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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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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周昱昭终于抽开身子,缓步来到李眠儿所在的屋子,在经过窗户时,他一眼就瞥见窗内正蜷着腿、托着腮、神思缥缈的李眠儿。

扯了扯嘴角,止住脚步,靠近窗棂,周昱昭双手抱胸斜倚在窗框上,顿一顿,方才低低地出声:“早上,那么好的机会,你何以任之错过?”

李眠儿听到外面的动静,并不理会,而是淡着神情放下腿,从椅子上起身,莲步移至书案后面。

周昱昭抿抿唇,挑了挑眉,提步往屋内走。

一脸郁闷的金川眼瞅着周昱昭负手踱进来,定定地盯着他!

周昱昭先是觑了眼书案后的李眠儿,然后轻瞄下金川。金川一接着他的眼神,耷拉个脑袋,退出房间去。

一直负手的周昱昭在金川走后,偏着头,怔怔地看着阖起的房门。

房内二人只静静地立着,各想各的心事,不知过了几盏茶的功夫,周昱昭转过头,再次瞧往李眠儿,见她好一副视己如无物的样子。眉尖不由蹙起。

”你准备好了?”周昱昭渐渐趋近李眠儿,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通身的装束,磁声道。“今后即以真面目示人?“

似没有看到李眠儿脸上的淡漠,周昱昭来到书案边上,鼻尖处不时有淡淡的清冷异香传来。

李眠儿抬眉,眼睛淡而无波地迎上周昱昭的双眸,粉唇微启:“当初我们一到广渊。你便将我搁在东城那座宅院中,是有意为之么?”

闻言,周昱昭漆眸一沉,神情忽怔。

“后来,你特意亲自来接我,还让我换了戎装。堂而皇之地出了那宅子,也是计划好的?”话中的语气何其淡漠,无怨无恨。无愤无怒,李眠儿眨了眨长而浓密的黑睫,将视线从周昱昭的面上收回,再次盯着书案。

不及周昱昭回答,清冷的声音接而从她的唇齿间流出:“青秀同的那次温泉……之行。亦是你的刻意之举?”

想到那晚令自己又窘羞又紧张的情景,李眠儿嘴角隐现一抹讥笑。

若他从一开始就同自己坦白相商这整件事。自己不至于全不应允他的谋划,可他这般不声不响地策划一切,不管不顾地将自己视如一颗棋子算计其中,纵使有惊无险,自己仍然难以接受。

“也并非全是刻意!”周昱昭捉到李眠儿嘴角的讥笑,负在背后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

“这是诚然!”李眠儿幽幽说道,可下面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得讥诮,“总有些是有感而发,由心而动的罢!”

把自己的话说了,然她却说得这般没心没肺,周昱昭面上神经绷紧,薄唇掀起,哑着嗓子:“事情的进展一直皆依循我所设想的过程进行着,并且结局也在预料之中!你既知这一切是我一手策划的,那就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我深知你的良苦用心!”李眠儿特意咬重了“良苦用心”四字,只是依旧没有抬头。

瞄了眼窗外的天气,越往后去,昼时越短,这才酉正,天已黑下来,今日中秋,连今天这个日子都是自己亲手算好了的,周昱昭转眸觑着李眠儿,长舒一口气,有心放软了口气:“今日中秋!”

“虽被关了几天,但我还能记得日子!”李眠儿终于再次举眸,提步绕过周昱昭,往房门走着。

表面上看着淡淡的,可天知道此时李眠儿的心内,是如何得纠结纷乱。

“你去哪里?”周昱昭并没有跟着转身,还面朝着书案呢,在李眠儿走开没几步的时候问出声。

外面天都黑了,她想去哪儿?

“中秋不是么?我自己出去转转,顺便赏个月!”李眠儿应毕,头也不回地开了门便走远了。

一路顺畅无阻,放哨的,巡逻的,没一个敢上前询问,大家皆知正是这个白衣仙子一般的人物,只用一张嘴巴,劝服了南秋不附任何条件得退兵,为大梁免去多么艰苦的一战阿!

她要去哪里,谁还敢多加干涉!

何况,何况,她的身后正远远地跟着……跟着主帅呢!

