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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愿天空不生云 阿蛮-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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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格大开了一门研讨课程以补救世界史观的缺憾,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去旁听一下。“
                 “真的?太好了!”若茴好高兴能有些事可做,除了学英文外,她几乎都做些帮他打扫、洗衣服、浇花之类的工作;他本身非常有条不紊,不像她想象中的邋遢,所以家事是少得可怜。如今可旁听一些课程,自然是欣喜的接受。“你打算一直在这儿发展事业吗?”
                 “当然没这个打算。我和学校约合的期效刚好到明年年初,届时,我就得南下至伦敦为英法海底隧道的设计小组工作。我没有参与工程设计,只是为我的老师绘制车站的工程蓝图,并观摩施工情况。”
                 “英法海底隧道?!要怎么盖呢?是像日本科幻卡通一样,在海中造一条透明的直空管吗?”
                 “不是!如果真这么做的话,大鲸鱼、海啸一来就全盘捣毁了。事实上,是工程人员勘测出适当的地理位子,利用人造卫星来侦测施工情况,然后以雷射取代挖土机钻入地底,以延长的方式来和缓和倾斜度,最后到达海底下,挖凿出三条隧道,再用搭造地铁的方式铺上滑轨,根据潜水加压原理,使旅客能够像在陆地上般自如。这项工程难在距离,足足有五十公里长,而且从英法两头同时开挖,最后再于中间交会凿通隧道,每个环节均需紧紧相扣,不能有分毫的闪失。”
                 “那不是很费时吗?”
                 “是啊!预估要花七年的时间完成。”
                 “所以你还要待在这儿七年吗?”
                 “没有,我只是帮人负责一小部分的细节,我的老师也还只算得上是顾问工程师罢了。明年二月一过,我还得加入南非水利工程支持小组赴非洲的一个小国一趟。至于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也许再返回英国,也或者客死异乡都不一定。”
                 “难道你不想回台湾?台湾又不是只有一家建设公司,彭氏倒了,还有别家啊!”
                 他弯起一抹笑,黑亮的眼看得她有些失措。“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去。我拉段曲子给你解解闷吧!”
                 “曲子?”若茴楞住了,看着他起身踱至壁炉前取下二胡后,恍然大悟。“我以为那只是一件装饰品。”
                 他笑着回看她一眼,很自然地就往窗缘一靠,用食指拨了一下弦,随着他手肘的摆动,哀怨如凄如诉的小河淌水顿时萦绕少有障物的客厅,其旋律与冒出香炉的一缕沉香搅和成一气。
                 一曲即终,音调一转,成了绿岛小夜曲。他拉得非常的漫不经心,目光笔直地掠过她头顶直射向她背后的夜景。若茴以哀伤的眼看着眼前这个多才多艺的男子,为他离乡背井、漂泊异处的身世惋惜。纵然,他噤声不谈一句思乡语,绝不表示他不想返乡,这首小夜曲虽然通俗平凡,或许就是陪着他夜夜捱过寂寥的安慰吧!
                 他有一颗内敛又敏捷的心,若茴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那颗孤独的心,但她会忍下来的,因为她不是这个男人的归依。
                 ※※※
                 若茴曲膝、蹲坐在草皮上,拈起一片白霜点点的枯黄叶子塞进垃圾袋里,怜惜地拔掉一团瑟缩在篱芭下的干燥茴香草。
                 秋天来了!凛测的霜气侵害不少农作物,但威胁不了金楞的温室;这个玻璃花房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庭院,面积约莫有三十坪大,被他分成三大区,每区的控温装置都是根据台湾四季的气候设定,以保持恒温。
                 他在第一区的花房里面,种了数种亚热带的草本植物,有杜鹃、蔷薇科属、朱槿、茉莉、桂花、金针、山茶等;第二区是青蔬和香草类;第三区则是绿油油的灌木丛。后来,若茴才了解那些灌木是茶树。
                 这个男人会的事还真是包罗万象,居住在这附近的邻人对金楞的评价似乎很高,因为打从他念书起,就开始力行敦亲睦邻之道,会免费帮人修家具、水管、屋檐,甚至将多余的青菜分送四处。时届圣诞及新年假日时,却独自冒雪北上至人烟稀少的郡镇,应征临时邮件投递人员,以赚取额外的生活费。更教人刮目相看的是,他竟会制作芦苇草屋顶!听说在当地的木匠中,鲜少有人还操持着这项技能,正因为如此,只要帮屋主葺换一片草屋顶,他便增加一小笔可观的收入。
                 这个男人会盖大房子、会设计珠宝、会烧饭作菜、蒸制传统年糕;喜欢莳花弄草不打紧,还会种茶、制茶;爱听牙买加籍歌手巴伯﹒毛利的雷鬼乐,却能拉出旋律凄美的中国胡琴。若茴不知道是否有任何事可以难倒他?这世界一定有他做不到的事。日后,若茴了悟,他的确失败的事是,他不是不懂得爱人,而是他不愿爱人。
                 自从那次在小茶馆里发生冲突以来,他们没有再碰触有关他滥交的话题。若茴像个答录机般,有礼的为他记录下若干女孩子的留言,而他也还是照常与女人约会,只不过从不在她面前和人打情骂俏,也少有再带人回家夜宿过;不过这并非表示他已痛改前非,只是做得比较没那么明目张胆罢了。
                 有一次,他在购物单上写下了他要的东西,其中一项是“橡皮”。若茴摸不透那是什么玩意,就跑去问他。那时他在工作房里磨东西,她的叩门声令他陡地跳了起来,当下抓过一条抹布往工作台的制图板一盖,但是一颗金黄、浑圆的珠珠还是滑溜溜地滚跳至地面。他很快地捡起珠珠住口袋一放,随口问:“有事吗?”
