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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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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出现,此举虽能令你身陷牢狱,可是,只要地方查办的人回来将实情上报,出卖你的人便立时被扣死了一个“污蔑妃嫔”的大罪……你当初声泪俱下告诉我你叫柳倩儿,当真是用心良苦呀。”

柳息儿一怔,不由得眼中露出怯意,道:“娘娘你……”班兮叹道:“上一回你我也曾同陷此处,在那样的绝境之下,你都未曾放弃过,此时却变的如此悲伤无力,对此事全无争辩,只一味求饶示弱,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柳息儿。何况……自芙蓉馆一行,我也见到了另一个惺惺作态之人……此番出卖你的,是陈琼么?”

柳息儿垂下头来,隔了好一会才抬头道:“除了她还能有谁!”她的双眼已经完全褪去了恬才的悲哀,神色也回复镇定,仰头道:“息儿自小只有寡母相依,受尽了堂兄姊们的欺凌,能平安活到今日,依仗着的不过是些小小计谋、讨好人心。谋算提防到后来已经变为了息儿的本能……所以,在初识娘娘之时,才会设下这么一个陷阱来试探娘娘。”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又有些胆怯起来,看了看班兮的神色,垂下头道:“之所以来告诉您那些话,也确是如您所想,是息儿编造的一个谎言。若是给别人一点他人自以为掌握的把柄,自身就能安然无恙,再勿须提防什么了。这个道理,息儿在五岁时就明白。只是,我没有料到,娘娘您不但立刻应允了我那不合常理的要求,事后更是没有与旁人就此事说过一个字。”

她看一眼班兮又道:“而且娘娘事事甘居人后,从来不求露脸,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情由,可也确是让我明白,您……娘娘是一个心怀坦荡,善良宽容的人。可别人,就不是这样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再道:“陈琼她虽然竭力装出一幅天真模样,处处显示与人无争,实则却心比天高,总巴望着能一步登天。可她偏又是个心浮气躁,做事全无计划打算的人。光看她偷偷跑去给皇太后请安巴结、又天天费尽心思打扮,到宫中各处园子游走,那份按捺不住的献媚,又骗得过谁的眼睛!”

她说到这里,看看班兮再道:“不错,既然入了宫,邀宠献媚本来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又有谁不盼望得蒙圣爱,她做的这些并无过错可言。可是就为了在太后寿诞上让云依抢了风头,便轼机陷害她,趁她侍寝时,在她房中藏下符咒,再去告发,却未免太过狠毒。”

班兮道:“你凭什么确定是她?”

柳息儿道:“不怕娘娘笑话,就因为出了云依这档子事,息儿既然已经知道芙蓉馆里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藏着,自然是想要仔细寻找的,不把这人揪出来,我哪里还能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我借着信佛的由头,在众姐妹之间挨个问了,又自己弄了个乱七八糟的经文给大家伙儿一起念,说是能保佑早日得偿心愿的。哼!人人都当真的用心背诵,只有陈琼一个满脸不屑的,再过了几日,我又激了她一下,她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指点我,原来她家里有一个兄弟是早早出了家,专做法事的,这门门道道的东西,她自然最是精通。既然如此,咱们这一伙人里,那张符咒除了她便再没有第二个能做的出了。”

班兮只冷眼看她一脸得色,沉默不语。

柳息儿忙收敛神情,道:“我知此时娘娘心里必然在怪我放肆狂妄,可说到心机沉府,原本就是在皇宫中生存的筹码,任何一个人转这些个心思念头,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条活路罢了。今日若是陈琼她有娘娘你当初一分的宽容,便不会落到这个境地,此时她还在欣喜若狂的庆幸计谋得逞,却没想到,从她出卖我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绞索等得便一直是她了。”

“在娘娘面前不说假话。息儿与云依并无深交,也犯不着为她报复陈琼,此番一切,不过是陈琼她自己有心害我在先,踏上了息儿为求自保而设的一个陷阱而已,深宫之中本来处处陷阱,稍有行差踏错,便有性命之忧,陈琼此败需怪不得我。”

班兮朝她看了一眼,忽然语带笑意道:“你坦言真相,难道就不怕我在陛下面前分说一切,为陈琼辨白么?”

