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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藏玄机(3部全)-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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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洛阴着脸,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很结实,浑身没有多少脂肪,一看就是爱好锻炼的人,目光炯炯有神,一开口就露出雪白闪亮的牙齿,根本不像一个六十出头的人。但他身上、表情上或者是他那说不出的气质,让古洛厌恶,他还从来没有像厌恶这个人一样厌恶一个人呢。他经历了多少沧桑,见过多少古怪奇异的事,又认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即使这样,他也很难掩饰住他内心的感觉。最让他受不了的是,眼前的这个人目光敏锐,他察觉出古洛不怀好意,但只是微微一笑,一副不屑的样子。要是过去,古洛一定会发作,但现在他不过是个帮忙的,况且这个人又不是罪犯。于是,他用漠然的眼光看着对方嘲讽的模样,不动声色。

“告你们经济上有问题,尤其是你。你对这是怎么看待的?”胡亮没那么敏感,善恶之战在他那里要和缓得多。

“嗯……怎么看待?”马清水搓着两手,他的手很白、很细腻,一点儿不像男人的手。他皱紧眉头,两个眼珠像斗鸡眼儿一样,似乎在看着桌子上的文件。

“这个问题问得好!如果你们找我来问这个事儿,说明你们……什么呢?难道是无事可做了吗?天下就这么太平,没有其他杀人放火、盗窃、抢劫的案子了?我们已经进入大同社会了?恐怕不是吧。我的意思是说,你们问我怎么看待,就和没问一样,一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信口开河,你们也信?也能为她跑到我这里问这种问题?你们……简直是……让我怎么说好呢?”

“还要怎么说?你说的难道还不够吗?我们是执行公务,不是来看你发脾气,听你发牢骚的。正面回答问题!”古洛忍不住严厉地说。

“正面回答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说我账目有问题,完全是无稽之谈,有审计嘛。你们公安系统也有经济警察嘛。查呀!查出来问题,是我的,我负责,坐牢杀头,我都认了。至于这个女人说的话,我认为她精神有问题。或者是因丧夫之痛……”

“她说你有办法接触到毒药,而且是进口的。是事实吗?”胡亮问道。

“哪有的事!请她拿出证据来。别说外国的毒药,就是中国的杀鼠剂我都没有。”说完,马清水笑了,很有些得意的样子。

“这么说,你对梅兰英的揭发,或者说告状,完全否认了?”

“对!完完全全地否认。”他大声说,又大笑起来。

走廊里非常明亮,因为这座写字楼采光非常好,加上每间屋子都是大玻璃窗,那光线透过玻璃门照出来,驱走了阴暗。

“这个人有问题。”古洛不想坐电梯,他也妄想着减肥,只好小心翼翼地下着楼梯,楼梯擦得锃光瓦亮,让人联想到自己摔下去的模样。

“是吗?对,我看也是。他有些太猖狂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不正常。如果他是清白的,即使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也不会发这样大的火,好像在虚张声势。”

“是。他认为何梁死了,把一切都推给死人,他就安全了。”

“那么说,他有杀何梁的动机了?”

“在我们假设的基础上,他是有动机的。但贪污不贪污不是光假设就行的。”

“可查账,不归我们,而且我们也不懂。”

“嗯。来这里是为了敲山震虎,让他今晚睡不好觉。不过……”古洛犹豫了一下。

“什么?有什么不对劲儿吗?”胡亮问道。他跟古洛关系太熟了,即使古洛爱卖关子,但胡亮也能分辨出他那细微的觉察和有把握的推理之间的区别。

“是啊。先找那个女人去,看她怎么说?”古洛推开了玻璃的楼大门,强烈的阳光在眼前燃烧着。

一个孤独的女人坐在那里出神,这是很少见的场面,女人一般是耐不住寂寞的,尤其是连着两天了,她就这么坐着,很少说话,就是最亲近的儿子和她说话,她也往往走神。可大家都理解她,丧夫之痛和她病倒,这样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又有几个人能正常呢?

这是多么安静的夏日下午,东北的夏天是太舒服了,没有酷暑,白天的温度再高,也不过三十度左右,而今天才二十八度,时不时在天上踱步的厚厚白云遮蔽了阳光,灼热的大地就有了降降温的时间了。但这个女人的脑海中却不是那么平静的,不,简直是在翻江倒海。其实,这思想中的斗争或者说尖锐的矛盾早在两天前就开始了,一方是亲情,一方是现实主义的生活态度。这是不好抉择的,即使在今天,物欲横流的今天,也依然不是好确定的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都说女人善变,但同时女人也有顽固的一面,一旦她认准的事,恐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比男人还多两头牛。

“叮咚”一声响,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口上,好像能摁着怦怦跳动的心脏似的。

和平常不一样,她没有问是谁,也没有从诡秘的猫眼往外瞄准,就打开了门。

一个警察,年轻人,长得浓眉大眼,很精神,后面还有个老头儿,穿着白衬衣,袖子向上挽着,黑黑的皮肤,眼角略微向下耷拉着,目光炯炯有神。

“你们是……嗯,我咋这么傻,你们是警察。”梅兰英将他们让进了客厅。

客厅挺大的,蓝色的布艺沙发,钢架的玻璃长茶几,一台巨大的电视稳稳地坐落在黑色的电视柜上。还有酒柜,里面放了不少名贵的外国酒和中国酒。百宝格里放满了各种工艺品,价钱不便宜,但没有雅致或个性。

