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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山河一寸血-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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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挡住日军十二次侵占,使卫立煌对中条山守军颇为自信,不过他长驻洛阳,很少像张自忠那样亲自过河,对前线的实情已然非常生疏。

此一时彼一时,1941年的中条山已经有了根本变化,不是向好,而是向坏。

这当然与大环境有关。历史学家黄仁宇谈到,到1941年,即抗战进行到一半时,国内物价已是战前的二十倍。随着贫困加剧和给养不足,厌战情绪开始蔓延,军队中的吃空额和走私现象屡见不鲜,且很难遏制。

这种情况各战区都有,但以卫立煌的第一战区尤为严重。

中条山守军,号称二十万,其实根本就不足二十万。首先是因为招不满,使“壮丁”竟然沦为商品,能够进入市场买卖了,开始是秘密的,后来就转入公开。比如在洛阳,一个壮丁的价格是棉花一千斤,或者小麦三十石。

有利可图之后,“壮丁”也成了职业。同一个人可以被卖到十次以上,也就是先到市场上去“卖”自己,然后再从部队里逃出来,接着再“卖”,如此往复,等于拿来换了十次以上的钱。

其次是逃兵现象控制不住。中条山的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士兵都要自己打柴、背粮,甚至是推磨子,可谓是战时拼性命、战前做苦工。后方部队的士兵,只要听到是开去中条山,就哭的哭、逃的逃。

当兵的苦,当官的也不好过,饷少就得想别的招,或者吃空额,或者派些人到沦陷区做生意,一来二去,已全无一点打仗的欲望和警惕性。

到1941年,中条山的所谓“抗战”,真的弄得跟儿戏一般了,很多部队都坐在山上不闻不动,就算是偶尔下山,也是一群人在空地方胡转一圈,连枪都没放,就算“凯旋”了。

有些军官对此非常忧虑,把情况反映给卫立煌,可是卫立煌不相信,反而怪对方不会带兵。

你放松,对手却没放松。“华北方面军”一直在观察着中条山动向,他们很快便发现自己有机可乘。

最后的愚人

1941年5月7日夜间,“华北方面军”突然对中条山发起空前规模的侵略,参战部队达到了六师三旅团。

中条山战役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战前日军通过侦察,已经掌握了守军指挥机关的所在位置,他们组织突击队,或提前空降潜伏,或抄小路,对师以上指挥系统进行突袭,由此造成一种奇怪现象,即前方还没怎么打,后方却已无法有效地进行指挥。

仅仅一天时间,中条山的两支集团军便被分割开来,双双陷入困境。

卫立煌这才感到大事不好。

在“失街亭”这场戏中,马谡要屯兵山上,王平说你这是自处绝地,如果魏军断掉我们的水源,岂非不战自乱?

中条山守军除了怕断水断粮外,还最怕没有退路,因为身背后就是黄河。

按理,中条山靠黄河北岸应预先建筑一定数量的桥头堡,这样才能保障战时的水上交通,但卫立煌在这方面又做得不够好,结果日军一个迂回,率先抢占黄河岸边,大家都回不去了。

中条山区南北纵深不过五十公里,要想藏到山里去打游击都很困难,守军在被日军包围后,立刻步当年三国蜀军之后尘,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支接一支地陷入崩溃边缘,其失败之快,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这是一场不打就垮的战争,但有一些勇敢的云南人坚持到了最后。

唐淮源,云南江川人,时任第三军军长。

唐淮源是个略显固执的人,也可以说是有些“愚”。有一次打仗,眼看打不过了,唐淮源说要撤,而同僚反对,最后还是撤了回来,途中丢了门大炮。

那个时候,部队有一门大炮都不得了,往往打仗输赢全靠它。同僚因此责怪,“我说的吧,要不撤,大炮就不能丢,你还是太胆小。”唐淮源一听就急了,两人吵着吵着,竟然操起家什打了起来,结果老唐脑袋上挨一扁担,终生留下一道疤。

