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娘囍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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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成和的针线活，这两年更见精巧娴熟，她又最爱做些新巧的玩意儿，所以这头花完全不在话下。在许多双眼睛殷切地注视下，阳成和熟练地飞针走线，终于在迎亲的鞭炮声响起的一刻，把做好的头花交到了新娘子手里。

新娘子拿到头花的那一刻，简直目瞪口呆，一再对阳成和称谢。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赶出这么精巧的头花，上面缀着的那几颗假珍珠，不仔细看就跟真的一样，而且这花样式新奇，竟是比她见过的所有头花都好看。近香忙把头花给她戴上，盖上盖头，正好新娘子的弟弟进来背她出门。劈哩啪啦地鞭炮声中，阳成和得意地冲近香一笑，然后和她一起跟着迎亲队伍上了路。

这一次，阳成和也得到了五钱的谢礼。拿到钱的那一刻，她蹦得老高，那兴奋劲儿比近香第一次拿到钱的时候还夸张。近香笑她，她辩驳道：“我就是高兴嘛，这可是我自己赚的！哈哈哈哈，我阳成和也能赚钱啦！”

刚出了门，阳成和立刻把钱全部变成了东西：给阿爹阿母的，给哥哥的，给近香的，给自己的……然后刚才的高兴立刻变成了烦恼，才五钱，根本就不够嘛！

这件事情以后，阳成和就有了借口每次都跟近香一起出门。阳成大婶想着她们两个在一起也有照应，反正阳成和在家她也不舍得让她干什么活儿，于是就由着她去了。一来二去的，竟然有人开始向她定制一些头花儿发带什么的，不只是新娘，也有一些爱美的女孩儿媳妇儿。这样一来，阳成和偶尔也能赚得几个零花钱了。不过她做这些，完全看心情，要是她不喜欢的人，或者她恰好不想做，她就拒绝。可能人都有物以稀为贵的心理，这样一来，她的针线活儿竟然成了抢手货，价钱也涨了整整一倍。阳成选跟近香常笑她可以做这个来发家致富了，被她一阵鄙视，洋洋得意地表示她只为高兴。

四月份的时候，王媒婆接到一桩婚事，是南郑县城南一户姓尹的富贵人家。王媒婆当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这样的富贵人家，一般是瞧不起她们这样的小媒婆的，这样的好事竟然落在了她的头上，不知道是哪方神仙保佑。促成了这桩婚事，谢媒礼会很可观，更重要的是，她王媒婆的身份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是很快王媒婆就知道了，保佑她的不是神仙，是她身边的这个小福星。尹家娘子有一次去吃她一个远房表姐的喜酒，那个远房表姐恰好是王媒婆做的媒，当然表姐的头就是近香梳理的。她的那个表姐，方脸阔嘴，实在是不甚好看，没想到在近香的巧手下，竟然有了几分清秀的模样。当时尹家娘子就对近香的手艺惊叹不已，暗想日后出嫁一定要让这个巧手的娘子来帮忙梳头，这才有了王媒婆的好运。

自从水二叔的手在姬老爷家摔伤以后，近香就对那些富贵人家有了微妙的抵制心理。虽然上次进城见过的白管家让她感觉到不是所有富贵人家都仗势欺人嘴脸可恶，可是她还是潜意识地害怕跟这样的人家接触。所以这一次，她试着跟王媒婆提她不要去。

“好好地为什么不去？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可以拿到的谢礼比以往你跑一个月都强！”听到近香说不去，王媒婆平日里总是笑得和蔼可亲的脸立刻多云转阴。

“富贵人家规矩多，我怕会出错，到时候就不好了。”近香忙把她想好的理由搬了出来。

王媒婆的脸上立刻又堆满了笑，“唉，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你放心，你就跟着我，保准出不了错！”

“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想去。”

王媒婆哪里会同意她不去，她不去的话这煮熟的鸭子可就要飞了。她本来想骂近香不识抬举，又怕万一惹恼了她她真的跑人了，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恼怒一个劲儿地劝。近香哪里受得她的一席劝，只觉得自己真要是不去就犯了天大的罪一样，只好连连答应了，还外加向王媒婆道歉，她更怕惹恼了王媒婆。

一个月后，尹家娘子顺顺当当高高兴兴地出嫁了，近香跟王媒婆都松了一口气。这一次，近香得到了五十钱的赏钱，加上王媒婆给她的，一共是七十钱。拿到钱之后，她发现王媒婆的脸色不大好，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忙拿出十钱，说是谢谢王婆婆一直以来的帮忙。说这话的时候，近香笑得特别乖巧，王媒婆推让着收了钱，立刻阴转晴，对近香比以往更亲近了。

尹家娘子的婚事之后，王媒婆跟近香的名气更大了，来找王媒婆做媒的人虽说不上络绎不绝，那她也没闲着的时候，谢媒钱也水涨船高。赚的钱多了，王媒婆对近香也是看得跟财神爷一样，任何时候和颜悦色的，跑腿这样的事情都不让她去了，另找了别人。但是六月初七这天，来了个找王媒婆的富户，姓姬。。。。

