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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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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生于电光火石间,快捷得令人难以想象,更莫说看清变故如何滋生。
稍定,邵天冲放下衣袖,黑烟未散,但已能视物,但见烟雾中一人持剑而立,剑上如水清寒,照亮那人的眉目。眉如刀,鼻如雕,沉静的面容便如石像般有斧凿的气势。秋渐浓与邵天冲的个子本已甚高,但这人较他们二人还高三分,宽肩长腿,站着便有铁塔一般的魁伟。先前秋渐浓接住那姓雷的所发的雷火弹,以指力弹回,那雷火弹先击中姓钱的持剑右手,他把握不住将剑震飞。继而雷火弹炸开,在雷钱二人退得接近客栈后院时,将他们炸得粉碎。那接剑的人自院子后门而出,距剑甚近且出其不意,因此竟在秋渐浓面前夺得那长剑。此一剧变邵天冲完全未曾看清,秋渐浓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虽说那人较他离剑近得多,但其身手之迅捷,却也是他生平所仅见,不由得不令他微微震惊。
“嘿嘿。”持剑的人冷笑连声。“剑虽好,也要看持剑者之心,似兄台这般心狠手辣、杀人夺物,显非正人君子所为,这般宝剑若落在兄台手上,岂不可惜?”
“说得好!”邵天冲击掌而赞。他神色自若,丝毫不以秋渐浓为惧,心中觉得那人说得他十分痛快,便忍不住要喝彩。那人微微诧异,朝他看了一眼,笑道:“小兄弟,你面前这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难不成你不害怕?”
“害怕便不说,说了便不害怕。世间恶人在所多有,人人害怕,恶人便会愈逞强。但我自信邪不胜正,总有正义长存,制约邪恶。”
“说得好。”这回轮到那持剑的人赞誉邵天冲,只是他手持长剑,无法击掌。
秋渐浓淡淡道:“我倒是不知正义邪恶,我只知适者生存。”
那人长笑。笑声豪迈爽朗,声彻九宵,与秋渐浓的清亮寂冷截然相反,给人的是一股暖暖和煦之意。邵天冲听得几有血脉贲张之感,深觉这人极得他心。
雪刃白衣夜空相交,除了衣袂风声,完全不闻二人拳脚刀剑相交之声。秋渐浓仍是空手,那人却将长剑使得轻若飘絮,百步之内鼓荡起一阵气流,卷得周边树叶纷落,围着二人所形成的气流剑势,旋转着竟不落地。邵天冲退后观看,他一颗心便盼望着那持剑的人得胜,最好将秋渐浓一剑刺死。
二人的交战,是邵天冲自出道以来所见最惊心动魄的一场争斗。他从未见过秋渐浓正式出手,此际一见之下,惊如冬日寒鸦,不由自主心头微栗。那白袖如流云挥洒,掌势如飓风刮面,招招精微,式式夺目。而持剑之人在他掌风笼罩下,如怒涛中一叶小舟,却顺流而漂,危急而不见险恶,剑光依旧吞吐如故,使得秋渐浓屡攻不下。邵天冲看得良久,渐渐悟出一个道理:“浪涛强则不可逆流而上,只需随波逐流,便得以在怒涛中幸存。而生存则是第一要紧事,只有先保存自身,方能窥对方空门而入,这便是以柔克刚的道理。秋渐浓的武功路子亦非刚猛,但其柔和之力恰如平静海水,动辄如惊涛骇浪,要将你卷入吞没,静则如涓涓流水,清澈见底。”再瞧得片刻,似乎仍是不分胜负,邵天冲的手心却已捏出汗来。
秋渐浓心下暗惊且不说,那持剑人的心惊却犹在他之上。秋渐浓徒手,他执利剑,苦撑之下尚且仅能立于不败,可知他实在并非秋渐浓的敌手。这一战直令风云变色,观者心惊。
转眼过了四更天,春末夏初渐已昼长夜短,天色微明,照得二人脸容更为清晰。长剑起时,秋渐浓的身形亦起。那持剑人抛开长剑,一掌迎合而上,二人双掌相交,击起遍地落叶,河道内水激如柱,溅得邵天冲一身而不自知。蓬然一掌后,两人均后退,秋渐浓身形折起,冲过客栈院墙,踏青瓦碧檐而去。离别时笑声随风相送:“好对手,此剑配你也不算折了它,我便送给你作个人情了。”他果然没有拿走那把剑。
那人呆立当场,一滴汗水此时方顺发际落下。他原以为自己今日必当命送至此,谁知秋渐浓那一掌一击即退,且轻易放弃了那把他原想夺之的利刃。他舒了口气,缓步上前捡起长剑与剑鞘,方发现地上一方扁扁铁匣落于地面。他捡起铁匣,惊噫了一声。
“兄台,在下邵天冲,多谢相救之恩。”邵天冲亦回过神走近前来。
那人回首一笑:“算不得我救你,若是秋渐浓不自行离去,再战个把时辰,我们二人都要死在这里。”
“兄台知道那人是秋渐浓?”
