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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美人-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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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袅袅,缠绕在内室上空。大抵是等得过了头,反而毫无欣喜之色,只是深深的错愕与怨恨,她一个丫鬟尚且如此,姑娘又该如何?

澹衫携着薄罗匆匆走出室外,听她娓娓道来。

原来世子此次回来得突然,毫无预兆,从未支会过任何人,连庐阳侯都措手不及。目下应当在正室说话,少顷便会回到忘机庭来,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语气满是期盼。“咱们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

一定要讨回来,一定不能白白受了。

出乎她们意料的早,松竹梅影壁后头缓步踱出一人,同半年前相比,似乎有些不同。他穿着玄青绣金云纹长袍,足蹬皂靴,丰神飘洒,俊美无俦,眉宇之间隐有几分迫切和疲惫。他身后跟着明朗,风尘仆仆地朝院内行来,直到行至跟前……薄罗行礼,眸中泛着疑惑,哪里不一样?

霍川在门前停住,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袖筒中的手掌微微收紧,弧度完美的下颔绷着。几乎不必人开口,他已然举步前往内室。

外头薄罗与澹衫面面相觑,踟蹰不前。

明朗尚且纳闷她们为何不到跟前伺候,反而各个面如死灰,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他兴冲冲地跟二人报喜:“世子的……”

*

床榻上静静卧着一个小人,三千青丝垂压在身后,衬得她身量益发娇小。

霍川瞳眸深处映上她的身影,暗光流转,一步步走近,不错眼地将她看着。带着些自己都不察觉的紧张,他屏息凝神,缓缓靠近床榻。那是他的三妹,他常常在脑海勾勒她的画像,想象她是何等的模样。眼睛,鼻子,唇瓣……无论如何,一定是他最欢喜的一张脸。

掀开重重帷幔,终于露出里头小小的杏仁脸……肤白胜雪,纤长睫毛倦倦地垂落眼睑,秀挺的鼻子,花瓣般的樱唇,尖细的下颔……哪怕睡着了,都美到了极致,无暇剔透的五官,挑不出一丝毛病。霍川抬手抚上她的唇瓣,一遍遍地婆娑,是他在黑暗中描绘了千百遍的模样……

满腔满心的情愫破茧而出,化作蝴蝶振翅飞出胸膛,几乎将他整个掩埋。霍川俯身,忍不住同她耳鬓厮磨,“三妹……”

他唤了好几遍,然而床榻上的人仍旧毫无反应。她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唇瓣不见血色,根本不是睡着的模样,霍川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将她细细打量一遍……身躯赫然僵住,视线牢牢地锁在她小腹上,那里本该有他们七个月的孩子,如今却是平坦。

室内气氛骤然冷沉下来,死一般的沉寂,旋即卷起阴风阵阵,仿似酝酿着一张疾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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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羽化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常年听觉异于常人;霍川轻易便能察觉。他松开宋瑜纤弱无骨的小手,替她掖上锦被;偏头往身侧睇去一眼,声音仿似从冰山席卷而来;冷冽严寒:“怎么回事?”

他漆黑的眸子转动,牢牢定在来人身上。深不可测的乌瞳掩藏着滔天怒意;使人不寒而栗。

饶是听明朗解释过,薄罗这会儿依旧忍不住颤栗。她哆哆嗦嗦放下一碗山药薏米粥,躬身立于一旁,话未出口,人已哽咽,“姑娘已经昏迷好些天了;郎中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霍川放在床沿的手青筋泛起,脸色阴鸷难看。

薄罗拭了拭脸上水痕,这么些天早已哭花了双眼,她一壁哭诉,一壁将事情娓娓道来。

从宋瑜为何小产,到胎位不正性命难保。只觉得房间气氛静得让人不安,只有薄罗轻细颤抖的声音,直到她说出陆氏那句“保住孩子”,忽地从脚下泛起一股冷意。她噤声朝霍川看去,只见他周身萦绕着重重霾气,眉宇低压,阴冷至极。

“郎中道姑娘气血大伤,目下。身子虚得很……需得好好静养,即便醒了,也得调养一年半载才能好……”她拭了拭眼角,怜惜地朝床榻看去一眼,“若不是太夫人相救,恐怕姑娘……”

她有句话一直没敢说出口,宋瑜等了您许久,痛苦时喊的都是您的名字,彼时您在哪儿?

