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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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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守中见到,一颗心始妥帖安置了。
  两情相悦,自有一番缱绻缠绵、旖旎风光。
  木炭烧得通红,火盆上水壶咕噜噜的冒着水汽,容娘拿帕子包了手柄,提壶沏茶。
  她的一身上下皆是徐守中的衣裳,自己用针线改小了,鸦青的外袍,雪白的中衣,称得脸色有些蜡黄黯淡,唇色亦淡。一头青丝,挽了一个寻常的云髻,仍旧用一根不知何处而来的木簪簪了。
  床上的徐守中倚坐在床头,闲看史书。
  容娘递过茶去,守中接着喝了两口,皱了眉,道:“太淡了,你尝尝。”
  大手便扶了容娘的细腰,稍一用力,将容娘揽至身边坐了,茶盅递到容娘的唇边。
  容娘就着吃了一口,抬眼道:“甚好,不淡。”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丝隐藏的笑意,她特意的。守中正是用药,不宜吃浓茶。他要了几次,容娘应了。只是沏出来的茶水总是这般寡淡。
  守中不欲再饮,便要她都吃了。
  腰上的手却不松,容娘只好坐在床边,小口小口的吃了茶。一盅滚茶吃下去。腹中甚热,很是舒服。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绯色,唇瓣湿润,不比先前病态。
  徐守中将书搁置一旁,专心盯了容娘,忽道:“你尝着好么?”
  容娘错愕,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不解,不是才刚答过么?
  “呃,甚好。”
  徐守中的黑眸愈深,他忽道:“嗯。我尝尝。”
  容娘正欲说茶已吃完,那边却已俯身下来,准确的捉到了她的唇,轻轻吮吸。
  容娘不妨,身子不由往后躲避。腰上的大手扣得牢靠。反将她压上前,贴往他坚硬的胸膛。
  三年未曾有的亲密,唇上柔软滚烫,记忆深处的味道一如既往,雄浑的、霸道的、叫人沉溺的味道!
  春的缠绵,夏的热烈,秋的韵味。冬的沉淀,各种滋味,在心头涌过。
  容娘软了身子,轻噫一声,被那人攻城而入。力度变得无法控制,心里的渴望愈发浓烈。舌头被绞得生痛,唇亦吮得发麻,他却似乎要不够一般,只是不停索取、逼她回应。
  炙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容娘有些迷糊。手攀了他的脖子,便迎了上去。
  她想他了。
  便如干旱的土地需要雨露,成熟的种子等待季风,她,温容,想要徐守中!
  过往种种,她曾有青梅竹马,他亦有结发之情。可是命运将他们绑在了一起,他的铮铮铁骨、赤子情怀,叫她仰慕;她的温柔体贴、知己之深叫他动容。原来这般世事,是叫他们相遇相知,不离不弃。
  纠缠中有甜蜜有苦痛,甜时如水乳交融,痛时如生死隔离。
  容娘心头几番起伏,脸上泪流满面。
  徐守中大恸,轻轻地舔了她的泪。他缓了一缓,方抵了容娘额头,粗哑着嗓子道:“别哭。往后再别犯傻,你那般离开,便如在我心口扎了一刀,如今可还没好呢。”
  容娘心中一震,不由痴痴的看了过去。守中两眼泛红,眸中痛楚之意明显。原来他知晓,他知晓是自己离开。
  容娘抚了抚他鬓边的白发,心中百感交集。他才多大,竟早生白发?心里又隐隐的痛起来,泪水充盈,她含泪问道:“你可怨我,孩儿……。”
  徐守中大手抹了容娘的眼泪,胳膊将她揽得紧了些,道:“我们还会有。只是你须得记住,你需信我,我心里;——绝无他人。日后有事,你不许闷在心里。若再想不开,我可要罚你。”
  容娘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她软软的偎了过去,却听到守中闷哼一声,她方才想起他的重伤。
  “我……我可伤着你了?”
  守中眉毛微扬,眼中带了揶揄,大手按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容娘如遇滚水一般忙忙的退开,她的脸上红霞暴涨,口中怯怯的嗫嚅道:“你……伤着呢,如何使得?”
