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失却之阵-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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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的道道血丝被斩断，仙兵们齐齐上前，绕着九玄的位置一圈，严阵以待。花阴就那样轻而易举地飞身在躺着的人儿一丈外的地方落定，如大红色的罂粟花儿绽放而开。

　　“……赖赖！”花阴抱起躺在地上孤零零的人儿，满是心疼怜惜。怎得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让她落得如此！——

　　可九玄睁大了双眼，眼神却依旧是一片空洞。

　　看不见了。

　　花阴，我……我看不见你了……

　　发觉她的恐慌，花阴握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赖赖，不怕，不怕……你摸，这细腻的皮肤，除了我还能是谁？”

　　暧昧的玩笑，听在众人耳中极是不雅，却让看不见的人心里热乎乎满是安慰。“花阴，真的是你……花阴，你可来了……”也只有你，在这种时候，还会开这样的玩笑罢。

　　然后，便是“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感情总是很奇怪的东西，明明以为自己很坚强，也真的很坚强了。可突然发现，坚强不是不会哭就可以的，坚强。也不是永远时刻都要装作坚强。有些人，你在他面前，再坚强的保护壳都会被融化。有些人面前。无论你怎么努力，在他面前都总是很脆弱的样子。

　　花阴紧紧拥着怀里的人儿。看她毫无力气的伤痕，看她愈发瘦削的身子，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脸埋在她薄薄的肩窝，道：“乖，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几十万年前。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杀，他曾感觉自己那样渺小无力。可是，他虽然恨，却认命。如今。看着她受苦，他却不甘。

　　“赖赖，你若是累就先睡一觉。再醒来，就一切都过去了。”花阴轻轻放下怀中的人，温柔道。又捏了捏她冰凉的鼻尖。

　　三年前为躲避帝江的追查而离开天山，也无法回幽兰谷，也正是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了羽璃的不轨。可天劫将至，他只有暂避。不想历劫归来。等待他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甚至连一水也一同消失不见了。后来他得到一水的传讯，才知道九玄遇难了。直至前不久，又听说了九玄出现、并与妖石族勾结的传闻。可待他找到一水时，一水已被打回原形，只留了条命，无法说话。如今好不容易又寻到她，竟还是晚了一步。

　　总是，要晚一步……

　　她不知，他为她，已列入仙班。

　　原本高高在上的白色身影，此刻的气息不太沉稳。纵然伤了她，可看着她和别的男子如此亲密的动作，他仍旧不堪忍受。心神不宁以致思绪不稳，险些就乱了方寸，怎的自己近来如此大意浮躁？！他生气——生她的气，更生自己的气。

　　“哟，为了个弱女子，天兵天将的聚了几万，真是好不气派。”阴阳怪气的语调儿，温柔细腻的嗓音，可从花阴口中说出来仍旧带着玩世不恭的霸气，又恁地平添几分杀气。

　　“幽兰花妖，你作恶多端，念你几十万年一直未生是非，所以本座不与你计较。如今却要来捣这乱，真是不知好歹！”开口的是列位殿前的勾陈上宫大帝。

　　花阴冷笑：“勾陈，你这话说的真是妙。我几十万年‘未生是非’，又何来的‘作恶多端’？”

　　众人畏惧勾陈，亦畏惧花阴，此刻殿中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无人敢笑。勾陈霎时尴尬至极，粗犷的大脸憋得通红，咳了两下继续厉声道：“妖人，休要放肆！”

　　“每次见了你，都是‘休要放肆’几个词翻来覆去地念，就不能换换台词？何况，我不过是说说实话。呵，不与我计较？啧啧——当年你无缘无故地一把火烧毁我幽兰谷弟子三千，到底是谁不与谁计较？我俩的帐，也该算算了！——”