                 若茴瞄了一下他身后的工作台,不理他神经兮兮的样子,递出购物清单说:“有!
                 这是什么?橡皮擦?还是橡皮筋?“
                 他怪模怪样的瞥了她一眼说:“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我一定得知道吗?”若茴不解,眉头一锁,倾着头问。
                 他点了点头后,以手撑着下颚,一本正经的说:“好吧!打个谜语,你若猜对了,我就告诉你那是什么玩意。这种橡皮,若由德国男人去买,一定挑七个盒装的,因为德国人北常讲究纪律,一天一个,不会多,也不会少;若由法国男人去买,则是挑九个装的,因为法国人天性浪漫热情,周末会稍微变本加厉一下;英国男人则是买十二个装的,不要误会,脑筋也别转得太快,保守的他们是一个月一个。亲爱的道姑妹妹,你猜到那是什么了吗?”他忍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若茴的脸,看她粉颊顿时转绿,捻指间,又泛起红晕;红绿灯失灵时,大概就跟她现在可爱的窘状一样吧!
                 若茴瞪大眼、屏住气,强压下痛斥他的冲动。这个男人真的把她看成了妹妹,连干这种下流、龌龊的勾当,都要找她跑腿。若茴看着他不怀好意的邪门笑容,气他又想捉弄人,不过为了不让他称心如愿,她慢吞吞的说:“哦!就是那个嘛!既然入境得间俗,那我就为你买五打英国男人用的橡皮,好吗?”
                 他微挑眉,问:“有必要吗?”
                 “哦!当然有!反正你一年用一个,买五打刚好凑成一甲子,够你用到八十九岁,省得以后涨价,你嫌贵。”反唇相稽的话刚说完,她甩着一头飞扬的短发,怒气腾腾的扭过头去,跨出房门时,耳际还传来他惊爆的狂笑声。她好恨啊!女佣都比她有尊严。
                 ※※※
                 自从若茴开始到格大旁听课程后,她认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只要他们有聚会活动,都会邀她参加,最获益匪浅的一次经验,是北上至苏格兰东岸的一个小岛去拜访一位只会讲苏格兰盖尔语的老人,全英国唯一一位硕果仅存的正牌说书人,一个国宝级的活资产。他是个瞎子,不识一个大字,却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顺口冒出吟游诗人般的辞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道出长篇史诗,当他兴致来时,故事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不停歇。众位学生还得用录音机录下他粗糙的声音,以做研究用。他们跟若茴解释,老人已年过八旬,哪一天驾鹤西归都很难说,他的文化遗产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接下来一个月,若茴每晚都有研习活动,有时忙过头,就错过和金楞报备的时间,幸运的是,有位日籍研究生每每都会自告奋勇的载她回家,这为她解决了得搭地铁的烦恼。每当她踏进玄关处时,就会听到走动的声音,那是金先生从客厅走进房间重甩上门的抗议声。
                 他有什么好气的?她又不是他的真妹妹!她才不要当他的妹妹!
                 终于,在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下午,近黄昏时,他们之间发生了冲突。
                 金楞稳稳地坐在竹椅的厚垫上,看着穿著宽大毛衣和迷你短苏格兰毛裙的若茴兴奋地来回走动着。此时正值初冬,她却活蹦乱跳得活像个春神一般,修长的腿还套着一双米白色长毛袜。
                 他相当了解她这么兴奋的原因,还不就是为了那个日本桃太郎!
