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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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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裹里面掏出几样金光闪闪的坠子之类的,放入小锦囊中,然后手托包裹还有锦囊,重返至榻前。
“这个小锦囊里面装有些金银首饰还有些碎银子,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带多了太显眼,想王锡兰平日不会短了你吃穿的,这些细软,只在你手头紧时再拿出来使!”李眠儿把锦囊递到疏影手中。
从未单独使过银子买东西的疏影,对于李眠儿给她的这些相当于真金白银的东西,她还完全没有概念。
“小姐,既然他会管我吃穿,我还要这些做甚么?我瞧这东西怪沉的,装身上多累赘阿!我不要!”
“傻丫头,你一人在人家府里过活,怎么好离了这个?那些深宅里的人多是眼皮浅的,有了这个,你行事才能方便些!”李眠儿将锦囊塞到疏影的腰间,“别忘了我教给你的那些,仔细想想什么时候能用得着这个!”
疏影迷糊着受下了。
“这个包裹,你也一并带在身上,一见着王锡兰的面,就转交给他,请他寻机会再转交于娘亲她们手中!你不宜带在身上时间过久,免得惹来麻烦!”李眠儿如此关照。
这回,疏影没有推辞,欣然接下。
一直到晚上,两人就这么如胶似漆得呆一块,李眠儿千叮咛万嘱咐地又给疏影授了些大道理,疏影一一记下。
夜里二人都没有到各自的床上睡,只一起窝在贵妃榻上说话,直到天蒙蒙亮,二人实在困倦,这才蜷缩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果然就有宫人来报,说王驸马身边伺候的一管事正在宫外头等着郡主吩咐。
李眠儿拍拍疏影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然后领着她,到了仁寿宫门口。
才至门口,就有一个年过三十管事装扮的男子低眉躬腰走上前来,却在两丈外止住,给李眠儿行礼叩安。
一旁的宫人对李眠儿轻声耳语:“这位管事姓王!”
“王管事,请免礼!”李眠儿声音清脆悦耳,“昨日接信,我娘亲身体有些不适,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可府里又不答应我把疏影接回去!只得劳烦王管事,将我这丫环疏影顺道儿给带回国公府里去!以全我一片孝心!”
“是!奴才遵命!奴才一定把疏影姑娘安然送到,以全郡主一片孝心!”王管事一直躬身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非常恭谨。
李眠儿点点头,抬目朝远处瞅了瞅,并没发现王锡兰的影子,可一个管事如果没有主子领着,是很难入宫来的,不知他现下呆在何处!
李眠儿收回视线,侧身转向疏影,替她整了整衣裙和鬓发,因为有其他宫人在旁,她不便多说,只拿眼神示意疏影随王管事离去。
疏影恋恋不舍,眼眶红红,却不敢多加耽搁,免得让人生疑,唯有头也不回地跟在王管事的身后,走远了。
李眠儿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最后看一眼疏影的背影,便回身进了宫门,接下来不久,皇上就该有召书传来了!
不得不感叹自己境遇的神奇,一个多月前,在这个仁寿宫里,长公主收自己做义女,又被皇上册封为“烟熙郡主”。
一个多月后的今日,在同一个地点,自己又被太宗皇上赐婚于北寒十一王子,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这样的美事若摊在别个的头上,定然喜之如狂,可李眠儿此刻半点欢喜没有,她怔怔地面向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天空,心中剩下一个意念:召书她会亲手接下,只是……若要她嫁去北寒,除非……拿她的尸骨去嫁!
第一百七十回梦断月上柳梢时(十)
疏影跟在王管事身后七拐八绕得走出了仁寿宫前面的一段甬道,来到一座假山前,刚要继续朝前走,王管事却停住了,接着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疏影心下一惊,只当撞着哪位贵人,刚要下跪磕头,耳听王管事唤了声:“爷——”才知挡路的不是别人,而是王锡兰了。
疏影抬起头,一眼望进王锡兰略带戏谑的眸子,她顿时脸色一白,暗叫不妙:小姐,这下糟了,你把我送进贼船了!
