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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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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的过往而忏悔么?”

韦不平点头道:“都是一样,只是因为有了你,这忏悔更重而已。”

“你当初以为我娘真的去吃药打胎,所以下定了决心去娶申家大小姐,何不就当我从没来到过这世上?”

“但你毕竟到了这世上,怎能当你不存在?蕈秋的个性就是一往无前,永不言悔,你跟她一样。你造下的孽决不下于我,可是你还有机会弥补,而我却没了。”韦不平闭上双眼,“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用我的血去洗净带给你的遗憾和耻辱。”

秋渐浓的脸微微的抽搐,深锁的眉显示他内心痛苦的挣扎。韦不平与颜若朱的过失毕竟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有意识犯下,一个是无意识被动犯下。他不是圣人,他与普通人都不一样,一时叫他以宽恕的心去面对这一切,他实在做不到。

韦不平忽睁开眼,扶着他的肩头道:“我想听你叫我一声爹。”

秋渐浓怔住。他一生之中没想过这个称呼会自他口中吐出,但如今却在逼他衡量,亲情与怨恨哪样重要。

韦不平笑了一下,笑容中满含失望。但他仍是温和地道:“我也不祈望能得到你的原谅。明月如今也不知下落,她……她对你……唉,都是我造下的孽,你要是能见着她,好好劝她。她如今也大了,应该自己面对一切了,没人能帮得了她。”

“我会的。”

韦不平眼望着远方,朦胧间回想少年时的往事,轻声念道:“微雨剑双飞,落花人独立。”他伸手在怀中摸索,手却不住颤抖,半天才摸出那方绣着玉蕈秋肖像的丝绢。雪白的丝绢染上了鲜血,玉蕈秋的音容宛在,人却早成枯骨。

秋渐浓低头看着那丝绢,心中加倍的感伤。耳边听得韦不平道:“蕈秋,蕈秋,一个人被名利蒙住了双眼时,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若是我听了正我的劝告,你又岂会惨死异乡?到头来我名利双收,却迷失了自已——蕈秋,你等我……”

韦不平的声音到后来已变了调,奇怪而激动,仿佛眼前真见了玉蕈秋剑下落花的绝世之姿。秋渐浓蓦地抬起头,失声叫道:“爹,爹!”但他叫得再响韦不平也已听不见了。一时间他眼前一片漆黑,心中剧痛,竟有流血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秋渐浓耳边听得有人连声呼唤他的名字,方才清醒过来,茫然地循声望去,见公孙二娘流泪地看着他。他一时觉得头痛欲裂,艰辛地低下头,看见韦不平微睁的双目,伸手去轻合上,人便虚脱似地要向后倒。他身边的谷涵忙扶着韦不平的身体,安放在雪地上,公孙二娘抱着他,哭着叫他的名字,他心中想要回应,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公孙二娘向谷涵问道:“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谷涵说道:“没什么,过一会就好了。”他看着韦不平,心中十分难过。多年至交今日竟在他眼前撒手尘寰,欲救而不得。

秋渐浓过了良久才缓过气息,抬眼看周遭,才发现青冥子亦已坐倒在地,胸前露出一截剑尖,兀自微颤。原来韦不平倒下的那一刹,司辛夷自他背后刺出一剑,穿透他胸口,而那一阵惊呼自然因此而起。司辛夷扶着青冥子,神情痴痴地竟无悲痛,青灵儿却跪在一边哀哀哭泣。

青冥子眼珠微微转动,嘴唇微翕合,却不知在说些什么。司辛夷凑上前问道:“师兄,你想说什么?”他却没说出声,仍是直直望着前方。

秋渐浓以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得身子虚浮,立足不稳,公孙二娘扶紧了他,问道:“渐浓,你要去哪?”他指指青冥子,公孙二娘扶着他慢慢走了过去。

“师姐。”秋渐浓唤了一声。

司辛夷看着他,凄凉温婉地一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秋渐浓不知是在问谁。

司辛夷轻声道:“他既变成这样,与其让别人来唾骂他、追杀他,不如让我亲手送他上路,这样也许能让他死得稍有点尊严。”

“其实,他死与不死都差不多,他的梦既破灭了,活着也不过是受折磨煎熬。”

“不,人只要活着,心就在动。心只要在动,就难免再生邪恶念头。”司辛夷看着丈夫,说道:“你知道你为何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么?”