柳息儿再度抬头看她,双眼闪闪发亮,道:“请娘娘细想,陈琼她,能为娘娘您做些什么呢?”

班兮一言不发,与她对视。

柳息儿语音轻缓,却一字一顿道:“她今日无权无势尚能能陷害云依息儿,他日若得到机缘,谁也无法担保她不会忘记娘娘的提点,恩将仇报。如今能兵不血刃地除去此人,不正是一个机会么?何况这深宫之中,危险重重,总要有所依傍遮挡,才能平安……恕息儿大胆揣测,娘娘提携这众多选女,难道就没有隐蔽光芒,以求自保的意思么?今日息儿毫无隐瞒的向娘娘供说此事,皆因娘娘以往的种种行径使得息儿佩服不已,更何况您还亲自到地牢中看望息儿,有娘娘如此错爱疼惜,息儿愿将余生交付娘娘手中,从今往后,娘娘的筹谋便是息儿的打算。”

她的眼睛在阴暗的牢房中如两点烛火闪动不定“能跟随娘娘,为娘娘所驱使,是息儿梦寐以求之事。在息儿眼中,世人皆愚钝不堪,为名为利踏上各样陷阱,却还茫然不知,洋洋得意。可唯独娘娘您看似波澜不惊,却总能洞悉一切,息儿要跟随的便是娘娘您这样的人。息儿一片真心,苍天可鉴,从此谨记主仆尊卑,愿娘娘成全!”

墙边的油灯上,灯芯发着轻微的“滋滋”声,芯尖的火光燃到油盘边缘,忽地暗淡下来,竭力挣扎着才又回复恬才的光芒,晕光摇曳着照得牢内这两个女子脸上忽明忽暗。

良久,只见班兮微笑伸手,扶起地上的柳息儿道:“说什么主仆尊卑,姐姐永远是姐姐,妹妹还依仗你爱护照顾呢。”

第二十二回 旧雨新知(上)

这一夜,淅沥的细雨溅湿窗台,空气中虽仍有日间艳阳烘烤的尘嚣热浪,可经雨水冲刷良久,也终于渐渐消退,雨中微风吹拂迎面而来,已隐有凉意了。

盼儿给班兮披上一件披风,道:“夜深了,又下着雨,姐姐别在这风口里坐着了,回屋去吧。”班兮只看着院中被雨水冲打的闪闪发亮的树叶,沉默不语。盼儿便在她身旁的长廊坐下,对着院中雨景发了会呆,道:“这里的天气和咱们家乡也没什么两样,这般节气里,家乡也是连日下雨呢。”

班兮转头看她一眼,道:“盼儿,你想家么?”盼儿笑道:“想呀,我想老爷,想六少爷和七少爷,隔了这些年没见,少爷他们一定都长大了。可惜那时没能来的及见上一面,他们不知有多想念姐姐你呢。”

听身旁的班兮轻轻吁出了一口长气,盼儿忙道:“其实眼下皇上对姐姐这般的宠爱,娘娘便是请旨让老爷他们来长安见上一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姐姐你不如哪天看皇上心情好时便提提这事?若是老爷他们能见到今日的你,一定会很欢喜的。”

班兮闻言却垂下头来,静了一会,才道:“今日的我?今日的我还是我么?爹爹见到了,只怕要转身就走的。”盼儿一愣,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却听班兮幽幽地道:“近日我常常觉着,我好像不再是我,便像是……我的身子里有另一个自己藏着,时不时地会跳出来拿主意说话……全不由我做主,”盼儿听她语气中满是惊慌之意,忙伸手去握住她手,却觉她手冰凉入骨,自己也不由得跟着打了一个冷战。

班兮道:“盼儿,你觉得我现在和以前相比有什么改变么?”盼儿忙道:“没的没的,姐姐别乱想了。我听暖雪她们说过,这深宫里有历朝历代的女人魂魄藏着呢,不论是得宠的失宠的,都不愿意离开,晚上还时常出来晃悠……”说着自己也有些害怕,看看四周道:“姐姐你别这样疑神疑鬼的,暖雪说这些魂魄最怕的是得意顺心阳气旺的人,可只要等到哪人一旦神虚气弱时,便会……趁机跟上人身呢。”说罢朝着班兮又挪近了一些。

