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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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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徐家有吃不了苦的几个亲戚在那处杵着,暗地里和面烙饼,浓郁的粮食香味引得腹中空空的人嫉恨不已,只恨不得扒墙入户,抢一两个入口。
  又有作奸犯科者,好吃懒做者,惹是生非者,鸡鸣狗盗者,邪心渐起,沟中诸事渐渐不平。然管家的二郎良善有余,气势不足,镇不住一干人等。元娘利索,亦管不了外头事情。
  眼看着沟中越发不太平,愁眉苦脸的二郎夫妇正不知如何收拾。沟外,有敌来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清平旧事(二)

  来袭的,是一小股叛匪的残兵溃将,他们被朝廷的官兵追逐,无处可去,不知从何处得知此处,意欲占了此地,保一时性命。
  三百余人,不多,却足以叫沟中老少吓得冷汗直流。沟中,老少青壮,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余人。怎么与这三百历经杀伐的叛匪相抗?
  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这一堵石墙!
  所幸石墙砌得扎实,大门紧闭,轻易攻不进来。
  但匪徒狡诈,一边使人扎长梯,一边使人做撞木,也不轻易近墙挨石头,叫墙内众人奈何不得。
  待他们准备妥当,箭矢打头阵压了墙上众人,长梯一搭,手脚利落的便爬了上来。下头撞木轰隆隆的撞响,入耳如雷,叫人心惊胆战。
  沟中开始还只是一些壮年汉子上石墙对敌,眼下这般情形,却是让人稳不住心了。于是卢管事大手一挥,叫人去喊沟中老少来搬石头。
  沟中住户,皆落在溪谷两侧。挨着主家最近的,是最初的那五户人家,然后渐渐是奔回头沟而来的十来户佃户。本来沟中十分宽敞,但避难的人数愈来愈多,石头屋子,木头屋子,见缝插针,将这一片溪谷挤得满满的。后来的,或是弱些的,便只有往后头山上去了。
  宋婆子气喘吁吁的爬上左侧山坡,那里有两间废弃的破屋子,小小坪坝前,一个三岁的女娃儿笑嘻嘻的揪着野草玩。
  “玉儿,你娘呢?”
  玉儿抬头,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小嘴咧开,回头喊道:“娘,娘。”
  一个消瘦的娘子从屋后绕了过来,见到宋婆子,她忙丢了手中活计,快走几步上前问道:“大娘。你怎的来了?不是说那边歹人凶恶么,可是缺了人手?”
  妇人脸上一道长疤,然她眼神温润,目露关切。正是一等一的心善人物。
  宋婆子试了一把汗,心中有丝犹豫,终究道:“娇儿,却是张炳才那厮,引了贼人来了!”
  此人正是李娇儿,苦难一生的娇儿!
  这又是一个故事,请原谅娘子在此啰嗦,回过头去,讲一讲娇儿的故事。
  自卞氏事发,后不见踪影。娇儿好歹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在小院中养伤。
  卞氏狠毒,她的身上三不五时,便要添新伤。她的身上尚且不论,脸上竟被那个毒妇用簪子划了恁长的伤口,从左脸眼角处越过下唇。直至右脸颊车处。翻起的皮肉叫郎中看了,都心惊胆战,不敢多看。虽后来勤心用药,刺目的疤痕却再也无法消失。
  娇儿照了几次镜子,心中难受,却不至要死要活。她便是那般娇美而不自知的人物,生来低微。秉性却平和淡然。别人当她是尘埃中钻出来的一朵鲜花,她却脚步轻盈如原野中一株随风摇曳的野草!
  只有张炳才,她的孽缘,能带给她伤害。
  卞氏一去,张家上下齐舒一口气。于是各人转身,该做甚么。便做甚么。
  张炳才愣愣的在房中坐了几日,不知如何行事。待他醒过神来时,他的那两个爹娘早已请了媒婆来家,给他兑亲。
  张炳才闻听,气咻咻的冲到张大户与赵氏的屋子里。怒道:“对甚么亲,便是娇儿了,扶正了即可。若对不好,再来一个毒妇,干脆一刀割了我的喉咙痛快!”