“这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古洛暗想。他又打量了一会儿梅兰英。这是个很有些风致的女人,三十多岁的光景,但看外表肯定要比实际年龄小,清秀的脸,单眼皮,眼梢上挑,细嫩的黄白色皮肤,这是个不用仔细梳洗,就给人以干净印象的女人。

她看着古洛和胡亮,面无表情,这让古洛很是奇怪。还是由胡亮发问:“你的告状信,纪检委收到了,很重视,转到我们这里,我们今天就是来调查这个情况的。你说说吧。”胡亮打开小皮包——古洛好几次不让他带着这种包,说一看就是个土里土气的警察——取出一个黑皮小本子,准备记录。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钟不理会警察的光临,自管自地走着。

“嗯?你怎么不说话呀?”胡亮诧异了。

“我在想呢。”梅兰英还是面无表情。

“信都写了,还写得很细……好吧,你想吧。”胡亮没有逼迫她。

“吭……”她清了一下嗓子,说,“情况是这样的。这几天,我反复思考,觉得我的信写得有些……那个……什么……”她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词来。

“唐突?”古洛问道。

“对,就是这个话,或者说我有点儿太冒失了。首先,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譬如,马清水贪污,这是我猜的,何梁没也和我说过。还有,就是何梁是被毒死的,我也没证据,所以……”

“你的意思是要撤回你的信?”胡亮的反应永远是快的。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你太令我吃惊了,简直是大吃一惊。其实,你要是掌握了证据,那要我们干什么?再说,何梁的死也许是你猜的,因为亲人过世,很多人是不甘心的。但马清水贪污,你又是从哪知道的呢?”胡亮问道。

“我是估计的,你想现在当领导的,有多少人贪污呀!我就想,马清水能清白了?我见过他几次,也听何梁说过,吃的穿的都是最高级的,就是挣得多,一般人也不得省着花嘛。他咋就那么奢侈呢?就这么的……”

“都是你猜的,你就敢写信,闹不好,说你是诬告。”胡亮觉得哭笑不得了。

“什么?诬告?‘无风不起浪’,谁让马清水生活那么讲究呢。”

“好了,明白了。你是不告了,对不对?说个痛快话!”胡亮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也是直肠子,喜欢你这么问,我撤销我的状子了。”梅兰英“呼”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吓了古洛一跳。

三 再现波澜

“还跟昨天一样,又一个人了。”古洛看看家,妻子一早出门了,大概是买东西去了,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让古洛觉得寂寞。在没有案子的时候,他老是这种情绪,尤其是退休后,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聊和孤独。

从何梁的案子结束后回家已经好几天了,每天都是这样度过,但是,今天的寂寞或者孤独却同以往不同,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儿什么事。他是不相信直觉的,所以,他便仔细地分析起自己的心理:“任何不安都是来自于外界的刺激,或者是记忆中的,或者是现在的,只不过是没有明确地上升到意识的表层而已。人们说,意识下面还有潜在的意识,对,正是这种意识,既没有被理性所分析,也没有完全地鲜明地存在于感性或知性的圈子里,就是这样的一种模糊的感觉,或者意识。那么是什么呢?”

他又回想起何梁的案子,因为梅兰英不告了,这个案子等于撤销了。可古洛还是仔细地回忆着每个细节。“嗯,这里面有问题……问题在哪里呢?”他抓不住了,按他的说法就是分析不下去。“还需要有别的情节,让那幅图画零碎的画面多出来些才行……目前……”他忽然恍然大悟,“是梅兰英。这个女人为什么推翻了她写的信的内容?一个人,别说是女人,要告这样的状,没有相当的把握是不敢的。谁不怕权力的恐怖,在有些时候,光是那种压迫力就能招来死神。而这个女人却是那么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她曾经挑战的权力,那种无所畏惧,没有一点儿根据是让人不能理解的。”

想到这儿,一种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有些像好多人在长白山天池或尼斯湖看到的怪物一样,不清晰,不过像个阴影,可怕但却令人兴奋。

“要出事儿……”古洛刚想到这儿,电话铃响了。别以为古洛有什么心灵感应,没有,他一点儿也没有,即使有,他也不费神寻找。他只是简单地拿起电话筒,根本没有想到对方是语调带着弹性的胡亮。

“发现了一具女尸……”

“是他杀?”古洛问道。

“是,要不叫你干什么?”

