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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景明-风消散-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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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风很大,风筝拿在手里,也像马上要飞走一样,簌簌作响。
姥姥说,你妈妈,是被我惯坏了。
什么都要依着她,一个不顺心,就要耍性子,你爸爸是个好孩子,向来迁就她,可这次,他是铁了心,要离开了。
可你妈妈她呀,刀子嘴豆腐心,她喜欢你,舍不得你。
河言。姥姥俯身蹲在她面前,看着她,你妈妈不和你说,可私下里,很怕你不跟她了,她说你肯定要你爸爸,不要她了。
孟河言听不明白,一点也听不懂。
姥姥告诉她,他们离婚了。问她将来想跟着谁呢。
家里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乔玉躺过的浴缸里,水是红的。姥姥的惊叫声中,孟河言的眼泪终于决堤,等妈妈醒了,她一定告诉她,我要你,我只要你,永远也不离开了,她发誓。
爸爸什么也没拿走。
只有他自己走了。
走了,再也不回来。
孟臻出生的时候,他们都刻意瞒着乔玉,生怕她的抑郁症发作,其实,纸包不住火,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怎么样,一个人也该长大了。
孟河言去看弟弟,活泼可爱,还有他的妈妈,还和从前一样,温婉美丽,是怎么看都能让人想到岁月静好的那种人,她也知道,娶妻当如此。
只是她的妈妈,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她起身告辞。
有一天,我也老了。
儿孙绕膝,乔玉的身子依旧硬朗得很,只是神志有时却是不甚清楚的,经常清明片刻又糊涂片刻。
与孟期一家,经过数次搬迁,早已隔了一半天涯。
人上了岁数,念着点前尘,就放不下了,她在紧糊涂的时候,常对哭闹的小曾孙念叨着,听话,你爸爸就快回来了。
你爸爸要给你带糖葫芦。
下雨了,你爸爸没有带伞呢。
小朋友继续玩,又看看窗外,天,晴天,这天好着呢。
她病重的时候,孩子们彼此商量着,要不要让她跟老爷子再见一面。
老爷子的妻子过世了好几年,他也整日清闲。他们考虑了几天,终于下定决心,对他提了这个要求。
他们当年一别,也快六十年了,从不曾相见。
那边来了信,应下了。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告诉她,爸爸,要回来了,这回真的要回来了。
乔玉平平静静,像是没有听见,端地高贵冷艳,可是他们还是看到她,偶尔也侧头望向窗外,张望着大洋彼岸。
那日来的,是孟臻,老爷子临上飞机前,就支撑不住了,后事要办,可他的心愿也万万耽误不得,他替爸爸前来,来看望她。
若她还糊涂几分,也能蒙混过关。
孟臻来到乔玉的面前,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乔玉睁开眼睛,尚在半梦间,看了他半晌,才嗫嚅道,我是在做梦吧。
不是。
她笑笑,你怎么这么老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我们都老了。
她叹口气,可惜不是白头到老。更像是,一觉醒来,就是这副模样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样,孩子们,孝不孝顺。
她拉着他的手,自顾自地言语,我梦见你那么多次,这次是最清楚的了。她咳嗽,你总不来看我。
其实没有多少话可说,只是她握着孟臻的手,总不肯松开,睡了,又醒了,再说上两句。
孟臻坐在她的床边,守了她一整夜。
乔玉又看到了他,眉目一如初见,他们一同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仿佛什么都还没有开始。
她脑中只有那句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他们两个相对而卧,他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流了泪,说得没错。
她问,前半句,是真的吗?
