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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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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离始终盯着他们,多少次想走过去,却又都克制住了。
这是她自找的,念离,记住,你也是逐风,不要意气用事。
念离碎碎念着,都没注意到,正主出场。
他那翩翩而来的身,高大威猛,一袭白衣,金边缩角儿,横看竖看就是两个字:气派。
手执扇,扇坠是南海珊瑚,身上的坠子,可敌钱庄半数资产。
念离一扫,就知道他全部身价,而她,也知道他全部身家。
那表面上一片大好的光芒之中,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黑暗和血红。
还没等念离和壁风对视超过一秒钟,柳若素和裘诗痕就挤了过来,一个飘飘欲仙,一个美艳如花,夹在中间灰头灰脸的念离顿时倍显尴尬。
你是故意的。
壁风一皱眉头,那副神情,叫在场的女人们都深吸了一口气。
安以墨淡漠无语,只是看着这群虎狼之师,盘算着最后的人物登场。
他来了,依旧是满嘴的“罪过”,头一次脱下了和尚的青袍,换了身不算昂贵到很得体的衣服,发及耳,休整了一番,面白眸黑,虽不似安以墨那般精致,到别有一番隽永的意味,就像那棋盘山交错复杂又清清白白的棋子。
壁风脑子炸了一声雷。
谁请他来的?!
安以笙微笑着说:“佛祖说,天下一家,我回家吃顿饭,有何不可?”
安少要雄起了
自打安以笙这不请自来的酒肉和尚驾到后,壁风的脸色就没好过,眼见着来客们各有各的位子了,只剩下安园这些贵宾们尚未落座。
酒席开场前,总要有这一番骚动,你过来聊两句,我窜过去喝一口,乱哄哄一片,倒也是没多少人在意这群站着尴尬的人。
这群人都瞄着唯一空着的大圆桌,铺着金红缎面的桌布,数一数,正是多出一个人来。
壁风瞪着安以笙,咳嗽了两下,安以笙微微笑着说:“嗓子不好,多吃梨。”
壁风一口气就被憋回去了。
念离见状,突然间朝靠后的一张桌子走过去,笑着拍了拍一个中年女子的肩膀,惊的那女子一个哆嗦。
“安……安……夫人——”
“这不是苏记的掌柜?上次从你铺子拿的布料用着顺手,今天正好又见到了——来来来,这还能加一个凳子——”
壁风眯着眼睛,看着故意扮丑的念离就这么混入人群之中了,心里五味陈杂。
安以笙倒是不紧不慢地数了一圈椅子,一拍大腿。“毕公子远见,位子正好!”
壁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是一伸手捉住了安以墨的腕子,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他,许久,开口,声音低沉:
“安大少爷,请上座。”
安以墨这个一直被淹没在历史尘埃之中的小人物,在这样一句话后,立即升华了。
台面上两个男人针锋相对地对视,让乱哄哄顷刻之间变成了静悄悄。
全场寂静无语,筷子从苏记老板娘的手中滑落,被念离轻轻地扶住,望上去——
一个高大威猛器宇轩昂,家财万贯出手不凡。
一个猥琐不羁痴傻癫狂,败家、无能、打老婆。
高低上下,立见分明。
念离本以为安以墨会松松垮垮一咧嘴,要么就是玩世不恭应付了事,可却眼睁睁看着他稳稳当当地反手一扣,微微扬起了头,“客随主便,您请。”
她心里咯噔一下,相公他怎么——认真了?
认真起来的安以墨是闪着金光的,那不再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宛若见到当年的溯源第一才俊,顿时那本是阴柔的面容也开始有了坚毅的棱角,整个人的气质,由赖变帅。
壁风松开了手,安以墨也自然松开了手,气氛一时凝重非常,安以笙妄图调节一下,却被这两个无比认真对着瞪眼睛的男人给威慑到了。
瞪什么瞪,你能瞪得过真龙天子?
看什么看,你不就是个侍卫队的么,老子当年也是影者呢!