　　倏地，大红衣袍中窜出一截截木枝，化作柄柄利刃飞向勾陈上宫，兵众便即抽出兵器刻迎上。地底忽地震动，无数巨大藤蔓拔地而起，一举缠绕住千余人。有人试图将藤蔓砍断，这植物却丝毫无损，反倒是将人捆得几乎窒息。勾陈惊诧之余，也亮出法器三叉戟，向花阴抛来。花阴抱起九玄越地腾起躲过，低声说了句“忍着点儿”便把九玄扛在肩上，转身腾空而起，另一掌翻飞托起一团莹莹的蓝色光芒，在掌间越聚越大。忽地反手一推，蓝光团团暴涨涌向仙兵和勾陈，众人不由慌忙纷纷撑起兵器去挡。

　　勾陈大声怒喝：“别让他们跑了！——”可待回神过来，发现藤蔓细密如围墙般将中间二人所处位置围了个严实，却不见动静。众人纷纷暗道不妙，恐是叫那二人逃了。果然，走近蔓藤勾陈持戟戳去，藤蔓瞬间化作污泥，却哪里还有什么人了。

　　夜半，某不知名的花涧深处。

　　如今九玄的一双眼睛看不见，倒还好办；可同时手脚尽断，如何是好，连洗澡都是不能。花阴为看她身上伤口，试图脱去九玄的衣服，她都躲躲藏藏，更何况是让他为她洗澡这样的事。可她身上如今满是污水血痕，身上已有几处溃烂，再不收拾，着实恐怕皮肤都要腐烂了。

　　九玄似乎也是明白这其间利害，却依旧不肯，花阴不知道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一时间烦躁得紧。

　　两个人不尴不尬地相处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花阴。”

　　“嗯？”声音滑滑腻腻。如今听起来竟如此悦耳。

　　九玄笑着说：“不如……就这样，让我死个痛快。”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他发怒了。

　　“花阴，我已是个废人。本来就……就活不久的。如今这般，还拖累了你……”或许是眼睛失明。导致感识便灵敏了些，又试探着问：“花阴……你……是不是成了仙？！”此刻他身上再没有当年那浓烈的魔气，而是强烈的仙气，所以……所以才没能让她一下子就认出他！

　　“原本是想成仙来的，可如今看来，恐怕要堕入魔道了。”

　　“花阴，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就不能再失去了……”

　　“是么，你也这么觉得吗？”凑近她，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双手，紧紧捏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确，是不能再失去了。”

　　感受到她无力地试图挣脱，却只是一股蛮劲向后拧着，一时间他心里满是苦楚。不知，自己的手脚若给了她。可还能用？

　　帝女神躯，若是凡铁所伤，自能恢复。可这叔均，为何下如此狠手……行刑的剑是叔均常用的贴身之物，乃是诛仙台之株上的一段铸成。专伤仙神之血骨。创口之深，深到无力回天。除非……

　　心疼她，心疼到想紧紧掐住她的脖子，让她知道自己多么傻。忍住冲动，他只是轻轻抚着她的一道道触目的伤口，故作轻松道：“赖赖，好好活着……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活着的信念。你爹和你娘分开那么久，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找到崆峒印，让你活下去么。”

　　“……你？你怎么知道？……”

　　“我与你爹爹其实原本就是相识似的，只是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我不敢。你曾问过我，有秘密却不能说很痛苦，我说其实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赖赖，我不想骗你，却不得不瞒着你，因为怕就此会失去你。可活下去是那么的珍贵，你却为何不明白。”

　　苦笑……不是我不明白，我当然知道。

　　可我总要死的。

　　如若将来不堪地死在他们手中，还不如此刻死在你手里。这话，她却说不出口。九玄叹气道，“只是我不明白，他如此狠手，却要大费周章地用少昊的秘术来逐个封印我七窍和元神。此番只是眼睛失明了，却还剩下口与耳通透着。”