然后她醒了。
白色的月光透到床头,那个人还趴在床沿,头发掺着灰白,无论如何都不年轻了,她望向窗外,望着看着。
瞒着乔玉,孩子们和孟臻一起,要去给老爷子处理后事,家中留下孙媳照料她。
孟河言看着打扫房间找出来的那个尘土厚厚的笔记本,还是决定拿着它,拿到爸爸的面前,让他看一看。
那是小女子的日记,各样的烦恼与甜蜜,是在父母离婚的时候戛然而止的,里面有些话,是专门写给爸爸的,只有他能看,只有他知道。
孟臻俯身告诉她,他会经常来看她的,要她保重好身体。
临走前,她叫住了他。
下辈子,下辈子……她一阵猛咳。
孟臻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眼睛有些湿。
下辈子什么?
她不再说话,倒是真的哭了。
☆、第 30 章
苏阿影躺在大片的碧绿草地上,一眨不眨地看天上的风筝飞,蓝格子连衣裙的少女款款而来,风扬裙角,浅笑嫣然,不可谓不美好。
杨煦不屑:“一有他镜头就起音乐,就是个主角光环呗。”孟河言都快把头伸进爆米花袋子里了,杨煦胳膊肘戳她:“哭着闹着来看,你这是来看爆米花呢吧。”
“别说话。”孟河言低声应他。
杨煦叼住可乐杯,倚了回去,不说就不说。
这部号称看了就立马会荷尔蒙飙升产生恋爱冲动的电影,场美景美人美,忽略演技不说,确实是那么个意思。
孟江钟情无匹的乐队解散了一年多,主唱放下吉他,踏上荧屏,电影首映,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片尾的主题曲还是他唱,只不过这次是单打独斗,听在耳里,多少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孟河言叹口气,觉得自己已经不复当年痴狂了,老了老了,变了变了。
她想起了江越:“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的,干嘛去了?”
杨煦想了想:“一般这种情况,指不定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墙边的小黄灯虽然亮了,个别角落依旧晦暗,某片阴影里,江越的手指随着那两人移动:“看着没有?就是那对狗男女,我们打小一窝长起来的。”
纪小章点点头,不过,到底哪对?七夕档,狗男女本就浩浩荡荡的。
为了个约定,他抽空大老远专程来陪江越看了一场电影,他家教甚严,下午就要赶场赶回家,江越思忖半晌,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共享二人世界好了,若是跟那些个家伙见面厮混,甭想安生了。
于是乎江越敛起性子,头枕在人家纪小章肩头上,实打实地小鸟依人了一把。
纪小章心里像是打翻了酱油瓶子和蜜糖罐子,开心之余,也是实打实的别扭加惊悚。
等到他被送了走,江越才恢复了精气神,连番轰炸孟杨二人,同志们,快点出来,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共度七夕啊。
狗男女衣衫不整,江越定睛又看那脸,更是面泛桃花,她当即红了脸,悲愤了,虽说这对她也曾一手撮合过,不过等看到他们真的,那样了……她着实有自己孩子当着自己面儿乱伦的感觉,这感觉……
俩孩子立马对她拳脚相向,人家正好好地拉小手扯笑话,要不是她催命似的催催催,人家用得着抄近道,被小树枝小荆棘划拉成这样吗?
江越屈服,化悲愤为委屈,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一点儿没跑。
乔玉这时来了电话,紧急呼叫,催魂似的催,孟河言热情地招呼他们一起去,不过他们有阴影,拨浪鼓似的摇头。
尤其是杨煦,前些日子他送了乔玉一只见面礼,这会儿怕不是它又闯祸了。
不过这事儿不怪他,他从乡下奶奶邻居家那儿抱回一只刚睁眼的小土狗,本打算养着玩儿,但它不争气,死活学不会上厕所,第十二次在沙发上尿了之后,吴琪勒令他赶紧把小家伙扔回去。
孟河言知道了这事儿,然后乔玉也知道了,然后她勒令杨煦把小狗呈上来。
杨煦仰天长悲了大半天,并不敢违抗,一路上抱着小狗嘀咕:“大汪啊大汪,你是不知道,那人啊,对我有成见,这回她肯定是要……”他不忍心再说下去,煎炒烹炸,红烧清蒸,还是涮火锅,他拿不准啊。
行了,他心里打谱,要是见着菜刀,他拎起大汪就跑,大不了这辈子先不娶河言了,他被自个儿的伟大情怀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唉,话说回来,娶了河言,他可能,可以开心一辈子,不娶的话……他就说不准了,嗐,谁说不娶了,我偷偷娶,大不了撺掇她私奔。
哈哈哈……
乔玉见了他怀抱里的大汪,乐不可支地接过去,对它宝贝长宝贝短的,杨煦冷颤个不停,这是哪一计,为了吃条狗至于吗?