　　　　　　　　第四十八章

“王婆婆，这一次我不会去。”

王媒婆的家里，近香听说要说媒的是姬老爷的女儿，沉默了片刻，开口拒绝。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

王媒婆愣了一下。近香一向很听她的话，除了尹家那次，从来没闹过别扭，都是言听计从的。而且近香一向很好说话，说什么都是温温柔柔很好商量的样子，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口气。

“怎么了？”

近香知道自己跟着王媒婆做事，不该无缘无故地说不去就不去，思索片刻，把水二叔的事情简单地跟王媒婆说了一遍，然后道：“所以王婆婆，我真的不想去，对不起。”

王媒婆对她一直很好，她想她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心情，答应了她。她知道她不去可能会黄了这笔生意，所以她对王媒婆很抱歉。可是她没想到，王媒婆并没有像她想象那样，义愤填膺，然后一口答应了她，反而细细劝她道：“我们做这行的，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那姬老爷是什么人，是我们惹得起的吗？人家找来，那是瞧得起我们，换了别人，还不赶着往上攀？你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就别没事提起来添膈应了。好好准备着，这一次不知道多少谢礼呢！”

近香对她的这番说辞目瞪口呆，两条眉毛拧得死紧，一口贝齿在下唇上咬出几个牙印，“可是王婆婆，那姬老爷那样对我们家，我怎么还能去给他的女儿梳头？我不赚他们家的肮脏钱！”

王媒婆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却按住不耐烦继续劝说道：“啊哟近香，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就是他对不起你们家，你才要去赚他们家的钱，狠狠地敲他一笔，也算是报仇了啊！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蝼蚁一样，想要硬气，那你这辈子也只能忍着这口气！好孩子，你就听婆婆的话，我保证，这次想办法多敲他们一笔钱，到时候多分你一些，啊？”

她这话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是细想来又不是那么回事。近香咬着嘴想了半天，她知道王婆婆不高兴了，也害怕跟王婆婆不和，可是要她去给害她们家这么惨淡的人家的女孩儿梳头，她实在是做不来。赚了他们家的钱，她也出不了这口气，到时候阿爹会不高兴，她也会觉得自己没半点尊严，和姐姐更会看不起她的。最后她还是摇头抱歉道：“对不起王婆婆，我不能去。”

“你翅膀硬了是吧！”王媒婆见近香油盐不进，耐心也用尽了，拉下脸来冷声道：“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们家过年能不能吃上肉！这会儿跟我硬气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做我们这行，就是要笑脸迎人，有多大的怨气都给我忍着，不然怎么能混得下去！你当时说什么来着？说你吃得苦，我才愿意带着你的！现在倒好了，你出息了啊，我说什么就不管用了？我告诉你，你好生给我准备着，这个媒我一定要做！”

见王媒婆发火，近香瑟缩了一下，但是她觉得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于是说明道：“王婆婆当然可以做这个媒，只是我不去而已。”

“你不去谁给新娘子梳头！”王婆怒道：“你成心的是吧！”

“不是这样的王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能去，对不起！”

“好啊，不去是吧？这次不去，你以后就不用来了！”

王婆的这句话，把近香给敲得七晕八素的，一时反映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却觉得又是生气又是失望，扔下一句“我不干了”就跑。

“你有本事就别来找我！”

远远地，近香还听到王媒婆咬牙切齿的声音。

一口气跑到家门口，近香却迟疑了。这半年多来，多亏她的这笔进项，家里境况才有所好转，阿爹阿母的笑容也多了。她这样赌气一走，以后可怎么办呢？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更让她抬不起脚步走进去。

“二嫂子啊，你们家近香出息了啊，多少人都羡慕你的好福气呢！”

“是啊，人家养个儿子也不定能这么出息呢！”

“就是，有些烂舌头的以前总乱嚼舌根，说你们家只有一个女儿，我看这女儿比他们家儿子还强呢！”

……

是啊，现在大家都羡慕阿爹阿母，因为她能赚钱。如果她不能赚钱了，这些人转眼就能用最伤人的话挤兑阿母，让阿母伤心。现在这样，她要怎么办？

“近香，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要去找王婆婆吗？”

阳成和的声音把近香的注意力从院子里的谈话中拖了出来，近香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才放开她。

“怎么了？”看近香这么鬼鬼祟祟的样子，阳成和奇怪道。

近香苦着脸把刚才的事情跟阳成和说了一遍，然后万分苦恼地问道：“和姐姐？我要怎么办啊？”

阳成和瞅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暴跳道：“近香啊近香，王婆婆真没说错，你就是个死脑筋！”

近香一惊，阳成和的反应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她会为她的行为拍手叫好的。

“我要是你，我就去。为什么不去啊？等他女儿大婚那天，给她梳个巨丑无比的头，让他们丢人现眼，好歹也出了这口恶气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就被你给浪费了，还跟王婆婆吵翻，多不值得！”

“和姐姐你是怎么想到的？”听了这话，近香顿觉醍醐灌顶，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就是跟哥哥在一起时间太多了，所以跟他一样顽固。走，现在我陪你去给王婆婆道歉，然后就照我的办法报仇去！”