李眠儿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刚刚胡乱选了南城门,此时一路直往南。

不久,她也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周昱昭,见他只遥遥祝地随着,便不予理会。

白日时候天气就不错,因而今夜的夜色应该会很美。

第二百零二回 秋月冷落小遥村

“你再往前走两步,就出了广渊县,到清远县了!”身后的周昱昭忽然提声说道。

李眠儿抬头看看不远处的村庄,脚下不但没有停,还有意加快频率。自己的体力越发好了,这走了都快一个时辰了,竟然都不觉得累。

周昱昭见前头的白色背影,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提步追上去。

眨眼间,二人间的距离就缩了一半。

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李眠儿粉唇一抿,足下使力,飞快地遁开。

周昱昭不想李眠儿会作此一举,不禁停下脚步怔愣住,好半晌,才甩了甩头,加紧跟上。

虽已入夜,不过天上的月头正好,李眠儿只拣明亮的地方跑,夜风舒爽,白衣咧咧作响,长发迎风飞扬。

有一种全身心释放的感觉,李眠儿大口地呼吸,大口地喘息,一点一点将腹内的浊气排出。

没一会儿,她就入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庄,瞧了瞧夜幕上的月亮,估摸着现下约戌正左右,村里的人多已歇下了。

可李眠儿不想停下,她还是没头没脑地往村里蹿,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许是潜意识里知道周昱昭会一直跟着,她才这般胆大,若不然,如此夜深时分,她哪里敢在如此陌生的村里肆意乱闯。

眼瞅着李眠儿的速度越发快速,周昱昭暗暗吃惊的同时,脚下不断在加速,不过令他心诧不已的是,自己即便加速,再加速,竟然迟迟追不上前方的白衣身影。

周昱昭悄悄咂了咂舌,她的功夫莫不是又涨进了?

觉到背后的气流,李眠儿再次加速。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肆意地狂奔,肆意地发泄心中的郁愤。

见原本即要拉近的距离再次变远,周昱昭面色一肃,双臂一振,周昱昭足下运了十成的气力,卯足了劲朝前冲。

在距离李眠儿的后背一臂之远时,周昱昭伸臂勾住李眠儿的肩膀,忽地将其怀中一带。

由于二人都处于急速的状态下,他这突然出手,不管李眠儿还是周昱昭他自己。皆很难稳稳地停下脚步。

就在两人堪堪要摔倒在地上,周昱昭瞄到左侧前方有一株巨大的树,遂干脆不急着停下。反借着惯性,带着李眠儿直冲向那株大树干上。

当然,在碰往树干的瞬间,周昱昭调整姿势,让李眠儿靠在自己怀中。反以后背沉沉地撞向树干。

撞击力够重,李眠儿硬被周昱昭坚实的胸膛生生磕得猛咳几声。

一声没哼,周昱昭仰头倚在树干上,双手仍然紧搂着李眠儿的腰身。

摇了摇头,周昱昭掰转过来李眠儿的身子,勾了勾唇:“金川该自惭形秽了!”

还没有缓过冲劲来的李眠儿在听到周昱昭的声音时。蓦地站直身子,推开周昱昭的胳膊,只留周昱昭一人在树阴影中。自己则回到月光下。

周昱昭眸色骤黯:“你不相信我?”

闻言,李眠儿侧抬下巴,无瑕的面容似被月华度了层蜃光,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如雪:“那日,秋尼霁晓差些用发簪刺进我的脖子……”

她那般疯狂。若不是外祖母阴差阳错来得正是时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幸好蒋素娥及时出现了。是吧?”周昱昭的脸被枝叶的阴影挡了个严实,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不过从他说话的口气,便知其面色不善,“哼,你以为一切就那么凑巧,蒋素娥恰好就在那个当口现身?”

李眠儿微微一愣,不过很快摆正神情:“好,即便外祖母的适时出现亦出自你的手笔!可如若外祖母是那种薄情之人,就算知道我的身份,她仍不愿认下我呢?”

