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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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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望悠撅着嘴唇刚要抱怨,唇上却被一根手指压住:“嘘,快点睡吧。”
  “嘘什么嘘,我又不想尿尿。”顾望悠不屈不挠的贫了一句,终于挡不住浓浓的困倦,找个舒服的姿势窝好,咬着嘴唇呼呼睡去。她这一觉睡得极好,连梦里的周公,也眯缝着一双深茶色的眼睛,冲她扬着嘴唇哈哈大笑,格外的英俊逼人。
  沈天凌一只手拍着顾望悠,一只手转着金笔刷刷的书写着,听在耳里有如树叶簌簌掉落的声音。
  “沈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天凌的笔一顿,接着和煦的笑了笑:“当讲不当讲,也要等您说出来才知道。”
  年纪还不到他的一半,打起太极比他可熟练多了。王勤自嘲的想,他这光溜溜的脑袋,要怒发冲冠、冒死直谏似乎不太合适,能做的也是话到嘴边留一半:“沈总对顾小姐的态度,似乎不大合适。”
  沈天凌玩味的笑了笑:“哦,我对她什么态度?”
  “是……男人对女人的态度。”王勤擦擦汗,“沈总,您、您这可是……”
  “是什么?”沈天凌无声的笑了笑,眉眼都舒展开来,“如果我执意如此,不知您有什么办法?如果有的话,不如现在和我分享分享——您知道,您的良策,我一向乐于洗耳恭听。”
  王勤连连低头:“沈总,我逾越了。”
  沈天凌照旧笑得很开朗:“您放心。如果的事,我从来不会让它成真。”
  言毕沈天凌在眉间按了按,逐客的信息已经很明显。
  王勤边倒退边往回走,走到门边又问:“顾小姐的身世问题,不知沈总如何考虑?”
  沈天凌的表情很惊讶:“老王,我以为这种问题,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现在来问我……怎么,这个月份的工资他们没划给你么?”
  王勤这次彻底闭了嘴。
  沈天凌挨着顾望悠睡下,看着怀里的人窝成一团,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过来,像只皮毛温暖的小兽。
  沈天凌不由想起一件旧事。沈家比顾家年头还要久远许多,抗战前已经成了上海滩上的庞然大物,战争打响,沈家举家迁往海外,直到改革开放,祖父沈泽林才着手把经年累积的庞大资产转移回故土。因而,沈家的某些习惯还依照着当初旅居海外的旧习,其中一项便是每年秋季飞赴英国猎狐。
  秋天特有的澄澈阳光从乔木的罅隙中穿射过来,被平静无波的湖水折出特有的粼光。沈天凌在队伍末端缓缓骑行,偶尔端起猎枪冷静的扣动扳机,眼神平淡的看着这种美丽狡猾的动物腾跃滚伏,跌在地上哀哀的死去。
  其中有只花斑色的狐狸格外狡猾,照着他的面门飞快的扑滚过来,三声利落而空落的枪响后,小兽在空气里抱成一团,亮出所有的尖牙利齿,狭长的眼睛里写着纯粹到□的恨意,身体却颓然的跌落在他的怀里,他触了触它的伤口,黏稠温暖的鲜血让他微微皱眉。
  周围是缭乱纷乱的马蹄声,他的哥哥弟弟叔叔伯伯正在策马扬鞭,追逐着受惊乱蹿的动物犹如追逐着移动的亿万家财。
  围猎结束,除了沈泽林,他是收获最丰的。面容冷酷的老人蹬着马靴,踩着湿软的落叶缓慢的走到他面前。沈泽林看着他器宇轩昂的笑了笑,把马鞭往地上一甩又飞快的收紧手里,他扭头对众人宣布道,老三的儿子,还是可以的嘛。明年围猎,我左手第一个位置,就给这孩子空着!
