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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卷-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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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想要将那份东西藏掉,竟这么轻轻易易叫人瞧出了破绽。

“当年。”瑞香呼了口气,看着校场上打斗正酣的两个人,抬头向几位脸色愕然的将军微笑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当年……我的皇姑姑,父皇的三妹,明瑶长公主嫁去北疆的藏仪国,对外说是友好邦交,实则不过是和亲。但是这才过了短短二十年,不应已经镇不住藏仪。明瑶长公主有何不测?”

莫敛倒吸了一口气,他只以为这个小王爷从枢密院的奏章文件上看出了北疆不太平,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竟已经分析得如此透彻,不由得嗫嚅:“小王爷……”

“哎。”瑞香微微挑起了眉毛,笑道,“这事,大约父皇是想压下来就算,继续粉饰太平,维持我大钧如今的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吧。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北疆战事一起,四方军统帅至少得去一个,莫伯伯是四方军统帅里最年老的了,将莫伯伯调职太惹人注目,所以莫伯伯你应该轮不上,北方军统帅杜若疾太过刚烈,父皇总担心他脑后有反骨,只敢将他约束在皇城,不会派他去北疆。东方军统帅浪炎和南方军统帅伊吕都是青年才俊刚刚子承父业,就算父皇不选他们,他们也会为立军功早日在军中立威信而主动请缨,所以最可能的人选,就是浪炎和伊吕。但是问题又来了,浪炎刚刚成家,父皇不可能这么没人情地将他调到北疆去抛下新婚妻子——毕竟如今是太平盛世嘛。”

不知是不是莫敛的错觉,他总觉得太平盛世这四个字被瑞香说得有些讽刺,却听他继续说下去:“所以,算来算去,能去北疆的只有伊吕。伊吕的性子跟莫岚只怕差不多,要让他在哪里出点差错然后成为借口调职去北疆,实在太容易了。”

说到这里,只见校场上那两人都已经抄起了棍子,打得越发激烈,年轻人的汗水在阳光底下飞散闪烁,煞是热血激扬。

然而莫敛和几个将军都没有兴趣去看孩子的打斗,只静静地听着瑞香说:

“伊吕的带兵能力我不知道,但是父皇要的,不过是四方军之一这个头衔去北疆压阵,使得北疆守军不会乱了阵脚罢了。若真是这样,就罢了……”他的声音忽然有些缥缈,眼神游离地看着别处,“若是藏仪这次能被四方军的名头吓得缩回去,或是,有四方军压阵,简单将藏仪给镇压了,也就罢了。这太平日子依旧过得下去。”

“怎么小王爷以为这次藏仪兵力强劲到我们不是敌手么?”一个将军终于忍不住,忿忿到,领兵多年的人最不喜旁人质疑军队的权威,即便那军队不是在自己手下的也一样。

“不……”瑞香摇头,笑了笑,“我对伊吕虽不了解,但是子承父业,伊老将军当年用兵如神,想来伊吕名将之后,不会差到哪里去。况且伊吕少年热血,又一心求功,南方军士气必定大震,压住藏仪,不是难事。”

“那小王爷担心的是……”

“担心的是……”瑞香叹了口气,“我听说,伊吕最近赎回来一个风尘女子,对她好得紧,只因为身份悬殊而一时还没给她名分而已。”

莫敛一愣,不意他忽然说起这个。

伊吕这事最近的确有传闻,忽然赎走了满月楼的红牌清倌,金屋藏娇般的姿态。京里很多小道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其实年少轻狂,被女子迷住也是有的,又何须如临大敌?伊吕一日不成亲,皇上就不会如对浪炎一般找不到借口调他去北疆……

“本来这也没什么问题。也许是我多心吧。”瑞香淡淡道,“只是我曾听说,满月楼的红牌清倌流媚姑娘,擅弹一曲……浮隐瑶枝。那是藏仪的民间小调……”

他还没说完,却听云翎一声尖叫:“瑞香!!!”

