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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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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听此话,疏影眼睛豁地一冷,默了片时,她起身,声音比眼色还冷:“我就这点心眼儿!我就登不得台面!你不惯的话,随时把船靠岸,我不搭你的船了,我自己去找小姐!反正我已经知道小姐身在哪里!你也无需再忍受我的小心眼!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昨晚间与艄公闲聊时,打听来,他们的目的地是金陵,也就是说,小姐现今人在金陵!
闻言,王锡兰眼中直冒火,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每当疏影浑不在意地说要离开时,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别处,他几乎是极少失控的。
“你……呵……”王锡兰冷笑,“你身无分文,怎么去找你家小姐?”
“谁说我身无分文?”疏影毫不心虚,甚是理直气壮,“你分明知道当初小姐把我托给你时,一并放了不少银两给我身上,那日你赶得急,根本也没说要离京,我的那些家当都在九畹轩了!再加这大半年来,我给你当丫环,理应有份例的,算在一处,怎么着也该够我去金陵的路费!”
听疏影条理清晰地同自己算账,只字不提这年把以来自己对她所投的情意,王锡兰终憋气不住,实打实地告知疏影:“呵!你以为你能去哪里?你以为你还能去哪里?怀了我的孩子,你打算去哪里?”
此话一出,疏影霎时间原地僵住,全身原本烧得火旺的气焰于瞬间熄个尽灭,她怔怔地看着王锡兰,半晌不发一语。
王锡兰任她盯了半晌,也没再多说一句话,打开舱门跨槛而出。
舱外的众歌妓多已听到舱内的动静,纷纷缩在一处不敢插言,想来,她们定没有想到温文尔雅的秦公子,竟也会发怒,竟也会霸道!
王锡兰调笑的兴致全无,肃着脸往船板最前头走去,靠着船沿,枕臂仰面,朝天躺倒。
至晚间,王锡兰临时决定靠岸,靠岸所在是一处县郡,人市并不繁荣,但他还是将三艘船上的歌妓打发,又花了三两日的时间从几家青楼搜刮十多个年轻貌美的歌妓,装上船,再又顺道买了许多货物入舱。
满满登登的三艘船第四天一大早重新上路,这一回,疏影没有跟王锡兰闹,事实上,这几日,她就没同王锡兰说一句话,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两个人各做各的,各吃各的。
王锡兰依旧故我地每到一处繁华渡口就会买上一艘两艘画舫,同时不断更换船上的歌妓,走一路玩一路,秦度香的名字在御河沿道上撒了一路。
五月十五这一日,已经扩充至七艘的船队正式抵达扬州邗沟,过了端午,天气就慢慢变得热,到了江南一带更是如此。
在扬州,王锡兰又购了三艘舫,换了一批歌舞妓,其中不乏扬州名妓,从扬州浩浩荡荡出发前,王锡兰给周昱昭捎了封信过去,告知自己的行程,末了,在信中提到疏影怀有身孕一事!
末了一句,自然是同李眠儿说的!
当李眠儿得知此信,又惊又喜,之前一直放心不下疏影,总担心她这担心她那的,没想,她竟已经快要为人母了。
而王锡兰对她又这般细心周到,生怕陆路对她身子不好,特地舍近求远走水路,李眠儿真是满心欢喜。
周昱昭闻得这个消息,也难掩内心讶异,他这表兄风流倜傥,原先常埋怨自己不如他来得洒脱,到来头,他自己不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成人这些年,只要了她腹中这一个孩子,还不说明问题么?
第二百六十三回 主仆重逢烟雨时(终)
在左盼右盼中,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慢,很快又十天过去了,二十五的这一日早晨,周昱昭也没撑伞,冒着小雨亲自跑过来,知会李眠儿,告诉说王锡兰下午申时左右就能抵达金陵淮水内河口。
“淮水?”李眠儿心中禁不住喜悦,可又生出一点不解,“他们不是从扬州过来么?怎么还要跑去淮水,为何不在大江就下船?”
那样好歹也能省下一个时辰的水程呢!
