低声道:“小妹,其实我很后悔,那天、不该躲你那一箭的,那一躲,躲得很不丈夫。”
李雍容轻轻梳着他的发,道:“别这么说。我也后悔射你这一箭呀。其实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为什么我一生来头一次误用毒箭,就把最爱的人伤了呢?”
她轻轻吻向陈澌胸前伤口:“别提以前的事了,它都过去了。我只是有点恨你,一向觉得你好傲,好强,再也没想得到原来我也伤得到你,原来——原来你对我全不设防的。咱俩、扯平了。”
陈澌轻轻握着她的手,是呀,扯平了。看着霞光依恋着草尖时那如吻的虹彩,陈澌只觉,原来、这伤真好,这场扯平,也真的很好。
正文 第十一章 炉前奔牛一斩
那以后十几天的日子都是在陈澌与李小妹慢慢前行中度过的。陈澌众伤齐发,极度疲累。一向骄恣的李小妹不由也收起性子,一心一意地帮他养伤起来,她是真的后悔射了陈澌那一箭,但看着陈澌胸前那个渐渐收口的伤口——那箭很毒,看来这个伤口肯定要留下疤来了,李小妹看着那即将成形的疤痕,心里不知怎么:又有一种欢喜的感觉。她好喜欢看给陈澌换洗时那裸露的胸口,他的胸口的肌肉劲健,有一种很男人的感觉。李小妹有时看着看着,不由会想:起码自己留给他的这伤口要跟随他一生了,想着就有点开心似的,起码在这一点上,他是一生都忘不了自己了。
有时,看着自己洗好的晾在一边的随风飘拂的给陈澌裹伤的布带,李小妹心中不由就沉吟细索: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温柔的。想着这温柔,她就觉得,原来,可以这么温柔一回也真的很好。那时,多半是晚上,她看着天边欲坠的斜阳,知道身后有一个受伤的男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温柔真好,这温柔让她十九年来一直纵骑骄驰的生命丰富了起来,把她的生命染上了一层厚厚的底色,象暗哑哑的夜色中那随风飘动的野草,这场生命,原来真好。
开始几天,陈澌都很没力气。不知怎么,李小妹挺喜欢他无力时那苍白的脸色与失去血色后的稚弱,让她升起一种母性的感觉。爱是什么?爱一个男人原来是钦敬他的强,痛惜他的弱,一层一层抽茧抽丝地走进他的生命里,用自己的心一层一层地抚慰他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三四天后,陈澌的精神好了许多,有时夜晚、他们都没睡,也没说什么,陈澌就弄起他的箫管开始吹起来。最开始的相逢就是为他的箫声所吸引啊。李小妹喜欢听他那江南带来的箫声。陈澌原来是江南人,他有一个好兄弟杜伏威也是江南人。陈澌原来还会唱好多好多小曲的。有一晚,陈澌吹着吹着,吹得星光低回,草野迷离时,就开始唱了起来:
……门前溪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声音柔柔的,那是他们江南的民歌吧?吴侬软语,低低回旋,唱得李小妹心中都痴了起来。星星也似和着她心思似的一眨一眨着眼,那歌好柔好软,让小妹的心飘起来,飘进那个男子的心里,原来他看似强悍的外表下,也有一支如此低回盘绕的心曲。他唱着这些歌时,就似回到了他的儿童时代,一张纯净的脸上长眉细目,水黛风华,秀到了极点,也透到了极点。李小妹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得他其实好需要关怀的。
……门前溪水、侧近河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好美。她看到陈澌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她自己也去抬首看那几千万年前几千亿里路外的星斗,让自己的心随他一块颤抖。良久良久,她一侧头,发现,陈澌的眼中亮晶晶的,似乎充满了泪水。她轻轻一抱,就把陈澌的头抱在怀里。陈澌梗着颈坐在星光下,李小妹跪坐在他身后,用满怀满怀的温柔抱着他那颗不解低眉的头,心里、被一种别样的柔情胀满胀饱,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比这更多的爱了,不会比这更多的痛惜了。那歌里,有着陈澌的过去。做为歌者的陈澌,原来是如此脆弱的。
黑子象也能体会到李小妹的心意,这些日一直细蹄碎步,却没有不耐烦过。两人行行行行,渐渐就走到了双树子边界,再走一两天就要到野马井了,不知怎么,两人心中反有一种遗撼的感觉。如果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多好,如果……
前面就又是一个现实与争斗,意气与图存的世界呀。但,两人的脚步却没有停,人活着,总是要面对好多必须面对的,总是要、不断地走着的。
那个炉中塞满了干牛粪,炉上炖了一锅热水,烟很淡,水还没开,炉边散落地放着很多药草。水开了,这些药草就要一样一样、有先有后地投入水里,直到把水熬成褐紫色的浓汁。
李小妹与陈澌在野马井东十五里看到李波时,李波正一脸严肃地坐在炉侧。身边、是他的营帐。营帐不多,他们这一队,大约有一百五十人。人虽不算少,却出人意外地安静,每个人似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最让人不安的是,这些营帐中,竟没有一个女人,也没有老人小孩儿,清一色全都是二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年汉子。看到李小妹与陈澌回来,每个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神情还是很庄重,点头示意一下就各忙各的去了。李波也分明有些高兴,面上却淡淡的。他在看着那锅水,似乎烧开这锅水在他是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李小妹看着炉边药草,就愣了愣。这些药草她都认得,那是草原牧民的秘方,这些草熬在一起熬到火候后,把箭镞放进去,会炼出很毒很毒的毒箭来,这箭原是草原牧民用来射杀狼群的。李小妹怔了一怔,问李波道:“草原上又有狼群来了?”