既然周昱昭有心提起这件事,那就索性摊开了说。

“在这之前,我究竟花了多少功夫,你又如何得知?”后背受到冲击稍有和缓,周昱昭挺直脊背,从树下走出,来到月光下,面对李眠儿,“早在去年,我就发现秋尼尔嘉兄妹的长相异于南秋族人,又发现他们对汉人的习俗十分精通,便猜测他们的生母也许并非南秋族人。”

说到这里,周昱昭顿下,定定地看着李眠儿,见李眠儿不但没有因此松泄神情,反而朝自己微微抬了抬下台,面容依旧冰冷。

“然后,我就趁着夜探皇宫的时候,顺道儿见一见秋尼尔嘉的生母,南秋国的皇后!”周昱昭漆眸幽深,玉润的面庞上五官轮廊精美至极。

“当时见了她的脸,我没有多想,只是证实她确实是汉人没错了!”周昱昭薄唇合了又翕,“直到一个多月前,我把你从皇宫中带回芭蕉园里,亲眼见着了你的娘亲,才想起调查蒋素娥的身份!着眼点便是你娘亲!”

周昱昭说此话时,眉头不由一蹙,忆起那一日的惊心动魄,他的心仍禁不住揪起:“经历几番波折,我最终确定下来,她就是二十五、六年前被叛了流放的穆汉琼正室蒋素娥无疑了!”

接下来,周昱昭该讲到外祖母的奋斗历程了,李眠儿朝右偏一下头,惯性地将左耳侧对着周昱昭,以便听得更清楚。

“蒋素娥出身江南书香门第,自幼接受良好教育,饱饮诗书,心智敏捷成熟!又极是重情重义、善恶分明!后来嫁入穆家,做了穆汉琼的正室,两家门当户对,喜结连理!”周昱昭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听得出来含有褒奖之意,并没有因为蒋素娥南秋皇后的身份而多加贬折。

而李眠儿听后,却颇为感慨,按理这门亲事对两家都是锦上添花的事,合该幸福美满下去才是。

“后来,穆汉琼一语得罪了晋王,直接被叛了流放!当初,晋王的势力本就了得,加之先皇太祖又极为宠他,致使当时无论是蒋家还是穆家,没有一人敢出面亲口替穆汉琼说两句话!因而,案子就这么毫无异议得拍板了!”周昱昭从来不曾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竟感觉两面的腮帮子直泛酸,可见李眠儿听自己的话听得专注,少不得继续说下去。

“半路上蒋素娥侥幸逃掉的事,你已经知道,我不再赘述!”此话一出,李眠儿的面上闪过一道微愕,不过周昱昭并不理会,接着道,“置身南蛮之地,人生地不熟,蒋素娥想一路寻回江浙去,哪里那么容易。只是那一段鲜有人知,我也没有打听得详实,何以她半年之内就到了南秋皇宫里头。”

大概有关那一段的经历多已被外祖母抹清了吧,若非娘亲的样貌巧被周昱昭看见,外祖母的来龙去脉,怕是根本没法追究。李眠儿心下暗忖。

“蒋素娥姿容不俗,虽在皇宫里头年纪不占优势,但她胜在机智果敢,又经历丰富,很快就得到了南秋皇帝的注意,然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平步青云,没几年便从宫女跃为妃嫔,再由妃嫔荣登皇后宝座。”

周昱昭说着说着,忽地眼睛眯起,似想到什么严肃的事情:“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她的亲生儿子秋尼尔嘉越过他的几位哥哥被立作了南秋太子!”

未能从周昱昭的口中听得更多有关外祖母的故事,李眠儿略有小憾,可情郁愤的心情完全没有因为周昱昭的这些话而有些许的好转,在周昱昭闭口不语后,她随即回道:“顺理成章地,我也变成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闻言,周昱昭脊背一绷,珠眸也跟着微瞪,他以为说了这么多,身前的人约摸应该收收气儿了罢。

岂知恰恰相反,李眠儿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来得犀利:“于是,我便毫不知情地、毫无预料地被送去南秋当俘虏,前去帮你赌一场你所谓稳操胜券的赌局?”

似乎要给周昱昭方才说了那么话一个补偿,李眠儿的嘴巴也不打算歇息了:“你既然那么有把握,那么会算计,为何没有算准我的想法呢?”