闻言,周昱昭眸光闪了闪,却是转过身子,没有接话。
李眠儿见周昱昭没有接自己的话,心想王锡兰自是有他的打算,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周昱昭出了李眠儿的园子,便坐了马车直奔城南秦淮水畔。
王锡兰给的消息准之又准,下午申时一刻,周昱昭就被河道两岸的人声鼎沸给惊动了,他从一家楼馆内踱出来,侧头往北看去。
只见数十艘巨大的画舫紧挨着向前行进,不仅画舫本身奢华夺目,每艘船头更是围坐了十多一个比一个长得花俏的歌舞妓,即便小雨淅沥,她们仍是每人撑着一把伞缭绕在船头。
岸上的人竞相挤着看进河道,叹为观止,啧啧有声:真是挥金如土,这么大排场,得花费多少钱哪?十艘画舫,兼这百来号的美人,还得打通官府放行,统共得要多少银子阿?
当然,对于原本已在河道内谋生计的画舫,则是眼红不已、苦恼不已,在他们看来,来得这些画航、美人,可不是热闹热闹就完事的,却是最要命的竞争对手阿!
而这数十艘船的主人此时正站在最中间的一艘船上春风得意。对周围观众拱手作揖,笑得何等灿烂!
远远地,看见左岸边上最靠南头的一栋楼馆,漆粉十成新,恰是新建没两天。只见楼顶匾书曰:度香楼!
读罢匾书,王锡兰轻轻摇头,微微一个讪笑。目光移动间,便在度香楼门前发现了周昱昭的身影,那人还是雷打不动暗色窄袖锦衣,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此时正一眨不眨地觑着自己。
王锡兰命船队停泊在度香楼前,又命下属将众歌妓请进度香楼内,并对外宣称:今日度香楼及十间画舫即行开业!
人群听后。一片欢呼。奔走相告!
王锡兰也大感这场面有些令他意外。暗叹这里不愧是为:古来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
安顿好画舫和众美人,王锡兰才领了疏影跟着周昱昭来到度香楼最顶层的一间包厢内。
周昱昭瞥到一直不言不语跟在王锡兰身后的疏影,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她小腹上一扫,不过月份还小,他看不出来什么。
进了包厢,桌上已经摆满各色菜肴和糕点。王锡兰也不客气,示意疏影也不要客气后,自己扑上就大吃大喝,这近月来,虽然也没少吃得喝得,但他身上一直装着要事,除了下岸做买卖,他几乎就不离船,哪里来时间胡吃海喝。
是以,这会儿安然抵达后,他自然能放开胃口好好犒劳自己一顿了。
他自己吃着,不时还给一旁小口细嚼慢咽的疏影夹菜送汤的。
疏影乍然来到这个陌生之地,虽然一直还在生王锡兰的气,可没见到小姐之前,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凡事还得靠着他呢,所以她什么话也没有,默默地吃着饭食。
只是……这个锦衣男子……不就是……那个人么?
疏影不时抬眸偷睨一眼坐在对面的这个不但长得比王锡兰还有好看,而且气宇非凡的男子。
虽然时隔近两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周昱昭,因为开宝寺那次遇险,正是此人两番救了自己和小姐的命!
周昱昭半倚在座椅中,把疏影的目光纳在眼中,然面上没作任何表情,静静候着王锡兰扒拉完碗里的饭。
“这厨子不错,赏我了!”王锡兰酒足饭饱,抹干净嘴,就来了这么一句。
“明日,你再吃一顿,就得嚷着退货了!”周昱昭姿势没动,两瓣弧度优美的薄唇轻启轻合。
王锡兰轻笑着点点头,自己是许久没吃上好酒好菜,乍一吃便觉得山珍海味一般,就要抢人家厨子了!
他站起身子,步至窗前,打开窗子,一边做深呼吸,一边就下意识地朝四边张望。
“七煞守着呢!”周昱昭从椅子起来时对王锡兰的后脑勺嘀咕道。
王锡兰回头瞄了眼还在那心不在焉小口吃饭的疏影,勾勾唇,转身指着外顶的牌匾,对着周昱昭似怨非怨:“度香楼,这名字起的,亏你想得出!若叫我秦表兄知道这楼是我开的,他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周昱昭眉梢一挑,眼里浮起笑意,接下来的话也没打算回避疏影:“我只让你顺路买些粮食而已,你非要弄出这么大动静,江南河一带最近都在盛传你的风流大名!”