青冥子努力看着她,嘴巴动了一下。

司辛夷道:“我自问不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所以在明知你满腹机心设计他人的时候,也没极力拦阻你。我总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你的言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竟背着我做了那么多无耻的事……你知道我最介意的是什么吗?数十年夫妻,你却早忘了结发的情分,一个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有任何缺点,甚至可以容忍他丧尽天良,却决不能容忍他的背叛。如今你这般模样,我不杀你也有别人杀你,你应该清楚这世上并无侥幸之事。”

青冥子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仿佛在说“原来如此”。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手忽地用力抬起,向胸前剑尖拍去。那剑受力后自他背后穿出,一股血箭狂喷,他的头便搁在司辛夷肩上,了无气息。

司辛夷平静地合上他的双眼,说道:“何苦如此?”

青灵儿呼叫道:“爹!”

“师姐,师姐!”秋渐浓接着惊呼,只见司辛夷口角边沁出血丝,缓缓闭目。

“娘!”青灵儿陡然遭逢变故,一时没了主张,只是哭个不停。云岭派众人围了上去,石羽媚抱着青灵儿泣泪安慰,青灵儿却挣脱她的手抱着父母的尸首,不停的叫唤,直叫得声嘶力尽,泪水干涸。

雪山的风吹过来,未吹散天空云翳,却吹得人颜色惨淡。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魔掌再现

云岭派剩余弟子逐渐撤去,李端立于青冥子与司辛夷的身边,心中说不出的难受。石羽媚扶起青灵儿道:“灵儿,回去吧。”这句话自她口中说出来,平添了无限悲凉。

青灵儿柔弱地抬起头,凄然地向前看,对着秋渐浓唤了一声:“小师叔。”

“灵儿,你节哀。”秋渐浓想了半天无话可说,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是我爹爹欠你太多。”青灵儿幽幽地带着苦涩。她看着同门将父母的尸首抬走,脸上却凉凉的没有新泪流出,片刻间这笄龄少女倒显出异样的坚强来。“小师叔,你也节哀。”她转身踽踽地独行于同门身后。

李端看着青灵儿的背影,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又转头向秋渐浓看了一眼,说不清是责难还是歉疚,但陌生得不似相识。他终于也带着剩余门人离开了。

石羽媚待众同门走得了无影踪,方对秋渐浓道:“小师弟,你可还好?”

秋渐浓笑一下:“有什么好与不好?”他极少会笑得这么牵强。

石羽媚微低了首,看着自己杏黄绣鞋的足尖,一对蝴蝶在鞋尖儿振翅欲飞。她便想起少时在蝴蝶泉边的嬉戏,转眼过了二十年,蝴蝶泉边胜景千古不变,人却已变了。她幽然道:“小师弟,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偷溜下雪山,去蝴蝶泉边捕捉蝶儿。四月间,合欢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的蝶儿,看见人也不会飞去。那些日子,我此生再也没有过。”她抬起了头微笑道:“我该走了,你要好生保重。”

“是,师姐。”

“公子,韦……那孩子不见了。”宋琴和走上前小声道。

秋渐浓一惊,转过头去。一片混乱之中,根本无人有余暇去看顾韦海颜,现在才发觉果然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一个小孩子,不会走远的。”石羽媚走了几步,听得此言又回头说道。

秋渐浓苦笑了一下,想起颜若朱的惨死,不免对韦海颜极为负疚,焦急起来,四下里张望着。

“怎么办?”宋琴和问。

“四下去找。”

宋琴和应了,立即前去寻找。

石羽媚道:“小师弟,你莫急,我回去召弟子帮你一同寻找,我们究竟对雪山一带路径熟悉,待找到后再来告诉你。你们在山下升平县等便是。”