  果然小别胜新婚,大别更似人生爱恋从新来过啊。
  每日里一人兼了小厮与婢女双重职责的四喜,两只眼睛只不敢抬头。偶尔一个眼风,便见到郎君与娘子,一个在床头看书,一个在火盆边缝补衣裳。明明两个各行各事,郎君稍一动弹,娘子便望了过去,只需一个眼神,便晓得郎君要作甚么。或者娘子轻手轻脚出去,郎君明明在看书,到了后头,总要看一回娘子的背影。
  这叫他孤身寡人,可怎么活啊!
  夜半时分,四喜哀哀的想起自家婆娘来。
  郎中给徐守中看过,再过两日,想来便可上路了。徐守中的驻地原在泸州,在寿州耽搁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徐守中惦记军中,亦觉着容娘在此,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十分不便。虽两人如此相处,叫他十分惬意,但容娘身子仍然瘦弱,小日子又断断续续,没个准头,还需要请郎中医治才行。
  大雪已过,这些日子日头甚好,正好行路。
  不料临行之前,倒有不速之客到来。远乡遇故知,叫这几人十分欢喜。
  这日午时,容娘与守中两人用过午饭,守中便说要走一走。容娘紧张的在一旁看着他行路。守中的伤未大好,初始由容娘与四喜扶着每日走几步,稍好些,他便甩了他们二人,自己试探着行走,如今竟然能在院中慢慢的走几圈了。
  外头有些喧闹,骏马嘶鸣,新知州似乎在迎人。
  容娘眼里只有守中,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跌了跤。磕着碰着哪里,又要从新养伤。她不敢露出些许神色,因为守中最厌恶妇人黏黏糊糊不爽利,若叫他瞧见,要训话的。
  “哎呦。郡王,你稍等,我去禀告我家郎君。”四喜的声音甚大,容娘与守中二人听得清楚。
  守中停了脚步,对容娘道:“你回房去。”
  容娘初时一喜,继而想起一桩旧事,正是心里慌张。恰好听到守中吩咐。她忙转身回房。
  赵东楼大步踏进院子,院中修竹旁,虽形容黑瘦却依旧挺拔的将军负手而立,面朝他微微一笑。
  赵东楼脚步一顿,脸上便是一哂,道:“四喜你个猴儿。你挡着我作甚么。你家将军不是挺好么,我还当他伤重见不得人呢!”
  赵东楼是听到消息,特意从江南路赶来看徐守中。郎君之间情谊不需计较,两人同为武将,亦无文人那般虚浮客套。守中让进堂屋。两人便就朝廷军中各样事务说将开来。
  容娘在屋内候了一个时辰,方听见厅内赵东楼道:“四喜,你去外头找陈泰,看他磨叽甚么。叫他将车上物事搬进来,我的行李也搬进来,这两日我便歇在此处了。”
  容娘愕然,忙细听守中如何回他。
  “郡王,此处不甚方便,不如……。”
  赵东楼一口打断徐守中的话,口气很是不满:“我不远千里来瞧你,你还嫌弃我?”
  屋中静默,须臾,守中答道:“容娘在此。”
  静寂。
  容娘的心跳得厉害,想到泸州外那个小镇,她躲在镇子里一个小巷中,看着赵东楼与陈泰去追赶自己。当时她是那般绝望,只想一路往北,去寻到淮河,寻找当日与曼娘分开的地方。她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便如看到自己的兄长离去,心中有暖意浮上,但却不足以叫自己出去相认。
  如今,她无脸见他。
  容娘十分消沉,两手绞做一处,心里十分愧疚。
  “温容,你出来!”
  一声暴喝,叫容娘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真的便往门边赶了几步,手搭上门闩时方又停下。
  外头便是堂屋,容娘似乎看到了赵东楼怒气冲天的模样,她不敢出去。
  “容娘,出来吧。”
  守中沉声相唤,容娘咬唇,好一会儿方才开门出去。
  赵东楼果然怒容满面,他变化亦不少,唇上留了须,往日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显英武。只是他现下目中怒火,仍叫容娘想起往日那个小郡王来。
  容娘眼中潮热,垂了眸,款款的福了一福。她知晓自己不甚平静,却仍勉强颤抖着问道:“郡王……,安好?”