那人答道:“我本也不认识,不过如此武功,如此相貌,定非秋渐浓莫属。”
“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小姓卫,草字渡天。”东方的晨曦照在他脸上,明亮而带笑的双眸,微黑的肤色,英气勃发而豪气万丈。
“原来是卫兄。”邵天冲充满热忱的神情,许是感染了卫渡天。他哈哈一笑,上前拍拍邵天冲的肩,问道:“兄弟月夜偷听人说话,莫非也是为这两件宝物?”
“宝物?”邵天冲一怔,随即摇头,“我只是无意间偷听到而已,因那二人谈论之事与成府有关,才细听下去。”
“与成府有关?”卫渡天一怔。
不知怎地,邵天冲觉得与卫渡天一见如故,虽初识却极之敬佩信服,竹筒倒豆子地将前事和盘托出,甚至连韦不平夜探成府之事也不违瞒。倾听间,卫渡天眉头深锁,神情愈发惊讶。待邵天冲言罢,卫渡天立即道:“韦掌门至今未返客栈,莫非有何意外?”他心思机敏,立即便想到此处。邵天冲经他一言提醒,方才想起。“哎哟”了一声,心中紧张起来:“韦掌门二更前出发,已是五更,他怎么竟还未回?以他的身手,难道也遭逢意外?”霎时有几分六神无主。
卫渡天凝神良久,道:“飞斧帮素无恶名,因何有此异举?兄弟,你可想是十分想查明此事?”
“自然,我此来开封,便是为此。”
“想要知道究竟,十分简单。若不深入成府,怎能探得其详?”
“我也想,可是以韦掌门如此身手,尚且一去不回,那成府真是令人高深莫测,我如何能进得去?”
“傻瓜,原本不易,可如今我们手中却有两件东西,可凭此进入成府。”卫渡天晃了晃手上的剑与铁匣。
“那是何物?”
“皓阳心经。”卫渡天嘿嘿一笑,“那霹雳堂掌门心思挺细,居然将心经装在铁匣中,没随他炸得粉碎。他们两人已然翘了辫子,不如我们二人去替他们赴那鸿门宴。”
邵天冲怔了一怔,道:“我们分明不像那钱雷二人,如何装得像?”
“谅飞斧帮也无几人识得这二人,只要装个大致相似便行。兄弟你装姓雷的,我装姓钱的。”不由邵天冲分说,卫渡天便将他带回客栈,让他坐着相候,自己先行离去。不久,他带了一堆东西,开始给邵天冲化起妆来。邵天冲只觉他双手在脸上涂抹,完全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不久,卫渡天拿起一面铜镜,递在他手中。
邵天冲揽镜自照,吃了一惊。镜中那张脸虽还未十足形似那姓雷的,却也有六七分相似了。他又惊又奇,见卫渡天已在自己脸上涂抹起来。他不由问道:“卫兄,昨晚你只是见了那二人一面,如何能将他们面容记得一清二楚?”