唐淮源在云南滇军中本来已坐到了前几把交椅,后来唐继尧杀回云南,要夺他的权。大家事先说好,找个空地方单挑,谁败了谁下台。

唐淮源败了,于是他二话不说,带着部队走了。

退出云南后,唐淮源从师长干起。某天上面来人视察,私下要打点费,老唐没理他,那厮没捞到好处,回去后就气呼呼地给打了个差分,将唐淮源由中将师长一下子降到上校师长,比下级的军衔还要低。

这样的“愚人”,本来是不适合在场面上混的,唐淮源自己说过,他之所以能忍受得下来,全是因为要顾及自己的母亲。

唐淮源未满周岁时,就被父亲弃养,由母亲一手带大,因此事母至孝。由于家里实在太苦,他便去报考了云南讲武堂,当时由于身上长了痔疮,他害怕让学校知道后不予录取,于是偷偷跪在地上朝天祈祷,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老天爷,求求你让我好了吧,这样我才可以谋得一官半职,也才有能力让母亲免受饥寒。”

等到当了大官,家里生活条件好了,唐淮源因在社会上屡遭挫折,一度欲效仿古人退隐,但这时抗战爆发,他想到要给母亲争取更大荣耀,来安慰老人家,所以又毅然留在军队里。

1939年,唐淮源老母病逝。他在回云南奔丧后,便对家人说:“我这一生都是为了母亲,现在她不在了,我也就一无牵挂,此身当为国有!”

唐淮源的第三军大部分为云南子弟兵,他们是中条山战役中少数表现较好的部队之一。

通过重机枪组成的火力网,第三军给日军以很大杀伤,但当时的局面已非区区一军所能挽救,经过几天的厮杀后,部队伤亡大半。

5月11日,唐淮源见整体冲不出去,决定化整为零,分路突围。分别时,他郑重告诫下属:“中国只有阵亡的军师长,没有被俘的军师长,千万不要由第三军开其端。”

中国民间有一个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说法,即“大将忌犯地名”。5月12日,唐淮源被困于悬山,此地又称“唐王山”。

王者亡也,唐淮源组织残部三次突围都突不出去,已经弹尽粮绝,此时下起了滂沱大雨,他屏退左右,一个人走进一间土屋。

一切都显得那么糟,但是我尽力了,现在是给部下们做个榜样的时候。

第三军军长用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宁死也不愿成为敌人的俘虏。

他的部下果真追随而来。第十二师师长、云南腾冲人寸性奇得到消息后说了一句:“当初忻口战役有郝梦龄、刘家骐一道殉国,第三军打了败仗,牺牲两位军师长也是应该的。”

5月15日,寸性奇右腿被日军炮火炸断,不愿被俘受辱,遂用腰中佩剑自尽而亡。“愚人”唐淮源在中条山做到了最好6月15日,中条山战役(又称晋南会战)结束。

日方指挥中条山战役的是由参谋次长转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的多田骏,一个月后他便回国,并因功晋升为大将。

中条山战役与几个月前的上高会战形成强烈反差,可以说是抗日战争以来打得最差劲的一仗。经此一战,中条山的第五、第十四集团军大部分都损失掉了。据日方统计,中国军队当场战死四万二千人,被俘达到三万五千人,而日军死伤三千都不到,悬殊十分骇人。

蒋介石羞愤交加,接连用了“最大之错误”、“最大之耻辱”来进行评价。作为第一责任人的卫立煌被免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本兼各职,同时革除陆军上将衔。

第5章 小块头也能做大事情

在1941年的中日大会战中,中日双方都各有一次完胜,中方是上高会战,日方则是中条山战役。让陈诚羡慕不已的第二次长沙会战其实打得并不好,甚至起先连陈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要不是他出兵猛攻宜昌,薛岳将会输得很惨。

