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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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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毕竟已经成为过去了。

就像,她已经不再是安以墨的那个“岚儿”了。

而安以墨,显然已经忘了。

什么都忘了。

“没,我只是不喜猪油的味道。”念离轻声说,“绿豆糕做好了么?我要装盒子,给相公送去。”

自念离入门以来,已经有一个月了。

安以墨变本加厉,连落雨轩都不再住了,天天就住在天上人间。

而念离的主要任务,就是一天三次给他送绿豆糕。

病怏怏的柳若素自她娘前来闹事未果后,就找了个理由回家去休养生息去了,而老三带着宝儿在外面游玩了好些日子,也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这安园女人虽多,一个个就像失了神采般,有气无力的。

念离琢磨了一个月,硬是没琢磨出来这其中的道理。

奇怪,有什么是她这个宫人也捉摸不透的么?这安园的症结出在了哪里?

念离心里嘀咕着,嘴上却没有多问,依旧每天早上烹茶,三次送餐,左脚右脚依旧小心翼翼地迈着,本分安良。

这一天念离照例是提着食盒乘轿往天上人间去了,这一路的人都对她熟悉了,到了哪里停轿,念离都不必多言,自有人直接往车上放东西,然后由车夫给了钱。

这样一来,念离在这条街上倒是有了不少诨名。

绿豆糕娘子、三进三出娘子、采购娘子——

最让安以墨得意的,还要数“溯源第一傻”这个称号,一傻配一怪,岂不妙哉?

连青楼里的女子们都说,没见过比安夫人更贤惠的女人了,那简直就是一观音菩萨,来到世间就是为了普度了安以墨这败类。

可是每一次披头散发疯傻痴狂的安以墨总是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都被她蒙蔽了!她那满肚子花花肠子满脑子阴谋诡计,岂是你们这些木鱼脑袋能明白的?别说一个小小的安园,我看紫陌红墙都压不住她呦——”

说这样混账的话时,春泥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戳他脑袋瓜子,看着他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塞绿豆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气越积越重,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当着念离的面儿,指着安以墨的鼻子就开骂。

骂的不多,但是很有精髓。

“你这个不能人事的,别糟蹋了人家的身子,还要糟蹋人家的精神!”

说这话时,安以墨满嘴的绿豆糕掉了一桌渣子,那眼睛空洞地眨了眨,然后木然的扭过头看着一时愣住的念离。

念离不知怎的,透过这层颠傻痴狂的人皮面具,却仿佛看到了当日在落雨轩那个没有笑容的男人。

志向比天高,尊严如纸薄。

喜怒无常、阴晴难测。

一时间,满园子喜欢嚼舌根子却从来没议论过安大少爷的丫鬟们,那至高无上的独苗宝儿,那眼不见为净的两房小妾,还有那冷冷清清的落雨轩——

一时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在宫里,好歹还有个男人,摸不到,可以想着。在安园里,没有半个男人,摸得到,却尝不着——”安以墨的眸子是那样深邃,那无法明说的的暗伤,刺痛着念离的心,“念离,我想吃绿豆糕,你拿给我——”

念离手指颤了颤,打开食盒,轻声说:“早上剩下的就不要吃了,来吃中午新做出来的,晚上还有。”

安以墨的手指和她的手擦过时,两个人都不禁战栗了片刻。

气氛一时间是那样诡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春泥自动退散了,屋子里只剩下吞咽着绿豆糕的男人和一旁凝望着他的女人。

“那我晚上再拿过来。”

“把明早的一起拿过来——”安以墨抬眼撩了一眼念离,念离石化在那里。

“既然你装成如此温良恭俭让的一个柴火妞儿,那本人也不得不做一回德智体美劳的五好相公了——”安以墨终于笑了。

快去快回。

青楼一夜听云雨

念离回到安园酝酿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对后厨说:“顺便把明早的也准备出来吧。”

厨子看了一眼这位看着很温良贤惠的大夫人,随口就问:“夫人明早有事不去送饭了么?这不打紧,让婷婷去就好了,绿豆糕还是刚做出来的好吃。”

念离犹豫再三,终没有说出口那句“我今晚陪相公在天上人间过夜。”

回到屋子里歇着,念离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安以墨那和煦的微笑在面前晃来晃去,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温柔的“黑哥哥”。

只是不知,这次黑哥哥又打算怎么玩弄岚妹妹了。

下定决心低调到底,念离决定此事不做声张,只是叫来了婷婷,嘱咐着:“今日是我父亲的祭日,我要去慈安寺守夜,按理说该是相公陪着我去的,可是他这副样子——我自己独去吧,怕家里人念叨,此事不要声张。”

“可夫人——”

念离轻轻按了按婷婷的手,“记住,不可声张。”

念离虽然话不多,也并不犀利,可是每每说话,都有一股子内在的张力,让婷婷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不愧是宫里来的女人啊,就是不一般。

吩咐完这句话,念离突然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面翻腾起来,倒是拿出一件大黄色的艳丽衣裳来,上面绣着半壁牡丹。

“就是它了。”

“夫人,您不是祭父么,怎么好端端找出这么件喜庆的衣服来?”