　　微楞，只是一瞬间的失神，花阴干笑，却笑不出声音来：“不知道，或许，是他没想到有人会来打断他享受的这番酷刑吧。”眼前的女子睁着大大的眼睛，虽空洞无神，可此刻听到他的话，更是黯淡得让人心揪得生疼。“赖赖，你的伤口如果再不抓紧清洗处理，真的就……”

　　“好。劳烦……帮我洗洗吧。”

　　身上残留的衣片似蛋壳般被剥离，露出雪白诱人的内里。一点一点，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看，她却并不觉得羞耻。

　　当年在芙水台，她当着他的面沐浴的情景涌入脑海中。记忆呵，多么奇妙的东西。那时的他说着挑逗的话，可她知道他对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如今，他什么都不说，可她知道，他在隐忍，他在守护着已是废人的她。

　　月光朦胧，伴着花的幽香，清冽的泉水浇灌着璞玉般的酮体，手腕脚腕上的血痕显得更加妖娆魅惑，引得人阵阵迷醉。上方男子的呼吸愈发粗重，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她虽看不见，九玄却分明感觉得到那股热气腾腾，那是花阴从未有过的气息。

　　她忍不住想要逗他：“花阴，我这么不堪的模样，可还好看？”

　　花阴一愣，手上敷药的动作却不停，只淡淡地笑：“我连指尖都这样滚烫，你说呢。”

　　花阴，或许我很幼稚，我知道你的一片心，可现在这样越矩的亲昵，究竟是好？还是坏？

　　ps：

　　额…这章写得有点急。

　　不过最后这段，真差点没忍住就来点激情的……

　　子夜回去面壁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堕魔


　　这花涧之外的日出，也很美。

　　映着阳光，九玄闭木假寐。从她此刻的神情能看出，她分明是在享受这日出的温暖。可惜，无论是橘红的新日还是辉光映射下的大荒，她都再也看不到了。

　　黎明破晓的刹那，分明听到了有鸟的翅膀煽动的声音。

　　看看她面容安详，他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蛋，却不敢。手停在半空，总是有诸多不忍心，可是……时间总是不容人留恋，想到这，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红衣摇摆，外表冷傲如他，贪恋地抚过所到之处的每枝花叶每滴露珠，衣角却不被雾水打湿。山涧瀑布清沥，花阴停下脚步，危岩之上早有一人临水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的方向。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冷漠之上是桀骜不驯，桀骜不驯之上，又是不食人间烟火。

　　“哟，这么早就来了，这山野风景可还不错？”花阴不咸不淡地说道，随手拈了支花儿，指尖一转，露水便欢实地甩开，清清凉凉洒向额间。

　　“没想到你竟能来。”他淡淡道，蓦然回首，目光桀骜依旧。

　　“昨日你既然放了我走，不也是算准了今日我会回来？你这震惊的模样，不像是做给我看，难道是是——呵嗯……”花阴挑眉一笑，却转开了话题：“你觉得，我来是为何？”

　　“不知。”语调波澜不惊，眉间却微微皱起。

　　“因为或许只有你才能救她，所以我本意也是将她还给你。但是昨夜，她却教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总是要争一争才对。”花阴轻描淡写道，狭长的凤目慵懒地斜斜地扫过叔均看起来有些孤寂的身形，又带着愤恨地错开：“是我，曾把她推到你手中，不想竟是害了她……过去是我不好，从今往后。我再不会把她让出去了。她，我会保护好，再不容你伤她分毫！”

　　“你觉得你能？”波澜不惊，却如一潭死水般令人压抑。“你纵有几十万年修为，却刚刚飞仙，前日又逞能破戒，此刻只怕都快撑不住了吧。”

　　“……能不能。试过便知！”说罢飞身而近，出招狠戾。却被叔均两下反手相缠制住，动弹不得。

　　“你经脉行未破，却气流不畅。受如此的伤，瞒得过她，却想也瞒得过我？！”

　　花阴一笑，却说了一句似是无关紧要的话：“她爱你一生，没想到竟是爱错了。你口口声声也说着爱她爱她……你就是这样爱她的吗？！”