可是看霍川这副狂怒的模样,给她十个胆子也说不出这句。她正欲上前喂宋瑜吃粥,霍川收敛起浑身戾气,“你出去。”

薄罗不敢有二话,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薏米粥熬成糊状,不必嚼便能咽下去,最适合宋瑜现在的情况。面对她时,霍川总会有无限柔情,他抚弄着她精巧的耳垂,凝视她皎月般细致的面容,“三妹,睡了这么多天,该醒醒了。”

床上人儿毫无动静,了无生气的模样让人恐惧,多怕她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醒来。脑海中一旦闪过这个念头,霍川便难以抑制地焦躁暴怒,心尖儿仿佛被钝器缓缓割裂,疼得不能呼吸。这是他的三妹,他没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吃了这样的苦头,哪怕她醒来,怨他恨她都无妨,只要她醒来。

霍川一勺勺喂她吃粥,始终不错过她脸上分毫,似乎被她攫住全部心神,不舍得漏看半分。泰半时候她都咽不下去,霍川便耐心地为她揩去嘴角水渍,好不容易一碗粥见了底,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衔住她粉白唇瓣,一遍遍辗转婆娑,呼吸之间全是她幽幽淡香。她一直都是灵巧慧黠的,难得有如此安静躺在身下的时候,霍川抵着她额头轻声,“你不是在等我回来?如今我回来了,你为何睡着?”

她闭着双目,扇子似的一排睫毛静静覆盖眼里光华,安静得不像话。

霍川眸中锋芒一闪而过,他来回婆娑宋瑜花瓣般的唇瓣,嗓音里透着凌厉之气,“三妹,你今日受的,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他起身走向室外,外头候着一干婢仆,因没有吩咐,不敢到内室伺候。他们没照顾好宋瑜,害得她出了这种事,自然各个惴惴不安。要知道世子心狠手辣,他的手段果决狠戾,毫不留情,他们这些下人根本招架不住。

以前双目失明时,已经教人畏惧得紧。目下他双眸深沉,行走从容不迫,更有股凛冽寒风。同面对宋瑜时全然不同,他面若凝霜,毫无表情地来到众人跟前。

不必说话,底下便呼啦啦跪了几排,“请世子息怒,婢子愿意受罪……”

他敛眸睃向下人,“少夫人出事时,是谁在跟前伺候?”

言讫,底下声音停滞片刻,有个丫鬟缓缓出声:“是、是婢子和霞衣姐……”

今日不轮霞衣当值,此时她应当在后罩房歇息。霍川收回目光,往门口行去,“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你们失职无用。各杖责二十棍子,离开侯府。”他顿住,余下一道修长身影,“院内其余人在门口跪着,何时少夫人醒来,何时你们再起来。”

明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余下一干婢仆惕惕然不知所措,回过神后依言照做。

澹衫和薄罗也免不了罚,她们罚得心甘情愿。霍川稍后另外遣来两个丫鬟两名婆子,是太夫人身旁的人,近身伺候宋瑜。

*

得知霍川回来,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相比于庐阳侯的喜悦,陆氏一直不予表态。

此次回来他立了大功,圣人龙心大悦,给了四王不少赏赐,连带着霍川也风光无限。太子之位,重臣官宦心知肚明,若无意外便落在四王头上。届时身边最受益的,自然是与他最亲近的几人。

这几日朝中腥风血雨,波诡云谲。圣人卧榻在床,对于朝中事务有心无力,自从四王回来后,大部分便转手给他处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再加上今日查出疾病缘由,圣人喝的茶中含有一味药,时间长了能使人心肺衰竭,死于无形。那茶正是六王供奉的金坛雀舌,圣人得知,泼天震怒,当即下令将他拿下,关押在牢狱之中等候审讯。