卫渡天笑道:“我在客栈院墙内偷窥他们,因怕走近给秋渐浓发觉,也便没有记得十分清楚,但特征之处总还是记得一二。人的脸总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只要特征之处妆扮得相似,便觉得十分像了。只是我口音不像江南人,一会我尽量减少说话,兄弟你得机伶些,随机应变。若我捏你手心,你便不可再言语。既是宴会,多半人多,我们能不与人说话,尽量便不开口。”
邵天冲答应了。两人装扮妥当,换了衣衫,还真与钱雷二人颇为相似,只是卫渡天的身材过高,未免有些破绽。临行时,卫渡天又道:“韦掌门未必发生意外,倘若他回转来不见你,定然心焦,你且留封书信给他。”邵天冲闻言留了一封书信,心想:“这位卫大哥好生心细,什么事都想得周到。”
成府门前蹲踞二只石狮,内门侍立二名护院,一身短打,精悍干练。见邵天冲踏上门阶,两名护院恭谨地道:“不知二位贵客自何而来,有何贵干?”
“在下江南霹雳堂雷远,流星剑派钱洪求见成信二当家。”邵天冲按着预先卫渡天所授抱拳回答。
“原来是前来赴宴的贵客,自江南远道而来,不胜荣幸,稍待小人通报。”一名护院烟也似地奔院内去了,一看身形便知身手不弱。邵天冲心中惴惴不安:“一名护院已非庸手,这成府显是藏龙卧虎之地,今朝别有来无回。”
不多时,那护院折返,领了二人前去拜见成信。一路见两边游廊下三五步便立有一名护院,均是寻常护院打扮,却不时目射精光。走过当中穿堂,转过影壁,方是正厅。但成信招待他们之处却不在正厅,而是正院后曲桥相接的一处水榭。到得水榭,早有二人立于曲桥那端相候。
那二人迎了上来。当先一人年约四十许,着褐色茧绸长袍,脸容枯瘦,见人挤出三分笑意,尚比哭还勉强。另一人年纪相仿,着宝蓝色团花缎衫,恂恂儒雅,一团和气。蓝衣人堆满笑意,拱手道:“贵客驾临,不克远迎,失礼之处,尚请恕罪。”
邵卫二人见他二人客气,忙还以一礼,邵天冲道了姓名,卫渡天却只含糊应声。那蓝衣人笑道:“这位是我飞斧帮大当家盛千寻,在下成信。久仰二位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见之,不胜荣幸。”寒喧几句,进了水榭落座,却见水榭内已先坐了几人,对邵天冲而言均属陌生。成信向二人介绍一番,方知座中不是一方巨贾便是武林大豪,又或是一派之尊。盛千寻坐客首,却沉默寡言,想来他不善言辞,一应招待礼仪均由成信出面。成信居于次位,此人看来是个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之辈,一张嘴极是甜滑。
“今次邀约各位来,无非是想结交诸位江湖朋友,且有一事相商。”
“有何事尚请大当家二当家明言,莫再卖这关子,令我们心头压着块巨石,总觉不甚爽利。”一名叫方淮川的独脚大盗先道。此言一出,座下附和声众,诸人多半与他同感,均如钱雷二人一般怀着忐忑心情而来。
“那成某便直言无讳了。只是说之前仍需告知诸位一事,便是此话只要一入耳,绝无回头机会。诸位自此便与飞斧帮踏上同一条船,船一日不靠岸,便得同舟共济。”成信有几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耐人寻味,细听之下,竟似带威胁口吻。在座人均是身份不凡者,谁肯如此受人胁迫?当下便有二人站了起来,欲待变色。
“且先安坐勿躁。”成信双手分别轻按二人,那二人也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给他客客气气的轻按之下,不由自主坐倒,脸色幡然一变。
“诸位既来之,便请安之。”盛千寻忽开了口。他只寻常一句话,便令满座无声。他的声音带金属铿锵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邵天冲几欲抵受不住,便想伸掌去捂耳朵,幸而卫渡天以手相握,一股柔和气息自他掌心缓入,终于心神渐宁下来。抬眼看满座人的神色,均是十分紧张,宛如张张满弦之弓。
成信却毫不在意,仍是笑得如同和气生财的商人:“诸位已肯安坐听成某详言了?”见座下无声,续道:“我飞斧帮崛起于十年之内,其势之劲,令许多江湖同道侧目。但江湖中却无人知晓飞斧帮幕后势力属谁。”
众人耳朵竖了起来,心内隐隐生不安之意。但听成信道:“我飞斧帮近年来,不惹江湖事,只管于各地开设经商场所,聚财敛富,均是为了强兵壮马,铸造军器、训练士卒。”
听到此处,已有一半人霍然起立。一个胖子喝道:“这不是想谋反么?我一家子老小还指着我活命,自个儿提脑袋在手倒也罢了,怎能将家人连累进去?此事一旦败露,那可是诛九族之罪!”站起来的那几人同声称是。
成信笑道:“那诸位莫不是以为听了成某之言后,还能安然而退么?各位一家大小如今早已被成某手下请至寒舍,在座有哪位想要在成某舍下与家人团聚,却也不难。”成信此言一出,激起众怒,那胖子当先道:“这不是摆明了威胁我们?是不是不应允,我们家人便要横死?”