  赵东楼看着眼前的容娘,一身郎君的宽大服饰,越发显得身子消瘦,腰肢堪怜。她的脸越发小,简直只剩下一双眼睛了。那双眼睛偏偏含了泪,清汪汪的,叫人心里发软。
  他冷哼了一声,带了嘲意道:“我好的很。容娘,你告与我,去岁泸州那回,可是你?”
  温容咬唇,心里万般愧疚,不好回答。
  徐守中一旁看到,道:“你过来。”
  温容抬眼,看了一回守中,又看了一回赵东楼,终道:“郎君,郡王待我如兄,待我回了他的话。”
  赵东楼将背往椅上一靠,眼睛微眯,看容娘如何回话。
  “那日在泸州,不曾出来相认,是容娘不是……。”
  容娘话未说完,赵东楼便狠狠盯了过来,骂道:“哼,你果然情深,千里寻夫,我喊你,你也不理。从清平到此,战乱,匪祸,流民,病疫,哪一样不能要了你的命去?你好好的清平不待,受了委屈也只晓得跑,还特特的跑到淮河边上来,你命大啊!我当日不是说了,若你在徐家待得不好,我给你独立一户,任你如何折腾!我赵东楼的话便不是话,你有恁大的本事,跑到临安岂非容易许多?”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望乡

  容娘被赵东楼一连串的言语劈的满脸通红。她欲插话,赵东楼许是训惯了下属,直有滔滔不绝之势。
  “多谢郡王关切之意。贱内无恙,我之大幸。郡王远来,我当略备薄酒,替郡王洗尘。”
  守中寥寥数语,便打发容娘去厨房吩咐,拾掇菜肴,与郡王共饮。
  容娘应了,又朝东楼福了一福,方才去了。
  赵东楼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有些失神。旁边徐守中看了,垂了眼睛,手中茶水尚温,将就吃了一口。
  “你如何寻到她?”东楼脸色黯然,问道。
  守中眼神微暗,道:“她一路往淮河而来,恰巧摸到此处。”
  此话叫两人心中苦甚。
  一个弱质妇人,逢此乱世,从清平辗转,不知行了多少弯路,历经三年,方到了寿州。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她的心中须得如何痛苦,如何绝望,方才不顾性命,执意往北!
  两位战场上的铁骨硬汉此时皆默然。
  半响,赵东楼忽而展颜笑道:“果然是天作的姻缘,她糊里糊涂都摸到了你的地盘?”
  心底却道,当日若是强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怕也是难成佳话。她如此倔犟率性,如何能在自己的那处深宅中活得如意?
  自此,心中方信,姻缘一事,命中注定。
  压了心中失意,赵东楼照旧与徐守中说起各样消息。因说到朝廷议和一事,室内便有些压抑。
  此时朝廷军队尽占优势,金军大势已去,朝廷反卑辞厚礼,屈膝求和。据闻北方复地,竟有割让之意,功臣巨将,亦被削权夺志!
  “将军莫若借伤病之际,稍许隐匿。不然。被那等小人算计,实难太平。”
  东楼脸上萧条,神态涣散。
  守中但笑不语,脸上平静。眼神幽深,坚而隐忍。
  “郡王可会适时改志?”守中声音低沉,醇厚如酒。
  东楼嗤笑:“我不曾上得战场,何来改志之说?”
