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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愿天空不生云 阿蛮-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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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江汉来说,广崎这几个月来的行径让他有一点摸不着头绪,对待自己老婆的方式也真是固执得不可救药,残忍得完全不留给自己任何余地。
就公事上而论,广崎算得上是位好上司,很少摆架子,开得起玩笑,能接受建言,当然,他喜欢人家围着他说好听的话,不过哪一个阔气老板不是这样呢?所不同的是,他对事情的透视力相当强,非常清楚说话者的用意是奉承阿谀,还是发自内心的话,面对这两种情况,他皆能表现得不动声色,至多说句幽默的话,揶揄对方走火入魔罢了。
要在表面处处尚礼、口气与遣词却又相当深奥的日本社会中生存,并不容易,因为下层部属的忠诚度虽高,但上层管理单位却不容易驾驭,尤其挖角风气盛行,若施政上稍有不慎,出了一个闪失的话,后果便有可能是流失整批的单位。所幸,广崎八面玲珑的人际关系与能屈能伸的个性,让他得以立于不败之地;他能袒胸露背地蹲在工地,和摊着蓝图、解释工程进度的设计师及工头们大嚼槟榔,高谈阔论;下一个小时,他已改头换面,换上一套体面的礼服,赶着赴正式的酒宴。也说不上他较偏好哪一种生活形态,只能说,他一人成功地分饰数个角色,而且不需使上半分心力就已换了面目。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留给自己自我表现的时间与空间也相对的少了。
外界盛传广崎花心,鄙视女性。事实上,广崎对女人的评价颇高,不会因为对方出身低贱或高贵就改变态度;有点大男人主义,却相当尊重异性。
江汉跟着广崎出入不少风月场所,看着他的老板拉出了不少一时失足的少女,协助她们创业、自立生根,也看了不少宁愿自甘堕落、功亏一篑的例子,这是广崎不为人知的一面。
唯独一旦跟广崎牵扯上男女关系后,若还是不了解游戏规则,希冀要勒住他的心的话,恐怕下场都不得善终,唯一的好处,是金钱上的抚藉与时间的治疗。
当初广崎于初夏宣布要讨老婆时,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事不过半年,才转个眼就要步上离婚一途,想必也不会教人惊讶。不过让江汉感到遗憾的是,他觉得广崎才刚觅得找回自我的时机,却又要放弃,不免教人惋惜。
江汉想到此处时,对方终于有所动作,只见大皮椅一转,背过身面视落地反光玻璃,然后用失去平日豪迈的口吻沮丧道:“江汉,请你取消今天所有的行程,让我静一静。”
于是,江汉默默地退了下去。
不知道他已呆坐在那里多久了,一个小时吧?或许是两个小时也不一定。
对面镜墙上,隐约地浮现一名男子的倒影,他瞧见有两道火热的熔岩溜窜下僵冷的面颊,摇摇欲坠地挂在颚下,反光玻璃像磁铁般吸引住他的目光,让他久久无法移转朦胧的眼。
过了好久,他才明白原因,原来是外面有一片雪花附着在玻璃墙上,正好不偏不倚地停泊在对面男子颚下的泪珠影像上,起初雪花稀落飘下一点、两点浮在空中,不一会儿,愈来愈多,最后竟形成了一片银花飘散的局面。
降雪了!
这场初雪,将他拉引回七年多前的格拉斯哥。灰云下,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眼空洞的少女,呆坐在那冰冷的石台阶上,对着黯淡苍天,露出无奈的迷惘。他恨!为何控制不了自己?为何要这样伤害她?同时,也不明白为何事隔多年之后,日月星辰的光竟还是射不透紧追不舍的乌云?
回去吧!是时候了,总不能躲一辈子吧!更何况在和她断绝夫妻关系前,他也很想窥瞄一眼细长的茴香草,是如何肿到跟河豚一样。
※※※
“小换,你确定你爸说的地点是这里吗?”若茴住车窗外一瞧,看着装演成火树银花般的建筑物,瞄了一下过路行人的穿著打扮后,疑惑不解的问着。
金不换也诧异得吭不出一句话,因为眼前有位穿著白短洋装的长发女郎正倒在他们的车头边,吐得遍地黄水,她身旁西装笔挺的男伴却哈哈大笑,好象在鼓噪似的。这让他微皱起眉,强抑下心中的不满。“应该没错才是,这一路上只有这家叫这名的。”
“可是看起来好象是……”酒家两个字若茴没冒出来,事实上,她也搞不太清楚钢琴酒吧和酒家的差别在哪。
“没关系!我陪你进去找爸。”
“你未满二十呢!”