李波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她的话。水已开,他开始往里面投药草,一边问道:“回来了?”
李小妹冲她哥笑笑,以为哥哥生她的气要把她责骂了。李波却没责备她什么,倒扭头向陈澌道:“多谢陈兄相救舍妹。”
陈澌不惯客套,只笑了笑。他也觉气氛似有些不对,但李波不开口,他也就不知怎么开口。李波熬药熬得很专心,李小妹笑道:“大哥,你好象不是很开心。”
李波淡淡道:“开心,怎么不开心,又要开杀戒了,我怎会不开心?”
他话是这么说,唇边却泛起了一抹苦涩,仿佛药气把他的笑容也熏苦了。
李小妹一愣,正不知大哥怎么了,就听远处号角传来,李波神色一振,低沉道:“来了!”
他们这帐蓬间原圈出的有一块空地,别的人一听那号角声,就都齐齐让开,各持刀箭,守在帐蓬与帐蓬间的连缝处,只剩李波和那炉子还在帐蓬中的空地上。李波眯起一双眼,就看向前方那圈帐蓬特意露出的一处缺口,静静道:“你们两人一会儿都不要动。”
李小妹与陈澌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听远远一片呼喝、鼓声,再有就是杂乱已极的蹄响,轰轰砰砰地滚向这边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蒙,不一时,就见远处尘烟翻起,有二三十头野牛奔涌而来,带起的沙尘扬起一片。
那牛群似被人哄赶来的,鼓声惊吓中,昏头转向,直向帐蓬这边奔涌过来。李波的本已眯着的眼睛这时眯得更紧,似是只留下一道缝,他在那刀一样的缝隙中看着这个世界。第一匹牛奔进这帐蓬合围的阵势了,那些牛都是野牛,不比家牛,都长得好锐利的长角。看看那牛就要奔过炉前,李波忽开声一喝,一抄手,就抄住他座位边久已磨好的一柄长刀。那刀要比一般牧人佩带的都要长出近一倍,刀锋雪亮。他刀一抽出,人就已跃起,疾如闪电般就向头一头牛扑去。刀光一闪,众人一声呼喝,就见那牛颈间一蓬血色喷出,那牛真壮实,咽喉虽断,喷着血还是往前跑了二十多步才颓然倒地,正倒在帐蓬合围的尽处。那里早已有人准备好木盆,只见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拖住牛蹄就把他拖至盆边,将它的颈上伤口按在那木盆上,不肯浪费它的每一滴血。
这一刀当真惊心动魄,连陈澌看得也手心出汗,暗道,好刀!转眼间,第二头牛已经奔至,本已退回座位边的李波又是一跃抽刀。他的刀法真是快而准,一片白芒下,那头牛又被利落地摞倒。后面的牛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有时三五头齐至,李波每杀完一头就退到场侧,然后重新奔出挥刃,只见一头一头牛就这么倒在他三尺长刀之下,就是三五头牛齐至他也一头不拉,而他身上始终干干净净,没溅上一滴牛血。转眼之间,二十余头牛都做了他刀下之鬼,四周喝好之声不断,李波长笑一声收刀,卓立场中,其神勇气慨,当真睥睨一世。他掀起衣襟就用短袄侧襟拭去刀上血痕,然后衣襟带褐地回到炉前坐下,淡淡冲手下人道:“有了这二十几头野牛血,炼箭的药料该全了,吩咐兄弟们,血放好后,马上把牛给解了,淹上风干,用做干粮。”
那手下似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应声就去了。李小妹还怔道:“大哥,杀这么多野牛收血做什么,有那么大的狼群吗?又是……备的什么干粮。”
李波看了看她,目中余光扫到陈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淡淡道:“药箭只能用来杀狼吗?用来杀人不是更利落。狼群哪有人群大,四万人群,我用二十余头野牛的血炼箭不算多吧,只怕还射不尽杀不完呢。”
他的口气里似极端抑郁,李小妹还愣着,陈澌已先明白过来。只见他的脸一白:“甘凉将军的军马还是来袭了?”