是不是以为我离了京都,千里迢迢跟着你到南疆,今后再没别的倚仗,唯有依附于你,听你任你筹划了?

李眠儿没有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出来,因为这话她说不出口,转而取而代之以:“你既然那么相信我,相信我最终会依着你的棋路一路走到底,你便没有想过事先同我商量这件事!”

有那么多次机会,有那么长的时间,你就寻不出一点时间相商?是怕透露消息,自己会坏事?为何那会儿又对自己没信心了呢?

“你既然……”李眠儿第三句既然还来得及,周昱昭冷冷地出言打断,“相较于成千上万将士的血肉之躯,难道这点委屈,你便承受不住?”

“我……”李眠儿一时不防,吱唔了下,“自然承受得住,如果我承受不住,你我眼下也不会站在这里!”

“既然你都知道,那又何必纠结于这些?”周昱昭眉峰冷峻。

“……”李眠儿语塞,干脆掉头跑开。

诚然,既自己都明白这些,又何必纠结这些呢?

美人与江山,自己从来就没有奢望周昱昭会将自己视得胜过江山抑或与之对等!

那么,对于周昱昭这样的做法,自己究竟纠结什么呢?

难道潜意识中,自己还是奢望着的么?

第二百零三回 梦意犹疑心欲近

在李眠儿掉头的瞬间,周昱昭随即伸出右臂,欲将其捞回来,但却缓了一拍,让李眠儿成功地跃开。

于是他足下一跨,同时右臂再次向前一搂,这次他的手没有落空,捉住了李眠儿的手肘就瞬时往怀里收紧,只是他用力有些过猛,李眠儿收势不及,依着惯性又一次撞进了他的胸膛。

李眠儿仓皇抬头,双手用力推着周昱昭的胸膛,试图挣开他的钳臂,可虽上半身如愿离开他的胸膛,然自己的腰却被周昱昭牢牢搂住,几次挣脱不得,鼻闻周昱昭因为剧烈运动而散发出的浓重气息,不由又羞又急又恼。

瞅着怀中人突然表现出来的一副羞赧、惊慌之状,周昱昭眯了眯眼,探指伸至李眠儿的下巴处,不顾她抗议,抬起她的脸。

“你心里……究竟在纠结什么?”声音小而轻,却音线磁实,周昱昭低下头,凑近李眠儿的脸面,蠕动的双唇几欲触着李眠儿的左颊。

感觉周昱昭吐出来的气息近近地喷在自己的口脸之上,味道令她有些晕眩。可这种时候怎好容自己色令智昏,李眠儿强自镇镇神,一直微阖着的眼帘幽幽抬开,迎上周昱昭的视线,粉唇倔倔地抿着,只并不言语。

对上怀中人蹬时变得清冷的一双皓眸,方才惊慌失措的状态仿佛自己的错觉,周昱昭心下暗叹:自己便这般没有魅力?这样搂着她,紧挨着她,她竟还能冷静得下来?

无奈,一句低叹从嗓子里缓缓滑出,语音漫漫:“你真是恼我了?当真恼我了?”

叹毕,泛着湿润光芒的薄唇以一种无辜的姿态逼近李眠儿的唇鼻,闻着她的体香。感觉着她的柔软肢体,渐渐地,魂魄似在一点一点朝头顶浮起。

呵,究竟自己的定力还是逊了些,周昱昭私下已然悄悄地认输。

瞅着周昱昭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玉面,眉峰凛扬,鼻骨笔直,肤容泽润,耳听他绵绵的话音,李眠儿的耳根止不住一热。满腔的不甘顿时化作一汪柔水。

哎,真真色令智昏!原来自己这么禁不住男色的考验!

似乎,许久以前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吧!

就以此次为例。当了人家的棋子,虽说闷了一肚子的气,可自己终究还是心甘情愿地将棋子的本份做到底了,遂了他的愿。

仔细想来,自己之所以这么做。可不就是因了抵制不住某人的美色么?

眼下,明明自己的气还没有出完,然人家一摆出这副模样,所有的怨气不就化作一缕烟儿,给无声无影地散跑了?

眨眨浓密的长睫,李眠儿垂眸低语:“恼了又能如何?”

又舍不得弃你而去?

“然。你实该谢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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