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十二婳-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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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莞萱再想夺孩子，住持一杖施术，飨傅挺身出手相抵，恰失时机，莞萱愤然逸去。
　　忽然头上黑云横，狂飙飒飒驱狞雨（出自黄周星的《垂虹桥新涨歌》）。汤井中水面很不平静，牛毅伫立水中，疯狂地打水，激荡起的浪花有三尺之高，生狞面目，讥笑自己的愚顽（愚昧固执）。素影蹚水前去，泣幽咽，涕淋漓。相拥泉中，此情未语泪先溶（出自《鸣凤记？邹慰夏孤》），又成悲恸。
　　向寻日跌（落日），住持招呼夫妻二人，坐于堂中。
　　住持，“待明日回县，老衲替二位施主澄辨（明辨）是非。女施主既产下双子，无礼节不成夫妻。若是不嫌弃，老衲可代为操办。”
　　“住持，您对我们有大恩，自然要遵从您的意思。不过，我不想让影儿再受半点委屈，所以我们决意今晚便起程，旦日成婚。”
　　青山。
　　翌日，秋空朗霁。连连有人肩扛锄犂，手持鉏耰（农具），气势愤激地结队上山。一人使力挥出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神女庙的匾额从高处摔落至地。
　　再有一人疾呼（高呼），“拆—”
　　四下一应俱同，接踵破步（大步）而进。激起的扬尘与被践的脚印，模糊了匾上的字迹。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不如怜取眼前人

　　仝府。
　　爽气凝朝露（出自广宣的《九月菊花咏应制》；早晨凝结着秋高的爽气），门阑（指门庭）多喜色。张灯结彩，以洩（同“泄”，排除）毒气。
　　县民次第（一个挨一个地）扣扃（拜访），由青嫂接取（迎接）入堂。酒食之会，酾酒有藇，陈馈八簋（摘自《诗经　小雅　伐木》；滤酒清纯无杂质，嘉肴八盘桌上齐）。朋酒斯飨，称彼兕觥（出自《诗经。豳风。七月》；两樽酒作为款待，看诸位正都举起那犀牛酒杯互相劝酒）。邻舍街坊，无不欢喜，有送酒接风的，送碟酌（酒菜）洗尘的，也有空来望望的（改自《歧路灯》）。
　　“仝公子和新郎官儿是管鲍之交（古齐人管仲和鲍叔牙相知最深，后常比喻交情深厚的朋友），仝夫人也是格外注心（关心），请了青嫂做傧相（古时称替主人接引宾客和赞礼的人），在府里举办这婚事儿。”
　　“诶，怎么不见仝公子？”观礼（参观典礼）者有人交头接耳，都喜上眉梢的。
　　会堂排宴设乐，熙事（吉祥的事）备成，酒酽花浓（酒味醇美，花香浓郁。形容美好圆满的时刻），良时已至。一位出阁女子入了堂，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出自白居易的《霓裳羽衣歌和微之》头戴凤冠，身披霞帔，随步饰物摇曳）。安矜（安详稳重）烟视媚行（微视徐行。形容安详的举止），新郎一身爵弁服（婚礼迎亲之服），共牵花球安步（缓步徐行）。
　　住持上座高堂之位，着金遥Вǚ鸾躺�尼穿著的金色袈裟）挂珠。心自庆悦，轻捋白须。只听得傧相喊一声“一拜天地。”
　　新人正行交拜之礼，立时，凶鸟飞鸣而过。色赤，状如鸺鹠。
　　~~~鸺鹠，羽毛棕褐色，有横斑，尾巴黑褐色，腿部白色。
　　飞掠新娘足前，留下一滴血滴，移刻（一会儿）飞去。众人皆在背后訾议（议论）。
　　“自史书记载，此鸟名鬼车。大者翼广丈许，昼盲夜瞭（白天看不见东西，晚上看得清楚）。相传此鸟昔有十首（头），能收人魂，一首为犬所噬。爱入人家烁人魂气。亦有说法称九首，曾为犬呲其一，常滴血。至今血滴人家，能为灾咎（会带来灾祸）。”一位身着青衫白褂的儒士起言辩解。
　　邑人皆骇怖。