到了孟家门前,他的思绪飘回,听到狗叫,突然大喜,拉着孟河言的手摇摇扯扯:“这么说我家大汪还活着?”
“它现在叫玛丽,谢谢。”
杨煦窘:“人家正儿八经的一公的。”
“全名是玛格丽特,玛丽是简称。”
江越插过头来:“它姓苏?”
乔玉咣当打开门,忙不迭地扯他们进屋:“快看快看,玛丽吐奶了,你说怎么回事?”她紧紧盯着杨煦。
杨煦头皮发麻,大汪奥不是玛丽,现在油光水滑的,他都不敢认它了,而且这个白眼狼见着他连白眼都不翻了,娇弱地蜷缩在乔玉的腿上,他由此联想到了纣王妲己是怎么回事。
“咳咳,那个……”杨煦看看它:“奶吃多了吧应该是,哈哈……哈。”
宠物医疗大队上门,杨煦闪一边去,躲在孟河言身后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切,这什么情况?豆瓣也受不了了,蹭到他们脚边,寸步不离,誓要离家出走。
玛丽吃了药打了针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它像是真的忘了自己的性别。杨煦脑袋灵光一动:“阿姨,您不会把它……”他比划着那里,“咔嚓了吧。”
“你怎么知道?”乔玉流露出些微赞许,这孩子倒机灵。
三人石化,杨煦更是吓得要死。
乔玉理所当然地表示:“不然呢。”她指指豆瓣,“他们整天呆在一起,万一整出个啥事来,那可还行?”
孟河言嘀咕:“豆瓣可是猫呀。”
乔玉不再理睬这些,看着人齐,要给他们看样好东西,她打开电视,拨来拨去,定格。
江越忍不住喊:“那不是那个郑西易吗?他拍广告了?真他妈帅!” 杨煦斜眼瞪她。
乔玉的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得意洋洋,看看我选的人,那叫一个人中之龙。
江越受不住瞪,决定多说两句,缓和局面:“阿姨那眼光没谁了,改天给我介绍两个呗。”
乔玉好像挺爱干这事儿,当即表示:“那行啊,你们姐几个,啧,一块儿挑挑。”
杨煦撇嘴,嘁。
“还有哥几个,那个陈枳漂亮吧,都是您挑的人,错不了,我那哥几个啊,就喜欢那样式儿的。”
除了她,余下几人,神色诡异,江越讪讪:“话说什么时候见面吧,我饥渴,阿姨我饥渴……”
你先饥渴着吧。乔玉抱着玛丽回宫,慌不迭地打发他们走人。
他们又回到了大街上吹风。
站在广场天台上,眺望万家灯火,孔明灯星星点点,情人节,没有情人,江越冷眼看着那对碧人,自顾自地哼哼唧唧。
杨煦看着远处,突然开口。
“陈枳退学了。”
“上学期开学,她就没来,学校里风言风语,唉,不过,其实都过去了。”
他转向孟河言,低眉浅笑,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孟河言想起了她临走前的种种,吃惊之余,好像又真的是这么回事。
江越觉得他俩还有话要说,琢磨着自个儿要不要回避。
他们就像乍一见面的相亲者,含蓄不语。
江越望着孔明灯,心内微叹了气,我们呀,都好好的吧。她瞄向孟杨二人,知道他们心内光景,爱情是怎么一回事,都差不多,又都不一样的。
他们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总在一起,就好。
她和杨煦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说杨煦,你是不是真的,特喜欢小河啊。”
杨煦手插裤兜,觉得这话特慎得慌:“是……吧。”
“为什么呀,话说我跟她摆一块儿,你怎么就没看上我呢你,咱俩还是打小就处的。”
杨煦笑了,不过他本能般地警觉:“怎么,你对我?”
