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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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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的老人一声冷笑,声色俱厉,道:“你们是找人的,找错了人的?我看不是吧!我看你们分明是踩道的土匪。嘿嘿,你们也不睁开眼打听打听,我们这里不许蒙事!我看你们这些鬼头鬼脑,一定不是好人。来呀!”老头子把腰一伸,伸了个笔直,向众人叱道:“陆老三、蔡老二,你们还不过来!这几个东西全是土匪!绑上他,交乡公所。”

老人的话才出口,没影儿魏廉瞥见身旁少年壮汉,已伸手向铁矛周季龙抓来。那两个拿木棒的人竟同时举棒来打紫旋风。没影儿魏廉喝一声:“干什么!”右臂一抓贴身少年的右臂,左腿往下拨,右掌突往外一送,“蓬”的一下,把少年打倒在阶旁。

这时候,门前街上几个壮汉哗然大叫:“好奸细,敢来撒野!”饿虎扑食,一拥而上,把四个镖师围在当中。紫旋风口中说:“怎么真打人?”却是手脚早已先发,一个“靠山背”碰倒一人。铁矛周季龙却被堡中人踢了一脚,晃一晃,幸没栽倒。

九股烟乔茂乘机往外一闯,被人扯住了小辫。乔茂怪叫了一声,没影儿魏廉忙赶来应援。两下夹攻,乔茂夺出小辫来;却又劈面被人打了一拳,将鼻子打破,弄了半脸血。九股烟捂着鼻子,没命的逃脱出来。只有紫旋风如生龙活虎似的,一举手,一投足,身边三四个人立刻被他打散。他冲出圈来,急引铁矛周、没影儿,往堡外退。

那老头发怒,大骂道:“你们这些屎蛋!快去叫牛儿来!”一言没了,突地从宅内窜出一个黑面孔、长脸盘的大高个儿来,如卷起一阵黑风,跟着引起一阵狺狺的狗吠之声,五六条肥大的狗猛扑出来。

九股烟头像拨浪鼓似的,且跑且四顾,小辫子早盘在顶上,一溜烟的奔向堡门。蓦然间,靠堡门小屋又窜出两个人。这时四个镖师,紫旋风、没影儿、铁矛周且战且走,稍稍落后;唯有九股烟跑得最快,已扑到前头,四个人相隔五六丈远。这一来,他第一个被堵住了;小屋中的两个人当堡门一站,横短棒,截住了去路。却又出来一个人,要关堡门,堡门木栅早已朽败,支支吾吾的合不拢。

九股烟一弯腰,把手叉子拔出来,瞪着眼向这两个人夺路。两个人大喊道:“好土匪,敢动凶器!”齐将木棒没头没脑,照九股烟打来。九股烟虽有利刃,竟非敌手;一霎时,身上挨了三四棒。却幸他会挨揍,保护了要害,只屁股上、后背上,挨了几下。可是就这样,已急得他怪叫,因为他空挨了打,还没有闯出去。

但转眼间,紫旋风、没影儿、铁矛周,一窝蜂赶到。紧跟在三人身后的,是那一个黑大汉和五条大狗。这小小土堡竟像有守望相助的乡团似的,忽然敲起锣来。堡上堡下,一迭声的听人喊嚷:“拿臭贼,拿奸细!”空旷旷一个荒堡,一个妇孺没有;从两面败落的破屋中,前前后后钻出来十多个壮汉。听呼喊的动静,竟像有百八十人一般。

九股烟鼻孔中滴着血,一肚子的怨恨;怨恨紫旋风之流胆大妄为;平白的牵扯着自己,落在人家陷阱之内。虽然怨恨,还得拚命;九股烟挥动了那把短短的匕首,怪叫着与堡中人苦斗。堡中人两根木棒,只在他头顶上盘旋。顾得了上盘顾不了下盘;“嘭”的一声,就挨上一下;“啪”的一声,又挨上一下。九股烟被打得叫苦连天,一迭声催喊紫旋风、没影儿、铁矛周,一齐快来夺门。百忙中也忘了顾忌,三个人的名字,一个不落全被他喊叫出来。

紫旋风腿长步快,首先赶到,只一展手,便打倒一个,将木棒夺过来。就拿敌人的棒,来暴打敌人。一连三四棒,那另一个人的棒也被他夺过来。两个把门的人呼叫一声,退入空舍。堡门半开,紫旋风、九股烟恰可逃出来。但是一回头,又看见没影儿和铁矛周已被五条大狗包围。那黑大汉也已加入,和铁矛周打在一起。铁矛周和没影儿上顾敌手的巨棒,下顾五条大狗的利齿,不觉手忙脚乱,危急万状。

