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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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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德功是行伍出身,幼年曾考过武场,也拉得硬弓、也盘得劣马,六合枪也学会几路;性格粗鲁,膂力刚强,现在年甫四旬,可谓正当壮年。这次解运盐课,全营中挑选解官,只有张德功武艺出众;虽是小小哨官,却兼充教练官,也算得庸中佼佼了。他也晓得近来路上吃紧,不想在此处果碰见一伙强盗;看人数不过三十几个,心想镖局伙计和缉私营巡丁不下六七十人,就赶也把这伙贼赶走了。又听见胡孟刚答的话似乎太软,他不懂江湖上的勾当,只觉得和央告一样;暗道:“镖行的本领不过如此么?”顿时呐喊一声,带队直冲过来。他心想:贼人胆虚,一见官兵出头,就许吓散。他一马当先,护兵在旁,厉声喝道:“现在缉私营张大老爷在此,你这般匪人阻住官道,太已混帐,快给我滚开!不然,拿你们剐了!”谁知他们尽嚷,对面贼人傲然不理。
张德功勃然大怒道:“弟兄们上!”两腿一磕,这马直闯过去。张德功手托大枪,照准为首贼人便刺。
那豹头老人吸着烟,既不躲,又不抗;相隔丈余,猛从强人队中,窜出一条黑影,在马前一晃,那马直立起来。张德功急甩镫勒缰,已经来不及;咕冬一声,从马上仰跌下去,长枪也丢在地上了。来人正是左首第二人,那个手执青钢剑的白面少年。那把剑并未使动,仍在左手提着。右手已扯住马嚼子,往外一带,左手剑“啪”的扁拍了一下,这马负痛窜过一边去了。
张德功跌得浑身是土,头上戴的得胜盔也摔掉了。到底亏他有些功夫,不待巡丁抢救,早已一滚身站起。他羞恼交加,忿不可遏,抽腰刀大喝道:“大胆匪人,殴辱官长,该当万剐凌迟!”虎也似的抡刀砍来。
那少年剑交右手,略一抵拒,觉得张德功手下颇有几分斤两;便不与他硬碰,只盘住他,三绕两绕,腾地一脚,把张德功踢倒在地。张德功虎吼一般跳起;白面少年大笑着叫道:“张大老爷,领教过了,请回吧。”张德功拚死命的冲上去;当着镖行这些人和手下兵丁,自己堂堂一个教练官,竟被贼人这样玩弄,面子上太下不去。他大声狂喊道:“张老爷跟你拚了。”把腰刀直上直下劈去。白面少年闪展腾挪,专找漏洞;又交手八九回合,腾的一脚,道:“往东倒!”张德功扑地倒在左边。
胡孟刚一看这情形,大叫:“张老爷快退下来,护镖要紧,待我来。”
那张德功口吐白沫,哪里肯听,爬起来,照贼又是一刀。白面少年略闪一闪,转到背后,叫道:“张老爷往后躺吧。”顺手牵羊,把张德功又扯倒了。张德功两眼瞪得通红,恶狠狠一味猛砍直冲,不由把贼人招恼。这贼道:“怎么给你留情,还不懂?”一个垛子脚把张德功踢倒,青钢剑嗖地砍下去。“哎呀”一声,张德功左肩头鲜血迸流,两个护兵全都吓跑,八个巡丁内有两三个大胆的,把张德功抢起来,败退下去。贼人并不追赶,立刻拭剑,狂笑归队。(叶批:抢头功,求荣反辱,然干系甚大!宫注:这段描写,反讽味十足。)