  沈天凌谦卑的委了委身,因为是意料之中,眼里便没有太大的喜悦,对蜂拥而至的溢美之词,他也只是微笑着接受。
  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变数,大概便是顾望悠了。
  参加围猎的人数众多,沈家庄园饶是再大,也装不下沈家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房。沈天凌刚抵达英国,就被理所当然的踢到宾馆里去——沈泽林的三子不受宠,他的儿子自然也用不着跟着费心。
  可惜,他们都想错了。一想到那群人捶胸顿足的样子,沈天凌嘴角牵起一丝笑,大步走进大堂,却见一团黑影朝他飞扑过来,像那只扑向他的小小狐狸。
  顾望悠丢开行李箱,抱着他哇哇大哭,抽抽噎噎的说,这是什么鬼宾馆啊,这么难找还贵得要死,把我的信用卡都刷爆了——沈天凌,我要睡你的房间……不好,你居然说不好?!
  顾望悠一撸鼻涕,把眼睛瞪得溜圆,攀在他的肩头命令道,我可是离家出走来的,不许说不好!
  不许说不好。
  那就好罢。
  沈天凌把准备的说辞原原本本的吞下去。
  他本打算把她安置在隔壁房间,莫名其妙的却被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挡了回去。
  呵,他真是着了她的魔道。
  那天晚上,她窝在他怀里,捧着他的手指研究了半天,小脸快纠结到一块去,凌凌啊,你去猎狐了?你怕不怕?……不要笑,笑什么笑,被狐狸咬了也是狂犬病诶,你再笑!你现在笑,以后有你哭的!……我家老爷子回去肯定又要让我罚站了,你陪我好不好?不好啊,哼,小气!要不这样吧,门口上贴张你的照片也行啊,你不知道啊,我能对着它流一天口水呢……有了沈天凌,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罚站也更带劲儿了……啊,腰不酸腿不疼,是不是很色*情,哈哈哈……
  他忍不住赏了她一个暴栗,害得顾望悠抱着头呜呜呼痛。
  那晚她也是软趴趴的躺在他怀里,细细的发丝被夜风吹拂到他的脸上,一切仇恨在湛蓝的星空下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只是这样闻着她淡淡的发香,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第 11 章
  顾望悠这一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歪着头醒转来的时候,脑袋是注了水的脑袋,四肢是灌了铅的四肢,整个人如同被不小心撵死的小虫,五脏六腑被一一压到扁,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叫嚣着虚软无力。
  顾望悠拥着被子从床上蹭起来,看着除了略有褶皱但尚算得上楚楚的衣冠,心里不知不觉就松了口气。
  这一觉把顾望悠的生物钟也睡得混乱不堪,她明明觉得是早晨,从半掩的窗户往外看去,却是暮色四垂,仿佛是天幕四角各吊了个金属铃铛,被缓缓放下来的是愈来愈深沉的夜色,泛着金黄的是天边飘忽旖旎的晚霞,远处一条白练般的江水上传来一声声汽笛,就像是铃铛互相碰撞发出的轻响。
  每当傍晚顾望悠总觉得不大好受,她在电视上看过,每当傍晚,妻子做饭,丈夫下班,孩子绞着淡淡的眉毛和多如小山的作业奋力斗争,匆忙而温馨的场面。偏偏每逢傍晚,她只有掐着银制筷子放在嘴里咬的份儿,和她共桌的是她的爷爷,也永远只是她的爷爷。
  她说什么来着?顾望悠狠狠的一拍脑袋,从床上骨碌碌的滚下来,啊,傍晚,傍晚!
  宋卿书跟她约的是下午三点吧?
  完了!
  顾望悠惊呼一声,捞到一只鞋却找不到右脚的那只,急得像台消防车似的在房间里乌拉乌拉乱蹿。
  大概是她的动静闹得太大,沈天凌端着果盘狐疑的走进来,刚想坐下就见顾望悠一脸扭曲的冲过来,嘴里还大喊着:“别、别、别……”
  顾望悠喊到第四个“别”的时候,连宁蒙都觉得不让她别一下都有点对不起读者了——顾望悠身体歪了歪,脚腕就真的结结实实的别了一下,好在沈天凌眼疾手快,在她腰间一带,两人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沈天凌眯缝着豹子般茶绿色的眼睛,耍流氓的意图非常明显。
  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左右是没事儿了。顾望悠不客气的狠狠掐了他一把,绕过沈天凌宝贝似地拔出了自己的高跟鞋,把整只鞋当元宝般捧在手里的样子要多傻有傻。
  沈天凌笑了一下,又哼了一声,说:“顾望悠,你哪天能把咋咋呼呼的性格改一改,我就谢天谢地了。”
  顾望悠边套鞋边白眼:“沈天凌你是谁啊,这事儿你可管不着——要不是我刚才救你于危难,你那小菊花早被我的高跟鞋爆了~”
  没错,她右脚高跟鞋不偏不倚的正插在沙发的缝隙里,鞋跟对外支楞着,如果顾望悠的高跟鞋也随她的性子,而且能开口说话的话,那它刚才的台词一定是:“向你开炮!”