紫旋风咬牙切齿,招呼九股烟奔回去救援,九股烟却捂着鼻子,一溜烟往堡外逃;跨过浅壕,直投大路。紫旋风冷笑,急挥双棒,上前迎敌助友。百忙中,将短棒递给没影儿一根,又递给周季龙一根;他自己竟捻双拳和人、狗打架。形势稍缓得一缓,紫旋风喝一声:“快走!”接引同伴,再抢奔堡门。

堡中人由那老头儿督率着,一拥而上。那个中年男子尤其迅猛,一纵步,首先赶到。紫旋风闵成梁原本奔到前面,一看敌人追来,霍地翻身止步;雄伟的身躯一横,把敌人挡住。中年男子已如飞扑到眼前,左掌往外一递,喝一声:“打!”

紫旋风更不上当,一偏头,一掌护身,一掌迎敌。果然这中年汉子倏将手一撤,换掌为“黑虎掏心”,照紫旋风前胸击来。紫旋风不用他那纯熟的“八卦游身掌”接招,反用“岳家散手”,右掌由右肋下向上提,左掌“回光反照”,翻背回身“嘭”的一掌,打中敌人的左肩。

这一掌用了个十成力,中年汉“哎哟”的喊了一声,斜身往外一栽。紫旋风这才趁势转身,一个箭步,窜出一丈多远,急闪目寻敌,见没影儿魏廉又被三四个堡中人围住;那黑大汉连声唆狗,掠过了铁矛周的身旁,一直追赶那逃出堡门的九股烟乔茂。闵成梁也顾不得隐匿拳招,伪装工匠了,顿时暗运用他那八卦游身掌,“云龙探爪”,一冲而上;先把人打伤了两个,救出了魏廉。一迭声催同伴快走,然后一顿足,连窜出六七丈,从后倒追到黑大汉。

这黑大汉就是那辽东有名的大牡牛田春江。两个人立刻堵着堡门,搏斗起来。五条大狗呜呜的一齐嗥叫着,追咬九股烟。九股烟跟狗群打着架,不管同伴,飞似的逃出堡门;跳壕沟,越过大道,一头钻入青纱帐逃走了。

但是堡中人打着乡团的幌子,连喊拿贼。那个苍白面孔的小伙子,抢到堡门边,从侧面来袭击紫旋风。铁矛周季龙、没影儿魏廉一面往外退,一面双双挥棒来拦击这个少年。少年施展“双撞掌”,已照紫旋风后肩肋击来。周季龙厉声喝道:“呔!看后头!”急忙奔来截救,早被那圆脸汉子挡住,两人对打起来。苍白脸少年的掌风已然击到紫旋风肋旁,不防紫旋风霍地一翻身,“霸王卸甲”,早已拆开少年的毒手。少年双掌扑空,紫旋风一个“秋风扫落叶”,勾腿盘旋把少年扫个正着;那少年连抢出三四步外。

在这要倒未倒之际,被没影儿抽空赶上来,狠狠的一棒,将敌人打倒在堡门边上。堡中人哗然大叫:“好土匪,敢伤人!”立刻横过来两个人;两个人都抡木棒照魏廉便打。没影儿慌忙一闪,却只闪开一处,被左边棒梢扫着一下。没影儿负痛猛窜,施展轻功,“嗖”的一声,直从周季龙顶上跃过去。持棒的人趁势照周季龙便打;铁矛周正与圆脸敌人挥棒对打,猛觉得背后一股寒风扑到,也不暇回头,只左脚往外一滑,微转半身;敌人木棒已突然劈到,再闪万万来不及。

铁矛周季龙忙一拧身,右手棒照面前敌人一捣,倏地飞起一腿。背后敌人霍地将棒掣回,却才抡起再打,魏廉急翻身接敌。那另一个持棒的,又照周季龙腰眼捣来;周季龙一顿足,从斜刺里窜过去了。没影儿魏廉也跟踪窜过去了。

一霎时,四镖师陆续退出了三个;只有紫旋风闵成梁,挡住那黑大汉,还在堡门边展转大斗。那大汉将一根木棒使得飕飕风动,别个堡中人也围上来。紫旋风迫不得已,这才将腰间暗带的七节鞭抖开来,与他们相抗。