铁牌手胡孟刚一见哨官受伤,不由愤怒,虽说保的是客货两全,张哨官奉官差派,与己无干;但既有镖局随行,岂能坐视?胡孟刚急将铁牌一分,便要上前。不想黑鹰程岳早已负怒,“唰”的一个箭步,窜到阵前。距那为首豹头老人四五步远,错脚站定;先纳住怒气,双拳一抱,叫道:“朋友请了。”
年老盗魁转眼看时,见程岳紫棠色面皮,金睛隆准,年约三旬;上身穿青绸短衫,下穿青裤,打着黑白倒赶水波纹的裹腿,搬尖鱼鳞沙鞋;体格雄伟,气象豪壮,两手空空,没带兵刃。这老人不禁注目,把程岳多看了两眼;傲然自若,漫不还礼,口吸着旱烟,只将头点了点。
程岳双目一瞪道:“朋友,你既然身入江湖,便该晓得江湖道上的规矩。我们保镖的谨守行规,对众位没有失礼。朋友你既上线开耙,想必看着我们两家镖局,不值当你的朋友。你一朝相,亮青子动手,自然是本领上分高低,我们并不怪你。可是你指名点姓,要找安平镖局十二金钱俞老镖头跟你答话,似乎你跟姓俞的一定有梁子(怨仇);朋友,你这就错了。姓俞的不是无名之辈,你竟可鼓起勇气,前去找他,何故动手行凶,刃伤护镖的哨官?须知人家奉命差遣,与你无仇无怨。那俞老镖头在大江南北走镖,只凭一杆镖旗,用不着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凡在江南江北开山立柜的,全得闪个面子;这也是他老人家功夫强、人缘好所致。你既非找姓俞的不可,便该留名留姓,何故又藏头盖尾;岂不教江湖上好汉耻笑?至于十二金钱镖旗,在江湖上果然也闯荡多年;朋友既想留下,却也不难,朋友你往这里瞧!”用手将自己鼻头一指道:“少镖头程岳情愿双手奉上,可是你得露两手,给我们看看。”
那老人很耐烦的听着,听到末尾,哈哈笑道:“朋友,你今年几岁了?姓俞的是你什么人?”程岳道:“呸!少发轻狂,你家少镖头今年一百岁,多活不过多作践几年饭。那俞老镖头,便是俺的恩师。你家少镖头虽小,却是说得出、叫得响;姓程名岳,外号人称铁掌黑鹰。”说着,脚往前走了半步,双拳一比道:“闲话休讲,静看你的。”气势虎虎,便待动手。
老人微微嘻笑,把烟管一晃;那边突然蹿过一人,厉声喝道:“姓程的,我们当家的正要找你们师徒算帐;你要想跟我们当家的动手,你还早呢,且先尝尝我这对怀杖。”“哗啦啦”一抡这对怀杖,往怀里一抖,两截仍合在一处;虎视眈眈,蓄势以待。
程岳侧目一看,是那粗豪少年;自己急往旁一闪,叫道:“强徒休得张狂!”腰间暗藏金丝藤蛇棒,伸手将如意扣松开,右手一拉棒梢,往前一带腕手,“噗噜噜”抖了个笔直。程岳把兵刃亮出来,那使双怀杖的粗豪少年,不由往后撤了半步,晓得使这藤蛇棒的,必非弱者。黑鹰程岳丁字步一站,向敌手道:“朋友,你报个万儿来。”
粗豪少年眼向为首老人一瞥,怪声笑道:“你不用盘问姓名,你师父来了,我们自然把万儿留给他。你就少废话。咱们哑吃哑打,伙计撒招吧。”程岳见这人也是如此无礼,暗想:“他们故意和我安平镖局作对,他们成群结伙,全为我师徒而来,我程岳今日宁教气在身不在。”一声冷笑道:“大丈夫讲究光明磊落,到处留名;绿林好汉就是身背一百条命案,也不愿改名换姓。你们这一伙强徒,看来也像汉子,原来鸡鸣狗盗不如。还想截留我们的十二金钱镖旗,真是不知死活。”
那使怀杖的少年勃然动怒,眼向四处一扫,倏将怀杖一分,立了个门户,叫道:“少嚼舌,来来来!”