  张大户皱眉,道:“世上哪有恁多毒妇?若咱们不对亲,难保你伯父又塞甚么人过来,到时便是想推也难找借口。”
  赵氏心疼儿子,忙起身扶了儿子坐下,又亲自端了茶,劝儿子息怒。
  “儿啊,你爹说的是哩。咱还要赖着临安那几房照拂,若他们来说,总不好拂了面子。再者,娇儿是个好的,但门第太差,与咱家不配哩。她家穷的那般,那两个老的,可看着你养老送终呢。再者,娇儿的脸……”
  张炳才脸色一僵,冷哼几声,不予理睬。
  “再者,咱家真要讨个能管事的来方好。娘打听过了,这位娘子贤淑不过,姿色甚美。她家郎君三年前去了,未有生育。族中愿意她出来,人家可是带着百来抬的嫁妆哩!”
  张炳才听到姿色甚美,想到自己残疾,便心中恨恨,起身撑了拐杖笃笃笃的去了。
  娇儿正在屋中做些针线,听到屋外动静,晓得郎君过来,忙起身相迎。
  两人在门口迎面撞见,张炳才顿了一顿,眼神闪烁,嘴里却怪道:“做甚么,恁般慢?”
  娇儿轻笑,搭手扶了张炳才进屋坐下,又转身去斟茶。
  虽数次被卞氏毒害,但娇儿身姿仍然娉婷。从一侧看去,乌发如云,险险绕成堕马髻,发上插一支丁香花的银簪,素淡清丽。乌发之下,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若隐若现,滑入衣领。
  张炳才看了一时,心中不由情动,待娇儿过来时,也不去接茶,只两手一把握了娇儿的腰,脸便埋进了那丰润的胸前。
  娇儿羞涩,旁边婢女早已退出,将门带上了。
  屋里两人纠缠,到底由娇儿搀扶着上了床,又免不得娇儿做些事体,侍候一只脚行动不便的张炳才,使他如了心愿。张炳才行止峰顶,蓦地见到娇儿绯红的脸上,那一道疤痕亦扭曲蜿蜒着,如卞氏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的毒蝎一般的汁液。他心中大怒,一把扯过旁边枕头,蒙了娇儿嘴脸,也不管她呜呜咽咽,狠命弄了一回。
  娇儿小心服侍着替张炳才擦拭了一番,正要问他是否留此用饭,他却垂了眼,拄拐笃笃笃的去了。
  张府下人皆说娇儿有好日子过了,卞氏走了,郎君待他情深意重,每日用度,皆是参照着正经主子的使用来。连她家那两个老的,亦自账上拨了月例,不缺嚼用。不单如此,只要郎君瞧见好的吃食,布帛。钗饰,总是毫不吝啬,立即叫人给娇儿送过来。每日夜间,总是在娇儿屋里留宿。
  可是熬过了寒冬。迎来了春天?
  娇儿只笑,不语。
  她的心中未尝没有遗憾,郎君躲闪的眼神自己瞧的清楚。夜间他虽依赖自己,但用力大时,蒙脸的帕子被他压得死紧,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脸上不好看,郎君心里也不舒服,如此也没甚么。
  何况,这年入冬,她有喜了!
  不单张炳才。便是那两个老的,亦欢天喜地,在张家祖宗面前拜了又拜。
  厨房里,成日炖着给娇儿的补品;犯呕,马上郎中请来搭脉开药;啫酸。老街马婆子铺子里腌了半年的酸梅搬一坛子回来;惧冷,冬日里老两口子屋里一个炭火,娇儿的屋里便有两个!
  到头来,娇儿不敢再有一声言语,唯恐惹得宅中不宁。
  晚间,张炳才睡在一侧,总要搂着她。用自己的身子去暖娇儿。两只手伸进去,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甜言蜜语,期盼展望,两人心中皆不能平静。
  这实是张家最舒畅的一段日子,也是娇儿最舒畅的一段日子。——如果不算老两口与临县那寡妇拉锯战一般的议亲之事!