瑞香一呆,却见半截断了的木棍,夹杂着虎虎的风声朝自己飞来,眼角的空隙里,莫岚的脸色苍白如纸。

红颜兵符 第四章 三道刻痕

瑞香瞬间闭上了眼睛。

扑面而来的破空之声,还有那半截断了的木棍夹杂的风声,近在咫尺。

仅仅在一个呼吸之间,这些声音都突然停止。

“瑞香!”这次是莫岚惊惶失措的声音,似乎忘记了所有其他话该怎么说,只剩下了瑞香两个字,只听见他的声音由远及近,“瑞香!瑞香!瑞香!”

瑞香缓缓睁眼,莫敛将那半截木棍安安稳稳地抄在手中,满脸怒色地对着急匆匆奔来的莫岚大吼:“小兔崽子,给我跪下!”瑞香暗暗叹了口气。

这样程度的意外,莫说现在他身边的是莫敛等一流高手,即便他身边只剩下了信铃,以信铃的功力应付这个也是绰绰有余。莫岚和云翎如此惊慌失措……大约,的确是把他当作那种无比弱不禁风的病鬼了。

莫岚刚刚奔到他跟前,被父亲一吼,立刻站立不稳,脚下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众人鸦雀无声,无一人敢说一字,只听见莫敛气极的喘息声,半晌才道:“木涵!拿军棍来!”叫木涵的将领愣了愣,脸上显出不忍的神色,却还是转身去拿了军棍,刚刚自己抓在手中,就被莫敛夹手夺过,就要狠狠打下。

莫岚一头磕在地上,狠狠地埋着头,再不敢抬起来。

扑通一声。却是云翎也跟着跪了下来:“莫伯伯!那是我的棍子,是我没握住,才将那半截木棍不慎往这边打了过来,莫伯伯要惩罚不能漏了我一个!”

莫敛气得吹直了胡子,眼前的少女倔倔地看着他,脊背挺得笔直,眼睛里满是难以驯服的骄傲,让莫敛记起自己年轻时亲手驯服的战马,战马被驯服前,无论是他用手抚摸马鬃还是拿马鞭抽打,都是这样一副桀骜的眼神。

瑞香叹了口气,把玩着莫敛丢下的半截木棍,突然起身,站到了莫岚和云翎那一边去。

按位份,他是皇子,莫敛是臣,他断无跪下的道理,但是站到了即将受罚的孩子那一边,无疑是要跟他们两个一起领罪的意思。

“瑞香病弱之身,原是不适合在校场出现。比武之时失手在所难免,却因瑞香一人而使瑞香的至交好友受此苦楚,瑞香实则不仁不义,还请莫伯伯手下留情。”

他既这么说了莫敛倒无话可对,只好恨恨地扔了拿在手上的军棍。

“罢了!皮肉之苦就免了,可是这样顽劣之徒决不能不罚!”莫敛沉声道,“从今日起,十日不准到军营,不准到校场,在家中将我朝的朝律抄上十遍,十日过后交一份悔过书。两人都是!”

莫岚和云翎不由得苦了脸,却也只好拜倒,答了是。在他俩看来,却是宁愿挨一顿棍子也不愿受这文字罚了。

“小王爷今日受惊,是末将的罪过,还请小王爷恕罪。”莫敛向瑞香行礼。

“莫统帅言重了。”瑞香浅笑道,“校场比试原是好事,却因瑞香一人而坏了大家的兴致,瑞香才是惶恐。这就告辞了……对了,莫统帅总是如此神经紧张也不好,如今四海升平,还不如学着伊吕去满月楼看看,听一曲浮隐瑶枝,可称极品呢。”

莫敛一怔,心下摇头,这小王爷果真是孩子,军队严令禁嫖赌,他怎可能出入风月之地?