秋渐浓从未觉得如此心乱如麻,此际也只得束手无策地点点头。

法渡方丈上前道:“令郎虽然年幼,但生性机灵,并非寻常孩童可比,秋施主且先安心。老衲先请各位武林同道相助寻找便是。”韦海颜顽劣无比,在不平门时也在嵩山上下到处玩耍乱蹿,韦不平无论如何也管不住他,嵩山与少林的人都对他十分熟悉。

“谢过大师。”秋渐浓听他口中说出“令郎”两字,觉得滑稽尴尬无比,更平添了几分烦闷抑郁。他转头见公孙二娘正看着他,张一下口,居然说不出话来。

公孙二娘却向他婉然一笑道:“我们先去升平等消息吧,你应当先歇息一下。”她深知秋渐浓现在心情极其不佳,对他的尴尬便佯作不知,免得越提越令他难堪。秋渐浓点一下头,随她慢慢走着,耳际听得法渡方丈在发起中原群豪一同寻找韦海颜。他连说话都觉得费力,便也只得由他们安排。

魏棋风上前问道:“公子,他们……如何安置?”他指指韦不平与颜若朱的尸首。

秋渐浓心乱如麻地看着,说道:“若朱不想回大理,她定也不愿意见任何人,就让她留在雪山吧。”他将颜若朱僵冷的身体抱起,安放在一边,魏棋风等人便就地掘着坚冰冻土,掘出一方土坑,秋渐浓将她平放在坑内,捧起积雪掩在她身上,说道:“她其实一向爱美,将容颜看得比性命都重要,别让泥土沾染了她的脸。从她拔剑刺毁自己的容貌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想活了,一个女子连珍若性命的容貌都可以毁损,生命对她而言是毫无意义了,她就这么走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魏棋风等五人默默地帮他将一捧捧雪盖了上去,直至完全将颜若朱的身体掩没。

尔后林停岳与展栌飞抬了韦不平的尸体踏上离开雪山的路,魏棋风、邵天冲与许岑二女便也去分头寻找韦海颜。

凌叶子陪在公孙二娘身侧,一些受伤的江湖客便随他们一起离开雪山山区。

秋渐浓等三人在升平县先落了脚,却谁也不肯回房休息,围坐在临街的桌边要了酒水饭菜痴坐,三双筷子摆在桌上,纹丝不动。林停岳与展栌飞去镇上买了棺木及香料石灰,安顿好韦不平的尸体。其余有同行的武林豪客将整间客栈住得满满的,邻桌不时有人向秋渐浓看来,和善些的便偶尔出言安慰,尚有与秋渐浓素有旧怨的却不肯理睬。

公孙二娘与凌叶子挤出笑容随口敷衍众人,恹恹看着秋渐浓。过了半日,那些寻找的江湖人渐渐都下了雪山到了升平县,一时令整个镇上热闹起来,所有人带回的消息都是没有找到。再过个把时辰,宋琴和等人也到了这里,远远地便见满面沮丧,显然是没找到那韦海颜。

秋渐浓见他们垂头丧气,早给失望的消息刺激得没了感觉,眉头直锁着展不开。公孙二娘不停的说话逗他,却没见他有多少反应。天将黑时,邵天冲喘着气找到他们所住客栈,一见琴棋书画等六人气色灰败地立于一旁,秋渐浓等三人却石塑般坐着,不由得一怔,随即道:“我没找着韦海颜。”

这句话正在所有人意料之内,却令他们连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一时都泄了气。谁知邵天冲接下去一句却道:“不过我遇见了青灵儿,她说你那位石师姐派遣门人寻着了那孩子。我随她去云岭派想要带回他,可是他不肯跟我来。”

“为什么?”凌叶子急道,“你倒是说快些,急死人了。”她一向斯文舒缓的个性也焦躁起来。

邵天冲坐下道:“那也得让我喘口气。那孩子变得极其乖戾,见着什么人都一副狠狠的模样,要么就是不理不睬,我怎么跟他说话他也不答,只是那么看着我,我从未见过一个孩子的眼光那么可怕。”说到此不由想起韦海颜那充满怨毒的眼神,仿佛全天下人都欠了他一般,便激伶伶打个寒战。

“后来呢?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你抱也得把他抱回来呀。”