  第二年夏天。娇儿痛了三天,生下了白白嫩嫩的女娃。
  张炳才颤抖着抢了女娃抱在手中,如珍似宝。他嘴唇抖索,怀中热热乎乎的娃儿那么一小团,黑幽幽的眼睛懵懵懂懂的左右张望。粉嫩的脸蛋简直叫人不敢触碰。
  粉红的小嘴砸吧一阵,便张嘴哇啦啦哭了起来。
  张炳才心里软的什么似得,张皇着对床上的娇儿道:“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婆子大笑,将女娃塞进娇儿怀里。
  白生生的乳,红嫩嫩的嘴,一吸一吮,皆是软腻。
  那般的日子,原也是甜如蜜的。
  便是张炳才又成了亲,新妇也算贤惠,不曾为难娇儿母女。便是老两口嫌弃玉儿,也不曾少了娇儿母女甚么。怀胎十月那般隆重的待遇,原也不是娇儿能消受得了的。
  这般日子,亦是可以过下去的。
  但是烽烟起,战乱生。
  张炳才于上月陪新妇去了临县。张家如惊弓之鸟,一夜之间收拾细软,入了临安。
  娇儿笑着送众人离去,她逗了逗怀中的娃儿,转身回了内宅。
  数月过去,不见张炳才来接,娇儿渐渐的黯淡了眉眼。宅中下人没了拘束,逃的逃,归家的归家。娇儿索性将身边婢女放回家,自己收拾包裹回了娘家。
  然而日子渐渐窘迫,便是手里有钱,也难买粮食。娇儿爹久病难治,到底抛了他们祖孙三代,撒手西去。伤心痛哭之后,街坊四邻帮着收拾了,聚财捎了口信过来,叫人带着这一家可怜的三人来到了回头沟。
  ……
  石墙之上,战事激烈,双亡各有伤亡。这边沟里众人没有匪徒那般凶狠,略占下风。有人嚎叫,有人哭泣,有人呐喊,有人怒骂。
  “贼禽兽,不得好死啊,老天怎么不收了你去啊!”
  “我的儿啊,你叫我孤零零一人,怎么活啊!”
  “阿爹,菜刀可以杀人不?”
  ……
  在一旁混乱中,娇儿慌慌张张地穿过人群,心里千万个想法,却又恍恍惚惚,什么都不确切。旁边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脚下一软,差些跌倒。
  “李娇儿,你来做甚么?莫非你还想跟着你那贼汉子走么?”
  那汉子恶声恶气,手臂上用布裹了,仍然渗出一片血迹来。
  娇儿白了脸,轻声的喊了一声“李二哥”,接过他手里的石头,挣扎着上去了。
  墙上乱成一片,娇儿抱着石头不知所措。有人夺了她手中石头,狠狠的往墙下砸去。娇儿手中一空,眼睛跟着那人往墙下一看,那边的空地,远远的撑着拐杖站在后头的,不正是张炳才!
  娇儿嘴一张,却发不出声音来。她身体僵直,心中冰凉一片。
  一支利箭射来,她眼看着那贼子拉弓,撒手,众人纷纷躲避,但是她,却无法动弹。——也许。是根本不想动弹!
  身边有人将一把推开,粗嗓子暴喝:“做甚么,想死么?还不去搬石头!”
  仍是李二哥,他驼着身子近了墙前。伴随着箭矢的,那群贼子又是爬梯又是撞门,声响很大。他手里握着弯刀,躲在垛子后面,偷偷打量下头动静。
  果然木梯搭了上来,这一截石墙到底不比正儿八经的城墙,不够高,那贼人身手矫捷,避过石头,几下便纵了上来。
  李二哥挥舞着弯刀。与那贼人对砍。下头又是吆喝又是放箭,这边石头却短,好不尴尬。
  那贼子好生厉害,一手吊在墙上,两脚抵在梯上。只用一手,将一把大刀舞得呼呼生风。他的刀长,李二哥的刀短,吃了兵器的亏,避让一回,竟叫那贼人攀着垛子,腰一弓。便要窜上来。
  那可了得,一个上来,其余也会跟着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二哥腰子一拧,正要上去拼命,眼前却晃过一道人影。迎着那贼子的刀尖,抱了那厮头颅,一路翻滚下去!
  墙下一声惨叫,墙上一片凄厉呼唤:“娇儿!”
  狞笑着的张炳才眼见贼子渐渐得势,心里得意。想着自己屡受他徐家欺负,今日他借机报了此仇,也不枉他忍气吞声这么些年。
  他正笑着,石墙上妇人出其不意的抱人坠下,白绫的裙子在空中撒开,如一朵盛开的花!
  “娇儿,不,娇儿!”
  怎么会是娇儿,怎么会是她!可是他的耳朵明明没有听错,那身衣裳也是熟悉的。娇儿怎么会在此,家里不是去临安了么?