“想什么呢?见到贵人也不见礼?”同疏影一照面,王锡兰见她不行礼不问安,反而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直转,不知她在盘算什么心思。
闻言,疏影噘了噘嘴,泄了半身力气,蹲下身去:“婢子见过驸马爷!”
“嗯,走吧!”显然,对疏影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王锡兰大为得意,只是很快脸上又恢复凝重。
疏影慢吞吞地跟在王管事的身后,待到了皇宫宫门附近,才上了一辆双马大车。
王锡兰并没有像疏影之前在心里预料那样,给自己一通奚落,却是一路上都闭着眼,一张脸冷若冰霜。
疏影几次抬眼偷瞧,发现他冷着一张脸的样子还怪吓人的!
揭起车帘,离国公府和太傅府只剩下不到一盏茶的车程了,疏影记起李眠儿交付给自己的那个包裹,尽管不愿主动找话茬,可是涉及小姐,她也只好豁出脸面,出声叫醒王锡兰:“驸马爷——”声音有点儿响。
其实疏影根本用不着那么大声,王锡兰这会儿哪有心思睡觉,自接到李眠儿的信起始,到现在他就没合眼过。
他给周昱昭寄去李青烟的信时。也在第一时间附上自己的一封,问周昱昭讨主意!
宫里消息锁得紧,要不是李眠儿的消息,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合亲人选订得这么仓促又隐密,显然皇上不愿节外生枝,欲早些盖棺定论,稳住北寒。
可是如此一来,大梁岂不是完全暴露了不愿同北寒一战的真实用心?
北寒这回出使大梁,难保不是来一探虚实的!倘若北寒当真是想借和亲之由来捆绑两国和平关系的,拓拔意又怎么会答应下同一个非皇室女儿联姻?
即便皇室儿女稀薄。最长的白熙公主仍太过年幼,那她也是正宗的金枝玉叶阿,论份量。怎么说也比李青烟来得要重得多吧!
就算娶回去暂时做不成妻子,可光只是摆在那里就足够了呀!
太宗此次似乎操之过急了些,拓拔意心机深沉,如果一个不甚,大梁很有可能陷入被动!
王锡兰虽然不喜太宗一族。但不管怎么说,北寒、南秋这些毕竟是外族,被他们欺负了,却是一样的肉疼。
一路上,王锡兰确实没有心思管疏影,此时听她大声一唤。只得睁开眼睛,掏了掏被震得有些微痒的耳朵:“什么事?”
因许久没出声说话,王锡兰的声音泛着靡哑。特别磁实。
疏影不想王锡兰这么温和地问她,脸上蹭地一红,把手里的包裹递上前,小声吱唔道:“这是……这是我家小姐让我交给你的,托您寻个机会。捎给穆姨娘!”
王锡兰自然知晓穆姨娘何许人也,是以他淡淡地应下。接过包裹,最后瞥了眼疏影,又重新闭上眼睛。
看疏影的样子,就知她的主子没告知她有关合亲的事。
李青烟瞧着冷清一人,可冲她对贴身丫环的这份情意,也是很难得的一重情之人。王锡兰如是想。
可思绪一碰到合亲一事,他便一个脑袋两个大,实在叫他苦恼至极,就连美人在侧,都生不出玩乐的心思来。
而车厢里另一头的疏影也在心内纳罕,眼前之人恰似改性了一般,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小姐同他说了些什么?是以当着自己的面,他才变得这么规矩?