程岳随手往旁一立,抱元守一,右手把金丝藤蛇棒一举;立刻伸左手,拨棒梢,运用“太极生两仪”之式,气纳丹田,提气贯顶,达于四肢;屏思绝虑,把精神凝结,直注在对面敌手的身上。
当此时,门户一立,外行看不出来,唯有那口衔烟管的老人暗暗惊异,心想:“这姓程的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论起真练功夫来,总得年满十五岁以上,才能调气练精练神,算来他最多也不过十几年的功力。他这一亮式,神光充盈,英华内露,足够二十多年的功力;这定是他师俞剑平教授得法,才会有这样好的造诣。由此看来,俞剑平的技业,想必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豹头老人心头转念,也不过刹那之间;大堤之上,两个敌手已然全换了架式。使双怀杖的少年见黑鹰程岳紧守门户不动,自己暗笑:“你这种太极门以逸待劳,想讨便宜,你须向别人使去;今日遇上我,你却枉费心机。”往前赶了一步,右手怀杖一抖,喝一声:“打!”倏带劲风,向程岳头顶上砸去。
程岳不慌不忙,看定敌人兵刃,离头顶不到半尺,“唰”的往右一斜身。盗徒右手这支怀杖向下一沉,趁势往下塌身,右腕挺劲,怀杖“哗啦啦”一响,立刻撤回来,左手怀杖早又撒出去。这一手名叫“换巢鸾凤”。
黑鹰程岳沉机观变,要察看敌手的路数。见敌人左手镔铁怀杖又到,自己忙一提腰力,展“燕子钻云”的轻功,身躯凭空蹿起一丈多高。等到身躯往下一落,早将金丝藤蛇棒用手一捋,立刻笔直,与铁棒相似;脚才沾地,听背后一阵寒风扑来,便知敌人暗算已到;单脚点地,向前下腰,身躯“嗖”的往左一偏。双怀杖“啪哒”一声暴响,砸在地上,将土地砸了两道沟。
黑鹰大怒,这一招若被砸着,立刻骨折命丧。程岳忙翻身急转回来,见盗徒正在撤回双怀杖;他疾如电掣,把藤蛇棒前把一松,单手抡棒,猛向盗徒砸去。这一招叫做“摘星换斗”,直取敌人的顶梁。程岳还招迅巧,敌人收招不及,急中生智,硬往上一提气,全身扑向程岳这边;抢近一步,才得把左手怀杖的双节,合到右手掌内;那藤蛇棒已到。盗徒喊一声,使出十二成的力气,将怀杖照定藤蛇棒硬砸。
铁牌手在旁观战,暗叫一声:“惭愧!这一手怀杖要是用实了,硬碰硬,任何人也得把兵刃松手。”胡孟刚一思念间,铁怀杖砸了个正着,只见那条藤蛇棒,软软地往下一沉,盗徒吃了一惊;怀杖扑空,不由身躯往前一栽。才待单脚用力,借势旁蹿;铁掌黑鹰一招跟一招,焉能放走敌人?顿时“嗖”的一抽藤蛇棒,往后使一个败势,扭身打一个盘旋;手中棒如怪蟒吐信,早“唰”的缠在敌人腿上。舌绽春雷,喝一声:“躺下!”程岳单腿坐劲,听“扑登”一声响,少年盗徒斜栽倒地上。
铁掌黑鹰往旁一展身,轩眉冷笑道:“承让,承让,十二金钱镖旗恕不奉送!”这个“送”字还未收声,脑后突然一股凉风扑到。只听一个沉着的声音说道:“那也不见得,朋友接招!”铁掌黑鹰急急的缩颈藏头,往下一伏身,“嗖”的一柄锯齿刀掠过脑后,挟着强风直劈过来。程岳一换腰,斜窜出六七尺以外,这才扭颈细看来敌。这人正是立在老人左边,那个四十多岁的黑面大汉。那使双怀杖的粗豪少年一落败,就地滚身站起,含愧归队。这黑面大汉顿时捺不住怒气,横刀暗袭过来。
铁掌黑鹰一摆掌中藤蛇棒,厉声叱道:“潜使暗算,还算什么英雄?”黑面大汉双目一瞪道:“试试你耳听几路,眼观几方?呔,留神接刀!”话到刀到,锯齿刀扬空一闪,搂头盖顶直剁下来。
铁掌黑鹰叫道:“来的好!”倏地往右一斜身,抖藤蛇棒,便往那锯齿刀上缠。盗徒一见棒到,晓得这种兵刃以柔克刚,专拿对手的兵刃,一不小心,教它缠上,休想再撤回来。并且这藤蛇棒又是软中硬,使用它全凭腕力。若是武功稍差,决不敢用;软硬力稍用得手不应心,人反易为兵刃所累。名虽是棒,却能当练子鞭用,这就是藤蛇棒难工易胜的出奇处。(叶批:虽出意构,亦言之有理。)
这黑面盗徒一身很好的武功,识得藤蛇棒的招数;见程岳棒往上一翻,他便赶紧往回抽刀;倏翻手腕,用“反臂刺扎”,刀尖径奔程岳软肋点去。程岳头招落空,知遇劲敌;未容对手刀到,急展藤蛇棒,“斜挂单鞭”,往外一挂;立刻向前错步,棒随身转,亮出“铁锁横舟”的招数;藤蛇棒竟奔盗徒,拦腰缠打。黑面盗徒一闪,抽招换式,竟然进步欺身,展开五虎断门刀法,翻翻滚滚,一片寒光上下挥霍;劈,砍,截,挑,刺,扎,招招精熟迅利。