“快满十九了!更何况你是我的代理监护人,到里而去后,我就可以跟我的监护人打声招呼了。”金不换嘲讽地说着。此时的他非常不谅解父亲的作法,毕竟离婚与结婚都是件大事,外面有那么多合适的场所他不挑,独捡这种烟花柳巷之地,分明是要给二妈难堪。
若茴抓着手中的牛皮纸袋,考虑了良久。“我看我们还是回家去好了!”
“好!”他说着就发动引擎热车。
若茴又好奇地朝车道多瞟了几眼,偶然间看到一名化着浓妆的女孩走过,她急忙按下电动车窗,将头探出车窗口,大喊道:“邵玉琳!”
那女孩自然地回转过头,一瞥到她后,彷佛像是见着鬼似地扭头疾走而去,最后慌乱的往店内奔去。
“小换,停!我好象看到我班上的一名女同学跑了进去,我们赶快进去瞧个究竟。”
若茴捉起资料装及皮包,就跨出了车门,往店门走去。
这当儿,她正热中于挖掘真相,反而一点都不在乎别的客人所投给她异样的眼光。
途中,有三个人竟喊他们“社长夫人!少爷!”然后一脸惶惶地想反转过身去。
若茴不认识他们,但是料准他们和广崎字号有关,急忙唤住了他们。“等一下!你们三个刚刚有没有看到……”
她的话还没问完,这三个酒客便一径地猛摇头,快眼瞟了一下她的凸腹直嚷:“我们没看到社长!社长没来这里!”
真是不打自招!若茴为他们那一副急着脱身、想去通风报信的紧张样觉得好笑,“我知道社长来了!但我现在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穿著黑色亮片丝缎礼服的女孩走过?
头发不长,微卷垂肩。“
“黑色亮片!”三人异口同声说:“到处皆是啊!那些端着酒的公主都是这样穿的!”
若茴眼一直,发现还真的是这么回事,这里灯光幽暗,光线红红又绿绿,这下要认人可难了。
三人推了又推,终于推挤出正中间的一位代表说:“社长夫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可以!啊!顺便带我去找社长吧!”
她这话一出,三人当真是要口吐白沫了,“夫人,这不好吧!被社长知道……”
“是你们社长要我来的,不用这么惶恐好吗?”对方还是不信,若茴只好摊着双手,“
既然你们不肯帮我们带路,那就算了!小换,找经理问一下。“
不用三分钟,漂亮的女经理便领他们走进一个包厢,大概是因为若茴在的关系,女经理只逗留几秒就走了。
若茴和金不换就这么站着不动。原本坐在包厢座上的江汉、左明忠和一名陌生男子也礼貌的起身,等着他们入坐。这个陌生男子带着金丝框眼镜,精明干练的模样,教人不难猜出他就是广崎与彭氏营造的顾问律师。
金楞穿著休闲的牛仔裤与格子衬衫斜坐在大皮椅上,一手玩弄着一串珠子,另一手抵在椅背上撑着脑袋,冷眼打量她的模样,那双眼明显地在她肚子上来回晃了两下。
“小换,不扶二妈坐下吗?你们若不入坐的话,我这几个得意帮手可就要跟保龄球瓶似地杵在那儿了。”
金不换扶着若茴坐下,“爸!你很久都不理我了,我们几乎有半年没说过一句话了。”
这是抱怨,也是谴责。
“对不起,爸不是故意的,只是公事实在太忙了。”
“是啊!你鬓角边的头发白了不少。”金不换眼利的看着老爸的脸,注意到他一直盯着二妈瞧,识趣地说:“我四处走走、见识见识、看看有没有熟人,不理你们大人的事了。”金不换聪明的暗示若茴他会帮她找人,然后就走了。
“他长大了,很有男子气概。”金楞不禁称赞道,口吻里有莫大的骄傲。
“是啊!这些日子都是他在照顾我。”若茴微点着头,强挤出几个字,但就是装不出笑容来。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公事化的谈离婚的私事,她还真是有点别扭,所幸她已事先盖好了章,也就减低了那份伤感。
她的鼻间多了些雀斑,眼睛的光彩不似以往,头发也少了光泽,被随意的用根发簪松软地扎在脑后;说不上好看与否,只能说她有十足的孕妇味。
“很抱歉,我无法及早赶回来过年。”
“谢谢你的解释。”
中间停顿了五秒,他才再开口。
“预产期什么时候?”
“这个月三十号。”
“哦!就剩两个礼拜了嘛!”