这次会战起自于1941年9月18日,进攻长沙的第十一军由新任司令官阿南惟几中将亲自负责指挥。

常胜将军

阿南惟几,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第三十期,与石原莞尔是同期生,此前为陆军省次官。

日本侵略军司令官阿南惟几

阿南属于那种见过世面的军人。别人一辈子能见上天皇一面已足够出去吹上半天,但阿南有一段时间却能跟裕仁天天见面——他曾担任天皇的侍从武官,由于小样儿整得挺带劲,据说在皇宫里的时候,还特招宫女们喜欢,连皇后娘娘都对他另眼相看。

这种优越感也被阿南带到了中国。在武汉第十一军司令部,他把两位前任的作战案例都拿出来翻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却是冈村也并不比园部高明到哪里去,毛病都差不多,那就是出兵太“散”。

园部分成三路,南北两路都没起什么作用,导致中路孤军深入,被第七十四军打得落花流水。

冈村也分三路,应该说比园部要强一些,可并不是战略战术强,而是“最弱师团”小宇宙爆发,突然表现扎眼,才吸引了包括第七十四军在内的五个军。

阿南要想超过冈村和园部,显然就必须克服“散”,争取“合”。

第二次长沙会战,第十一军就专攻湘北一路,各部队齐头并进,相互策应,目的就是寻找并消灭第九战区主力。

如果可以,阿南很希望来个突袭,可惜他做不到,双方天天大眼瞪小眼,各地兵力突然向一个地方集中,实在很难瞒过对方的眼睛,相关情报早就飞到了薛岳的案头。

发现日军由三路变成一路后,薛岳也赶紧调兵遣将,不仅将本战区兵力调往湘北,而且通过统帅部要来了四个军加强防守。

有了这么多部队后,他的思路忽然变了。

老虎仔既以岳飞自命,对打胜仗就有一种比一般人都炽热得多的渴望。道理很简单,在民间的野史评书里,岳鹏举可是常胜将军,谁听说他吃过败仗的?

然而,真实的战场并不是这样。胜利的毕竟只有一方,你胜对方就要败,所以要想天天赢,哪有那么简单!

薛岳的战绩起起伏伏,似乎有一胜必有一败,有一败方有一胜。比如,兰封会战功亏一篑,万家岭便扬眉吐气,南昌会战郁闷得说不出话,到首战长沙就能笑上一笑。

老实说,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能做到这个样子,乃至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老虎仔已足可以“军事天才”自傲,也完全能划入常胜将军之列了。

他自己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第一次长沙会战后,在抗战后方出现了一幕京剧。

开场后,人们看到男一号首先亮相。但见他顶盔贯甲,前有马童引导,后有帅旗衬托,两厢一排龙套,每人手上各执一旗,上书“精忠报国”四字。

显然,男一号扮的应该是岳飞,可再看帅旗上写的大字,却不是“岳”,而是“薛”。

然后,男二号出场了。这位头戴纶巾,手持羽扇,身着八卦衣,分明就是孔明他老人家。

观众全都纳闷了,以为演的是《说岳全传》,怎么又变成《三国演义》了,而且岳飞还改了姓。

再仔细看节目单,才弄明白,原来这是一出玩穿越的现代京剧,名字就叫“新战长沙”,其中岳飞代表的是薛岳,孔明代表的则是薛岳的参谋长。

外行无所谓,看看热闹而已,内行却不满意,有人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扭头便走。

报界一查,才知道这个雷人剧竟然是薛岳自己让人编的,于是议论纷纷。老虎仔脸上挂不住,便推说是参谋长在瞎搞,参谋长一脸委屈,说这是得到长官同意的……

笑不出来了。现代京剧演不下去的同时,战役的功过成败也不得不打上个大问号。

冲动是魔鬼

薛岳很清楚,第一次长沙会战虽然被宣传成“长沙大捷”,然而胜得实在很勉强。冈村宁次固然没有能击破第九战区的任何一支部队,可他反过来也未能击破对方任何一支成建制武装,双方互有伤亡,只是在第十一军撤退时,第九战区才捡到了便宜。