　　“怕是她妖性未除，惹怒了天公，定会有凶灾入门的。”
　　“那我们前来观礼，会不会也遭此凶险啊？”
　　“本不该在一起的，可别连累了我们。”
　　“今日可是寒衣节，不吉利啊！”非议喁喁（形容人语声），牛毅眼光呆涩，素影撩去了红巾，瞅着眼前的血斑。
　　仝府门前，飨傅彽徊迟伫（犹豫不前貌），心绪不宁。于时，瞥视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戴着斗笠，却能笃定（肯定）是她。
　　后山。
　　飨傅尾随其后，后山无人。莞萱摘下斗笠，他并不觉惊奇，眸宇间有说不出的哀思。
　　“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当日在蓬莱阁，你为何出手阻止我夺那孩子，害我沦落至此，我已经无法回头了。”莞萱声色还算平和，只是眼檐（眼皮）上的妆泪（女子的粉泪）已颤颤欲落。
　　“我怕你再受伤害。”
　　“成全了他们，我就不受伤害了吗？你该帮我的。”
　　飨傅和柔温慎（温和谨慎）道，“你爱着的人，是他，还是我？”
　　莞萱无言相望，飨傅将双手搭上她的肩胛，眼神更是多情。
　　“为什么送他坠子（黄龙玉坠）？为什么收着他的字卷？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在你心里，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前者三个反问可表示飨傅对自己在莞萱心中的位置并不自信，所以不敢直言相问，只能委婉的问牛毅的为人，探视莞萱的心意。
　　“他，做事很认真，对人很和气，他的剑法很好。”莞萱嘴里碎碎念，微低着头，眼珠不停打着转。
　　“那我呢？”
　　“初次见你，是在烟花楼。只知你对下人很好，对老爷和夫人也很谦恭。”
　　飨傅蹙紧了眉头，微微晃了晃脑袋。“你以为我是浮浪公子？只对府里的下人好？我没有尽心对你吗？与他相比，我是否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我是曾误会过你，以为你就是那样的人。但赖丞相出事以后，我才知道你并非苟随（随便附和）府尹（县令）。我对牛毅哥，是悦慕（爱慕）和钦赖（敬重信赖）。”
　　“要我如何做，你才会对我上心？做你想做的，我为你依怙（做你的依靠）。”
　　“你，会帮我？”相视一眼，莞萱似有愧怍。既之（然后）启齿道，“把他们赶出府。”
　　“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是这些吗？”
　　“你自小习武，下劲（努力）练习，定有可用之处。”
　　飨傅低了眉宇，没有息肩（卸去负担）。
　　【此段为插叙】亲们可以对男主们进行评点，说现代一些，就是一个腹黑，一个暖男。
　　男一（飨傅）的表白：“气如甄女，性如谢女，情累可比鲛女泣珠。善史书，鼓琴瑟，自度曲，按舞唱书。在你身上究竟还怀藏了什么吸引我的东西？”
　　男二（牛毅）的表白：“我牛毅三生有幸，能与你缔好。今日你替我熬药，偕我看病，为我担心，过蒙垂顾。我早已对你缄情温念，实切矜爱。”——《浮生十二婳》琉璃琀　著
　　一个吐词雅隽，一个言辞朴讷；
　　一个沈婉利喙，一个柔慎刺舌；
　　一个霸轨坚孤，一个憨诚温茂。
　　~~~飨傅口辞文雅隽永，牛毅朴实而不善言辞；
　　前者深挚婉转，口齿伶俐，后者温顺稳重，小心谨慎；
　　前者霸道孤傲，后者老实憨厚。
　　若是你，你会为谁而动情？
　　魔渊。
　　“杀了青牛。”觋魔言甚凌厉。
　　“什么？”莞萱错愕不解其思。
　　“青牛体内复合着红晶，谙悉（熟知）世历（指世间盛衰治乱的更迭变化），通晓天意。”
　　“记得在埃及金字塔中，曾在石壁上看过关于玄女水晶的记载。共有七颗水晶球，分别受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河鸟、麒麟、獬豸敕唤，其中四兽四灵又可敕唤西方星宿。下落何处，却未曾记述。”