阳成和说风就是雨，立刻拉着近香就走。

“可是……可是我才刚刚跟王婆婆吵了架，这样多难为情啊……”近香颇为迟疑，这样的话她哪里还有脸啊。

阳成和无奈地冲她吼道：“什么难为情啊？难为情能比报仇更重要吗？再说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大不了我们做了这一次再不跟王婆婆一起做就好了！”

近香想想也是，点头跟着阳成和就走，正在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去哪啊你们？”。。。

　　　　　　　　第四十九章

“哥哥！”

“选哥哥？”

两个女孩儿同时抬头，诧异地看着阳成选，神情中带着研判的意味。她们站的这地儿很偏僻，他不会这么巧恰好路过吧？

“哥哥，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恰巧路过，看你们鬼鬼祟祟的，所以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在怂恿香香干坏事了。”阳成选宠爱地看着两个女孩儿。意料之中地，阳成和横了他一眼表示抗议。

“你别瞪我，你刚才给香香出的那是什么馊主意？”阳成选一眼瞪回去。回来这几年，在阳成和的各种折腾之下，他在她面前已经快没什么哥哥的样了。

阳成和不服气地反驳道：“那怎么是馊主意了？我一想起他们家欺负人的事就堵得慌，这么大好的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了。再说了，近香也同意的。对吧，近香？”

近香收到阳成和的目光，忙点头道：“嗯。”

阳成选摇头道：“我觉得这主意不好。你想想，他们家丫鬟奴婢一大堆，你们哪里有机会动手脚梳个难看的头？”

“也是哦。”近香觉得这话有理，站在一旁犯了难。

“这也不是问题啊。近香手巧，梳头的时候暗中做手脚，让她的头发一开始看起来漂亮大方，等盖上盖头走几步就塌了。近香，这个容易吧？”

近香点头道：“不难。”

阳成和得到了肯定，继续道：“这样的话，完全可以把事情都推到天意上去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哥哥，我想得周到吧？”

“你就异想天开吧你！”阳成选敲了一下阳成和的头，板着脸说道：“你以为那么大一家子人都是傻的，会不知道是香香动的手脚？要是因为这事婚事黄了，你以为他们会放过香香？”

阳成和一扬头，“没有证据，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是近香做的，他们才能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你这冲动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做事都不想后果的！”阳成和轻声责备道，“你以为他们是讲道理的人？要真是讲道理的，二叔那事能就那样了了吗？香香这么一个小女孩儿，到时候出什么事都不知道！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家丁，还有那个老狐狸一样的姬老爷，是你们对付得了的吗？”

“那就这么算了？”阳成和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么好的机会，想着能给他们添堵我就觉得痛快，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一点都不像我哥哥！”

看阳成和生气了，近香忙拉起她的手，轻声劝解道：“为了个讨厌鬼闹得你跟选哥哥吵架，多不值得啊！”说完又对阳成选道：“和姐姐就是想帮我，选哥哥你不要凶她了。”

阳成选看着她那糯糯柔柔的样子，有气也生不起来，自我解嘲地冲她笑道：“我哪里敢凶她？香香你别冤枉我了！她可是我们家的宝，我敢说她一句，阿爹阿母一定会念到我磕头认错才算！”

“是这样的吗？明明是每次阿爹阿母都说你稳重可靠，没事就拿你来贬损我！”

阳成选听了阳成和的话，无奈一笑。她是他最宝贝的妹妹，就算她怎么胡闹她也还是他最疼爱的妹妹，闹得不愉快她不理他了，到时候要烦恼的还是他。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不能由着她们胡来，于是循循善诱道：“依我看，近香你这次不去，就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大的堵了。他们找王婆说媒找你梳头这件事，远近皆知，只要你不去，他们的面子就丢光了。你想啊，他们那样的富贵人家，最好面子，这次居然被一个小梳娘给回绝了，那不是丢脸丢大了吗？到时候他们心里不知道怎么憋堵呢，我们也犯不着把自己赔进去是不是？”

近香跟阳成和四目相对，想了又想，只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妙！阳成和拍手笑道：“我还以为哥哥怕事呢，原来有更好的办法！这样好，等明儿我就到处跟人说，因为姬老爷家的女儿又丑脾气又坏，所以近香不愿意去给她梳头备嫁，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哈哈，哥哥，你太聪明了！”

阳成选看着她兴奋不已的样子，真是又无奈又头疼。不过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个事儿，流言传得快，尤其是那些富贵人家的所谓秘密，到时候谁知道是谁说的？既然阿和开心，也能让香香出了这口气，就让她们去吧！过两天要去谈生意的那个王老爷，好像跟姬家是死对头，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可以顺便散播一下……

近香听了这个主意，也觉得特别好，当下十分开心，一时间竟忘了她丢了这份收入的事情，等回到家才想起来，不由得烦恼不已，不知道要怎么跟阿母说。

水二婶今天心情好，乐呵呵地做了好几个菜，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给近香夹菜，口中笑道：“来，多吃点。看看你忙的，都瘦了。”

水二叔也笑道：“是啊，没想到现在我们家养家的居然是近香！”

……

看着他们满足快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