俩男人心里嘀嘀咕咕,面子上平静如水,念离的汗渗了出来,这时候,救场的却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饿了。”
小小的人儿闪出来,抬头,加入了这爷俩的对瞪行列中来,那仰视的目光,扫扫这边,又扫扫那边。
宝儿。
这还是念离第一次听他说话。
自她嫁入安园以来,见到宝儿的次数不到五次,只是知道他是故去的颜可留下的苗子,总是被裘诗痕绑在身边。
“宝儿从小没有亲娘在身边,哎呀,失了礼数——”安老夫人慈眉善目地把宝儿揽过来,这孩子平日也不太爱说话,和谁都不见得亲,性子十足的古怪。
本是对着安以墨剑拔弩张的避风听到“从小没有亲娘”,稍稍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气势,顺着宝儿给的台阶往下说,“那就快些入座吧——”
没有想到,说完这话,宝儿居然就上前去拽他的袖口,摩挲着拉住他一根小指头,继续仰着头说:“饿了。”
安以墨当即被这一幕给雷的外焦里嫩,这两只手牵在一起,具有跨朝代的意义。
一个是当朝侍卫队的大员,一个是前朝皇族遗孤!
念离坐在下面也被惊悚到了,这这这是什么场面?
新帝避风和——她相公的儿子?
最石化的就是壁风本人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家牵手。
低头一看,这孩子和年幼的自己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那么不合群,没有礼数,又没有亲娘在身边——
可最如魔似幻的,却是此时步入园子的魏思量。在目睹这一幕后,他拔出大刀就冲了过来,那阵势哪里是溯源这小地方的人见识过的?
“护驾————————————————————————”
声音没有完全发出来,口型已经摆在那里,念离先知先觉,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嘹亮的声音穿过人群,盖过了一切:“呼家眷快快入席,琼浆白露走一壶——”
似乎是个唱腔段子。
满院子的脑袋从那勾勾的小手指上,跳跃到那举刀冲出来的男人身上,进而齐刷刷的扭回来落在灰头灰脸的念离身上。
只见念离淡定十足地说:“没想到,魏总管也是班子出身的,您一甩刀,我就都明白了——”
壁风一愣,只需一瞬,便心领神会,顺着她说道:“各位,不好意思,我这个总管是个戏班武夫出身,刚才叫他去后面备场,等着一会开席前给大家露两手,却不想我们这边耽搁了入席,他这提前就冲出来了——魏总管——”
“在。”魏思量收了刀,战战兢兢地等着挨批。
“你鲁莽了。”
“是。”
这四个字,你鲁莽了,配上壁风独特的嗓音,叫人欲罢不能。
可这时,他的那双眼,却突然撇向了念离,那其中的默契,是安以墨不能攻破的城墙。
而念离,在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高墙之内与他并肩而行的岁月。
往昔尽管不曾留恋,却一直都在,它坚不可摧,它无孔不入,简而言之,只是两个字,习惯。
这是足可以让安以墨抓狂的两个字。
习惯。
曾几何时,他才是她的习惯,他是走在她面前的人,他是她口中的黑哥哥。
可也是他的出现,毁了她的家族,毁了她的未来,让她那么稚嫩而幼小的身子,要去抗千斤重担。
他毫不负责地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十五年,在她最好的年华里,在她最艰苦的岁月中,成为她“习惯”的,已经另有他人。
眼前的这位毕公子。
那会意的笑容和别具深意的眼神交流,说明了一切。
园子里面开始窃窃私语,有些人开始对念离指指点点,毕竟她从戏班子偷黄袍出来骗婚的丑事就在几个月前,荤腥还滴着油呢,此刻又被翻出来回锅炒了一回。
“大姐唱的真好,不愧是练过的。”裘诗痕又管不住她自己这张嘴,偏偏要在这时候添油加醋,“毕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夫人虽然是宫里来的女人,却不知在宫中做的什么行当,对戏班子可是了解得很,前段日子还有一身明黄色的大袍,绣着牡丹,我们乡下人都以为是高贵的物件儿呢,谁知道,也是她戏班子带出来的——哎,毕大人,您没听我哥哥提起这事儿吗?”