“不是我的风流大名,是我秦表兄秦度香!秦度香!”王锡兰嘿嘿笑道,“不过他也不是头一次出名了!”
前年,周昱昭初在京都亮相时,用的就是他表兄秦度兄的名头,那会儿,秦度香一名就火了一把!
月初,在洛阳买画舫时,人家问他尊姓大名,他不知怎么地,头脑一热,随口就拟出秦度香的名字来,许是之前用得比较顺口,又不用过瘾,这一回接着用罢!
疏影听这二人的话音,似乎与她之前一路所想得对不上,不由耳朵竖起,仔细听下去。
“粮食都藏在暗舱里!”王锡兰说这句时,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但是不至于听不到得那样低,然后至下一句时话音又升高,“就是苦了恁些美人,一路上我把她们白天拉在船头作乐,夜里又让她们十来人挤在外舱里勉强睡一夜!”
周昱昭闻此,点点头,表兄的这个做法不失为一个隐人耳目的法子,有了这十艘船的粮食,就算再多揽个十来万的兵力也不怕养不活了!
而桌上的疏影在听到王锡兰的话后,差些被嘴里的米饭给噎到,原来王锡兰沿路所购的画舫还有歌妓却是为了偷偷运粮到金陵的!
她呼吸不由悄悄急促起来,脸上也渐渐发热,自己那么同他闹腾,会不会显得很无知?
当然很无知,还用问么?她自问自答。
疏影的局促不安,王锡兰看在眼中,乐在心中。
周昱昭瞥到这二人的神色,眉头蹙了蹙,不知他们之间一路发生了什么!
三人从度香楼里出来,船舱里的粮食皆已被搬空,通通运至粮库中去了。
申末时,周昱昭领着王锡兰二人坐车回到贾府隔壁不远的一处深宅内,李眠儿已经提前过去子里,会同王溥一家人巴巴地等着王锡兰呢。
马车一路驶进宅院里,王锡兰一下车,就见堂屋门前守了一排人,外祖父母、亲父母、叔婶、弟侄辈等一大家人,外加一个李青烟!
人人手里都撑着油纸伞,他举头看看天,他忘了外面还飘着小雨呢。
疏影跟在他身后下的车,脚刚落地,一眼就看着她的小姐了,压根等不得王锡兰给她撑伞,便激动地抬腿就要朝前跑,谁知脚才离地,就被一旁的王锡兰给伸手拉住,而另一头的李眠儿也正伸手给她做着阻止跑动的手势,她方看到地上还有积水,容易滑倒。
疏影抬眸看到王锡兰眼中的责备,忙放缓脚步,等他从周昱昭手中接过伞,然后才在他的伞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直至离李眠儿两步远的地方,她才再次冲上前去,扑倒在她小姐的怀中:“小姐——”
李眠儿起见疏影亦步亦趋朝自己走来,孕相十足,面上且含羞带怯,心头欢喜不迭,突然见疏影不管不顾地扑向自己,并没有先行见过王溥和秦夫人、王铸和佟氏,脸上不由一讪,眼梢飞快扫了下身侧站着的王家人,暗叹:这丫头还是老样子,做事没头没脑!怎么着,也要先给王锡兰的祖父母和父母、叔婶见礼吧!看来这大半年过来,王锡兰也没把她调教好嘛!
想着,她抬眼意味深长地瞅了瞅王锡兰。
而旁边站着的王家众人自疏影跟在王锡兰的身后一道下马车的那刻起,就注意到她了,在当王锡兰伸手拉住她,不让她跑动,又给她一路撑伞,他们的目光变得更加关注,纷纷暗测:这个小丫头是谁?
