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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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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两人跟着仰头,眨眼间功夫,一只大白鹰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停落在周昱昭的肩头。

李眠儿扫见白鹰的爪子上绑了卷布帛,不知又有什么消息传来。

周昱昭打开帛卷,是王锡兰的笔迹:“今日朝上,参政张台上本参了上将军彭旭升一本,参其贪墨军饷,玩忽职守!皇上允奏,命御史大夫即日彻查!”

周昱昭收起帛条,面色没什么波动,抬脚继续朝前走,心想,师傅找自己,多半也是得了同一则消息!

到达山顶,石洵屋内已聚了不少人,多是垂须老者,但个个精神矍铄。

众人见周昱昭毫不避嫌地将李眠儿领进,不约而同地看向石洵。

石洵用探询的目光迎住周昱昭,周昱昭偏头瞄了眼身边的李眠儿,对着石洵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

见此,石洵不再多言,收回目光,直奔正题:“去年的事,今年才办,彭旭升一事,老夫以为,其中大有玄机,大家不妨一道斟酌斟酌!”

“老朽也觉此事颇为蹊跷,参政张台办事一向谨慎,此次,他竟敢单挑彭氏一族,显然背后有人撑腰!”曾在太祖时官至枢密副使的李荩捋捋髯须,沉吟一句。

第一百八十一回晴明忽闻风声起(下)

李荩淡淡地道出一句“显然背后有人撑腰”,只差没把“那人”姓甚名谁给说出来而已。

其实他知道无需自己说明,在场诸位个个皆心知肚明,能在背后替张台撑腰咬彭家一口,呵,除了官家还能有谁来!

“彭旭升那家伙,本来就不甚干净,哪里禁得住御史台彻查?要不了多久,他的罪就会被坐实!”三年前从两川都指挥使致仕归乡的陆坦逊冷声说道,陆坦逊归乡没半年就被石洵招来了云台山。

“关键就是这一案是否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进而影响到整个彭氏一族!”张继勋从书案后面走出。

武仪举嗓音浑厚沙哑:“如若彭氏一倒,这储君人选又该扑朔迷离了!”

张继勋走到石洵面前,沉声询问:“阁老,你作何想?”

“嗯——”石洵抬头觑了眼周昱昭,对他点点下巴,“昭儿,你以为呢?”

李眠儿通过这两日的观察,虽说山上这些老一辈们,周昱昭或称师傅,或称前辈,但是无一例外都对周昱昭尊重有加,很多主意最终都交由他来拿,包括石洵在内。

想来,周昱昭自南方一战后声名大噪、羽翼渐丰,再不复原先初出茅庐时的青涩,众人似乎也不再把他当小辈,却更像在潜移默化中去塑造他的君王气派。

也正是因此,对于自己的出现,没有人当面表现出反感与不耐,更没有人对周昱昭展开谴责;即便眼下这样一个商讨机密要事的场合,而周昱昭坚持把自己留下,众人却毫无疑议!

李眠儿微微偏首,快速瞄了一眼身边人,将才上山的路上,就见他一路凝眉。此刻眉心依旧微蹙,更显他侧脸棱廓直如刀刻一般俊美华贵。

“各位师傅、前辈们,皆言之有理!私以为,官家此次针对彭家的举动,多半是为下一步正式立下储君之位肃清障碍而做的准备。若事实确真如此,那么,原先看上去最最可能的储君人选楚王将沦为同其他皇子一样的局面。”负手而立的周昱昭神情冷峭自信,说这番话时,很有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众人洗耳恭听,周昱昭接着道:“一路苦心经营、处心积虑的彭家如何肯在这种关头将储君之位拱手让人?因而。一旦官家处置不周,计划有漏,稍一疏忽被彭家发现了他的真实用心。那么,掌握调兵之权的彭承衍极可能会破釜沉舟,武力逼宫,届时,京都或有一乱!”

话至此。周昱昭眉峰一挑,语气又冷了三分:“事态一乱,就难免有人混水摸鱼,将爪子伸到我们的头上!下午,我们即动身出发回南疆!”