“是的。”
“我……人可能在东南亚。”
“没关系,一切都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
“哪里。”
这就是他们客套的谈话方式。两人坐得如此近,心却各自天涯一方。
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对面的人都悄悄地走开了。
若茴突然说道:“噢!这信封里是你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已签名、盖章,一份不少,都在里面,要不要检查一下?”信封被递了出去,她浮肿的指端离得远远的。
他顺手接下,随便一折就直接塞入臀后的口袋内。“不用了,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很谨慎。”
“那……”若茴开始找寻金不换的身影,有些焦虑了,她现在很需要金不换的支持与打气,没有他,她很可能还没走到门口就会昏倒。“我想走了。”
“不妨等小换回来,你挺了个大肚子,不好到处找人。孩子还好吧?”
“血压偏高了些,目前还在矫正胎位,是个女……”若茴霍然住口,觉得似乎多谈益。
金楞佯装没听到最后一个字,改问:“医生怎么说?有危险吗?”
“危险?没那么严重!事实上,和其它准妈妈相比,我的吨位算是大恐龙了,这得多亏我母亲天天给我灌补的效果,等坐月子时,可就惨了,届时我妈会比典狱长还凶。”
“你妈是一位好妈妈,她很关心你。”金楞说出了他最深的感激。“很抱歉,让你有了孩子。”
若茴对他的话付之一笑,“我才要感谢你呢!当我知道自己能怀孕的那!剎那,心里的感动不是三言两话可形容的。也许我是真的太传统了,视结婚与生子为女人的必经过程,以前得悉自己不孕时,常安慰自己这并非大不了的事,如今,觉得自己更完整、更幸运,懂得去体谅***心、父母的爱。”
金楞坐在那儿,细听她柔柔的嗓子,像轻拨着一串平静的弦音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他怅然若有所失的心空麻无力,嘴里也说不上任何一句话。只知道,她所该得的,他全没有给;他不该得到这种礼遇的对待,她却丝毫不计前嫌,毫无刁难的给了;他是那个说不想要感情束缚的人,却自私的运用感情的绳子将她紧栓住。
这时,两人皆已默默无语,想着自己的心中事。
一阵吵闹声,从另一个包厢传来。
若茴扬首想一探究竟,“怎么回事?”
“酒醉打架闹事习以为常,过几分钟就会有人出面调解,别管太多!”
三两声的劝阻却抵挡不住一名口气甚恶劣的客人,接着听到酒瓶、酒杯互击的碎裂声,只见一个酒气冲天、獐头鼠目的男子挥舞大手,叫嚣着:“什么公不公主的,我不管!大爷我带兄弟到这里来花钱、散财,就是买酒、买女人。什么卖艺不卖身!来这里做事,就是得下海,一回摸摸手,下回摸摸胸,久而久之,上瘾之后,你求之不得。”
“张大哥!看在我的份上,就饶了这个小嫩草,我推荐……”女经理出来说话了,但看到对方兄弟往腰间一撩,露出个枪袋后,倏然打住了口。
“怎么?说不下去了?就算大哥我肯,只怕我的小兄弟不高兴,一旦发飙起来没上眼,到处乱窜,伤了人、坏了感情,岂不难为情。”这人好生邪恶,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着继续拉着一个女孩要往外走,顺手掏出了枪,威胁地抵在女孩的背脊,“老子的大哥今天就是要带你出场,由不得你。你再装贱,我一枪毙了你。”
若茴听着这个蛮子大放狠话,一定眼,发现那个女孩竟是她的学生邵玉琳,不假思索地,她甩开金楞放在她肩上的手,冲出人群,撞开一些挡路的人,大喊:“放开她!
我已报警了!“
她的爆发力让大伙都吓着了,只瞧数十名客人已慌忙起身,逃难似地就要夺门而出。
手持着枪的男子恼羞成怒,一句脏话迸出,枪一举,就朝若茴的心脏方向瞄准,正扣下扳机时,受到臂中女孩的一撞,子弹便飞也似地爆了出来;枪鸣、尖叫与惊呼混杂不清,只听到一声像是发狂猛兽的怒号,凄厉的喊着“若茴……”,刺穿了哄闹的暗室……
宇宙的沙钟彷佛静止了五秒。
子弹的冲力让眼前的人踉跄后退几步,便倒进了另一位冲上前的影子里。
“若茴!若茴!”金楞以手压着她左胸上喷出的血液,急促的呼喊着,深怕怀中的人不应他。
“答应我,你要……帮我……保……住……孩……子……”
※※※
这是金楞一生中第三次的大撞击。第一次,他十九成,杀了人,一刀刺心,不见滴血;第二次,得知于嫱死讯,不掉一滴眼泪;第三次,亲眼目睹那颗子弹朝若茴的方向飞来,还来不及应变,她已倒卧在地,躺在血泊之中,大量的鲜血从她左胸口上缘处冒出,将她粉黄的孕妇装印染成鲜红一片。
他发狂了,失去了理性,紧抱着她无助的身子,不知所措。
他们是如何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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