裘诗痕的嘴巴像吐豆子似的不停,壁风的脸色真的被她越说越阴沉,裘诗痕自鸣得意,却不知眼前这男人为何而阴沉。
好,真不愧是我的逐风,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躲我?可惜啊,可惜,还是让我找到了你。
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哦?居然是这样?那——”壁风眼珠子一溜,“毕某浅薄,倒是没听过戏,想图个新鲜,正巧安夫人和我的魏总管都是行家,可否一起为我们今晚的家宴开席?”
四下哗然,包括安老夫人在内,都觉得挂不住脸。
虽然在安园内念离也屡次三番地被欺负,陪酒,下桌,什么花样都走过,可那毕竟是安园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儿。
现如今,却要堂堂安园大夫人和一个总管搭戏?还是为溯源的乡亲父老助兴?
“有戏。”宝儿依旧拽着壁风的手指,壁风会意,别有深意地重复道:“有戏。”
安以墨紧紧地攥着拳头,安以笙心底知道大哥又燃烧了,如水眸子一闪,拍了拍他的肩,身子向前一探,“话说回来——我这个和尚,也很想凑凑热闹——”
安园家宴,是二弟出来解围。
故人重逢,也是二弟出来解围。
现如今,还要二弟你来解围么?
安以墨的拳头越攥越紧,鼻子尖儿萦绕的全是她的香气,耳边充斥的不再是死人的哭泣,而是她的一声声——
黑哥哥,黑哥哥。
我的伪装,我的懦弱,我的城府,其实,跨不过的是自己。
救不得,救不得,不救人,不救己。
可如今一切再不相同,因为我终于开始记得,你也必须要开始记得:
早在别人成为你的习惯前,我已经是你的命中注定了,不是么?
在安以笙露胳膊挽袖子上前的那瞬,安以墨扫在他前面,清沥地起了一声:
“论起这风月世俗,二弟,你还远着。为兄让你瞧瞧,什么是大戏——”
远远站着念离,惊诧地捂住了嘴,那眼挂在他背后灼伤的地方,仿佛那层薄衣,随时都可能被揭穿——
园子中被安以墨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点燃了,已然是大戏开场前的热烈,脑袋们纷纷探着,耳朵们纷纷竖着,眼睛们就像无数钉子,钉在这戏台中央的男男女女。
被宝儿勾住手指的毕公子。
收刀却没有离开刀柄的魏总管。
自鸣得意的裘诗痕和一直插不上嘴的柳若素。
气的直哆嗦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安老夫人。
还有露出不知所谓的微笑的安以笙,和一脸淡定的安以墨。
此刻,谁先动,谁就是那戏台上的角儿。
安以墨在这万物凝固的片刻,不理会面前的毕公子那眼中划过的诧异,抬起步子朝人群之中的念离走过去——
草木退散,笔直大道向前。
一个油光粉面,身后一地流言蜚语诽谤谩骂。
一个灰头灰脸,周遭一片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一个风月楼的败家子,一个戏班子的假千金。
真真的,天生一对。
他走过去,站好,伸出手,温柔,又坚定。
“娘子,可否陪为夫上台,走一遭风月无边?”
这出戏的结尾
半柱香的功夫,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秋夜爽朗,灯火通明,正是个看戏的好时节。
加上今天上台演“戏”的,可不是寻常人物,而是安家有名的怪少爷和臭名远播的假宫女,都是一抖就露馅的人,凑在一起十分有乐子。
众人落席,壁风神色稍有阴沉。
他本是因念离的不抵抗不配合有些恼火,不自觉捉弄她一下,没想到竟然会变成现在这般的闹剧——
他不想看着念离出丑。
却也不愿众人看见她的才华。
这是一个永恒的悖论。
“老爷可是在担心她?”魏思量不敢坐着,可是站在壁风身后又挡了后面人的视线,遭到抗议,于是只能半蹲半跪在他身边,观察着他那阴晴圆缺的脸,随着四周的莹莹灯火忽闪忽闪的,忽明忽暗。
“我不担心。”壁风端起茶杯,再放下,手不经意碰到桌上另一只手,侧目,是不甚相熟的女子,那眉眼着实清秀,端坐在那里,还扶着箜篌,反而像是要上台的戏角儿。
那定是个仙女的角儿吧。
可如今,依念离这样灰头灰脸的打扮,加上安以墨那聊儿郎当的样子,能唱出什么戏来?难不成是厨子和樵夫?