                 一个月前,他天真的认为,若茴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好,因为他发现这个小妮子盯着他瞧的眼神不太对劲,以她生来追本溯源、穷究事理的认真个性,摆明是个爱情游戏里碰不得的禁忌!再加上他也忙得很,没时间照顾她,所以对于那个日本男孩明目张胆的追求也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看待。
                 不料,当他每晚坐在客厅,等她晚归的情况愈趋频繁时,他心中百味杂陈的醋意也愈加的浓厚。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他是个男人,当然了解时下一般男人的作风。老实说,脱去那层晒伤的皮肤后的若茴,横看竖看都像一朵娇嫩盛放的香水百合,再加上身材高挑,唇红鼻挺,眼眸圆亮,明显就是秀色可餐的甜姊儿。一周前,他受一位设计师之托,找了若茴客串临时模特儿,当初他还觉得不需为她操心,因为那次的服装发表会着重爱尔兰式的长衫,模特儿的台风愈是像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姑娘,愈能衬托出设计师要表达的韵味及特色……淳朴、自然。
                 刚开始她紧张万分,一直跟他表示她走台步会怯场,还问他可不可以乘机开溜。他费尽心力跟她解释,只要按照平时的步调走即可,因为她土得正合意。
                 出乎意料之外,她一换上那看似道姑袍的长衫,飞散短而俏的头发,轻松的在伸展台上走动时,亮丽迷人的丰姿却如艳光四射,射得他差点跌破眼镜、心烦透顶。一场秀下来,不少人想找她去做专业模特儿,因为她虽只有一六八,但身材比例却匀称得俨然是一个标准的衣架子;都怪她长了一双长腿!弄得他火一冒,当场跟朋友翻脸,警告他别再打若茴的主意。
                 他也知道不少人碍着她虚假的身分而不敢放胆追求她,这多少令他安心一些。哪知,她现在竟答应别人要去看舞台剧!还是在周末!除了跟他,她从没在周末出游,所以金楞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周末就该是坐在家里的炉火边,品茗、聊天。为了不去抵触她的道德感,他也很少再去招惹别的女孩。他认为他已经把为人兄长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完美了,只欠没有大澈大悟、发誓剃度出家罢了。
                 他冷眼看着正站在镜前,戴好圆帽,套上围巾、手套的若茴,慢吞吞地问:“你要去哪里?”尽量不去瞄她细长曲线完美的腿。
                 若茴讶异地半转过头解释:“我昨天跟你提过了啊!我要跟朋友去看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你说你也要进城,可以顺便载我去、载我回来的啊!”
                 “有吗?我有这样说吗?”他冷冷一笑。的确有这么回事,那也是因为不想让那个日本桃太郎有机可趁。
                 “当然有!”若茴直扑到他身边,捉着他的手背提醒他,“你说你也有两张票,要约朋友去看的。”若茴不解,他分明是一脸阴阳不调合的样子,干嘛还强迫自己笑,尤其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沟通。
                 “我改变主意了。”他不在乎地伸手摸摸自己的下颔。
                 “你……出尔反尔,”若茴满腔怒火,但仍试着和颜悦色地跟他讲理。“本来我的朋友要来接我的,但你说要载我去,所以我们改约在剧院门口见面。如果现在搭公车去,抵达剧院时,可能还赶不及演员谢幕呢!”
                 “那你把短裙换掉。”
                 “为什么?”
                 “因为你这样穿无异于一只在冰雪河上凿冰捕鱼的长脚鹭鸶,难看!”
                 若茴好怨,但她长腿一跨,冲上了回旋梯直奔进她的阁楼,换上另一双更厚的黑毛袜。
                 结果,他骂得更不堪入耳。“呵!怎么!白鹭鸶竟变种成一只捉虫咯咯叫的乌脚鸡了!”
                 “你干脆老实说,你没那份诚意载我去,不是更好!”若茴禁不住地提高音量大叫。
                 “我是没那份诚意!谁教你挑这个时候跟人约会,还是个日本人!亏你还念过书,难道不知道慰安妇怎么来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求求你留点口德、讲点理好吗?他只是我的同学,更何况我有充分的自主权,我喜欢挑哪一天出去又不关你的事,你自己思想偏颇、行为不检,但别把旁人也想成跟你一样。”
                 “我行为不检?!”他挑起眉,嘻皮笑脸地说:“你说说看,我哪里行为不检?这一个月来,我不近女色,终夜在家等门。反倒你这个小道姑不一样了,报备九点半进门,却一日拖得比一日长,有回更夸张,到十点半。你是真的在活动中心做研究?还是跑出去跟那个桃太郎在月黑风高的樱花树下互诉衷情?反正灰姑娘的好运最多只到午夜,我就等着看你是否还有把戏可以变!”他完全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行为已俨然成了一个大吃飞醋的情人,口吻竟是酸得不得了。
                 若茴脸一刷白,恶狠狠地盯着他看,明眸已蒙上一层雾气,但始终没滑出一滴泪,直到她把帽子摘下往地上一摔,扭过头去时,才让那滴泪无声的掉落下来。她不发一言地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时,他也走过来,伸出一指切了线,问:“你想做什么?”
                 “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
                 “你真的这么想去?”他皱眉问道,不再挂起笑容。
                 “我答应人家要去,如今失约就是我不对。如果不是你拖到此刻才告诉我你的不满的话……”
                 “那会让你今晚待在家里吗?”
                 若茴抬眼冷漠的回视他,“不会!我会请他直接来接我。我再也不信你的话了!啊……”
                 他又拉住她的头发,让她的头不觉上仰,寒光直直射入她惊慌的眼,冷哼一声,森然地讥诮说:“我早说过,女人一旦出了祖国,就跟放出笼的鸟一般,管不住的;即使连你这个卫道的黄毛丫头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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