李眠儿闻言,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几乎每个人在听了周昱昭的话后都是会心一笑。

其实,在众人的心中,怕是都巴不得京都变得越乱越好吧!

单看皇上这些年的举动。储君之位是不会落到武王的头上的,而武王一家即便有心对储君之位退避三舍,但仍免除不了太宗父子心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的心思,对武王一家虎视眈眈。

因此,两手准备是必须的。一旦太宗欲赶尽杀绝,他们就不会坐以待毙!

石洵哈哈一笑。点点头,对着众人朗声道:“这几年,借着彭氏的手,先皇旧部几乎被替了个遍!而彭氏的势力则随之膨胀到极致!既然官家这时候决定处理彭旭升,大概已经准备好对付彭家了!我们只管严阵以待地给他坐壁上观!”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石洵侧身转向周昱昭:“昭儿,此去南疆,同南秋的收尾之战反倒其次,首要的,你须得把咱们布置在南边的势力贯通好了,以防京都出现突变!”

“是,师傅!”周昱昭应了声是后,转眸觑向李眠儿,眼神似是问,“下午出发,准备好了?”

当着众人,李眠儿碰到周昱昭探看过来的视线,面上不由一红,急急点了下头,好叫周昱昭赶紧回过头去。

只要李眠儿身子好了,周昱昭一行可以随时出发,他原是准备带李眠儿在这山里好好再休养两日的,可是事情有变,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此去南疆之行还是从京都来时同样一般人马,人数不多,又只有李眠儿一个女子,且她现今身份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哪里还能配上什么阵仗?虽周昱昭身份尊贵,可他一向习惯风里来雨里去,所以整理行装的过程很快,没费多大功夫车马已装配完毕。

不过为了避开烈焰的日头,他们下午申时三刻才出发,上车前,周昱昭特意将从暗室中带出来的金交给了苍鹰保管,只留下一小部分放自己身上。

周昱昭待交完自己身上的金物,便拿眼瞅向李眠儿的袖口,直直瞅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一直装作无视他的李眠儿才无奈地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乖乖得把袖子里临时积攒的家当交公,也仅留了几片当做零花、应急所用。

开始,苍鹰不解他的主子何以一径儿盯着李眠儿做甚,偏还不让自己先行走开,当他看到李眠儿慢吞吞地从袖口中掏出二、三十片金叶子时,这才省悟!

可刚收好金叶子的他,忽想到从来看着出尘脱俗的李眠儿何以会揣着这些金叶子,且迟迟有意不愿交由自己保管的事情时,足足又愣了半天,最终无解。

换了一身男装的李眠儿,同金川、周昱昭三人坐于马车中,车前驾夫两人,七煞则是好一人一马地紧紧跟着。

不似在山上衣装整齐划一、表情整齐划一,这一回,七煞每人的装束各不一样,脸上的表情也颇为轻松自在,他们这一行装扮,倒像是一群买卖归来的商客。

若不是因为自己,周昱昭大可以骑马,与七煞几人快马加鞭地往南方赶去,大可不必费这般心思。

李眠儿放下车帘,心下暗忖。

忽地眼前伸来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她先瞥了眼周昱昭,见他闭目养神,便搂过金川,让他坐在自己的膝头,两人厮玩起来。

车子一直往南行驶,一整夜也没有停下来歇宿。

李眠儿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日天亮起来时,得知他们已经到了京西北路的信阳。

因这一日天空始终阴阴沉沉,没有烈日照着,天气还算清爽,所以周昱昭下令暂不住店,继续往下走,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又是急驰一天一夜。

越往南,气温越高,湿气也越重,车厢内更觉闷热,李眠儿已经两天没有沐浴,身上粘粘的,却不好主动开口,唯有咬牙忍住。

直到第三天近晌午时,周昱昭终于对着外面发话:“就近寻一间客栈,日落后再接着走!”