不久的将来,大越便要易主,是四王杨复的天下。

饶是陆氏这种妇人,也懂得揣摩时势,更何况朝中圆滑的官员,更是将四王捧如天上明月,无人能及。四王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而他身边的霍川,自然也有不少人来巴结。

难怪庐阳侯一路上合不拢嘴,从正堂回来便一直笑眯眯地,“有出息,有出息。”

陆氏随在他身后不置一词,表情称不上好看,更多的是不甘。多年前她从未放在心上的孩子,如今一跃而起,成为人中龙凤,连带着他的母亲也沾光,她心中积郁难平,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一脸郁卒。

前头家仆来传话,道是建安候邀请霍元荣到府上一趟,闻言他整了整衣裳,临行前想起一事踅身交代:“前阵子新妇一事我听母亲说了,你对唐氏的怨恨不必发泄到她身上,如今人早已没了,再气都是徒劳。新妇为何小产,你心里头清楚,此事我不好追究……不过如今成淮回来,他应当不会轻易罢休,他目前是四王身边红人,连我都未必劝得动。如果他要对你做出何事,你便自求多福,别得罪了他。”

陆氏眸中闪过不可思议,旋即轻嘲,“我名义上是他的母亲,他无凭无据,能拿我如何?”

庐阳侯转头看向她,这个同他纠缠了半生的女人,岁月在她脸上凿下痕迹,留下浅淡细纹。她刻薄刁蛮,尖酸任性,正因为如此年轻时他才分外厌恶,只钟爱温软柔和的唐氏,可惜是他无能,没能保住心中爱人。

时过境迁,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肆意妄为,自以为是。他双手负在身后,举步朝外走,“当年你无凭无据,不照样将他母子折磨得没有退路?”

一报终有一报,陆氏有所感应,蓦然僵住,直勾勾地盯着他决然离开的背影。

少顷跌坐回八仙椅中,颤抖地扶住云纹扶手,死死地抠着花梨木,表情因愤怒变得狰狞。底下丫鬟都不敢靠近,不多时有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来到门口,躬身行礼,“夫人,世子来了……”

话音未落,视线中映入一双皁皮靴,再是玄青衣摆,霍川缓缓走入她的视线。方才他没去正堂,直接回的忘机庭,是以陆氏尚未见过他。

陆氏抬头,接触到一双黝黑深邃的双眸,顿时浑身僵硬,瞪圆双目仿佛见鬼了似的。

霍川不必人搀扶,更无需拐杖,他一步步走到正室中央,平静无澜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他没有落座,坦然地立于陆氏跟前,“夫人大抵没想过,我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当年霍川的眼睛找了很多人医治,未曾见效,同她当年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她深信不疑,霍川的眼睛这辈子都好不了,是以才有恃无恐。未料想他远行一趟,非但立下大功,更是治好了双目,这教她更加不能接受。

强自平定思绪,陆氏深吸一口气,勾出个平静弧度,“这话好笑,你眼睛好不好,同我有何干系?”言罢眉头一紧,话语严厉,“放肆,有你这样同长辈说话的?”

若说以前,霍川压下心头怨恨,或许会对她恭敬一些。眼下却连伪装都不需要,他眸中锋利,不怒自威的架势让人望而生畏。霍川薄唇掀起,讥诮不加掩饰,“夫人竟敢自诩长辈,我可从未见过,将自己儿媳推入火坑的长辈。”

言罢眉峰一凛,周身笼罩着一层阴鸷冷气,他一动不动的将陆氏看着,“所幸宋瑜无事,若她出了意外,夫人如今便不是在此安坐着。”

陆氏眉心一跳,强自镇定,“你这话何意,莫非你还能拿我如何?”

左右已经撕破脸来,他们之间有好大一笔账等着来清。霍川冷声讥诮,展袍坐于椅中,“苏州府贪污案一事,结果尚在处理中,其中牵连朝中大小官员数十名。若我没记错的话,陆侍郎在职兢兢业业,但不善言辞,圣人对其态度不喜,若是我将他的名字顺口一提,结果将会如何?”