此时夕阳已坠,天色将黑未黑;旷野田边只有三五个晚归的农夫,担筐荷锄,穿小径走来。遥望见荒堡之前有人群殴,这农夫们只远远立定了,指点观望;没有一个走过来看热闹劝架的。更奇怪的是,堡中拥出来十多个人,以乡团自居,把四人当贼;却抡棒的抡棒,徒手的徒手,竟没有一个操利刃,动刀枪的。紫旋风又诧异,又侥幸。虽然如此,仍不敢恋战;只容得三个同伴先后逃脱出来,立刻对黑大汉大叫道:“相好的,别装蒜欺生!我领教过了,看透你们了;咱们后会有期!”七节鞭一抖,猛往前一攻,倏往后一退,抽身扭头就走。

黑大汉怪叫道:“妈巴子,你看透什么?好汉子有种,别走!”拔步就追。

却又奇怪,堡中这些人一开初气势汹汹,穷追不舍,似乎定要把四个人扣在堡内不可。却只一出堡门,他们便已彷徨缩步;一越过壕沟,奔到大道边,索性都不往下赶了。不但人不再赶,就是那五条大狗,本已追出很远,乱扑乱窜,狂嗥横咬,非常的凶猛;此时却也被堡中人连声唤回。

那个自称姓鲍的瘦老者,更始终没有动手,也始终没有跨过木桥。一起初,他催促手下拿人;这工夫反而站在堡门上,大声的呼唤,催手下众人回来。但又对紫旋风等叫骂道:“你们这群毛贼子,哪里来的?好大胆!也不打听打听,敢上我们捞鱼堡来偷东西!再来伸头探脑,教你尝尝鲍老太爷的厉害!”叫骂了一阵,堡中人竟全收回去,连一个缀下来的也没有,竟不晓得他们这等虎头蛇尾,究竟是怎么一个用意。

闵成梁撤退在最后,看了个明明白白,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急展目四顾,四面仅有那几个乡下人,交头接耳的往古堡看,此外并无他人。闵成梁满腹疑团,暗想:“自己这边人单势孤,敌人为什么干闹唤,不肯下毒手?”

闵成梁此时也无心还骂,立即抽身急走;绕过青纱帐,顺大路赶上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这才晓得,周、魏二人身上全都受了伤,伤却不重。三个人忙又寻找九股烟乔茂。乔茂早已跑得没影了,直寻出一里多地,三个人齐声招呼:“当家子,赵大哥!”叫了好半晌,方才把九股烟乔茂从庄稼地里寻唤出来。

九股烟乔茂神色很难看,也倒不以先遁为耻,他反而抱怨同伴不该冒险。他的鼻子被人打破,连嘴唇齿龈也都被打破了。九股烟乔茂忿忿道:“你们三位也回来了!……教人家打了一个够,赶了一个跑,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用!要是咱不进门……”

铁矛周季龙道:“得啦,乔爷,咱们不是为寻镖么?这一来,不是古堡,到底访实了。”没影儿魏廉嘻嘻的笑道:“当家子,咱们没有白挨打,这一下可就摸准了。回去报信,乔师傅定可以请头功了。”

乔茂却摇头撇嘴说道:“这个古堡,我早已认出来了,不进去也断定了。”

几个人在大路上,一面走,一面哓哓的拌嘴。紫旋风按纳不住,唾了一声道:“这是什么事,不说商量正格的,总好卖后悔药!就是抱怨一会子,挨了打,也揭不下来了。周三哥,我跟你商量商量,像咱们这么走一步,吵一声,什么事也办不好。现在总算寻着门了;依我看,趁早回去交差,请俞老镖头自己来答话。我敢说,像我们这样嘀嘀咕咕,你啃我,我咬你,不管干什么,一准砸锅。”紫旋风实在气极了。

没影儿魏廉、铁矛周季龙劝他回转苦水铺店房,算计算计,再定行止。紫旋风只是摇头,说道:“我受不了这罪!像乔师傅干什么都怕烧怕烫,小弟我实在搪不了,我只好敬谢不敏。”

九股烟也变了脸,说道:“回去就回去,回去倒是正办!”