念离不动声色地说:“这道理你往后才会懂。”

将衣服整齐叠好,藏到枕边,念离转身吩咐:

“记住,若是有人问起来我哪里去了,就说躺下休息了。”

“若是她们定要闯进来呢?”

念离笑了。“我嫁入安家一个月了,你见过谁来看过我么——”

婷婷摇了摇头。

这位大夫人实在太低调了,低调到进门后就悄无声息,若不是柳家夫人自取没趣的那么一闹,恐怕都没人知道这家里多了一个女主人。

安排妥了一切,念离只拿着晚上的那份绿豆糕,朝天上人间去了,出门的时候都没个丫头下人问好,大家自顾自地来来去去,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而念离正是要这样空气般的存在。

轿夫把她放在了天上人间的后院口,念离不动声色地打发道:“明早来慈安寺接我,今晚你们也不要回府了。”

说罢,从袖口抖出几块碎银,交给轿夫长。“这个月辛苦你们了。”

轿夫这下子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连谢赏,见大夫人是个喜静的人儿,都识趣的鸟兽散了。

思量着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念离才挎着食盒进了青楼,轻车熟路来到相公的屋子。

这个时候青楼还没上客,倒是清静得很,安以墨正披头散发胸口大开的卧着小睡,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天上人间的小倌。

念离靠着门边的凳子坐下来,仔细打量着他。

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十五年后他已经是个精壮的男人了,结实的胸肌烦着白釉似的光亮,不知怎的,念离突然想伸出一根手指上前去捅捅,可下一秒安以墨突然睁开的眼,却让她禁不住猛地脸红。

“想什么猥琐的事儿呢?”

安以墨笑了笑,定睛看着这个定力异于常人的女人,看着她那层人皮面具上泛了红晕,心底竟然有些欢喜。

“可惜只能看不能用,你就是嫁给了一个唐三彩。”

安以墨这话一出口,念离噗嗤一声乐了,那小小的笑声煞是好听,安以墨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天上人间,都找不出一个比念离有味道的。

她并不妖艳,却总像是有一种坏坏的感觉,隐藏在那没有表情的外壳内,涌动着常人不知的狡黠。她并不优雅,却骨子里有那么一种不容人侵犯的尊严,那不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而是从最底层积累起来的生存智慧。她并不年轻,就算放在天上人间也该算是个老姑娘了,可是偏生眸子里时不时还闪过一丝难得的美好和童真,仿佛一片污黑之中,她合上双手还在保护着那点点的白。

一个看似一眼能望到底的简单妇人,却实际上是层层伪装不容别人入侵的神秘女人。

一个可以断言为温柔娴淑的好女人,却骨子里有着那么一股让人上瘾的潜在危险。

越是透明,越是浑浊。

一壶清泉之下,是汪洋万里。

“你今早比平时到的晚一些。”

“在路上碰上了熟人。”念离快速地说了一嘴。

“难不成是老相好也来天上人间了?”安以墨继续不着调着,念离扫了他一眼,“说了些要紧的事儿,只是和安家无关的。”

“就是有关,为夫我恐怕也帮不上什么。”

念离听着这话,倒是点了点头。

“过来。”安以墨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让出个床角给念离,念离初是怔了一下,然后满腹狐疑地走近。

“怕了?还是……嫌弃?”安以墨眸子一垂,念离心里顿时一疼,连忙奔了过去,快速地坐下,感觉他的鼻息就喷在自己的腰上,不过隔了一层白衣一层轻纱。

安以墨故意动静很大地嗅了一嗅,在这百花香之中,念离竟然是毫无香味。

“看来你在我们安园真的受了不少委屈,半点脂粉都不施,是觉得没人观赏?”

“这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做宫女的,不敢涂香。”

“怕皇帝看上?”安以墨仰在榻上,衣服松的更开阔了,念离稍稍一侧头,就能看见一大片白茫茫。“哎呀,我说你这姿色也不差,是混到了辛者库洗衣服啊,还是跑到御膳房做糕点了,怎么都没当个娘娘?”

“大抵是——”念离眼前一瞬间闪过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那像是要剜入她骨髓的眸子,让她不禁发冷,“大抵是我福浅。”

安以墨看着这女人笔直的背,那坐姿一看就不是辛者库或者御膳房的范儿,那种干粗活的宫女,都是微驼,皮肤也粗糙,哪能像念离保养的这么好——

那十指纤纤,真是好看。

突然感觉,没有香气的念离,本身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也许,还会有什么可能性……么?

安以墨收回这荒唐的想法,摇了摇头。“怎样,安园翻天覆地得一塌糊涂了吧——我想小二小三听到这消息,都巴不得回来。”

念离不动声色。

果然,与前几次一样,安以墨突然叫她来过夜并非什么好心,只是单纯想搅混水。

“相公明早与念离一并回家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也是明早的事儿了,你说,长夜漫漫,我们做些什么?”

念离身子不禁一抖,这安以墨又在玩什么花样?