“无论何朝何代,与朝廷作对总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成信笑得谦恭。
那胖子大喝一声,提气掀起桌子,一双肥厚的手掌轰然推出,巨响声震得水榭微晃,掌风激起,周遭宾客均起身后退。成信笑而无言,将手中酒杯滴溜溜转个圈,激射而出。那胖子掌未至成信前胸,那酒杯已先至他面前。他身材矮胖,酒杯正平他额头,那杯子到时击额而入,杯酒四溅,整只酒杯嵌入他前额。那胖子圆睁双目,罡猛厉烈的双掌就此停在半空。须臾,鲜血沿酒杯口滑入他怒张的双目,整个矮胖的身子向后倾去。他身后是水榭花窗,镂空窗棂经不住他胖大身子挤压,喀喇裂开,只听巨响一声,水涛如雾,激起半丈余。
一时满座俱寒,无人再言。
成信笑眯眯命人换了酒席,众人重又安静坐下,这回听他将话从头说完,再也没人发一语。但听他道:“今上欲将皇位传于太孙允炆,而允炆幼居深宫,少不更事,才智威望均远不及燕王棣。而飞斧帮由周王橚策划创立至今,均在为燕王举事而备。尔今邀天下英雄,共攘壮举。他日燕王登基,诸位便建树不朽功绩,必当加官晋爵,世袭荣华。不知在座诸位可有异议?”周王与燕王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共策谋反之计,甚至将势力扩充至绿林之中,确实令人诧异。而二王为不断壮大势力,所用手段必定无所不用其极,照今日之势看来,满座人若不同意共谋此事,只怕没一个能活着离开。众人思之不寒而栗,寂寂间各怀心思。
“此事亦不急于议定,诸位可在此慢慢考虑。”成信端起杯中酒,置于鼻端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将杯中酒一抿而尽。
“既已至此,二位当家但有所命,无敢不从。”一个名叫郑均同的人举杯起身,缓缓说道。他出身世家,声名显赫,飞斧帮多半是看中了他家中万贯财富。然万贯财富均不如自己与家小的性命重要,他不得为之不妥协。方淮川跟着应和,他是一名盗墓人,擅长挖地道,宫廷内变时倘有地道可直入皇宫,那自是对情势十分有利。至于霹雳堂之所以在众人之中独得厚赐,则更易理解,举凡兵变,火药自是用处广泛,霹雳堂的雷火弹体小而易及远,杀伤力甚强,是以为飞斧帮所看重。思及此,邵天冲心潮起伏,一时间对此事极难把握善恶,竟不言语。出神间,卫渡天在他掌心用力一捏,令他惊醒。座上余人均已举杯表示愿誓死效力燕周二王,卫渡天亦已举杯应是,唯邵天冲未语。邵天冲省悟,也举起杯来,表示誓死相从。成信见他良久未语,是以眼光在他身上多转了几圈,目光闪烁,幸未多言。
随即众人在成信示言下歃血为盟,均以先祖或至亲名义对天起誓,决无背叛泄露之意。当然,卫渡天与邵天冲起誓时却是以雷远与钱洪的祖宗家人起誓,口中一边含糊地念,心中一边暗叫抱歉。誓毕,成信道:“诸位可各自返回,帮中有所需时,随时联络诸位。至于诸位的至亲家人,则先在成某寒舍作客几日再说。”说得客气,其实无非是软禁扣押,以防众人生变。人人均暗生怒意,却只能默然认命。一顿酒席吃得味同嚼蜡,不久便均停箸,唯有成信吃喝的十分自在。盛千寻也只微微动箸,席间由头至尾,他只发了一言,倒似整个飞斧帮由成信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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