这一边,柳若素看着壁风又转回去的脸,一下子心里就空了,身边的裘诗痕忍不住窃笑,柳若素更挂不住脸子,淡淡扫了一句:“小婉,扶我到后面歇歇,这太吵了,我头疼。”
“魏总管,送安夫人。”壁风头也不回,只是淡淡扫了一句,小婉抱过箜篌,跟在柳若素身后,跟着魏思量,朝后面走去。
走到院子口了,柳若素又停下步子,低声吩咐小婉。
“你留着看戏,回来讲给我听听。”
这弦外之音,小婉怎么会不明白,赶忙地抱着箜篌回去占着座儿。
柳若素端着架子跟着魏思量走着,魏思量不断回头打量着柳若素,柳若素被看得慌了。
“魏总管,我脸上有什么嘛?”
“哦,不,是长的很像一个人。”
柳若素微微低头,“不知是魏总管什么人——”
“仰慕之人。”魏总管欲言又止,避风殿下的生母锦妃可是对他有恩的人,那样行走于世间只为爱而活着的纯粹的女子,不该跟随了注定不能独宠一人的帝王。
论起来,锦妃当年也是有恩于魏家的,魏家的女儿入宫不得先皇宠信,无奈之下将收养的义女锦儿送入宫中代为薄幸,没有想到一举得到了帝王恩宠,而且怀上了龙子——
这是魏家参与后宫之争中多么重要的一笔。
魏家曾经允诺,会全力辅佐锦妃生出的这个庶出王爷壁风的,可惜宫闱倾轧难以捉摸,权力走向瞬息万变,魏家老爷审时度势,从王爷的阵营,倒向了太子的阵营。
仁宗皇帝顺利即位,魏家上一辈没做成贵妃,下一辈却做成了。
魏淑华,也就是后来权倾一时的魏皇后,顺利成为皇贵妃。
昔日誓言向锦妃和王爷尽忠的忠犬,今日则成了看守牢狱的走狗。
魏家千算万算,怕也算不到他们抛弃的棋子,来日会真龙翻身。
而讨来的债,都由魏皇后这个被爱情出卖的女人一并担下了。
到底是魏家欠了锦妃和壁风,还是新帝欠了魏家,这纠缠不清的帐,该算在谁的头上——
恩恩怨怨,从来都是纠缠一起,至死方休。
魏思量看着柳若素那张与锦妃有些神似的脸,不禁兴叹往昔种种。柳若素不明就里,只觉得“仰慕之人”甚为顺耳,心情也大好起来,只是不好回头去看戏,叫裘诗痕笑话,于是硬着头皮还是走到后院去。
前场没过多久就掀起一片喧哗声,消失的婷婷和众安园下人的行踪终于有了解答,随着台上琴瑟声起,身着一片素白的念离款款出场,梳洗打扮一番,眉目之间,顿时有了生气——
她虽不似柳若素那般超凡脱俗,也不似裘诗痕那样娇艳明媚,却有股子无法一言道尽的味道,那股浑然天成的气质,在以退为进的谦恭之中,令人格外遐想。
台子那一侧,男人一登场,壁风嘎嘣就把茶杯捏的粉碎,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安以笙仿佛嫌不够似的,拖着长声来了一句:
哎呦——
阴阳怪气,十足嚣张。
安以墨身着修身长袍,黑底,红色腰带,腰间悬着一块石头。头发束起,整齐光亮,终于让人看出他那俊秀的不成体统的眉眼神姿,却没有过分的娇媚,带着一种极不协调的男人味道。
这就是当年翩翩少年郎,惹得满溯源的少女都怀春,家人为他骄傲,兄弟以他为楷模,送他上京赶考之胜景,今日仍历历在目。
满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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