“是!”外头不知是谁应了一声,然后就听一匹马飞快跑开了去,想是先去踩点了。

李眠儿暗松一口气,这马车一坐就是三天,虽车夫车技高明,车内铺饰繁华舒适,可也撑不住这么远距离的颠簸阿!

下车前,周昱昭顺手递过来一顶淡青色帷帽,李眠儿不解,看着手中的帷帽发愣,抬头发现周昱昭自己手上也有一顶,却是黑色,与他身上的裳服一色,又见他不以为然地朝头上一戴,自己也跟着把帷帽戴上,然后随他下了车。

一下车来,便觉四周滚滚的灼气扑面而来,相较于车内的空气只是有点儿闷热,外头简直是热浪滔天了。

“此处是何地?”

许是正午时候天气太热,尽管他们所停靠的这条街看着挺繁华的,可这会儿却没多少人来往。李眠儿四下里看了一下,没看到什么地方标记,便出声问了一句。

“荆湖北路的江陵府!”周昱昭应道,黑色帷纱遮住了他的脸,李眠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一行人外加一只猴,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位于街首的一家客栈,这客栈不是这条街当中最大最豪华的一家,却胜在位置好,出入方便。

“店家,可有空房间?”苍鹰一入门偏走至柜台,“我们只歇一个下午便退房!”

年近中旬的掌柜早在一行人进门之时,就两眼放精光,但听闻他们只住半天,脸色不由一暗,不过很快掬了一张笑脸:“这位客官,请问您要几间?”

“上好的单人房两间,两人一间的普通房五间!”

“好,我这就给您瞅瞅!”掌柜低头快速在记录簿上翻查,不一会儿,他抬起来欠意一笑,“这位客官,两人一间的普通房还剩十多间,不过上好的单人间只余一间!您看,能不能将就一下?”

苍鹰闻言,先不应下,回头走到周昱昭面前小声把掌柜的话低咕了一下。

那掌柜的声间洪亮,余下几人皆有听到,苍鹰只是过来请示一下周昱昭的意思。

“就这家吧,不要单间,订六间两人间的房!你再要些吃食,吃完后,大家稍作休整!日落即上路!”周昱昭低声吩咐。

苍鹰领命而去:“掌柜的,先给我们备两桌饭菜!”

对于周昱昭订下六间房,众人听了并没作他想,李眠儿也是一样,十一人,十男一女,六间房刚刚好!

第一百八十二回不应高卧须长醒

一行人除了周昱昭和李眠儿途中曾有合眼休息,其余几人皆两天多没合眼。

在等饭菜的空当,七煞和两位驾夫已经挨个冲完澡。

李眠儿和周昱昭、金川三个一桌,余下九人一桌,为了好让七煞他们早些休息,周昱昭和李眠儿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进食速度,两盏茶功夫就打发一顿饭。

到了楼上,七煞九人似是早就约好了一般,片刻间功夫就分配好房间,关门歇下了!

李眠儿瞠目结舌,痴痴盯着走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进去吧,一会儿就有人送水上来!”周昱昭立在走道最里头一间房前,对兀自站着发呆的李眠儿催道,声音无波,仿佛他说出来的话不过是顿家常便饭。

“……”站在走道中,李眠儿不知这些房间的房门隔音如何,所以她不好意思出声,只得先进了屋子再说。

“我自己下去再开一间房吧!”李眠儿关了房门就急急地对周昱昭说,一会儿自己还得沐浴呢,他杵在屋里,可怎么沐啊!

再者,虽说自己同周昱昭走到这般地步,大家多已心照不暄地把自己认作他的女人了吧,可细数起来,他们的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如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共住一室,岂不叫人暗下里耻笑?

又想周昱昭这么安排,许是怕自己单住万一遇着什么危险,遂指着金川:“有金川护着,我一个人住没事的!”

然周昱昭只顾斜倚在门框上,闭目养神,人家纹丝不动。

“我这就下去!”李眠儿摸摸袖中的金叶子,信心满满。

然刚跑到门槛处时,周昱昭悠悠提起一条腿,横在半空。挡住李眠儿的去路,眼峰斜扫:“我那十几颗紫莞雪莲丸,每一颗可都是价值连城的!”