铁掌黑鹰张眼凝视,认清敌人路数,自己忙把三十六路行者棒,霍地施展开。这条藤蛇棒盘前绕后,直如一条怒龙飞舞,和敌手那把锯齿刀恰好抵住。两个人旗鼓相当,斗了二十余招,盗徒的刀法没有一点松懈。铁掌黑鹰暗忖:“我若尽自跟他恋战,天色渐晚,这镖如何闯得过去?说不得,速决胜负为要!”程岳打定主意,立刻将藤蛇棒招数一变,改用太极棍法。这一趟太极棍,是俞剑平镖头的绝技。当年俞镖头剑术没有练到火候,自己不敢仗剑跋涉江湖;只用这一条太极棍,走了几省。后来剑术精究,到了极诣,方才弃棍用剑。他因为程岳是自己顶门户的大弟子,故将太极棍法传给程岳,又给程岳特造了这条金丝藤蛇棒。程岳在安平镖局走镖数年,仗这利器,倒也得心应手;今日遇见劲敌,顿时把全副本领施展出来。
当下两人出力酣战,已到三十余招。盗徒的招数也已变换,改用八卦刀;正跟程岳这趟太极棍有相生相克之势。这一对招,两人未免又多见了二十余手。黑鹰程岳怦然动念,暗想:“我满凭真实功力,跟他分高下,眼见得难操胜算。”遂将招数略为放慢,故示武功根底不固,气力持久不济的神情,好引盗徒骄敌之心。
果然黑面大汉留神观隙,渐见程岳棒法散漫,不禁心中得意道:“闻名不如见面!尽听人说,这十二金钱俞三胜内功如何惊人,拳剑镖三绝技如何出众,以太极门擅名江南江北,镖行无不让他出一头地,绿林无不退避三舍,今日虽不曾与俞剑平相遇,但看这姓程的是他掌门弟子,枉自手底下灵活,不料他后力竟如此不济;他师父也就可想而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了。”这黑汉如此存想,程岳的棒法越加迟慢,仿佛只剩招架之功,没有还攻之力,黑汉的刀法更为加紧,但见程岳勉强抵拦了几招,黑汉眉头一耸,心中大喜。
就在这时候,那盗群中为首的老人,双眉一皱,猛然大喝道:“喂!二熊,小心了!”喝声甫罢,那黑汉展开“抽撤连环”的招术。程岳把头一摆,藤蛇棒向外一崩,急翻身,走败式,金丝藤蛇棒往右侧一拖。黑面汉势如飘风,“抽撤连环”三招急下,紧随着一拧手腕,锯齿刀倏奔程岳后背,程岳一反身时,早已防备,左脚往前上步,右脚往后抬起,等到往前一塌身,盗徒的刀正扎程岳的后心。
程岳势本佯败,眼光四照。黑面盗徒犹恐敌人逃走,刀才递出来,右脚点地,左脚上提,身形向前一探,“夜叉探海”式,直扑上来。刀尖往外一送,只离程岳后心一二寸许,方喝得一声:“着!”倏然间,程岳如电闪也似,拧腰往右一回身,左脚用力右滑,全身斜塌下去。盗徒刀尖落空,招数用老了,大吃一惊,急收招不迭。(叶批:写双方过招,身形、动作全可入画。笔触细腻,生动之至。)
程岳让招还招,疾如狂风;右手腕一坐劲,抖藤蛇棒,“玉带围腰”,猛奔敌腰缠过去。“砰”的一声响,藤蛇棒鞭了个正着。这一招冒险成功,陡然断喝道:“躺下!”用浑身气力,往右猛一带,“扑登,呛啷!”将敌人直摔出五六步,锯齿刀甩开多远。铁掌黑鹰收式旁窜,用手一指道:“这点能为,也敢在江南道上耀武扬威?”
程岳这一句话,说得犀利无比。那手擎烟袋的盗魁一声狂笑,声若枭鸣。程岳急摆藤蛇棒,闪目看时;但见豹头老人笑声才歇,面上笼起一层怒云,双目闪闪已露凶光,斩钉截铁叫道:“摔得好!”三个字迸出唇边,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唇吻微动,右手一展,便要下场擒拿程岳。
陡见他身旁那个面如重枣、身穿紫灰衣裤的壮汉,捧镔铁点钢穿,飞身直窜过来,厉声叫道:“姓程的朋友,动手过招,输赢是常事,也值得这么卖狂么?来来来,我来领教。”话到,人到,兵刃也到,一对镔铁穿,第一招径向程岳胸前扎来。
程岳双手挥棒,往外一封;立刻趁势递招,甩藤蛇棒,迎头就打。盗徒立刻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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