却见瑞香又是一笑,向云翎轻声道:“朝律上若有不明,尽可托莫岚这小子来问我。今日虽然不太顺利,但是得了阿翎重新叫我一声瑞香,我很开心。”

云翎咬住下嘴唇,一言不发,身体却微微颤抖。

信铃跟上瑞香的步伐,为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又静静退后,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丝毫不敢僭越。

“王爷……你没事吧?”直等出了校场,料想那边的人都再看不见这里的动静,信铃终于忍不住,曳住了瑞香的衣角,急声问道。

“能有什么事呢。”瑞香喃喃地道,“只不过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出了一些东西……原来一个人面对死亡时,也可能有的感觉……”

信铃纳闷地听着他说话,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

瑞香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咱们回去吧,今天我想吃蟹肉包子,信铃做的蟹肉包子最好吃了。”

“如今秋寒了,再吃蟹肉这类寒凉的东西不大好,不如信铃给王爷做狮子头,做得软一些,入口即化……”

“也好啊。”瑞香嘻嘻一笑,“哎,说到吃,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快回去快回去,我等不及吃啦。”

信铃钻进了厨房指挥着手底下一帮小厮剁肉准备材料,直忙了个团团转,瑞香捧着紫金暖炉,悠闲地给自己泡上了一杯菊花茶,舒服地躺在了躺椅里。

过了一会,他慢慢从袖管中取出了半截木棍,那木棍乌沉沉的,是校场上士兵们用来操练的普通样子。断口参差不齐,但是在初断的那一部分,却有些莫名的光滑整齐。

“哎……阿翎,阿翎。”瑞香浅浅摇头叹气,手一点点地在木棍上摸索,来回细细摸了好几遍,终于摸到了三道刻痕。

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用的暗号。瑞香的乳母因瑞香身子弱,严厉禁止他出去疯玩,因此莫岚和云翎想出了一个办法,若有一天在瑞香的窗子下出现了三条用黄泥画上的细小条纹,就代表今天晚上三更时有我们接应你,赶紧到窗口等着,到时我们一起玩。之后再将黄泥痕迹擦去,等待下一次出现的时候。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阿翎会护着那个诋毁自己的小厮,不惜为了他跟莫岚大干一架。为了一个小厮?实在不值得云翎大小姐出动她手下的军犬。

而且,校场比武,就算莫岚和云翎真的打到忘乎所以,一向敬畏长辈的阿翎不该忘记这边是莫敛伯伯和几位将领,换句话说,就算失手,也不该让那半截木棍这么凑巧地向自己飞过来。

做这么些事,只是想把自己引过去,给自己这截木棍,告诉他,今夜三更,我有事找你。

那么,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呢?

那半截木棍失去控制朝自己飞过来的时候,阿翎到底是怕自己没有掌握好力道,到底是怕自己伤了他,到底是脱口而出了一声“瑞香”。

瑞香抚摸着木棍,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想睡觉了。

距离阿翎会毫无禁忌地喊自己瑞香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那记忆里三个人一起肆无忌惮地玩耍,那小小的瑞香每日在窗口仔细查看,发现三道刻痕时就欣喜若狂等着三更,然后三人在夜色里会合,莫岚将瑞香从窗户里抱出去,三个人跑到后花园,莫岚和云翎跑来跑去,瑞香在一旁笑眯眯看的情景,已经如同隔世般失去,并且再也不会有了。

红颜兵符 第五章 夜会

月到中天。秋夜凉如水,难得的却是月色姣好。刚听到打过了三更,瑞香披了一件大衣,往手中捧着的紫金暖炉里丢进一块新炭,轻轻地走到书房窗前,矮下身去,在窗棂上扣了三下。

“这里。”

云翎清脆的声音从窗台下传来,一只漂亮有力的手伸到他面前,云翎的声音里含着一些笑意:“难为你还没忘记。”

瑞香想着她笑起来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笨手笨脚地爬上了窗台,扶着她的手,又是笨手笨脚地跳下。

扑通!

不出所料地失了平衡,冲撞的力道直接把云翎给撞倒在地,她一愣神,一个身量清瘦几乎没太大重量的身体压在了自己身上。

瑞香手里抱着的暖炉磕着云翎的胸口,暖洋洋的感觉不住透过衣服,而瑞香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依然带着丝丝凉,仿佛怎么都温热不起来。他在她耳边轻轻喘了几口气,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阿翎……”

瑞香带了歉意的声音把云翎的思维拉了回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这只猪赶紧给我下来!笨得像猪一样!”