邵天冲摇头道:“不行的,云岭派那些人想要去接近他,可是他拳打脚踢。强行抱着他时,他便咬人。青灵儿上去好言跟他说话,他却抱紧了青灵儿道‘姐姐,我不走,你别让他们带我走’。青灵儿无奈,问他为什么不肯跟我走,他却说‘他们全是坏人’。我跟他说,我是带你去见你爹,他说‘我没爹,我只有娘,我娘死了’。然后就声嘶力竭地叫‘我恨死你们,恨死你们,我恨死了所有的人!’哎,你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真让人觉得他便是仇恨的化身。”众人听他说完,也不禁起了一身寒意,料不到韦海颜的性子如此古怪。

邵天冲又道:“我们实在没有办法,青灵儿和你师姐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们会好好照料这孩子,等他心情好些再送他回中原’。可是韦海颜叫道‘我不要,我死也不要跟他在一起,是他害死我娘,是他们所有的人逼死我娘的。’我也拿他没有法子可想,只能再三托付你师姐照料他。”

公孙二娘却一凛:“他说‘我没有爹,我只有娘,我娘死了’,这句话渐浓也曾说过,两人竟然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可是渐浓的性格没他那么激烈,只怕那孩子长大了会变得很可怕。”她不无忧色地看了秋渐浓一眼,见他又是无奈又是痛苦地闭一下眼,一手紧握成了拳,将指节捏得格格作响,半晌又终于放开,长长地吐一口气。

公孙二娘叫了一壶清茶,斟满了杯放在秋渐浓面前,柔声道:“渐浓,由得他去吧。他现在还是孩子,跟他说什么他也不懂的,过几年也许便好了。”

秋渐浓沉默地端起杯,放到唇边却不饮下。半晌道:“那孩子比我更乖戾偏激,如果他不想跟我走,怎么劝说也没用的。”他举杯将茶一饮而尽,心中想起幼时母亲也不断劝说自己不要怨恨父亲,他嘴里虽然应是,心里却从没肯原谅过那个抛弃他的生父。

裴濯行等江湖豪客辞别了他们后各自上路启程,法渡方丈与陆易鼎、谷涵等同回河南,便与秋渐浓等人扶柩同行。一路上众人均是面无欢颜,大理虽离此不远,公孙二娘与秋渐浓却都没了游玩的兴致,径自回到登封,沿途景致也没半分闲情欣赏。

回到不平门众人分道扬镳,左一鸣等弟子早已在急得团团乱转,不平门内萧条凌乱,估计其余各大小门派亦是如此。众弟子见他们回转,原是欣喜异常,但随即便发现不见掌门身影,却多了一具黑漆木棺。

赵一吭等大弟子抢上前,问道:“这棺木是?”

邵天冲黯然道:“各位大哥,你们且先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邵天冲先道:“尊师已……已仙逝了。”

“什么?”不平门弟子纷纷叫嚷起来,不停地追问,有人不信,便去推开棺盖,果然见韦不平的尸首安置其中,保存尚完好,于是放声大哭。

邵天冲与琴棋书画等人分散地将经过说了,众人听闻伤痛无已。再听说颜若朱与韦海颜的事,均觉得难以接受。虽说颜若朱长年不与人打交道,但毕竟还曾是他们的师母,韦海颜更是他们熟悉的师弟,忽然之间一个死了,一个也变了身份,真不知道是惊愕多还是伤心多。

不平门中大举丧事,设摆灵堂,秋渐浓终于也穿上孝衣,跪守灵前。他这一生只叫了一次父亲,便再也没机会再叫第二次,却要在此为其送终。

连数日灵堂上常是一片死寂,各门派均自处混乱之中,除了少林与嵩山二派并无多少人前来吊唁。第四日上,一声带哭腔的叫唤打破灵堂内的寂静,韦明月穿着一身素服冲了进来,她几乎是狂奔着进了灵堂,一到灵前便即跪下,哭成了泪人。

凌叶子与公孙二娘上前相扶,不住安慰。韦明月哭了一阵,双眼红得滴得血来,满面泪痕地抬头看着她们,断续问道:“我爹……我爹是怎么死的?”

“韦姑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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