  沈天凌皱皱眉:“丫头,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有的没的?”
  顾望悠已经把鞋子蹬在脚下,靠着足足八厘米的鞋跟高度,她的眼睛也才刚好对着沈天凌的线条紧绷的下巴,她眉开眼笑的又说了一遍:“你管不着啊管不着。”
  话到嘴边留了一半,还不是因为你。
  当初因为沈天凌和李斯意在美国双宿双飞,当初明媚忧伤的文学少女顾望悠暗暗割了一次腕后,终于大彻大悟,从此奔走在没脸没皮、游戏人生的康庄大道上——这一切,他都不知道。
  顾望悠把头发往后一拢,从床头柜上找到手包预备往外走。
  加湿器依旧在不食人间烟火的喷吐雾气,在她起身的时候,给了她一下。雾水烟花一场梦,说得真好。
  沈天凌握住她的手:“你去哪儿?我知道城西有家私房菜做得不错,一起去?”
  顾望悠眨眨眼:“我减肥,没兴趣。”
  “低脂低热的日本菜?”
  “盘子太小,嘴巴太大,我怕掉进喉咙里去。”
  “……”沈天凌松开手,在她将要跨出门的时候慢吞吞的说,“丫头,你是去找宋卿书。”
  多肯定的肯定句。顾望悠抿着嘴唇默许,右脚先跨了出去。
  “你之所以和他走得那么近,是因为你和宋卿书的父亲达成了协议。”
  顾望悠的左脚跟一滞,扭头,看到沈天凌薄唇开合,又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你现在去找他,是因为邵俊荣邵医生将会出席这次峰会,你有事相求。”
  “你倒是说说看;我找他能有什么事?”这句话几乎是从顾望悠牙里磨出来的,她的反应似乎让沈天凌十分满意。
  他交叉着胳膊在沙发上坐定,微笑着说:“邵一刀名满海内,是不可多得的神经内科医生——你此行,不过是为了求他救你的父亲顾卫国。”
  顾望悠还没死,却被沈天凌气得出气多进气少了,她死死的瞪视着沈天凌:“万能的沈天凌沈boss,请问您还知道些什么?”
  沈天凌语气悠长,像是带着太息:“顾望悠,你做那么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顾卫国值不值得?”
  “儿女为父母做任何事,都不该问值不值的吧——当然,你这种有娘生没爹养的人是不懂的~”
  顾望悠知道,沈天凌的身世是他心上一道疤,几乎是每击必中,她如愿的看着他笃定骄傲的神情里看见狰狞的裂缝。
  他们两个就像河边的蚌和鹤,从她撞破他的好事之后就争斗不休,他不肯松口,她也不愿屈服,偶尔的平和安宁只是假象,更多的时候两人是刀刀见血的互相攻讦——但他们比那两种动物又愚笨太多,这场战役里居然连得利的渔翁都无人扮演。
  沈天凌把表情一点一点的收住,风度翩翩的反问:“你不也是么?或许,更惨一些。顾望悠,你有没有想过,顾氏家大业大,好歹算得上是瘦死的骆驼,为什么兵败如山倒,现金流瞬间被斩断?”
  顾望悠用力的抠着门框,冷笑:“为什么,是因为您的冷血无情,奸诈狡猾吗?”
  沈天凌并不和她计较:“那是因为顾卫国在昏迷之前已经把大部分的财产转移到国外,在国内剩下的部分,几乎都投了保险,受益人是你的后母和妹妹,独独漏了你,独独让你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他对你仅仅是感情冷漠么,我怎么觉得,他根本是在恨你?”