　　“西宫（白虎）与朱鸟分别由两位神祗（神仙）掌控，精卫之泪便是复合着青龙的蓝晶，楼兰攻获（夺取）的是玄武黄晶，复合着麒麟兽的红晶就在青牛体内。”
　　~~~东宫苍龙，北宫玄武，西宫白虎，南宫朱雀　。
　　“还有两颗？”
　　“复合着獬豸的绿晶已消失在了白朗峰。现下只剩这六颗，包括召唤寿春鸟的黑晶。”觋魔坐于台上，捘（按）其黑晶，发出黑煞的光。
　　“在我身上有复合朱雀的紫晶，素影则拥有另一颗复合着白虎的白晶。莫非，真要诛杀同族？”
　　“你的优柔寡断，最终只会自取灭亡。”
　　莞萱哑言无敢愠意（不敢有恼怒）。
　　“每颗水晶都需以百年阴时克制，我需要你翊佐我修炼，以加快时速。”
　　“是。”
　　后山。
　　次日明清，莞萱仍不敢露面见人，山头召之狸猫。
　　“我有事要你替我去做。”
　　“主人有何吩咐？”
　　“清河县有数百个井口，我要你下蛊毒。”
　　“仙姑是祥灵（对神灵的美称），怎能做出背职之事？”
　　“我是你的主人，你就应服从，就算是报了当日对你的生还之恩（救命之恩）。”
　　集市。
　　莞萱途经衙门，见公告上贴着自己的追拿令。一时恼怒，扯了下来。此举被庭前的守卫所见，气急急地冲上前。
　　“你是何人？”
　　于时高风低佪（徘徊），翻动林梢败叶（吹动着树梢上枯败的叶子），扬起遮面的纱巾。衙差恍惚惊愕，方从剑鞘中抽了剑。
　　“大人，大人。”守卫急煎煎奔进县府，手中拽着那刚撕下的布告。
　　赖睽听闻此事后孔急（急忙）出府，四下环视，不见其人。心下彷徨燥灼（焦躁），内热如疾。攥紧了手中的布告，已成废团。探找去桥头，摇风忽起，白日两匿（出自江淹的《恨赋》；暴风乍起，日光隐匿）。倏见（忽见）一人轻袂长裙，在桥上人影不定。
　　“记得上次，我们也在这见面，你为我遮雨，我以为你会庇护我的。如今当上府尹，怕是连我对你的恩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莞萱平和之气，使得赖睽愈发不敢张扬。
　　“你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不敢忘。”
　　“怎么，连你也认为我是妖么？”
　　“不，我只为找到你，才贴了告示缉捕你。”
　　“倘若我真是迫害百姓的妖孽，你会杀了我吗？”
　　两人相对无言，莞萱欲走，方时又转首相言。“我今日来，只为奉劝你一句。想抓我，凭你们的本事，妄想。”
　　言讫（说罢），赖睽抬眼之时，莞萱便消失在人烟中。
　　青山。
　　今清明遇秋者（现时是秋季的清明节），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出自欧阳修的《欧阳文忠公集？一五？秋声赋》；它的气候寒冷、刺人肌骨；它的意境寂寞冷落，没有生气、川流寂静、山林空旷）。
　　冥纸的黑灰在醺风（犹和风）里飘起，酉时天昏。新婚二人同来祭奠先人，牛毅酹月（对月祭酒）遥望，切念（急切想念）不能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山月不知心里事

　　圩市。
　　日后，民庶是处彫流（衰减流散），县内弥甚（非常严重），店铺罢肆（不开张）。瘟疫困殆（困殆），疲氓（　疲困之民）弘多（甚多）。街头走动的人皆如死尸一般，倒下的再也爬不起来，能勉强站立的，口中一咳便是浓血。死者塞街填巷，惨不可言。相继死没（死亡），疫情严重。
　　府尹垂心抚恤，派使衙差挨家挨户探访，点检名数，皆遮蒙口鼻，不敢亲近。据来报，其稽察（检查）饮食之宜、室屋之式皆无异象，令人犯愁。
　　青山。
　　“牛郎哥，这事，我们管不管？”素影正月里（坐月子），身虚而疲顿。
　　“我们也是清河县的子民，自然要尽些微薄之力，只是这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你是怀疑？”