疏影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要不然,这家伙哪里会有片刻老实,八成是要想法设法不从身体上,也会从口头占自己便宜的。
如果王锡兰能这么着,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那倒是极好的,起码每天不用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疏影悄悄收回最初埋怨她小姐送她进贼船的话,一路替小姐祷告着。
当皇上的召书到达仁寿宫时,大家没有所想得那样吃惊,但也没有所想得那样平静,包括李眠儿、长公主。
长公主讶于李眠儿的反应,李眠儿则是苦笑着说,事已至此,再多的反应也于事无补阿。
长公主十分抱歉地拍拍李眠儿的手,劝她想开些,又说了些诸如嫁去北寒也不定如想像的那么糟糕,以她的才貌还有拓拔意的潜能,说不定能当上皇后之类的话。
不管长公主所说的话如何乐观,如何鼓舞人心,可李眠儿深知那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而已。
嫁去北寒,稍有些头脑的人即知,那是一种人质多于妻子的角色,而她实际上连做大梁人质的资格都不具备,到了北寒,又该如何自居?
因而,她从来不曾对北寒的生活存有过半点幻想,就是宁愿死,她也不愿眼睁睁地看自己被人从这个皇宫转入另外一个更冷更凄的皇宫。
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她以为她总还有一星半点的希望,所以她愿意接受现实。
可惜召书上拟定的成亲仪式是她不乐意见到的第二者方式,十日后,她会随着拓拔意一道回北寒,而大梁的送亲队伍则是一路送到北寒。
这则消息很快就在京都引起轩然大波,温国公府里一片哗然。
当方氏故意把这则消息透露给蕊娘后,蕊娘几乎瞬间晕厥,皇室将女儿嫁去北寒将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以她对女儿的了解,眠儿是不会乖乖地听从这个摆布的。
蕊娘极度担心,眼下眠儿如何了,她很想见她,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她要尽所能去劝她好好活着,并安慰她嫁去北寒也没有那么坏,只要能让女儿好好活着!然,她凭什么进得了宫呢!
蕊娘一时心如刀割,当初她怎么劝来着,可是眠儿还是执意选了这条路,最终落此下场。
马车平稳地驶进太傅府,王锡兰命王管事直接将车驶到九畹轩去,疏影借揭开的帘子,看到王管事愣了下,随即点头应是。
马车一直进到九畹轩院子里才停下,车外窸窸窣窣的,应该是下人的动静吧。
疏影有些忐忑,起身时脚下一个不稳,身子一歪,头碰到车架子了,她斜眼瞄向王锡兰,见他转头觑着自己,也顾不得额角的疼痛,紧跟在他身后。
一打开车门,唰地围上来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婢,疏影唬了一跳,并非被这四人的动静所吓,而是眼前这四人一样的艳光四射,她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美人簇拥过呢!
“咦,主子啊,这位是……”一个身量最高的女子将疏影上下打量一番,眉尖一蹙。
“是啊?主子,她是谁啊?”站在最边上的女子跟着一问。
“枝儿,她叫疏影,以后就留在九畹轩里服侍,你们先带她熟悉熟悉,暂时不用给她安排具体的活计!”王锡兰自个儿下了车,简单两句就把疏影安排了。
“是!”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也最和气的枝儿福身应道。
王锡兰交代完,就进书房拿了样什么东西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跳上车厢,出了九畹轩。
马车一走,几朵花样的女子登时围了过来,疏影神经绷紧,这些女子虽然不是妻妾妆扮,更像是丫环,可个个花枝招展的,难道王锡兰成日就浸在这样的环境里?