班兮听了她的话,叹道:“魂魄么?兴许真是有的呢。可我并不是如此,我知道,我是……唉,”她看一眼盼儿,犹豫道:“我像是时常被另一个自己占据着;有时心里明明有想说想做的事;却都让……她……给按捺住了。”

她抬眼望向细雨,道:“便像陈琼此事,我明明可以加以援手,却没有这么做,我虽也明白那另一个自己做的决定也许有她的道理,可是……这终究是见死不救,我如此辜负爹爹教诲;哪里还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

盼儿道:“姐姐别这样想呀,此事全是陈琼她咎由自取!真是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听说前几日廷卫抓人时,她还一直破口大骂柳息儿呢。哼,明明是她自己陷害了别人,啧啧啧!我还听芙蓉馆的明儿说,她都没经宫内地牢,就给直接送交延尉去了。这两日消息传来,说她挨不住酷刑,还招认了从前云依那事也是她谋算陷害的。此事闹到如此田地,连皇太后都知道了,听说她还曾说过平生最厌恶这样的女子、这事必须重办的话,看来陈琼这一条性命是丢在这里了。真是天理报应!”

她转头看班兮神情黯淡,忙又道:“姐姐实在不用为这样的人自责难过,再说你不是已经帮了无辜的柳息儿,又为云依求情平反了么?若不是姐姐,柳息儿不是也要被按个什么不守宫规,妖言惑众的罪名?若没姐姐帮助,那云依如今也不可能离开浣衣间那样的苦地方,如今有姐姐担保,她们才得平安,姐姐帮了应当帮的,别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其实也是姐姐心好,若是换成别人,又有谁愿去管他人的死活。姐姐帮了她们,却又不肯去长信宫向皇太后禀明此事,这会儿,还不知道太后有没有责备姐姐的意思呢,咱们自己哪还管得了那些。”

班兮轻叹一声,不再说话,风雨飘摇中,满院的树叶“沙沙”做响,风势渐渐大了,院里却愈发暗沉下来。盼儿忙转身去提灯出来为她照亮,回到她面前时,昏黄的烛光之下正好见到她伸手拭去脸颊旁滑落的一行泪水,盼儿叹息着又劝了几句,二人方才起身回房去了。

八月酷暑,宫馆的屋门垂下数层遮阳席子,屋内宫女虽挥汗如雨的用力扇着蒲扇为主子们制造阴凉,可是不依不饶的日光还是从帘角、窗纱下探进丝丝热浪来。

柳息儿近日总是一大清早就来到班兮这里,陪着说些解闷的笑话,讲讲宫内的传言。她提过盼儿放在几案上的茶壶,一面往班兮的杯中小心注入茶水,一边笑道:“这茶水壶用竹篓子装着,放在井水里片刻,果然凉爽可口。妹妹懂的事真多,我这些日子可是大开眼界呢。”

盼儿笑道:“小姐的本事多着呢,柳良使你学了也就算了,可别告诉别人去。”柳息儿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咱们这些个好法子自己享着也就是了,何必让大伙儿跟着享受。”班兮淡淡一笑道:“我一早就让盼儿和凝姐姐她们说去的,只是盼儿这丫头太磨蹭,到现在还没告诉去呢。”

盼儿抿嘴笑道:“小姐可别生气,盼儿我这就说去。”柳息儿忙伸手拉住她道:“这毒日头下的,你上哪去?仔细晒坏了,既然我这菩萨妹妹要施福于人,我回去时一说也就是了。妹妹你说呢?”班兮点头微笑,伸手接过她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柳息儿等她喝过再接回去将杯子放好。

班兮道:“姐姐你也靠在榻上歇歇吧,张罗着我做什么?这些事有盼儿在呢。”柳息儿笑道:“能和妹妹这样坐着,我心里欢喜。盼儿打着扇子呢,也怪累的,”说罢又转头道:“盼儿,要我替个手么?”盼儿摇头笑道:“这可不敢当,你就安生坐着是了,其实我这扇打的可比别宫的侍女方便多了,还是多亏了小姐这个妙主意,将这绳子穿过屋梁挂着,只拉拉就成,风势又大,轻松着呢。”