　　“她爱我？……呵，”叔均面上仍旧是层淡淡的冰，寒到人心底：“对我来讲，情爱……不过是他乡一场烟雨。而已。”

　　“我原以为是你不了解她，所以才这样不配爱她。原来，你甚至不配去了解她。”花阴说着，周身的气息却突然开始变化，渐渐被一层黑色的光晕笼罩。叔均大惊。指尖扼住花阴经脉，又迅速以另一只手点其额间，便有一缕金光自叔均指尖涌向花阴。黑色光晕刚刚有略微消逝的迹象，随着花阴一声鬼魅的哀吼重新疯狂肆虐开来，风残云卷般将花阴吞噬。

　　魔雾渐渐散去，花阴立于其间，瞳孔变为红色，唇为黑紫色，原本满头青丝倏忽间已成白色，映得大红的袍子格外妖娆。妖孽。

　　被弹出数丈的叔均轻轻抹干嘴角的血红，无力闭上双眼，叹道：“执念为何如此之深？你……既已堕入魔道，便再无回路了。”

　　“我几十万年拒不成仙，如今为她列入仙班，转瞬间又为她堕入魔道。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可你呢？”忽然，面上竟是诡异的笑，唇上愈发浓重的暗红显得格外妖冶：“你，只是个不懂感情的可怜小丑。”

　　霎时黑色光芒暴涨，几乎吞噬了山周的白昼，只是花阴毕生数十万年的修为，此刻倾数使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叔均忽然双手结印，一时间林间光芒大盛，万鸟起飞，一样法器自叔均掌间祭出，竟——是炼妖壶！

　　即便用炼妖壶，也恐难抵挡来势凶猛的强大妖气。可在这时，妖气又突然弱了下去，如枯灯渐渐衰竭。花阴身体已经受不住强大妖气，刚才一番折腾已经经脉受损，此刻暴涨的妖气瞬间便将他五脏六腑尽数摧毁。

　　“你？！——”叔均惊怒，面色如纸。

　　“哼，你早就算到今日了吧？你以你的血封印了她，从此……从此能救她的人便只有你一个。你也不错，竟料到我真的会舍得、拿我的修为来交换她的健全。这一次，你步步计算，最终目的除了夺得我这一身的修为，恐怕……还有她身上的神器吧？哈哈哈……”

　　笑声凄厉，回荡在山谷林间，霎时间无数花草枯竭、树木凋零，上空黑云笼罩。花阴已入魔，魔性正在渗透他的骨血，很快，他便会失去意识。

　　“既然你早就准备如此，方才若直接明说，我原本可以留你一命的。”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花阴摇头，却仍旧是在笑：“我只是、只是不愿就这样把她交给你。如今，至少……我尽全力把她留在我身边过。这些，你又怎会理解。”

　　叔均不说话，只是摸他脉门查探他伤势。如今，能保留全尸都是好的了。

　　花阴继续说：“……你虽然是小人，可我最后到这一步，呵呵，却还是不得不以命与你相求，既然你……有心救她，我今生便信你这一次，帮她、帮她完成失却之阵……我散尽四十万年修为、尽可归你所用。还有、还有一个条件是……是用我的筋脉，换给她……”

　　“你疯了。”说不好这是什么情绪，叔均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疯的，不仅是我一个……呵，没有我的筋脉，你迟早也会找个别人的给她不是么！如此，还不如我来给……既然做了，总比没做、却在将来后悔强……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最后一个表情，仍旧是勾起嘴角的桀骜。

　　天空放晴。

　　躺下的人，再也说不出话。四十万年的一生，原来这样长，原来，又这样短。

　　抬手，为他阖上眼。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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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鸣啾啾，却徒生阵阵不安。

　　“花阴。你在吗？”怯怯地问，却没有回应。

　　“……旺财？”

　　依旧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