语毕,果见陆氏脸色煞白,全无方才镇定之色,她霍地从坐中站起,因气愤而身形微颤,“你、竟然搬弄是非……”

霍川薄唇掀起,眸中却凝成一层冰霜,淡淡地觑向她,“做了那么多事,夫人还想全身而退?”

他素来不是好人,更没跟善良一词沾边,旁人招惹了他,他必千百倍奉还。以前没有动作,盖因不合时机罢了,隐藏蛰伏许多年,她触碰了他最敏感的逆鳞,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陆氏眸中惧意一闪而过,她不得不重新审视霍川,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心里惦记宋瑜情况,霍川起身淡声:“后院有一处别院清净安宁,夫人年事已高,难免糊涂,不如去那处静养几日。”

陆氏厉声,带着难以言喻的尖锐,“何时轮到你决定我的去处?”

那处没人照顾,荒芜破败不说,跟前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若她真去了那处,恐怕如何死的都没人知晓。

霍川回眸,不见丝毫情绪,“或者夫人想让陆侍郎去?”

话里头威胁再明显不过,陆家子嗣泰半在朝为官,大大小小不下十人。陆侍郎是陆氏的父亲,年过六十,陆氏虽无理取闹,但对父亲多少有情感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入狱。更何况还有她的叔父兄弟,恐怕届时都逃不过他的手段……

陆氏张了张口,哑声无言,只能看着霍川离去,眼里渐次染上恨意。

*

从正院回来,霍川直接回到忘机庭。庭外跪了老老实实地跪了三排婢仆,见到他回来连头都不敢抬,规规矩矩地唤了声“世子”。

霍川没有应答,举步迈入内室。然而同他离开时一样,窗外余晖落入室内,洒在床上纤细身影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光辉,整个人隐匿在晦涩不明的光中,身形朦胧,仿佛即将羽化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霍小串:爹,我还没出来呢……

霍川:等你娘醒了我再收拾你。

☆、第88章 柳梢头

有一瞬间的心悸;霍川心疼得无以复加;缓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贴着她颊畔耳鬓厮磨。她那样脆弱,稍微一碰便要离他远去;霍川几乎不敢使太大力道,恨不得将她揉碎在胸口。

霍川阖目,近乎地贪婪地汲取她身上芬芳,“三妹;我听了你的话;每日都在想你。你也应当听我的话,快些醒来。”

从前往苏州府到回来永安城;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她。这姑娘对他的影响力过大;到了不客忽视的地步。他也以为两个月内便能回府,未料想那几日陡升变故,有人意图杀人灭口。彼时他同四王在书房洽谈商议;有人破窗而入,他行动不便,被人刺入左胸,索性没有伤及心脉,调养半月后渐次好转。四王左臂受伤,伤口不深,没甚大碍。却因这场刺杀更坚定了四王查个水落石出的信念,是以霍川伤势未好,便跟着他四处辗转斡旋,一拖便过去了两个月。

他不想让宋瑜担忧,是以便没写家书寄回。更是压制了对她的思念,一旦执笔写下书信,满腔情绪难以抑制,他会克制不住地赶回永安城见她。

然而终究没保护好她,是他的失责。她原本好端端的一人,活泼乖巧,笑时软糯甜美似在撒娇,目下却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神力虚弱。霍川将她绵软小手纳入掌心,一遍遍地沿着她手心纹路婆娑,放在唇边不住地细吻啃咬,面露悔色。

是他不应该,才将她害成如今模样。丫鬟说她已经昏睡了四五日,郎中瞧了说无可奈何,这种情况不知要延续到何时。

霍川起身,眉峰低压,厉声吩咐:“去将城中有声誉的郎中全部请来,务必将少夫人唤醒!”

他不能徒劳地等下去,否则会在宋瑜面前失控。他一天都等不及,更何况宋瑜等了数月。

新来的丫鬟闻言,忙应一声踅身走向屋外。半个时辰后陆续请来多个郎中,都是永安城被百姓赞颂的好医者,路上他们已然得知情况,目下正簇拥在床榻边沿,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床沿坐着神情阴沉的霍川,帷幔遮掩,他们只能觑见一个朦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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