紫旋风的一张紫脸顿时变得雪白,连声说:“好好好,好极了!”大撒步就走;到了店房,把自己的八卦刀一提,就要回去。魏、周二人再三苦劝,乔茂也觉得这么对待请来帮忙的人,未免差点。好在他能软能硬,立刻又赔不是告饶。闵成梁气忿忿的坐在一边,也不言语。

四个人在店房中吃了晚饭,掌上了灯,闵成梁沉吟了半晌道:“跑了一天,累了,我要早点睡;明天一早咱们返回去。”周季龙道:“可是咱们不能全回去,总得留一两个人在这里看着。”紫旋风说道:“这得问乔师傅,我是帮忙的,寻着准地方,没我的戏唱了。”周季龙说道:“得了,闵大哥,你不要介意。咱们都是给俞、胡二位帮忙的,咱们得任劳任怨。”

闵成梁说道:“任劳也行,挨打也行,我可就是不能任怨。”又道:“明天再讲吧,我要睡了。”没影儿魏廉笑道:“着哇!受点累没什么,受埋怨可犯不着。谁也不是谁邀来的,谁也没欠谁的情,听闲话凭什么呢?”说得九股烟翻白眼,不敢再还言了。

天气正热,闵成梁并不在店院纳凉,却独自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喝了几口茶,进了房间,把小包裹拉过来,当做枕头,竟倒在床上睡去。没影儿说道:“我也困了。”走出去解溲,也将小包裹一枕,扇着扇子,倒在床上打呼。

四个镖师睡了两个;只剩下周季龙满脸的不高兴,坐在店院长凳上,默默的喝茶。九股烟乔茂鼻破唇裂,加倍的倒楣;招得紫旋风、没影儿,凑对儿冲他说闲话,他也怏怏不乐,只得拿着周季龙当亲人,一口一声周三哥,商量谁先回去,谁留在这里。

乔茂的意思,要同魏廉回去送信,请周季龙跟紫旋风留在这里看守。周季龙待答不理的说:“他俩全睡了,有话明天早晨再讲吧。”

九股烟无奈,忽然跑到店外果摊上,买了一包瓜子、二斤梨;笑嘻嘻拿来请周三哥吃,搭讪着跟周三哥谈话。周季龙只打呵欠,还是不言语。耗到二更,周季龙又打了个呵欠,竟进房睡觉。

院中只剩下九股烟一人,守着一壶茶,坐着思量日间的事情。一时想这三个同伴,怎么个个这样可恶,全都看不起他;一时又想到查访的情形,这荒堡一定是劫镖的贼窑。但一时他又心中觉着奇怪,这荒堡里的人,除了开门的那个小子看着似乎面熟,其余十几来人,竟没有一个认识的,岂非怪道?那个五十多岁,自称姓鲍的老头儿,固然不是那豹头虎目的劫镖大盗;那几个年轻些的人也全不是当日劫镖在场动手的那几个。可是他们竟自称姓鲍,又自称是捞鱼堡的住户。

乔茂想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暗道:“怪!这个地方后面离着河,还有半里多地,捞不着鱼呀,怎么会叫捞鱼堡呢?别是不叫这个名字吧?……”一想到“鱼”、“俞”同音,乔茂就以为所见甚卓,慌忙找到本店柜房,向店家打听了一回。(叶批:后知后觉。)

那帐房先生说:“捞鱼堡在哪里?这里没有这么个古怪地名。”

乔茂唔了一声,将捞鱼堡的形势学说了一遍,又说堡中有一个姓鲍的老头,养着许多狗等话。……那帐房先生翻了翻眼睛,思索了一阵,道:“你老说的这个荒堡,是离鬼门关不远吧?”乔茂说道:“不错呀!”帐房叫了一个伙计来,问道:“鬼门关西北,有一个土堡,那里的地名叫什么?”

伙计道:“那堡没有名,俗话就管它叫邱家围子。”乔茂说道:“唔,怎么叫邱家围子?”急忙向伙计仔细打听。

伙计所说的邱家围子,的确就是乔茂所说的捞鱼堡。伙计也道:“这里没有这么一个捞鱼堡。这邱家围子先年本是此地富户邱家的别墅,早就荒废了。前几年还有邱家的一两户穷本家在那里住;现在房子多半倒塌了,一到冬天就没人了。只有夏季才有一两家佃户住着看青。”

九股烟一听,这倒是闻所未闻,他灵机又一动,道:“哦,我明白了!这一定……”忙又咽回去,改口打听枯树坡。却也怪,店家也还说近处没有这么一个枯树坡。九股烟越发恍然,向店家搭讪了两句话,忙回转房间。

乔茂一向肚里存不住事,更存不住得意的事,急要告诉同伴。但紫旋风太骄,犯不上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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