　　“一定是她做的，若你现在出山，县民都身患疫祲（疫病），见你却没事，定会落人口舌。”
　　素影朝茅庐旁的水井展手一挥，浮光泛波，粼粼涌动。“牛郎哥，就劳你多跑几趟腿，将这井水分给县民们喝。只是牛郎哥，你自己要小心。”
　　牛毅“嗯”一声便动了身。
　　后山。
　　‘若是姐姐下的毒，常人又岂能发觉，现下我又不能太过虚劳，但县民的性命要紧。’
　　素影留意到山头的古井，水面一堆苍烟，碧粼粼的緑水泛着波纹，秋风吹下几片叶子。‘这水，有毒。’
　　素影即刻施法解毒，却用尽真气，无力可施。再度运气，致手足拘挛（肌肉收缩；不能自如伸展），从身体内吸出精元，水晶球悬浮空中。正欲施法，忽的一下，落人之手。素影措手不及，惊汗津津（充溢貌）。
　　“你以为你这么做，百姓就会爱戴你吗？”莞萱一番轻屑的话，令素影躁汗淫淫（流落不止貌）。
　　“姐姐。”
　　“你要清楚，清河县的灾难都是因你而起，因为你的贪念，你的自私。只要你留在人间，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殒命。”
　　“姐姐，你不能勾结魔界，会被打入幽狱的。”
　　“我的事你不用管，连你都不怕牵累他人遭受天谴，区区入狱又有何畏惧？”于时扬风而去。‘素影，我倒想看看，你没了法力，还能在人间待多久。’
　　三日后…
　　县民中仍有人未分得水喝，但清河县狼藉的景况锐减（急剧减少）。户户闭门，连药铺也不做这等生意。
　　于时，府尹下令于今日未时（午后），将仍患瘟疫的县民绑去青山处火邢。素影方从牛毅口中得知这个消息，逐急（急忙）跑出了门。
　　土地庙。
　　“天女。”一声呼唤，却听不得很清楚。
　　“土地公，是你吗？土地公。你快出来见我。”
　　“我施法让你下来。”
　　地底的四处黑漆漆的，如陷囚系（监禁）中。
　　“土地公，这是怎么了？”
　　“是觋魔将我封禁底下，这回，真得靠天女你自己了。”土地公长嗟忾叹（叹息）。
　　“土地公，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解瘟疫的毒？”
　　“这瘟疫并非从民间传播，而是巫术的蛊毒。只要以奉上百年的头柱香闻之便解。”
　　“要奉上百年，这要何处寻找？”
　　“寺中便有一柱香，长达一丈，宽至三尺。是当年王母寿宴上，馈遗（馈赠）于老头儿的。天女现在没了法力，老头儿暂且帮你作法，变得一般香烛大小，你好带去。”
　　“谢谢土地公。”
　　“只是这香烛一燃，人间季候变化。一年后，天庭必会派使星君探察。那时，天女你…”
　　“身为神媛（仙女），这是我终究要面对的。”
　　“天女，你要珍惜与牛毅在凡间生活的最后一年，嫦娥当年便没有这样的福分，能与相爱的人安定一时啊！”
　　青山。
　　迫近未时，青山山麓已被化为禁地，衙差依次围合着刑场，底下人躁动不安，有怨民叫嚣，也有怕事喊好的人。
　　素影及时赶到，将香烛插至地下，熏烟燃燃。兴许是土地公在下面施法，接续的素风（秋风）将香气播送。
　　移时（一段时间后），被绑上刑场上的人闻之奇香，改了面色，似有好转。不再发虚，发白，眼中有神。
　　未时已至，只见令箭落地。一卒照令处刑，蒙住了口鼻，燃烧了榾柮（短小的木棍），正欲动手。府尹又一声令下。
　　“慢着。”
　　下场闹腾的百姓都静默下来。
　　“瘟疫已除，放了他们。”
　　哭喊的县民，一齐拥上去，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家人，相互哭诉。
　　此时，县爷移了位，走至素影面前。“你是怎么救的他们？”赖睽犹疑不解，待她回答。
　　“回大人，民女别无他法，但求一试。”
　　旁听之人，皆连连跪下，叩首谢恩。“谢谢，谢谢。你真是好人。”
　　“从前是我们不对，误以为你才是妖女，现在我们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