但是当疏影眼泪汪汪地扑向李青烟,口里唤她“小姐”时,他们便了然。
秦夫人六旬之人,早是火眼睛睛,从疏影面上神情,还有走路姿势,以及王锡兰隐隐的关切,她已得出:这个丫头怀有身孕!只是,怀的是她孙儿的孩子么?
同样看出异样的还有王锡兰的亲母佟氏,知子莫若母!
此次见到她的儿子,她一眼便看出儿子的变化,尽管儿子对身边小丫头的关切看似流于表面,可多少还是暴露了他对小丫头的在意。
旁侧李眠儿和疏影抱至一处饮泣不止,而秦夫人和佟氏虽得知儿子有了子嗣,然面上神情却都是凝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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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回 寻芳今夜有人同(一)
王锡兰接到李眠儿的目光后,挑了挑眉,他自是知道李眠儿所指,只是疏影在太傅府时就一直待在九畹轩内,压根就不认识轩外的人,所以这会虽然直面她自己这一家子的长辈,她也不知道。
片时后,他咳了一声,那边疏影和李眠儿听闻动静,很有默契地分开站好。
王锡兰伸手轻轻拽了下疏影的衣服,对她介绍道:“这是我的祖父母,这是我的父母!”
还没从重逢小姐的激动心情里面回神,乍然听到王锡兰的话,她登时一愣,侧脸看向李眠儿。
李眠儿这才了悟,倾时给她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快行见面之礼。
疏影吸吸鼻子,跟在王锡兰身侧,挨个见过王家人。
疏影位卑人轻,王溥、秦氏自然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皆不过略略点头受礼便罢。
李眠儿看了,微微阖下眼帘,等疏影挨个见完,便对王锡兰提出把疏影先领回自己园子里住几天。
王锡兰自然应下不提。
回贾府的路上,周昱昭一直走在李眠儿的身侧,疏影虽然有许多话许多事要说,但看到小姐身侧的这个俊美得过分的男子,她的心头一时就只被一件缠绕着了。
那日陈王逼问王锡兰,小姐是是不是随一个周姓之人走了,该不会这个人就是陈王口中所指之人吧!
疏影紧紧偎在李眠儿的身上,一边同她轻语着一路上的事情,一边不时地瞥向周昱昭,
李眠儿把她的眼神收在眼中,抿嘴微笑,而周昱昭其人只当没有看到疏影的目光,把她二人送到府中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到了自己所住的园子。没说几句,李眠儿就把娘亲逝去的消息告知了疏影,疏影闻得。痛哭不迭。
而王锡兰那头亦是一片凝重气氛,他也从祖父口中刚刚得知姑姑、姑父的死讯。从度香楼来的一路上,周昱昭神情与之前没什么两样,是以,他根本就没有往坏的地方去想。
离京之后,自己整日光惦记着买粮食一事,根本无暇设想武王的处境,心里大约想他定是一早就将后路安排好。只待到金陵大家团圆来。
唏嘘哀叹良久,王溥、王铸又寻问他滞留京都的情况。
王锡兰沉着嗓子,先是交代了如何落入陈王府的经过,再又交代了紫熙的变脸。以及后来怎么逃出的王府,怎么出的京城。
众人听闻,皆是面面相觑,后怕不已。
一阵静默后,秦夫人将话题扯向疏影:“刚才那个小丫环是怎么回事?”
听到秦夫人提及此事。大家伙再次抬起头来,纷纷将视线钉到了王锡兰的身上:是啊,那个小丫环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祖母指的什么?”王锡兰蹙蹙眉尖,佯装不解。
“别跟我装糊涂!”秦夫人掩嘴一笑,指着王锡兰再问。“你怎么同李青烟的丫环扯到一起去了?她为何同你一道来金陵?”
王锡兰长长“哦”了一声,然后道:“她一直在我的园子里,自然与我一道来金陵了!”
“你的园子?”一听这话,佟氏坐不住了,儿子的园子里多了这么一号人,自己竟然一点不知,当着秦夫人的面,她的面子怎么也挂不住,不由确认道,“九畹轩?”
“嗯——”王锡兰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她……什么时候……到了你的园子的?”佟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只当那个小丫环是儿子在外惹来的风流事,不想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的一出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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