  张炳才冷汗涔涔,再也顾不得墙上石头。他拄了拐,一跳一跳的往那边奔。
  掉下来的娇儿与那贼人滚在一处,将木梯上两个正在爬的贼子一并砸落下来。最下面的那人不过受了点小伤,避过墙上砸下来的石头,他心中恨恨,顺手一刀,便往娇儿身上扎去。
  “不要!”
  张炳才这边看见,心胆俱裂,扔了拐杖便往那边跳去。
  那人没能下得去手,墙上唯恐伤了娇儿,靖哥儿推了管事,弹弓拉满,石子正着那人头颅,将他吓跑了。
  张炳才翻滚着到了娇儿身边,他挣扎着将贼子搬开,好不容易将娇儿抱起,怀中之人两眼紧闭,身子犹暖,却再也唤不醒来。
  “娇儿,娇儿,是我!”
  人生头一回如此悔恨,她是他的伞,她的杖,他的慰藉,他的庇护所!他所有的丑陋,所有的见不得人之处,她尽皆包容,忍受。有她在,黑夜漫漫亦可勉强度过。有她在,外头多少鄙视白眼亦可无视!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是这世上最干净最心善的人,怎会是这种结局?
  张炳才呜咽着,脑袋埋进娇儿的颈畔,她的身上有血腥的味道,那是他的妇人啊!
  墙上众人心中激愤,气势大增。石头避开了娇儿身侧,直往那些匪人身上招呼而去。
  贼子瞧见,特特的挨着张炳才往上搭梯。
  李二哥瞧见,气得大手拍在墙上,往下喊道:“张炳才,你要有些良心,不叫娇儿枉死,抱了娇儿走开去!”
  张炳才一激灵,茫然抬头。他瞧了瞧眼前的长梯,又瞧了瞧娇儿,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娇儿嘴边的血拭去。
  “娇儿,你等着我,我给你报仇!”
  得意的贼子正往上爬,不料下面张炳才挣扎爬起,抱住长梯死命摇晃。长梯斜斜往一旁倒翻,那贼子大喊一声,砰的砸在地上,头上流出一股血,刹时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后头贼子看见,骂了一声,大刀往张炳才背上砍了两刀,将人砍倒,晓得没了屏障,往后退了。
  张炳才倒在地上,身上剧痛,也顾不得,只用两手并那一只脚,费了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娇儿身边,攥住她的手,笑了一笑,阖上了眼睛。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春晚来归

  六年后。
  春日迟迟,阳光闪烁,院子里的桃李之花开得绚烂璀璨,微风吹拂,满园的清香甜蜜气息四处飘散。蜜蜂在枝头嗡嗡觅食,蝴蝶扑闪着翅膀,阳光下折射出绮丽的色彩。
  这是徐府的新园子。
  偌大的花园里,花红柳绿,十分繁盛。那边一块平地,休整的十分干净,一畦一畦的地里,葱韭嫩绿,很是喜人。
  地里蹲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子,粉色的衣裳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显得尤为娇艳。小人儿一手揪草,一手抓棍子胡乱松着土,偶尔翻出一条地龙,便饶有兴趣的搅来搅去,看那地龙翻滚蠕动。
  园子的另一边有亭子长廊,人声嘈杂,丝毫没有影响到小人儿的投入。
  仲武笑眯眯的站在小人儿的身后,看她挖了一个洞,用白嫩嫩的小手指捏起地龙,欲埋进洞里去。
  婢女匆匆赶来,见了仲武,尴尬的行礼,唤了一声“郎君”。
  小人儿闻声回头,看到仲武,黑乌乌的眼睛瞬时睁大,里头流光溢彩,惊喜不已。
  “舅舅!”
  娇柔的身子扑向仲武,仲武恰好弯腰接住,一手托了她,一手捏一捏她的小脸,十分的宠溺。
  “怎么一个人在此,费了我一番好找?”
  小人儿嘻嘻笑着,两手环了仲武脖颈,下颌搁在仲武的肩上,也不回答,只撒娇道:“舅舅何时归来,可曾带了好玩意与我?”
  仲武笑答:“昨日归来,太晚了些,就没来看萦姐儿了。好玩意儿多着呢,我叫人送去你屋子里了,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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