“一件杀人案,似乎没有必要叫我吧。”

“人手不够,李国雄还是想让你出山。”胡亮放下了电话,他现在对古洛越来越随便了。

“嘿!最近这是怎么啦?案子一件接一件的,每次都找我……人手不够,听起来不好听,好像我是凑数打零工似的……不过,这也挺好,能搞案子就行。”

古洛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是俄罗斯民歌,年轻时的经历是任什么样的岁月也抹不去的。

尸体在城市的一个街心公园,公园不大,种的树尚没有参天,播的草倒是匍匐在地。一个巨大的喷泉,为庆祝这个公园建起时,喷了一次水,无数水柱在蓝天的背景下,跳跃了几个小时,后来,这个喷泉就是石头了。不知是老百姓没有记性,还是看惯了这些粉饰场面的把戏,反正晨练的老人或晚上跳舞的人们也不问,还是每天来这里活动,人数还不少。

发现尸体的不止一个人,因为那个可怕的地点只有一些灌木围着,只要到了灌木丛边,就能看见两条雪白、赤裸的大腿。第一个人定睛看了,就指给第二个人,都是老人,眼神不那么好,于是,就喊来了第三个、第四个……一个赤裸着下体的女人,叉着腿,躺在那里,静静的,像是在睡觉,脸上血肉模糊,头发散乱地铺在潮湿的土地上。迟钝的老人们在看清楚后,吓坏了。有个老人有手机,就报了警。

虽然只是死了一个女人,但这却是个大案子,在市中心的小公园里杀人,影响太坏了。李国雄带着胡亮亲自来到现场,接着局长和政法委的书记也来了。政法委书记立刻下了指示,要调精兵强将,赶快破案,消除在群众中的不良影响。这样,就有了从远处走到现场的古洛。

“没动现场?”古洛问胡亮。

“等你呢。没敢动。”胡亮说。

“不至于吧,不至于。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等我干什么?”古洛有些忍不住心头的喜悦。他走上去,仔细看着现场。

女人穿着绣着金花的白色短袖衬衫,烫着发,脸已经看不出模样了,脖颈的皮肤细腻、苍白,她赤裸的腿的皮肤也是细腻苍白的。

“好像被性侵犯过。”古洛说。

“是。内裤没了,衬衣掉了一个纽扣,乳罩撕开了。”

“看轮廓,挺眼熟。你不觉得吗?”

“没看出来。”胡亮冷淡地说。

女人在生前曾和人有过性关系,大概是遭受强暴的,因为她有挣扎过的痕迹。她是被扼死的,凶手相当有力气,因为女人脖子上的扼痕很深,几乎能看见手指的印记。死亡时间,初步断定为昨晚十点到十点半。女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说明她身份的线索,她的脖子上、手指上和手腕上都有戴过首饰的痕迹,看样子是被凶手扒去了。

“好像是图财害命。离她十几步远有个女式手提袋,还是名牌儿,一般女人在里面装钱包或化妆品,现在却空空如也,像是被人抢走了。”胡亮说。

“嗯?”古洛似乎要提问题,但他没有说下去。

胡亮知道古洛不想说的时候,问也无用,就接着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弄清这具尸体的身份。”

“你问问那个咱们调查过的叫梅兰英的女人现在在哪儿呢?”古洛说。

“噢?你刚才说轮廓……”

“不光是轮廓,我看她右耳朵垂儿有个小豁口,那个叫梅兰英的好像也有。”

“好你个老家伙,眼睛真够贼的。”胡亮心里说。

梅兰英家里的门是锁着的,今天是星期六,她可能去了亲戚家,敲敲邻居的门,也都不在家。

“这可什么也指望不上了。”胡亮说。

古洛笑笑:“就是邻居全在家,也指望不上,现在真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找到梅兰英单位的领导,领导介绍了一个和她比较要好的同事,同事说,她可能在娘家或者婆家。又说,在婆家的可能性大,因为何梁活着的时候,孩子就放在婆家,那里的小学好。

“现在的家长都是跟着孩子走的,如果这孩子考不上大学,我看家长都不想活了。”胡亮说。

“是啊。过去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现在就两行了,一行是高人一等的精神贵族,另一行是搞些烧烤之类的东西。”古洛指了指街边正在烤羊肉串儿的小摊。太阳刚西下,凉爽的风轻轻地吹了起来,小贩是不会让人们享受这新鲜的惬意的,他们立刻摆上摊位,用烟火占据了空间。

梅兰英的婆家,也就是何梁家住的房子不错,三室一厅。内部也装修了,客厅是混合木的地板,一套大沙发和两把藤椅,这是老两口坐的。孙子没出来,好像是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梅兰英的婆婆虽然是公公的续弦,也有些小心眼儿,可她天性喜欢孩子,所以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孙子非常溺爱,溺爱程度甚至超过了爷爷。

“梅兰英?回家了。”老头子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

“什么时候回去的?”古洛问道。

“昨晚儿。是几点来着?”老头儿扭过脸看看老太太。

“好像是九点多,十点来钟吧。”

“对上了!”胡亮想。“我们来是想让你们认个人……”胡亮嗫嚅了。

“认谁?”女人的反应永远比男人快。

“可能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噢。她出事了?”

“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她。所以让你们去认一下。”

屋子里一片寂静,这是不祥的氛围。

梅兰英的那些个同事和上司们也都来了。他们都很勇敢,弄得胡亮以为梅兰英不是在特种部队服役,就是在火葬场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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