没能捞到大战果,与采取的战略战术是密切相关的:主力“逐次抵抗”,边打边退,等第十一军主动后撤时再返身追击,当然杀不了人家的大龙,只能抓些小鱼小虾了。

这次兵力足够,完全可以打得狠一点。

薛岳的最新部署是,先在新墙河一线“持久防御”,等第七十四军等其他强力军团到来后,再像上高会战那样美美地打它个大胜仗。

这一战术奏效的前提是必须前面能守住,老虎仔对此信心十足,因为新墙河的守军是第四军,在薛岳看来,那是一道铁闸。

前有“老铁军”把门,后有“新铁军”上阵,到时候把日军这么一围,那戏演起来指定好看了。

人一冲动,魔鬼就会上身。老虎仔光顾看着自己的碗乐,他没想到别人吃饭用的已不是碗,而是盆子。

此次,阿南所使用的兵力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冈村进攻长沙,虽说使用了六个师团,但里面相当一部分都是以旅团为单位,充其量只能算支队,而园部进攻上高,更是小气得要命,从头到脚只投下去两师一旅团。

中条山战役说明,没有大投入就不会有大产出,空手套白狼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阿南采取舍弃部分据点的办法,一口气抽调四个师团,另加五个支队,同时他还参照南昌会战的经验,空前加强了特种配备。

由于湘北的道路遭到破坏,日军特种部队的集结很费劲,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完成之后,立刻露出峥嵘。

在新墙河北岸,光炮兵就有二十六个大队,相当于四个以上炮兵旅团,全部炮兵接近步兵的一半以上。南昌会战时,冈村动用火炮一百七十门,阿南集结的火炮差不多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三百三十二门!

炮群齐射之后,南岸的守军阵地已是一片狼藉,到处是滚滚浓烟以及被炸死炸伤的人。

在特种兵的使用上,阿南比冈村更胜一筹。在湘北一线,他不仅使用了炮兵、坦克兵、航空兵,还首次出动了伞兵。这些伞兵从天而降,突然从后方对第四军形成威胁。

新墙河正面,不过才二十公里的范围,一下子堆这么多步兵和特种兵,老铁军也受不了。

南昌会战的情景再次重现。9月18日上午,第四军阵地就遭到突破,形势急转直下。

在察觉到对手阵势很大,可能远远超过以往规模之后,薛岳立即命令东面幕阜山区的部队发动侧击。

这是早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就曾使用过的战术,即将大部队保持在日军进攻的侧面,在防止对方迂回的同时,通过侧击来寻机反包围。

重新出招后,前线战况出现缓和,日军的侵略攻势也慢了下来。

薛岳很高兴,认为自己这一掌正击中对方的要害,然而他错了,错在电令已经被阿南截获并破译出来。

正面的缓和,并不是幕阜山区的部队侧击造成的,相反,那是因为阿南临时改变作战计划,从正面抽出两个主力师团,拿去进攻幕阜山区了。

孤掌难鸣

防守幕阜山区的是萧之楚第二十六军,属军委会直接指挥的战略预备军。它原为老西北军的一个分支,长城抗战后期,曾取得过“兴隆大捷”,一战歼灭日本关东军一个大队,颇为世人称道。

问题是你再有战斗力,也得使用得当才行。进攻幕阜山区的两个师团,其中之一就是熊本第六师团,后者在日军中也属于超一流部队,以超一流对一流,再加上两个打一个,结局可想而知。

军长萧之楚察觉日军主力向他包围过来后,急忙打电话向薛岳报告。薛岳大发雷霆,“慌什么慌,难道你不会还手?丢了阵地,我就杀你。”

萧之楚只好放下电话,组织人马进行固守。

提起萧之楚,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知道,这个招牌还得靠他的公子扛。萧公子者,萧逸是也。现代武侠小说四大家,金庸、古龙、梁羽生,然后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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