“我呸!”江越咧嘴,差点吐了。
“老实说,当初怎么动了心思的?”
杨煦哈哈一笑,迎风张了张臂膀:“我总觉得,我梦到过她。”
“什么有的没的,那年九五普好不容易来咱这儿开唱,你也买了两张票,怎么不拿出来?”
“这个呀。”杨煦低头,“你怎么知道。”
“搁你家翻出来的。”
“我本来打算买三张的,不过好座太贵了,两张就花光了几年的压岁和零花,后来知道用不上了,想让我爸妈去看,不过那儿太闹腾,他们也没去。”
“不过我还差点被我爸揍了呢!”他想起这茬,炸毛了。
“行了行了,算你有心。”江越也揣着裤兜,大步向前走,走之前,她堵着杨煦,一字一句地说:“看着吧,以后我要是喝不上你俩的喜酒,看我不和你玩儿命。”
杨煦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是玩儿真的了。
他在头顶的满天星光下,点了点头:“好。”
☆、第 31 章
关了电灯,关了手机,孟河言拥被侧卧,却翻开覆去,总也睡不着,她面向窗口,月光与摇曳的枝桠,在她的眼前,簌簌低语。
她还记得她的声音,犹如这般,沉到心底,扑着酒气,她醉了,她喜欢这气息。
但她那时候是不喜欢她的,她也说了这话,不喜欢不喜欢,她的鼻子被酒呛得有些酸了,当真不喜欢。
尤是不喜欢,她也看见了,她的美貌她的动人,她何尝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有着不自知的迷人之处,她很好,或者说,本就如此。
可是她却告诉她,那时她仰面扑倒在柔软温暖的床上,笑得恣意,她说,河言,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的像,不过,你比我好,所以你比我过得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河言,我呀,也不喜欢你,不过是今天以前。
不知道是哪个梦,让她哭得稀里哗啦,谁没有个妈妈爸爸,谁的生命里没有一个人,一个肯牵着挂着你,一个喜欢你心疼你的人。
那天以前,河言是不喜欢她的。
送走她的时候,她想,改天再见到她,一定要好好的打个招呼。
就像,许久不见的泛泛朋友。
你好,陈枳。
河言坐在奶茶店里兴高采烈地拆生日礼物,厚厚大大的包裹,包装了很多层,最后,她抽出来一件毛衣,脸上的笑容定格,渐而僵化。
杨煦的食指扣扣桌子,邦邦而响:“suprise!”
河言勾着那件大红色的毛衣,触手粗糙,却十分厚实温暖,只是……“大夏天你送毛衣,真是够了。”
“反季大甩卖。”
“我想也是。”
“是什么呀是。”杨煦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看着特别适合你啦,才买的。”他左看又看,还是觉得般配,“怎么样,多漂亮。”
音响这时放起了生日快乐歌,杨煦放了一下电眼,模样别提多欠揍了。
孟河言便在这天的温柔太阳下,笑得花团锦簇,明净快乐。
大三伊始,课业没有多大起伏,只是他们成了校园里的老人,游弋蛰伏都惯然自在,偶尔,也会在吃饱了饭不想学习没事可做的时候,吊儿郎当地哀叹一下,时光易逝,唉,青春短暂,转眼间,就这岁数了。
虽说,那时,青春正盛,正不经意,是往往半举半动都能够轻易灿烂成一树春花的年岁。我们后知后觉,方知难得。
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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