突然感到他大手一抱,整个儿搂住自己的腰,那脸真的贴了上来,就像只撒娇的花猫。

可此刻她只觉得后面扑上来的是只还没有饿的老虎……

“多少女人希望我这样抱着,你却像石头似的端坐着,怎的,你要来个玉石雕配唐三彩,天生一对么?”

“我非璞玉,相公也并非瓷器。”念离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相公何苦五次三番耍弄我为乐?”

“你果真是不满。”安以墨继续蹭着脸,撩拨着念离的心情,“不满就说出来,干嘛藏着掖着——”

念离浑身都在发抖。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牵着她的手奔跑的黑哥哥。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替她受过的黑哥哥。

这不是记忆中那个年纪轻轻就满腔抱负的黑哥哥。

说我作茧自缚,何不先看看你身上裹了几层亮丽的袈裟?!

念离突地起身,让安以墨猛地扑了个空,正要发火,却看见那个平素没啥表情的圣女般的人儿,此刻眸子竟水光涟涟——

你是在,哭么?

宫里来的女人,就算哭,也得哭的那么含蓄?

安以墨仰着头看着她,她那倔强的样子,居然和记忆中的岚儿重合在了一起。

“你下来,安以墨。”

这是念离嫁入安家四十一天来第一次直呼相公的名字。

语气并不犀利,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高高在上,而她脚下分明没有任何支撑。

何来如此的光芒?

安以墨愣住了。

念离将食盒扔在了地上,哗的一声,一盒子绿豆糕碎了满地,狼籍一片。

呦,生气了?

安以墨试图恬着脸糊弄一下,可是一对上念离的眼,却又嬉笑不出来了。

就这样看着这女人走过来伸出了手。

“下来。”

安以墨当然不会伸出手,安以墨当然不会下来,安以墨只是觉得浑身被她的眸子扎的滚疼。

安以墨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了榻上,脚还没有落地的意思,念离顺着他打开的衣裳望进去,突然开口说:

“不能人事真的就万念俱灰了么?你拥有的已经太多了,安以墨——”

靠,这女人凭什么教训他?

她真以为她是个人物了?

安以墨瞪圆了眼睛,念离不服输地回瞪着,手依旧伸着,“跟我来。”

安以墨事后一直在反省,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跟着下了地,这绝对是被附了身了。

念离走向那张梨花木大红桌,然后撩起裙子一弯腰坐了进去。

是的,她坐在了地上。

安以墨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只想抖开这女人一层层的壳,没想到里面包裹着如此惊世骇俗的瓤儿。

惊悚,是现在唯一的感觉。

“进来。”

好吧,除了惊悚,竟然还有一种无法明说的惊喜——

惊足矣,喜从何来?

安以墨摇了摇头,只凭她今日的举动,他就可以休了她。在这之前,他不妨陪她一闹。

想到这里,安以墨收了收衣裳,笨拙地爬了进来,梨花木大桌着实很大,可是塞进去两个大活人还是挤得可以,安以墨整个人都贴着念离,目光连躲都躲不开。

“我常常钻到桌下面哭,入宫前,入宫后。”

念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开始说,“听着台面上那些虚假的话,就像让人呕吐的猪油儿,顺着这缝隙,一点一点滴下来——四处都是伸来一脚的绣花鞋,每个人都盘算着怎么踩你一脚——你就这么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儿蜷缩着,哭着,没人能帮你。”

安以墨心里一颤,忍不住,自己也不知为何的,就默默握住了念离有些颤抖的手。

很凉。

摩挲着她的指尖,安以墨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呢?然后怎么样?”

“后来——”念离陷入了沉思,好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轻叹了一口气,“后来我从桌子下面钻出来,我堂堂正正地坐在桌子边儿,我擦净了猪油儿,我叫他们都规规矩矩收回脚——”

“哦,原来你是宫里负责摆桌子的——”安以墨故意打趣道。

“对,我在宫里,负责摆正位子。”念离别有深意地说,“即便有再多伤痛,躲在黑暗之中始终不是办法,我们总得出来。”

安以墨侧着头,“我有说过我不喜欢你自以为是聪明过了头么?”

念离哭笑不得地说,“我只看到有的人一直逼着我发飙。”

“那个人成功了么?”

“这取决于那个人要不要一起出去——”

“哦——”安以墨握紧了念离的手,“那我们——”

“恩,走。”

“呃——”

“又如何了?”

“卡住了。”安以墨试图将一条腿先放出去,可是整个身子都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卡在梨花木大桌两条腿之间。

“你不出去,我也动不了——”

“嘘,好像来人了。”

“哎呦,啊——你别乱动,撞到我了——”

“小声小声——喂,喂,别喊,让我先出来再说——”

“你行不行啊——”

安以墨和念离满头大汗,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古怪的对话,溜着门缝飘入了门外春泥的耳朵。

春泥捂嘴窃笑。

呦,这男人明明不行,还没要硬试,试出毛病来了吧?

偏偏选在这地方圆房,是为了情趣,还是为了脸面?

毕竟满楼春声,他们这点不和谐的叫唤,偷偷摸摸地就混入其中了——

时候还早,暖意无边,那我就祝福你们,春梦了无痕——

春泥拉紧了门缝,留着屋子里俩人继续攒动。

多年以后,当春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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