李眠儿猛地顿住身子,眸光倏地一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是心疼他几颗丸子了?还是他觉得自己如今就该是他的人,该任他安排了?

这个念头在李眠儿脑中一闪,她不由打了个寒噤,是了,在这个世界,在世人眼中,她李眠儿已经做了北寒王妃。而现今自己的这架躯体却是唤作穆眠儿,无根无茎还见不得光的穆眠儿!

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当初谋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够与周昱昭比肩而立。受人尊重和敬戴么?不就是为了为了给自己谋一席之地么?

可最后呢,却谋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差些为此丢了性命。

前几日里,她只顾沉浸在因性命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沉浸在与周昱昭重逢的欢喜中。沉浸在脱离压抑皇宫的自由自由中。

唯独忘了,她视之为自己避风港湾的周昱昭,从来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若想成功在其中栖息,自己必须要有强大的根基,以战胜汹涌的风暴。

然而。如今的自己除了这个被周昱昭所相中的躯体,什么也不是!她又凭什么去对抗得了狂风暴雨,安然无恙地在长栖这湾港中呢?

云台山上的众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罢!

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仅是把自己当做周昱昭一时迷恋的美丽女子;理所当然地,他们以为自己的感受、她的想法根本微不足道;理所当然地,在他们眼中。自己成了周昱昭的囊中之物,成了他的附属品。

一旦哪一天。自己被厌烦了,被忽略了,那么,等待自己的无非一个小小的院落,然后整日过着像娘亲一样、像世间那些可怜的妇人一样的生活,在孤独无趣中了此残生。

渐渐地,脊背泛起一层凉意,李眠儿面色由茵红而转苍白,脖颈不由自主挺得笔直,清澈的眸子一点一点变得幽暗。

看到李眠儿将才还又是羞又是怯,只一瞬间她的脸上就露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这种神色,他曾在相国寺里见过一次,她生气了!

周昱昭伸出的腿禁不住隐隐一颤。

二人一声不吭地这般对峙着,两个颗心一样得百转千回,两双眼睛也是一样得深遂难明。

直到门外有人叩门,店杂役送水上来,两人才默默不言地抽回视线。

周昱昭打开门,李眠儿提步就朝外迈去,却还是被周昱昭拦在门槛处:“你先洗,我在外守着,待你洗好,我会去苍鹰那房里!”

本欲坚持绕过周昱昭平伸过来的手臂的,闻言,李眠儿脚下不由一滞,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周昱昭脸色随即一沉,他不明白何以李眠儿突然间变得这般冷漠,自己不过开了一句玩笑话,她便甩这船脸色!

待店杂役一离开,李眠儿抬眼给金川递个眼色,金川会意,嗖得跃到门边,一脚把门踹上,毫不留情地把周昱昭关在了门外。

李眠儿虽然脑子里一片混乱,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泡上许久,一直到把思绪理通了,再出浴。可这会儿,知道外面正守了个男子,她又怎么能冷静地思考呢!

于是快速地沐浴更衣,然后衣着齐整地开了门,现了一下身子,便将门关上,从开门到关门,她都没有迎向周昱昭看过来的视线。

周昱昭盯着紧闭的房门,磨了磨牙,甩袖走开,寻到一处水槽,简单冲了一把凉,便敲开苍鹰所住的房门。

正浅眠着的苍鹰闻声,光着膀子就去开门,一看竟是他主子,赶忙回床拿了上衣麻利地套上:“爷,您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睡吧!”周昱昭面色冷凛,脸上还流着水,上衣下裳都半湿不湿的,听了苍鹰的问话,只应了两个字,就倒头朝另一张床上躺下,闭目而眠。

苍鹰心下纳闷。勾头看了看床上的主子,见他眼睛阖着,呼吸均匀,当他已经睡着,便不再多问,重新躺下接着睡去。

听到苍鹰渐渐绵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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