  这几年金兵背盟而下,东楼几度请兵,上只不许,言皇家儿郎稀薄,金人残虐,不可轻意对敌。故这几年,东楼只在江南两路平匪。而匪乱之事。不过朝廷官事糜烂,赋税沉重,良民不可度日而叛起。如此平叛,叫东楼愈平心中愈愤。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人事,容娘那边在厨房里却洗手做羹汤。欲叫那几人用些可口饮食。
  因她身上寒气甚重,守中不允她操劳厨事。虽新来的厨妇手脚笨拙,每每做出饭食,粗糙平淡,守中亦毫无怨言,一应吃了。容娘经历了三年磨难,但有饭食。便是幸事,亦不讲究。
  但今日东楼来此,非比寻常。容娘想着守中与昌明,皆有伤再在身,此番正好借了机会做些吃食,好生弥补。
  容娘先做了浓浓的胡椒汤。叫四喜端去,给赵东楼去寒。
  自己却将赵东楼带来的许多包裹一一打开,将里面各样物事清理了一番。
  赵东楼带了许多吃食药物过来,江南路的腊肉,笋干。甚或腌菜,酒,粳米,面粉,干果,茶饼,糖霜,人参,杜仲,三七……,他恐怕是搜罗一番,一应打进包裹便来了。
  寿州知州待守中一行十分客气,虽城中空空,每日供养却尽己所能。今日却是送了一些菜蔬,并一只野兔。
  容娘请那厨妇收拾了野兔,自己在厨房里哐哐当当做了一个下午,到得傍晚时分,一桌久未见过的丰盛席面便已摆上。
  四小碟各色干果,一碗腊肉蒸干笋,腊肉油光透亮,干笋吸足了油水,润泽干香;一碗酱味烧兔,酱汁浓郁,肉香扑鼻;一碗酱色腌菜姜豉羹,一碗碧绿野菜羹。
  东楼心中深叹,举起杯来,与守中昌明共饮。
  守中却朝四喜看了一眼,四喜忙道:“娘子说了,只待汤饼出来,便无事了。”
  “你叫娘子自用些,歇息去吧。”守中吩咐道。
  四喜忙应了,自去厨房回话。
  厨娘听了,好生羡慕容娘,憨笑道:“娘子嫁的好郎君,将军可是大英雄,原来在家中亦十分关怀。”
  容娘微笑,手中不停,用笊篱将汤饼捞出来,满满的一盆给陈泰四喜几个,里头的三人却可待他们酒意未醺,再上不迟。
  晚间,待守中进房时,容娘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香味。她皱了皱眉,埋怨道:“可吃了许多?正用药呢,莫耽误了伤势愈合。”
  徐守中坐在床上,抬脚任容娘帮他脱鞋,烛光下的一双幽黑深,目漫无目的的看着某处,似在思索。
  深冬的寿州夜晚,冰冷的河风越过城墙,吹入各家各户,又被门窗挡在室外。
  今日比往日更冷些,容娘紧紧的挨了守中。他的身子渐渐恢复,阳气甚足,被窝里如一个火炉一般暖和。
  守中的手大而粗粝,容娘的手被大手包裹,心里亦十分安详。
  城中寂静,屋内烛火已灭。
  容娘有些迷糊,却忽地听到守中问道:“娘子,你当日往淮河边来,可是欲返故乡?”
  容娘心底一凉,过往虽远,伤痛太深,犹如昨日,她并不愿意提起。于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佯装睡意正浓。
  谁料今日守中谈兴正浓,他勉强侧了身子,一手抚摸着容娘头顶,一手搭在容娘腰上,道:“若此生再也过不了河,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暗沉,隐含悲凉。
  容娘顿时僵住,故土的芬芳已然沉降至心之深处,隐隐约约有些印痕,却不甚明朗。阿爹的笑容也只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娘亲的味道,多年来已换做了徐夫人的味道。
  可是,无路可走时,她仍是想着故乡。
  虽然故土在何处,她已然忘记。她只是那般执拗的想着,过了河,那边往北,再往北,定然便是故乡,爹娘的安息之处。
  那日,她其实并非想死,而是想要过河。她把乳娘坟头的一撮土抛在了河中,让乳娘随着十四年前的曼娘而去。那一刻,她只觉自己茕茕孑立,孤身独立。她一时忘怀,便虽乳娘走了几步。
  若是此生再不能过河?
  容娘的心尖锐的痛了起来。谁的心里不盼着重回故土?那里有爹娘,有过往,有某些人的半生,有某些人的一辈子!
  守中默默的将脸贴在容娘的发上,悲伤肆意流淌,同是离人,伤感自不待言。
  良久,容娘幽幽道:“天下疆土一般,郎君在处,便是故乡。”
  守中闻言,心中撼动,手下便是一紧,将她紧紧的揉进怀里。
  容娘以手相抵,急道:“郎君,你伤未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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