  “你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沈天凌摸着鼻子笑了笑,“顾望悠,如果我愿意,你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你乘坐哪架航班,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你整段路上的人流量,十分钟之后就会有近1G的文件传到我的电脑里——你最好清楚,我了解你比你了解自己还多。如果你对这背后的真相感兴趣,不妨现在求我。”
  “你做梦!”顾望悠咬牙切齿,脚一顿就摔门而出。
  沈天凌的微笑凝在脸上,配合着眼里危险的粼光,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危险。他和顾望悠就是一个死局,于情于理于道于义都不可能在一起,唯一的办法便是……
  沈天凌转头望向窗外,一群鸽子挥着洁白的羽翼划过天空,唯一的办法,便是折断她的羽翼,将她永远禁锢在他的笼中,而且,他要让她自投罗网。
  顾望悠急冲冲的赶往机场,跺跺脚买了飞墨尔本的机票。
  临登机前她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宋卿书既没有给她电话,也没有发短信,连 “我走了”之类的垃圾短信都没发——奶奶个熊,果然是有了美女忘了糟糠,顾望悠捏着在候机时买的那把报纸,银牙暗咬。
  旅途漫长。顾望悠忍不住抽出那份报纸,竖在眼前努力实践“眼睛是怎么瞪大的”。
  头版头条上,是宋卿书在机场里迷死人不偿命的侧影。夏日午后的阳光均匀的洒在宋卿书身上,添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恰好勾勒出完美的脸型和诱人犯罪的身材。他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衬衫,袖口半挽,正半靠在红丝绒的沙发上,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如同盛满金色蜜糖,随时有可能把人溺毙。宋卿书身侧,立着一枚窈窈窕窕娉娉婷婷但绝对不扭扭捏捏的大美女,美女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藕色及膝裙,一字领口处露出一片雪白的香肩,正在巧笑倩兮——这副画面美好得让人窒息,那角度那场景那色泽,连摆拍都照不出这样惊为天人的效果。
  顾望悠扶额,全球化浪潮未免也太汹涌澎湃了一些,地球可不就是个村儿么?她和李斯意兜兜转转,居然又开始在同一个男人身上较劲。
  她郁闷啊。
  两人言笑晏晏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扎眼,眼不见为净,顾望悠掏出眼罩戴上,偏偏邻座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不肯放过她的耳朵:
  “这是谁啊,长得那么帅!哪个公司捧的新星吗?我居然居然都不知道耶!”
  “宋家大公子携传媒新贵飞赴澳共度佳期——这么大的字儿你都看不见吗,你那双死鱼眼还真是中看不中用!”
  对方啧了一声:“我怎么不中用了,我看出这是副美图、大美图、大大大美图——你说啊,最近的狗仔也忒不敬业了,找个好点的相机么,看看我家宝贝这一脸的噪点。”
  顾望悠在心里暗暗的呸了一声,插嘴道:“什么噪点啊,根本就是一脸痘——我跟你们说啊,这全是PS的,弄出这样的效果蒙你们呢!”
  姑娘们连连抽气,活泼点的那个已经捧起了她的手:“长痘也没关系,洗吧洗吧又是个美男——姐姐,你居然认识他?!”
  你才姐姐,你全家都姐姐!
  顾望悠恨恨的把手□,笑嘻嘻的说:“认识,当然认识,我还知道这痘痘怎么来的呢!”
  “咋来的?”
  顾望悠把眼罩往下一拉,眼里露出狼外婆般的凶光,嗤嗤笑道:“他、便、秘!”
  平白抹黑了宋卿书一把,顾望悠觉得解气极了,连极为漫长的旅程都显得可爱万分起来。
  下了飞机,南半球犹在落雪,隔着玻璃窗雪花正一坠一坠的落下,在昏暗的天际下闪闪发光,像一把把小小的降落伞。
  冬季的墨尔本,黑白分明,颜色简练而不单调,有种灰白色的温暖感觉。
  顾望悠在免税商店买了身衣服,又在optus置办了一张电话卡,准备单枪匹马的去找邵俊荣。
  峰会会场安保非常严密,用通俗的话来说,那就是飞不进一只苍蝇。
  和苍蝇比起来,顾望悠简直算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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