李波没看向他,似是也在责他出言无信,淡淡道:“三天之前,前锋卷地而至,我听信陈兄的话,虽有防备,但不是一级警戒。他先锋部队到时,我草上沙损失倒不大,只死了八个,丢了一个马队,可他们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附近的牧民可就惨了。据我手下报,已有八个牧队遭袭,伤亡过百,所掠牛羊无数。我已令草上沙老幼妇孺全撤,留下了两千热血子弟。嘿嘿,这些人,平时虽只执鞭放牧,但这些年下来,乱世乱世,他们佩的刀子可也不是锈的。张武威定要硬来,那叫他试试,我们拚他一场好了。”
陈澌听他话时,仰天长吸了一口气,张武威居然敢如此不讲信义,视他陈某为何物,又视朝廷为何物?只听他长吸一口气,如鲸吞大海,发梢飘扬,静静道:“敌众我寡,李兄如果硬抗未免不智。”
李波“嘿”了一声,并不答言,陈澌便知他定已有了万全准备,否则张九常四人不会不在。但兵者凶器,两军交锋,难言胜负,而无论谁胜谁负,一旦烽烟再起,只怕绝不是塞上百姓之福。陈澌把胸中那口闷气慢慢吐出来,静静道:“李兄,只望你能不先动手就不先动手,等我三天。三天之内,我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他冲李雍容勉强笑了下:“容妹,你的黑子借我一用。”说完,他不待多言,人行到黑子身前,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留下李雍容望着他的背影,欲叫难叫,张口无言。乱世儿女乱世情,她也不知,他这一去,再次相见时,会是怎样一种相见?
正文 第十二章 帐外引吭悲歌
陈澌再次来到这个中军大帐时,这个大帐已前移了三百余里,扎营在酒泉城外。张武威知道陈澌来了,特意把肩膀上受了箭伤处的绷带扎得显眼了些。十余日前,他受李雍容行刺,不只自己负伤,还损了心腹谋士、参将杜浔,又被李小妹连发神箭伤了众多军士,暗暗引为平生奇耻大辱,而刺客后来居然还在他数万大军中逃了,这更不由他不恨。
帐中还有一人,是个气度冲淡的中年男子。他与张武威分庭抗礼而坐,想来位份不低。陈澌一被引入,他两人齐齐站起身来。张武威笑道:“陈兄,数日不见,贵体可还清健?”
陈澌微微一笑,答了一句“有劳挂怀”,看向那中年男子,不由一怔。陈澌认得他是朝中虎贲中郎将徐绩。陈澌虽不是朝廷中人,但与这徐绩也有过数面之缘,虽然交道不多,两人对对方的量识气度也暗暗彼此心许。让陈澌吃惊地不是见到故人,而是这徐绩虽气度冲徐,但胸有韬略,最主要的是,他是朝中秦王李世民心腹之人。陈澌颇知朝中格局,猛地见到秦王心腹与太子门生这一对冤家对头同坐在一个中军大帐中,不由不感到惊愕。
张武威面上含笑,为两人做了引见。三人重新入座,张武威先笑道:“那日与陈兄一晤,转眼又过了十日有余了。世事翻覆,军机数变,陈兄怕是也没想到会与我再在此地相会吧?”
他言中大有得色。陈澌面色一正,正待发问,张武威已又笑道:“没想陈兄才走了三日,这位徐中就奉朝中旨意来了。徐兄,你把朝中皇上最近的意思和陈兄说说吧。都不是外人,说起来,陈兄还是皇上颁了‘如朕亲临’金牌的特使呢。”
陈澌也听出他语含讥讽,暗度看来朝中态度这短短数日已又有了变化。那位徐绩一笑道:“没错,这次来,圣上还交待,如果见到陈兄的话,还要我多多请教。”
说着,他也面容一正:“圣上已接到陈兄密报,得知甘凉马贼李某当真劫了朝廷供应西北大军的十五万担粮草,圣意震怒。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特如御前会议,与太子,秦王商议多日,达成共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朝廷新立,百事未安,四野未宁。碰上此等有作朝廷威严的大事,如不征讨,何以存威,何以服人,所以特派兄弟前来,知会甘凉大将军张兄,从速讨逆,务擒匪首,以宣威武,以儆效尤。陈兄,这就是皇上旨意。小弟临行之前,皇上另与小弟密语,说此行如果碰到陈兄的话,还望陈兄细体朕意,大局为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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