“呵……”瑞香轻笑了一下,赶紧爬起来,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笨拙缓慢,好半天才站定了,道,“下人们都睡了……不会有人知道你来找过我。”

云翎咬了咬嘴唇,瑞香记得她每次被人戳中痛脚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曾几何时自己和莫岚都觉得这个表情很可爱,所以整日以捉弄云翎引她露出这个表情为乐。

“偷走枢密院那一页文书的人……是你?”瑞香手放在暖炉上烘着,漫不经心地问。

“王爷你是神人么,怎么什么都猜得中?”云翎忍不住苦笑,摇头道,“要治我个盗窃军机之罪么?”

“啊,这次我只是随便说说,”瑞香挑了挑眉毛,有些啼笑皆非,重复道,“真的,我随便猜的。只是那一页丢得太巧,就是纪录了运送往北疆的军粮数目,你是怕我也许就轻轻放过了,经过这么一偷,我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看了看云翎的神色,又赶紧补充道:“又或者,不是要我不注意都不行,而是少了那一页,枢密院的人必定会认为我对那张纸起了疑心,可是偏偏还要粉饰太平,因此不敢来问我要。一则,延迟了时间,二则,让他们知道我对此的疑虑而有些顾忌。”

“而现在。”他淡淡地说,“我等你来告诉我这些事的来龙去脉。看在你情急之下仍叫我一声瑞香,阿翎,依旧是我当年喜欢的那个幼时玩伴阿翎。”

云翎张了张嘴唇,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月光里少女挺拔英秀的身姿曼妙美好,一双灵动的大眼清醒澄澈地看着瑞香,她叹气,说道:“你呀你……也依旧是当年那个看透了人在想什么就立刻不饶人的瑞香。”

她轻吐一口气,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粉饰太平,这四个字就可以概括皇上和现下那些枢密院使所做的事的目的了。明瑶长公主当年名为友好邦交实为和亲而嫁往了藏仪,短短二十年光阴,明瑶长公主却在两个月前,丢下自己的一双儿女,离奇地消失于深宫。于是北疆这么多年的和平,一朝被打破。”

瑞香沉默不语,他料想明瑶长公主遭到了什么不测,却也没料到是这样一件奇事,说成无头公案也不为过,这事件的主角明瑶长公主是生是死都没人知道,以她为名的战争却很快就要打起来了。

“以瑞香你的聪敏,应当也可以推算出皇上会派哪个将领去北疆。”云翎续道,“而且,为了瞒住朝野上下,那位被调派去的将领不应是以增援为名,而是调职。”

“调往北疆苦寒之地,就肯定是犯了什么过错。”瑞香接口,“伊吕最近收容的那位风尘女子,就是他如今最容易被抓到过错的地方。”

“而且那位流媚姑娘来历不明。”云翎展颜而笑,少女的笑容明朗率真,在月光下本当如同芙蓉花般盛开,却不知为何总带有淡淡的阴影,“跟瑞香说话真是省心省力,我只要起个头,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所以。”瑞香淡淡笑,“本来伊吕的结局不外有两个,没被抓住小辫子,留守在京城,或者被抓住了小辫子,调职往北疆,打个几个月平息藏仪,然后回来。然而加了这个来历不明的流媚姑娘,结局就难说得很。若是父皇还按照这个小辫子来定伊吕的错,将他调去了北疆,那么按照伊吕那可和莫岚比较的放肆作风,想必流媚姑娘是会被他偷偷带去的。更何况,明里调职,暗里父皇还是要将平复北疆的任务交予他,除了平定北疆之外,想来他开口任何要求,父皇都会答应。而那位流媚姑娘的存在,会对北疆之战产生什么影响,谁都无法提前断言。”

“不错。”

“所以……”瑞香再次轻叹了一口气,他无论说话叹气都很轻,仿佛是要隐藏自己,“所以,阿翎希望我想办法阻止伊吕去北疆。”

他说完这句话,垂下眼帘盖住了清亮的眼神,不再做声,云翎却忽地跪了下来:

“伊吕曾对阿翎有大恩,阿翎不能眼看着他或是身死北疆或是辱没伊家名声的凄凉结局,求平靖王爷成全。”

“你叫我平靖王爷。”瑞香眼色沉沉,“在白虎营时你突然大喝莫岚的那一声,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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