疏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好在这几个女子活泼随和,并不如看上去的那样富有心机。
接下来,一连几日,王锡兰都没有在九畹轩里出现,疏影跟着几位美婢后面打打杂,干些零活,倒也不觉得累,除了时常想念父母和小姐,日子过得比宫里要无拘无束些。
仁寿宫里,李眠儿这几日在矛盾与纠结中度过,她既想时间过得快些,又想时间静止不要走。
昨天,她收到苍鹰捎来的信,周昱昭明确让她要坚持住,不要想不开,两天前他已出发,现正在来京都的路上了,一切直待见面后再行定夺。
于是,李眠儿紧紧抓住这唯一救命稻草,希望周昱昭能及时赶到,她也坚信他会及时赶到的,因为每次在生死关头,第一时间出现的总是他。
这几日里,彭皇后曾以赏月的由头,邀她前去,美其名曰还能趁此与拓拔意增进情谊。不过都被长公主以李眠儿身体不适给婉拒了,即使长公主不出这个面,李眠儿也会来个卧床不起的。
因是两国联姻,李眠儿代表的是大梁,是以,她的嫁妆都无需长公主出面准备。
那边厢彭皇后是说不出的贤德,早早地就把嫁妆着人分批次搬进仁寿宫来,还传话烦请长公主出面清点登记。
长公主看着摆满整个前殿的大红箱子,袖子一甩,嗤之以鼻:“我自为青烟准备了一套嫁妆!这些箱子不过看着好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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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回梦断月上柳梢时(终)
与此时的心境成鲜明对比,外面夜色如华,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悠适无比地挂在杨柳梢头,李眠儿独自一人坐在游廊下,而服伺的人则远远地站着、看着。
接连几日,周昱昭没有再传音讯过来,李眠儿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今夜又能否及时出现,过了今晚,明天……明天她就要被披上通红的嫁衣了!
看着越发明亮的弯月,李眠儿却心渐灰意渐冷,从南境至京都再快的马也得马不停蹄地跑个半月,周昱昭出发到现在才十一天,原先,她一直坚信,只要他说会赶到,他就一定会赶到。
可是,月亮都晃到黑幕之央了,她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周昱昭呢!
“郡主,天太晚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外头热,还有蚊虫呢!”一个宫人说着还作势猛拍一下手臂,手中捏着只死蚊子,语带担忧地出声劝道,今晚的郡主似乎有些反常,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要远嫁了!
一向喜爱睡觉的李眠儿今晚彻底失眠了,她半点困意没有,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夜空,一种难言的苦楚慢慢浸满胸腔,然后肆意驱逐驻扎在其中的那些希望和幻想,那些希望和幻想似乎知道寡不敌众,没做几下挣扎,就化做一缕虚无之气,通过她的咽喉飞蹿而出。
李眠儿甚至在半空中看到它们迅速地破碎开来,再四下分散,直到消失无踪,没迹可循。
所有的梦,在这一瞬间裂成碎片,没有向往中的未来,没有追寻着的自由,一切止于今夜……
李眠儿的心跳几乎也随之停止,没有那些希望支撑。她不知道活着会是什么样。
于是,突然,她想到一件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李眠儿抬头看看空中的那轮弯月,想到:如果自己死了,死后会不会升天,得以到天上去做位无忧无虑的神仙,远离凡间的纷纷扰扰,只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女仙?
抿唇轻轻一笑,李眠儿淡淡忖道:其实,死也没那么可惧。焉知死亡不是另一个更美的开始?
如此作想,李眠儿收回视线,缓缓起身。冲侍女们将头一点,然后领着她们一步一步朝寝殿走去。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李眠儿还是依着彭皇后指定的时辰准备起身,外头听到她起床的动静,立时便有一批人马鱼贯入了门来。
端水的端水。捧衣的捧衣,没有一句问询,没有半字耽搁,一进门,这些人就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李眠儿挨个瞅了一眼,没有一个眼熟的。看来又是彭皇后的人,她是不打算让长公主插一点手了!
见李眠儿下了床,打头一位年纪稍长的阔脸女官走近前来。道个万福,不等李眠儿发话,她便步至李眠儿身旁,伸手欲要给自己更衣,李眠儿连忙挡住她伸过来的手。
然后正眼没瞧地绕过女官。至衣橱前,打开橱门从中挑了一件月白色的半旧长裙。这件长裙还是好十四岁生辰时,娘亲送给她的礼物,虽说自己比那时稍长高长丰了些,但是当初娘亲在裁缝时特意放了一点,好让自己多穿些时日。
今日,她就预备穿这件衣服了!
女官见李眠儿此举,不禁大惊失色,退了两步,转头给靠近门首的一位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位宫女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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