柳息儿抬头看看屋顶一下下有序摆动的硕大扇子,赞道:“是呀,真难为妹妹怎么想到的。”班兮听了这话,神色却有些黯淡下来,柳息儿一直注意她神情变化,见她如此,也就不再说话了。

屋里静了下来,便听得屋外知了声隐隐然在四面响起,盼儿道:“这知了自从前几日柳良使带着大家伙抓了一些,可有日子没听见了,”柳息儿道:“这又吵嚷起来了,可别再吵得妹妹不能睡觉,我看还得再抓一回才行。”

盼儿笑道:“柳良使卷起衣袖的样子可真是与平日里不一样,精明干练着呢。那么高的树也敢上去,我看着都晕。”柳息儿笑道:“这有什么?我小时候在乡间,和男孩儿们一同玩耍,再高的树我也上去过的。”盼儿道:“小姐家兄长成排,可也没见她和他们玩在一起。”

柳息儿眼望窗外,道:“我打小便只有同乡几个男童一起玩耍,女孩儿的玩意我倒是真的不会……其实,又有哪个女孩儿……肯和我玩……”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思索似乎在这一刹那飞出好远,正要定神回头时,却觉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将自己的手轻轻握住,转头看去,碰上班兮温柔的眼神,柳息儿心中一颠,忙报以一笑。

班兮见到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也就缩手回来,靠回榻上,转脸看向院中,不宜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屋内一时之间忽然有些静的异样,盼儿看看二人,正想说话,却听门外有人传报,原来是刘骛在宫中召集了乐师演奏,特命人来相邀班兮。

班兮只得起身更衣装扮,柳息儿与盼儿一道帮她整好仪容,正想离开,却听班兮道:“姐姐,你也一起去吧。”柳息儿又惊又喜,道:“这怎么行?皇上他,只传召妹妹你一人,何况……我……我还在闭门思过中……”班兮微笑道:“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兴许已忘记此事了,再说未央宫乐师奏乐,自然是热闹些更好,姐姐不用担心,只和我一同前去就是了。”

柳息儿强自按捺心中的欢喜,道:“实在是,不敢连累妹妹,若是皇上看到我这不敬之人,说不准生起气来……”班兮笑道:“这么说,姐姐你真的甘愿一直闭门思过,只到……皇上他完全忘记你这样一个人么?”柳息儿一怔抬头,看到班兮的眼神,已经到嘴边的谦让之词登时吞了个干净,点头道:“如此多谢妹妹提携了。”班兮点头微笑,当前走出,柳息儿待她上了辇骄,自己便在一边随行。

第二十二回 旧雨新知(下)

一行人来到未央宫外,班柳二人再由太监引领向内走去。尚在外殿;便已隐约听得阵阵丝竹声;委婉动听;再走一会儿;到了正殿。

班兮身形刚现,殿中刘骛已经看到了她,不待她行礼,便招手到自己身前,道:“昨日召你时,说你身子慵懒,现下可有好些?”班兮笑答:“能见到陛下如此精神焕发,臣妾的那一点儿懒散自然也无影无踪了。”

刘骛笑道:“那就好,快来听听这些好曲子。他们是刚刚选入的乐师,都是民间的曲乐高人,朕知你懂乐,特地召你来一同欣赏。”班兮微笑点头,向身后示意,柳息儿垂首上前,叩拜在地道:“罪妃柳息儿恭请圣安。”

班兮笑道:“正巧柳良使也在,臣妾就斗胆唤她一同前来了,柳良使也是好乐之人,从前在芙蓉馆时,选女中跳舞最好的,便是她了。”刘骛今日心情本来就好,何况时日渐过,他对着地上的柳息儿看了好一会,才勉强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来,便挥手显意她们坐下;班兮与柳息儿又一同拜谢了,坐在下首。

自她们进宫以来,这乐声轻悠柔和,并未中断,待二人坐下片刻,这只曲子便结束了。宫内静了一会儿,便听乐师之中有人轻击金鼓,轻轻地敲了三下,众乐师便又再吹奏开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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